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一本書

陸安

“六二”之于青島來說，就是一個銘刻進成長年輪與城市肌理中的符號性紀念日，是這座城市告別黑暗、走向光明的重要轉(zhuǎn)折點，更是這座城市涅槃重生、凱歌奮進的新的生長點。紅瓦綠樹、碧海藍天的青島，不能忘懷跌宕起伏的歷史和前赴后繼的英烈；面朝大海、因海而興的青島，不能停下櫛風沐雨的步伐和追求卓越的探索。青島的發(fā)展之路，越走越長，越走越寬，然而，不管走到哪里，都無法割舍那個濃濃的“六二”情結(jié)。不忘初心、方得始終，永遠是顛撲不破的真理。青島的“六二”情結(jié)，追根溯源，源頭直指那個熱血與激情、理想與信念、勇氣與智慧交相輝映的年份，即1949年。

歲月悠悠，彈指一揮。眨眼工夫，1949年那個“六二”，距今已經(jīng)75年了。穿越時空，當我們凝視75年前那個代表著脫胎換骨巨變的日子時，依然會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那究竟是怎樣一個日子？那個日子究竟是怎樣來臨的呢？

從北平香山發(fā)出的電令

1949年的“六二”，其實早已注定。百川匯流，近代以來的中國，自從有了中國共產(chǎn)黨，革命面貌就煥然一新了，一個嶄新的中國呼之欲出。作為中國沿海重要的城市之一，青島的新生是遲早的事情，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不過，直接導致“六二”青島解放的卻是一封具有深遠歷史意義的電報。這封電報，來自于剛剛解放了的、作為黨中央和毛主席指揮部所在地的北平香山，準確地講，就是那座現(xiàn)在已經(jīng)聞名遐邇的雙清別墅。1949年3月25日至9月21日，181天，黨中央和毛主席就在這里運籌帷幄，指揮了“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的氣勢恢宏的解放戰(zhàn)爭的最為關(guān)鍵的幾場戰(zhàn)役。

181天中，黨中央和毛主席從香山雙清別墅總共發(fā)出了202封電報，其實，就是發(fā)出了202道電令。這預示著全黨全軍的集中統(tǒng)一領(lǐng)導，一切行動聽指揮，人民軍隊聽黨指揮的優(yōu)良作風，從1927年三灣改編和1929年古田會議時即已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此時，日臻成熟?！班粥粥奔t色電波穿透蒼穹抵達各地，人民解放軍隨時可以聽到黨中央和毛主席的聲音，以正確的方向、嚴明的紀律和頑強的作風，給搖搖欲墜的蔣家王朝以最后的、致命的一擊。

其中有一封電報，有一道電令，是專門為青島這座城市量身定制、精心打造的。這就是永載史冊的4月28日電：“山東軍區(qū)并告華東局，粟、張：卯有（4月25日）電悉。同意對青島舉行威脅性攻擊，第一步集十二個團，對若干據(jù)點實行攻擊。得手后，看情形，再決定第二步行動。其目的，是迫使敵人早日撤退，我們早日占領(lǐng)青島，但又避免與美軍作戰(zhàn)（此點應與部隊干部講明白）。軍委。卯儉（4月28日）?！?/p>

“威脅性攻擊”，作為解放青島的主要方式，由此浮出了水面，堪與濟南方式、北平方式、綏遠方式等眾多代表著中國共產(chǎn)黨人在解放戰(zhàn)爭中智慧與勇氣的奪取城市的“創(chuàng)造發(fā)明”相比肩，備受關(guān)注。按說，解放青島的“青即戰(zhàn)役”，論規(guī)模，論戰(zhàn)果，論參戰(zhàn)部隊，在整個解放戰(zhàn)爭中并不顯眼。然而，就這一道“紅色電令”，就這一條“最高指示”，一下子，就將這座城市的解放提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不能不引起人們的重視。更不用說，這封電報的右上角，“等級”欄目中，非常醒目地標有四個“A”，顯示出軍情緊急、非同尋常。

這封電令是對4月25日山東軍區(qū)及粟裕、張云逸等的請示電報所做出的回應。中間相隔3天，足以說明黨中央和毛主席對解放青島的慎重。為什么會如此慎重呢？緣于青島當時形勢極為復雜和嚴峻。

美國的戰(zhàn)略調(diào)整

此時此刻，長江以北僅剩青島、即墨、長山列島尚未解放。一道難題，擺到了人民解放軍指揮中樞面前，那就是青島駐扎著大量美軍。美國在青島的軍事存在，出于其二戰(zhàn)后全球戰(zhàn)略的整體布局，尤其是試圖與已經(jīng)進駐旅順和大連的蘇聯(lián)相抗衡，青島儼然成了美國的“一枚棋子”。解放戰(zhàn)爭激烈進行之時，青島成了各方力量角逐的敏感地區(qū)與熱點所在。人民解放軍當然不能對此等閑視之了。人民解放軍主力“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之時，卻把一員猛將和一支勁旅留在了青島外圍，按兵不動，作為極具威懾力的“預備隊”，這就是許世友和膠東解放區(qū)的部隊。

