北王召村出土碧霞元君祠相關(guān)文物研究

摘 要：碧霞元君是自宋代以來北方地區(qū)極為普遍的民間信仰，鄄城縣什集鎮(zhèn)北王召村泰山行宮遺址出土的一系列與碧霞元君有關(guān)的文物遺存，文物類型多樣，時代自宋熙寧四年（1071）至清光緒十二年（1886），時間跨度大，包含的信息內(nèi)容豐富，對碧霞元君信仰的流布、社會影響和傳承發(fā)展研究具有較高的學術(shù)價值。

關(guān)鍵詞：碧霞元君；泰山行宮；碑刻；鐵磬；鐵鐘；研究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4.12.005

2021年3月23日，鄄城縣文物保護中心接到舉報，稱在鄄城縣什集鎮(zhèn)北王召村泰山行宮廟舊址，有人盜掘?qū)?。文物保護中心人員路維民、王傳陽隨即與什集鎮(zhèn)政府聯(lián)系，并一同趕往事出地點，查獲出土的1通宋熙寧四年石碑、1件明嘉靖四年鐵磬、1件清乾隆年間鐵鐘、1通清道光年間石碑、1通清光緒年間石碑。

其中，宋熙寧四年石碑（圖1）方首圓角，碑額陰刻雙龍祥云圖案，額題陰刻楷書“天仙玉女碧霞元君”8個大字。碑通高228厘米、寬80厘米、厚11厘米，下端有碑隼，寬52厘米、高10厘米、厚11厘米，碑座已失，碑文陰刻楷書，全文如下：

重修濮州古廟記

資政殿學士兼侍讀郡人李進撰文

提舉崇福宮石首 劉思贒篆額

利州路轉(zhuǎn)運使 李良書丹

州之南五十里有曰北王趙，古舊跡也。東有雷澤，南有康豐，西有臨濮，北有難留店，四至平壙，土地肥饒，人物之居者甲于他方，往來貿(mào)者不知幾千萬余人矣！有耆老張聦等三十余人，飲會之間相謂曰：“吾輩居此已經(jīng)數(shù)世，而受天下之澤，蒙地之利，旦衣食足老幼安，足見神明佑佑之意矣。不有祈禱之虞，恭奉香火以展吾處可平。”遂協(xié)同眾老，上下原隰以相其所在。有王友涼者指之曰：北王趙東南隅，有天仙玉女碧霞元君行宮廟，靈驗異常，報施每見柰，廟宇破壞，神像暴，無人修葺之耳。眾共誥其由，乃曰：有乞兒劉德，患發(fā)背瘡，匍匐入廟，夜半人告之曰，用井底泥敷之可，既而用之，即愈。有女尼失雙目，入廟祈禱，夜夢神女從空而下示之曰：食槐子好。天明食之，不月余而雙目俱明。有下潘姓者，年老無子，禱之一載，即得雙生。似異事不可枚舉，祈禱之處，外此不可也。眾共欣然從之，遂負土、伐木、積石、運瓦，革故鼎新，不日而成。四月十六日落成，商賈滿市，老幼蔽野，遂成大會，千里之外奉香紙而來者不知其數(shù)矣！聦等又謂曰：廟宇之設(shè)如此，而感格如彼，不可以尋常觀矣！使無碑以記其事，數(shù)世之下或遭兵火或遭廢頹，孰為之緒其后乎？乃入山采石，命工雕琢，謁予求其文，予以應(yīng)之曰：事神之道，貴乎有其誠則有其神，無其誠則無其神。易曰：觀盥而不薦，有孚颙若。詩曰：孔惠孔時，惟其盡之。禮曰：祭之日，僾然必有見乎其位。語曰：祭神如神在，以此律之事，神不可不誠也！眾勿謂廟貌森嚴，塑繪鮮明，而忘乎此誠焉。眾皆應(yīng)之。曰：此夙心也，謹受教矣！遂書此以記云。

