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手記（六首）

路過青龍路

老嫗的一籃子櫻桃被太陽收走嬌艷的色澤

她發(fā)絲斑白，躲在青龍路入口石梯上

販賣自己僅剩的一點余暉，和老人的尊嚴

眉頭緊縮，和太陽做最后的抗爭

她相信，在陽光下，更多的路人會停下腳步

六塊錢一斤的櫻桃，何況是自家的果樹

斜躺的臥姿注定了結局。這不是農(nóng)村

泥垢附著在她本就破舊的衣物上

行色匆匆的路人在紅綠燈下詢問價格

然后又著急離開，還來不及砍價和還價

老嫗失望的神情再一次變得恍惚

她渴望地看向我時，內(nèi)心一顫，然后絞痛

對視中，母親的身影不斷浮現(xiàn)在我眼前

出租屋手記

終于被自己囚禁在狹小的房間

陰暗且潮濕。整日幻想、游離在高速公路上

在回家和出走的邊緣線反復橫跳

城市！大山的神明庇護不了光明下的黑暗

而自己的具象是一尊泥菩薩

落在二環(huán)路，準確點，自建房的出租屋

堆積的書本是打開新世界大門的鑰匙

銅門被腐蝕，千萬人擁擠，堵在門口

鯉魚飛躍。稻田干涸，一群偽神跌落神壇

渾噩地行走在落日下的小道

它們喪失了鋒利的銳氣，把頭低到書桌

就那么幾個文字，一次次焚香

禱告?；钪嵌嗝床蝗菀椎囊患?/p>

整日穿梭于過去、現(xiàn)在、未來之間

夜登鳳凰山

凌晨一點，禁錮的身體逃離低洼的城區(qū)

迎著微弱的燈光，很快逃到鳳凰山山頂

汗水和打顫的小腿，分明在提醒我

這一路艱辛。路途偶遇出走肉身的游魂

他在這里很多年日，說不清是哪個朝代

因果輪回。他和我攀談起來，浪花翻涌

我，或者是他，皆是一朵相似的浪花

在多年后的紅塵中遇到，訴說心事

山腳寂靜的城市，容納不了我們

往返在現(xiàn)實與夢境的人。沒有落腳的去處

山頂看向人間，分不清朝南或者朝北

以至于一次次迷失在下山的梯子上

再一次禁錮在山腰。這一次是可以走出的

選擇妥協(xié)任意一方，低頭面向鳳凰山

朝拜，叩首。那個游魂還沒有走，看向我

他失望透頂，終于消失在這片空間

清官亭聽曲

出租屋最近的公園，遛鳥和象棋的廝殺

退休的老人扎堆陪伴。我卻喜歡聽曲

一個老頭悲鳴的二胡在亭子下獨唱

一曲盡，我心神不安，一生顯露在眼前

戰(zhàn)亂的童年，迷茫伴隨饑荒的中年

到如今，時光流逝。老頭再一次拿起二胡弦

他看向我，我也看向他，碰撞間

起樂。他在前，我緊隨前后，一次次跳躍

人性的悲涼，弱小者在塵世茍延殘喘

命運是如此的不公。關上門的同時

也打開了一扇面向大海的窗戶

他什么都沒有說，又仿佛說盡了人生

二胡在他的手里變得激蕩高昂

最后，一種悲傷的情緒漫過我的心頭

老頭很是落寞，他佝僂的脊背在夕陽下

逐漸縮小。匯聚成一個音符

在我的靈魂上雕刻，形成一片憂傷的刺青

遇故人

菜市場的嘈雜聲追趕著人群

我走近看的時候，新鮮的果蔬被搶購一空

學會了生活，洗衣做飯，一個人獨處

菜市場成了必經(jīng)之站。考試前想飽餐一頓

二兩燒酒，壯膽，喝剩的灑在門前

熙攘的人貌似和我沒有多少關系

走或者留，轉眼便是多年后，互不認識

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是自己路途的旅客

走完一程?；仡^看去，影子交錯在一起

似乎有因果的牽扯，老A，那個男人

我們失散六七年，一直不曾聯(lián)系

他西裝革履，而我懶散的服飾，頹廢感

油然而生。在他的眼里，我應該是這樣的

老A初中畢業(yè)就踏進社會

我曾勸誡過他，珍惜讀書的機會

現(xiàn)在的我，一塊五的白菜，討價還價

在菜市場里面，我極力掩飾自己的落寞

和他，相視一笑，并沒有把酒言歡

哭 聲

蛙和蟾的悲傷，誰的更多一些？

夜里刮過的風有海水的魚腥

我想入眠，這是此刻唯一的要求

一歲半的孩提哭鬧

就像窗外的小雨，時而滴落屋檐

這密集的聲音讓無辜的人把生命推翻重來

哭聲驟停，深寐的動物顯然更加孤獨

月色和風糾纏在一起

把這些年的舊賬依次排列在眼前

恍如隔世，這模樣讓人看得心慌

淚水掩蓋不了滄桑和絕望

放聲哭泣，把腦袋捂在枕頭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