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場旖旎春光

好像時光一下子回到年少那個春光里，他意味深長地說，我本該有很多個理由喜歡上你。

001

當霍思延擺明車馬要追我的時候，他的朋友們無不跌破眼鏡：

“喲，吃慣了山珍海味的大少爺，想換換口味了?！?/p>

他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小青梅甚至形容我是“蒼蠅小館”，味道好不好不知道，看上去就沒有食欲是真。還問霍思延：你怎么下得去手。

誠然，17歲的我怎么看都不像是霍思延的那盤菜。

畢竟他上一任女友是上市公司CEO的千金，2歲學芭蕾，3歲學鋼琴，7歲開畫展，各種樂器的證書、獎牌拿了個手軟。但凡市里有大大小小的文藝賽事，她總能奪回獎牌。

當然霍思延也不弱，9歲之前，他還以為人人都住在500平的小洋房，從小就有保姆和司機照顧。人人都從小學習馬術(shù)、國際象棋，暑假出入盧浮宮。

而我，除了成績略拿得出手，無一才藝傍身。

如果不是沾了路小臣的光，在人均龍鳳的C中，我不過是小透明一枚。而路小臣，稱之為C中神話也不為過。

高二那年，他就被K大少年班挑走，除了不必像我們一樣備戰(zhàn)高考，還提前拿到巨額獎學金。還記得銀行卡到賬那天，他晃了晃手機說，帶我搓一頓。

結(jié)果到了地方才發(fā)現(xiàn)又雙叒是大排檔。見我滿臉不樂意，人家還笑得很坦然：你知道，我是要攢錢買房的人。

誰能想象。17歲，意氣風發(fā)的明媚少年，竟然說出這么土一句話。

但作為跟他一起光屁股長大的發(fā)小，哪能不懂他自小顛沛流離的心酸。當然是二話不說，怒點20串烤肉。吃完飯順道去了他的出租屋看新發(fā)明——

一個能夠根據(jù)你說話時觸發(fā)的關(guān)鍵詞，變幻室內(nèi)星光燈的小程序。

關(guān)掉燈，只要我們說話語速夠快，燈光切換速度也會跟著變快，整間房五彩斑斕，好像被塞滿了星星。我玩得太開心，都沒有留意，他把我也剪進了鏡頭里，發(fā)在他經(jīng)營的科技賬號上，一夜?jié)q粉兩萬。

我不知道那兩萬人里，是不是也包括霍思延。但沒有意外的是，第二天我就在C中出名了。

有同班女生把我當成了路小臣的女朋友，直到我解釋到口干舌燥，她們臉上才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既然他不是你男朋友，那把他微信推一下，你總不會介意吧。

問的人多了，我只好一概沉默。反正歷史證明，任何熱搜話題都活不過48小時。那個晚自習，我塞著耳機刷了兩套卷子，絲毫沒有留意到霍思延從走廊經(jīng)過，隔著窗戶，認真地看了我一眼。

第二天參加物理競賽，班主任就特別叮囑我，不必去擠大巴了，一班的霍思延也要參賽，我可以搭他的順風車。

我本來帶了一大堆復(fù)習題想在車上看，但是坐在霍思延身邊，那些題就變成了一個個小小墨點。我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了。

就在我拼命思考，要跟他聊些什么，車里也至于太安靜到尷尬的時候，他搶先一步開口問我：

姜時宜，你跟路小臣很熟嗎？

002

可惜當時，我還不知道他跟路小臣之間恩恩怨怨。條件發(fā)射誠實回答：很熟。

“熟到什么程度？”

“熟到……問這個做什么？你認識路小臣？”

他收回目光，轉(zhuǎn)向車窗外：“科創(chuàng)大賽的時候見過，有點好奇而已?！?/p>

因為分屬不同的賽場，我提前下車，比賽時老有一些走神。等到結(jié)束才發(fā)現(xiàn)外面下起了大雨，就在我猶豫要不要自己打車回去的時候，霍思延的私家車駛過來。

盡管后排已經(jīng)很寬敞，但我還是唯恐身上的雨水弄濕車子，好在霍思延很體貼地遞過來一大盒紙巾。我一邊打噴嚏一邊道歉，他未置可否，低頭一直看著手機，我們也沒有交談一句。

直到車子到了校門口，遠遠的，我就看見路小臣在校門口等我。

下車的時候，霍思延讓司機把后備箱的備用傘遞給我。我揮揮手說不用，有朋友來接我。說完抱著書包跳下車，正要朝馬路對面走過去。

霍思延及時叫住我，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圍巾，展開披在我的頭頂上。整個動作一氣呵成，甚至沒有留給我拒絕的機會。

等到綠燈亮起，路小臣大步流星走過來，我還在盯著霍思延的車尾燈發(fā)呆。

“你交男朋友了？”

“什么男朋友，就是普通同學?！蔽沂炀毜貢f給他，又低頭去研究食盒，“又給我做什么好吃的？”

當時大約是下午6點，天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路燈和車燈交映閃爍，照著我們?nèi)绱饲啻旱哪橗?。是后來許多年后路小臣才告訴我，那天，他第一次見到我臉紅。