熙寧四年歲次辛亥仲秋既望立

鐫石工匠 張富

宋熙寧四年石碑的碑文詳細記述了當時該地區(qū)民間對碧霞元君的信仰。碑文中提到，碧霞元君能夠醫(yī)治各種疾病，滿足人各種各樣的愿望。根據(jù)碑文內(nèi)容記載：碧霞元君于宋熙寧四年（1071）四月十六日落成，為紀念這個重要的活動，特地樹立石碑記錄了廟宇修建的始末。北王召村泰山行宮廟舊址出土的宋熙寧四年石碑對研究我國古代民間宗教信仰發(fā)展與社會活動有著重大的參考價值。

明嘉靖四年鐵磬（圖2）直口，方唇，深腹寰底，底部有3個圓孔，直徑7.0厘米，呈“品”字形排列。鐵磬高29厘米、直徑40厘米、周長128厘米、鐵磬壁厚1.5～1.9厘米。

鐵磬外腹部排列3個長方形線框，寬40厘米，高16厘米。線框內(nèi)分別鑄造有施造人、會首姓名和牡丹花紋。施造人部分文字內(nèi)容清晰，大部分都能辨讀：“大明嘉靖四十二年歲次癸亥仲冬甲子朔一日□□德府審理所審理正承德郎郡人蘇潢同妻安人馬氏男官生本愛心施造”。會首部分內(nèi)容大部分銹蝕嚴重，僅能看到“會中善士 蘇孝、李雷、高儒、任祿、席洪、李霓、呂措”等人的姓名，其余部分已經(jīng)完全看不清楚字跡。第三幅線框內(nèi)鑄造的是一朵盛開的線描牡丹圖案，布局規(guī)整，線條流暢，充滿著生機與活力。從鐵磬上能夠識別的文字判斷整體文字內(nèi)容。明嘉靖四年鐵磬上文字正文部分出現(xiàn)了大量人物名字，并在提到這些人物名字的同時提到“會中”，結(jié)合鐵磬出土地點信息，器物上原本記載的內(nèi)容應(yīng)該是在碧霞元君廟管理組織進行的一次由蘇孝、李雷、高儒、任祿、席洪、李霓、呂措共同參與的集會，很有可能是祭祀廟中碧霞元君的宗教儀式活動。在活動結(jié)束后，由地方名士蘇潢及其妻子、兒子為主要施造人，參加集會活動蘇孝等人共同參與鑄造的。

清乾隆年間鐵鐘（圖3）呈圓形，通體高119厘米，其中鐘紐高19厘米，紐寬25厘米，厚13厘米。鐵鐘肩部直徑66厘米，周長213厘米，下腹部直徑78厘米，周長242厘米，底足部直徑90厘米。鐵鐘體壁厚1.7～2.1厘米不等。

雙首蒲牢紋鐘紐下為鐘的肩部，肩寬24厘米，一周鑄造12瓣覆蓮紋，蓮瓣長度一致，但寬度不同。窄一些的蓮瓣，蓮瓣上邊寬7.9厘米、下邊寬12厘米，相鄰既是寬一點的覆蓮紋蓮瓣，上邊寬9厘米、下邊寬15.3厘米。蓮瓣一窄一寬，依次間隔排列。凡是寬蓮瓣紋中間都有一個直徑7.5厘米的圓孔。

鐘體鑄造內(nèi)容分五層布局，第一層由8塊長方形線框排列一周，線框?qū)?2厘米、高12.5厘米。每個線框內(nèi)鑄造一個字，依次為“碧霞元君天仙圣女”，雙鉤正楷大字，字高9厘米，寬8厘米。

第二層內(nèi)容也是以長方形線框排列一周，線框?qū)?3厘米、高19厘米，共有8塊，主要鑄造會首善士、捐資人姓名及和尚法號等內(nèi)容。由于鑄造和銹蝕的原因，八副線框內(nèi)的文字大多已經(jīng)很難辨認。在第一層“碧”字與“女”字連接處的下方線框內(nèi)，依稀能看到“□□□東曹州……城南七十里北王趙東段泰山廟□鑄神鐘一口重千斤，其后是會首冀坤生、會首冀□□、會首彭士□、會首趙自文、會首李□、會首□嚴”。

第三層同樣是8個長方形線框排列一周，線框?qū)?4厘米、高12厘米，其中與第一層“仙”字對應(yīng)的線框內(nèi)鑄造花草紋，沒有文字內(nèi)容。而與鐘體第一層“君”字正對應(yīng)的線框內(nèi)鑄有“乾隆六年三月吉日造”的銘文。