當霍思延把在圍巾系在我脖子上時，當他說出男朋友的猜測時，我臉紅到自己都不曾察覺。

也是那天，我連喝了三碗路小臣親手熬的山藥湯，他第一次鄭重其事問我：

不如考去K大，繼續(xù)當他的小師妹。我本該想也不想就答應(yīng)的，可是就在那一瞬間，我突然很想知道，霍思延的志愿是什么。

003

霍思延追我的事，不出24小時就人盡皆知。

圣誕節(jié)前夕，他把一個大大的禮盒隔著窗戶遞進來，笑著說節(jié)日快樂。

所有人都起哄讓我拆開，才發(fā)現(xiàn)他送的大牌香水，瓶身流光溢彩，華麗得不像是我該擁有的東西。

校運動會，我不自量力報了1000米，結(jié)果跑到一半就摔了，也是霍思延抱著我去醫(yī)務(wù)室。哪怕時隔許多年，我依然記得他呼吸的溫度，記得他眼底一覽無余的焦灼。

即便許多年后，明白了一切不過是演戲，也仍然會欺騙自己，他不可能沒有一點真心。

夏天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霍思延說要陪我過生日，他定了價值不菲的包房，假裝不經(jīng)意地提醒我，別忘了通知路小臣。

我那時候不知道，煙火會在最燦爛的時候熄滅，也不知道人會在最快樂的時候，突然跌落谷底。

生日那天，霍思延推著漂亮的蛋糕走向我，在我額頭印下淺淺一吻。而下一秒，路小臣把整個蛋糕狠狠扣在他臉上。

我怒不可遏地質(zhì)問路小臣，他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個理由。他只是拽著我走出包廂，任憑我錯愕掙扎，一直到走過幾條馬路，我終于安靜下來。他也終于停下腳步。用從未有過的認真語氣問我，是不是真的很喜歡霍思延。

我點頭的瞬間，他松開我的手。頭也不回地上了一輛公交車，扔下錯愕的我，沒有一句多余的解釋。

反而是一直默默追出來的霍思延，替我披上外套，輕聲地說，我們回去吧。當時他頭發(fā)上還有殘留的奶油，我說對不起，他卻低下頭深深吻過來。

大少爺，你喜歡我什么？我曾經(jīng)鼓起勇氣問過霍思延。

他說有一次看見有男生往一條流浪狗身上扔石頭，我正好路過，生氣地跟他們理論。但人家根本不搭理我，我就擋在流浪狗前面，護著它讓它快跑。一邊被砸，一邊撿起石頭反擊。

然后他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姜時宜，我本該有很多理由喜歡上你的。

當時的我只覺得哪里不對，從未想過電視劇里才敢寫的劇情，會如此真實降臨在我身上。

霍思延接近我，理由只有一個，為了報復(fù)路小臣。想讓他也試試喜歡的東西，被人搶走的失落和無措。

霍思延在去到美國的第二年，給我寫了一封長長的郵件。原來他跟路小臣有同一個母親，唯一不同的是，霍思延的媽媽生下他不到兩個月就選擇了離婚，跟初戀重新組成了家庭。

之后她又有了一個孩子，就是路小臣。他本該在充滿愛的家庭長大，但他5歲那年，父母適逢交通意外去世。他失去雙親，從此天地之大，沒有一盞燈為他亮。

而霍思延自小失去母愛，在無數(shù)流言蜚語中長大，真的很難評價，誰比誰更慘一點。

后來這些年，路小臣戀愛結(jié)婚，誰也沒有再提起當年。而我們?nèi)缬半S形的十幾年交情，也終于在歲月中顛簸離散。

唯一給這段青春劃上句號的機會，是在畢業(yè)10年后的上個月。

霍思延回國的第三年。

路小臣兒子的周歲宴，我跟霍思延同時收到了請?zhí)?/p>

004

那個17歲就想著攢錢買房的少年，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大房子。

落地窗、壁爐，還有整屋的智能家居。像極了年少他給我描繪的樣子。我說恭喜他想要的，都擁有。他笑著問我，你呢。

我不置可否地低頭喝咖啡，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外飛進來。一身咖色大衣的霍思延言笑晏晏地從路小臣妻子手上接過小小的孩童。

流暢無比地說“叔叔抱抱?！?/p>

宴會結(jié)束，忙著送客的路小臣似是無意地安排，“思延，你正好順路送送時宜?！?/p>

隔著十年長河，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是這樣坐在霍思延的副駕駛座上。

不知道是他開得太慢，還是回家的路太遠。紅綠燈變幻的街頭，他忽然轉(zhuǎn)頭問我，還單身嗎？

我接住他的目光反問你呢？他揚起嘴角的那一刻，我忽然被萬千回憶擊中。好像時光一下子回到年少那個春光里，他意味深長地說，我本該有很多個理由喜歡上你。

而現(xiàn)在我們相視一笑，夜空繁星閃爍。

他說，姜時宜，我有沒有機會重新再追你一次。我明明笑著，眼淚卻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