第四層為一周十字花葉紋、八卦紋、卷草紋，其下飾綬帶紋，間乳釘紋。

第五層是鐘耳部分，共有8個蓮瓣式鐘耳，但僅剩3瓣。其上鑄造卷草紋圖案，高22厘米，寬20厘米，厚4.7～5.2厘米。

清道光年間石碑高225厘米、寬70厘米、厚20厘米，石灰?guī)r質(zhì)，方首抹角。碑額減地平刻八仙人物，其下刻楷書陽文“碧霞元君”4字。碑文如下：

重修碧霞元君祠記

北王召東有泰山廟由來已久，歷代重修吾先人述之備矣！迄今世遠年湮風雨剝落廟貌傾圮，正士君子嵩目之會善人立功之秋也。吾祖叔磨嶺公觸目感懷，因糾合族黨，會同里社，同心共濟，事未果而病故。其男去塵克承前志，復(fù)謀于族里，議首事者八人，挨門募化，按門捐資，一時善男信女竭力樂輸，約得六百余金。自道光十二年春三月，功做至十四年四月告竣，重造大殿三盈，抱廈三盈，玉皇大閣一座，山門三間，火池、圍墻無不肅整，新塑玉皇一尊，重金圣母一尊，以及配享諸神，無不鼎新。斯時也，鳥革翚飛，華彩奪目，南接莊諸流東，瀉雷澤之波，秋水泛漲，一望無際。雖非海內(nèi)奇觀，洵濮郡勝地也！夫惟神最靈，而泰山之聰明為君子所獨信。惟神無私，而泰山之正直為吾儒所共服。睹斯廟者庶幾，因名思義，制行為善者益，力作惡者惘聞。俾人人忠信，家家孝弟，一道同風，依然三代之隆盛也，豈不休哉。若一為保障，一方為善，固其休作惡亦獲其佑，斷斷乎無此禮也！吾愿同社者撫躬省之，是為志，以垂不朽，抑亦感發(fā)后世之善人君子云爾。

嘉慶甲子舉人孝廉方正任棲霞縣教諭郡人蘇埴撰文

濮州儒學生員蘇在 書丹，

塑匠：心鑒 懷義王建同

泥：任基

大清道光十四年歲次甲午夏五月榖旦 鐵筆：葛興

出土的清光緒年間石碑為“重修泰山廟眾信女姓名碑”，高180厘米，寬58厘米，厚16厘米，方首抹角。碑座長方形。碑額刻雙獅戲球圖案，其下橫排篆文陽刻“眾信女碑”4個大字。碑文兩側(cè)刻花草紋飾，碑文首行“重修泰山廟眾信女姓名碑”，其后為11排廟眾信女姓名，每排19人，共209位，凡為會首的，姓名之上刻有“會首”兩字，并在姓名左側(cè)附刻募化錢和捐錢數(shù)目。在這209位廟眾信女中，會首有13名，募化總數(shù)目達到□□□□。碑文落款“大清光緒十二年歲次丙戌小陽榖旦”，碑陰無字。

北王召村出土的這5件文物，自宋熙寧四年（1071），至清光緒十二年（1886），時間跨越800余年，且都與碧霞元君祠相關(guān)，是研究該地區(qū)民間碧霞元君崇拜傳承發(fā)展非常珍貴的實物資料。從該遺址的出土文物情況來看，當?shù)厝藢Ρ滔荚男叛鰪乃未鸵呀?jīng)出現(xiàn)，并且在明清兩代得到進一步發(fā)展。碧霞元君作為我國本土宗教道教中的神祇，在民間始終有著大規(guī)模的信眾，由此可見我國古代宗教文化發(fā)展的獨立性。

碧霞元君全稱為“東岳泰山天仙玉女碧霞元君”，道經(jīng)稱為“受敕天仙玉女碧霞護世弘濟真人”“天仙玉女廣靈慈惠恭順溥濟保生真人護國庇民弘德碧霞元君”，是道教影響較大的女神。碧霞元君祠在全國分布一千余處，民間稱謂因地而異，綴以宮、殿、廟、寺、觀、庵、閣、祠的元君祠別稱50多個。華北等地民間俗稱碧霞元君為“泰山娘娘”“泰山老奶奶”“泰山老母”“泰山圣母”等。

學界一般認為，碧霞元君崇拜興于宋，盛于明清。北王召村出土的宋熙寧四年石碑，內(nèi)容假鄉(xiāng)野耆宿之口，講述了碧霞元君解救困苦中的乞兒、為其治愈疥瘡的善行和保佑虔心祈禱的無后者生下雙胞胎的靈驗，還有雙目失明的女尼求諸元君得以重見光明。這些傳說應(yīng)是元君崇拜的初創(chuàng)期，該地早期傳道者為擴大影響，吸納更多信眾而托古頌圣之作。

道經(jīng)中記述的碧霞元君職司甚廣，而民間崇拜更看重的則為她是執(zhí)掌生育之神，許多元君廟中都配有送子娘娘，輔助碧霞元君協(xié)理管理生育，有些元君廟甚至將二者合為一體。碧霞元君還是兒童的守護神，人們相信她能治療小兒痘瘡、護佑小兒健康。宋熙寧四年石碑的碑文記述了民間有潘姓者，年老無子，向元君祈禱一年得雙生子，出土的明嘉靖四年鐵磬銘文則記錄了蘇氏夫婦攜子施造鐵磬以求碧霞元君佑護。另外，民間為農(nóng)事、經(jīng)商、出行平安、締結(jié)姻緣、祛邪療病等事宜，也會求諸碧霞元君。

北王召村出土的清乾隆年間鐵鐘，造型為普通道鐘無奇，唯體形碩大，這類大鐘統(tǒng)稱“千斤鐘”，足見當時信眾之廣、碧霞祠香火之盛。

有關(guān)碧霞元君的來歷有多種說法，大致分為“民女得道”“天女下凡”兩類。“天女下凡”中影響最大的有二：一說是玉皇大帝的妹妹，一說是東岳大帝的女兒。北王召村出土的清道光年間石碑所述，重修元君祠時，修建玉皇閣1座，當是彼時該地信眾采信了前一種說法。

碧霞元君的善信多婦女，像北王召出土的清光緒年間石碑，只錄姓名，碑無正文，在許多地方的碧霞元君祠前（或舊址）所常見。

鄄城地處黃河下游平原，北宋屬京東路濮州鄄城縣、臨濮縣、雷澤縣地。明初隸中書省濮州，后廢鄄城縣入濮州，于鄄城置千戶所，屬東昌府。清初屬山東省東昌府濮州地，曾為直隸州，直屬山東省，后改屬曹州府。歷史上經(jīng)貿(mào)發(fā)達、人口密集。

除北王召村泰山行宮舊址，鄄城縣境內(nèi)還有碧霞元君相關(guān)遺址十余處，有些還保留有部分明清建筑。如：董口鎮(zhèn)雙廟村泰山行宮遺址，占地面積占地720平方米?，F(xiàn)有正房3間、東西配房各3間、門樓1間，院內(nèi)有清康熙十九年重修泰山行宮碑、十殿閻君重修碑等清代古碑5通；臨濮鎮(zhèn)東街村天齊廟遺址，位于東街村東邊的一塊隆起的坡地上，占地面積600平方米。遺址上舊有清康熙二年重修天齊寢宮閣碑，現(xiàn)有正房3間，東西配房各3間，門樓1間，并有20世紀90年代新立重修碑、捐資紀念碑等石碑5通；鄭營鎮(zhèn)信義村泰山行宮遺址，現(xiàn)有泰山行宮5間，東西廊房10間，后有樓閣3座。

此外還有什集鎮(zhèn)陳大廟村泰山娘娘廟遺址、彭樓鎮(zhèn)郭北口村泰山廟遺址、舊城鎮(zhèn)陶堌堆村陶堌堆遺址、紅船鎮(zhèn)霍莊村泰山行宮遺址、鄭營鎮(zhèn)趙堂村泰山行宮遺址、閆什鎮(zhèn)閆什村沙土廟遺址、富春鄉(xiāng)范莊村谷庵廟遺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