1949年，三大戰(zhàn)役勝利，人民解放軍勢如破竹。一度以青島作為軍事基地，甚至連其第七艦隊（后來的西太平洋艦隊）的總部都設在這里的美軍，不得不在戰(zhàn)略上進行退縮，開始做撤離青島的準備了。不過，猶抱琵琶半遮面，猶猶豫豫。美國國務卿艾奇遜經(jīng)與其駐華大使司徒雷登、美國西太平洋艦隊司令白吉爾密謀，最后商定，青島與上?！袄墶保瑖顸h軍隊如果守住上海，青島美軍即可暫緩撤離，反之則迅速撤離，從青島脫身。于是，鮮為人知、塵封久矣的“上海因素”便成為青即戰(zhàn)役中不能忽略的一個條件了。

4月21日，人民解放軍百萬雄師過長江，23日，勝利的紅旗插上了南京城頭。以湯恩伯為總司令的國民黨京滬杭警備司令部，困獸猶斗，迭次設防，負隅頑抗，但，終究黃粱一夢，土崩瓦解。5月3日，杭州解放，5月27日上海解放，人民解放軍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

兩條戰(zhàn)線的斗智斗勇

進軍青島的人民解放軍，就是許世友指揮的膠東子弟兵。4月28日那道電令中，明確“第一步集十二個團”，主力就是擔任主攻任務的第三野戰(zhàn)軍所屬的32軍及膠東地方武裝。1949年2月15日，32軍在平度古峴鎮(zhèn)正式成立，譚希林為軍長，彭林任政委。4月，青即戰(zhàn)役前線指揮部成立，許世友為指揮，譚希林為副指揮。人民群眾積極擁軍支前，展現(xiàn)出水乳交融的軍民關(guān)系。解放軍指戰(zhàn)員士氣高漲，秣馬厲兵，摩拳擦掌，準備向青島開進。

與此同時，青島市內(nèi)的地下黨也在積極活動，配合解放大軍的進攻。一明一暗，兩條戰(zhàn)線緊密配合，協(xié)調(diào)一致，國民黨在青島的統(tǒng)治岌岌可危。膠東路22號的于淑明小組成功地搞到了青島城防圖，平原路27號的劉萍小組探聽到了美軍撤離的情報，魚山路6號的王繼川利用在“上流社會的關(guān)系”游刃有余地搜集著絕密情報，先后流連于膠東路20號、黃臺路45號、曹縣路8號和城陽路1號的吳榮森小組不僅搞到了國民黨三軍密電碼，而且還準確地將美軍及國民黨軍隊撤離青島的時間發(fā)給了解放區(qū)。正是在他們的努力之下，入城之前的解放軍指揮員，手中已經(jīng)有了關(guān)于這座城市的細致入微的情報匯編——《青島調(diào)查》，4集9部60萬字，知彼知己，方能百戰(zhàn)不殆。這些在刀尖上行走的地下工作者，以默默的奉獻書寫著對黨的忠誠。

解放大軍兵臨城下，困守孤城的國民黨軍隊已成熱鍋上的螞蟻，惶惶不可終日。駐守青島的第11綏靖區(qū)司令劉安祺，系黃埔三期生，對蔣介石忠心耿耿，盡管此刻，蔣介石已經(jīng)宣布下野，“隱居”在老家浙江奉化溪口鎮(zhèn)，由李宗仁出任代總統(tǒng)，但劉安祺卻死心塌地跟著蔣介石走。他曾經(jīng)先后三次乘坐蔣介石專機駕駛員夏功權(quán)駕駛的小型飛機，在夜幕掩護之下，偷偷地前往溪口鎮(zhèn)，當面聆聽蔣介石的指示。蔣介石給他的指示，就是“相機撤離青島孤島，轉(zhuǎn)進臺灣待命?！辈贿^，對于何時撤離，一直猶疑不決，視美軍動態(tài)而定。國民黨軍隊在青島精心布置了三道防線：第一道防線西起馬山，經(jīng)即墨城、盟旺山、蓮花山、四舍山，東到海邊；第二道防線西起女姑口，經(jīng)城陽、流亭，沿白沙河到海邊；第三道防線西起滄口，經(jīng)李村，至沙子口。

5月3日，青即戰(zhàn)役打響，人民解放軍首戰(zhàn)靈山，繼而在上疃、下疃重創(chuàng)敵軍，外圍作戰(zhàn)取得勝利。5月25日，上海戰(zhàn)役，已見分曉，人民解放軍已經(jīng)解放了蘇州河南岸的大片區(qū)域，駐青美軍聞風喪膽，倉皇撤離。這一天，成為青即戰(zhàn)役的分水嶺，人民解放軍遂向國民黨軍隊的三道防線發(fā)起進攻。戰(zhàn)斗中，涌現(xiàn)出“永不凋謝的丹山百合”徐玉珠烈士、“董存瑞式的英雄”張克信烈士、在嶗山解家河被敵人活埋沒有留下名字的無名女英雄……人民解放軍以大無畏的勇氣，以少勝多，以弱勝強，使得劉安祺苦心經(jīng)營的三道防線，頃刻之間，灰飛煙滅，他見大勢已去，只好率殘部乘船逃離青島。6月2日12時許，青島獲得了解放。

人民就是江山

青即戰(zhàn)役之所以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內(nèi)就取得了重大勝利，原因何在？這個追問一直在人們的腦海中盤桓。經(jīng)過時光的淘洗，答案早已躍然而出：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

“最后一碗米送去做軍糧，最后一尺布送去做軍裝，最后一件老棉襖蓋在擔架上，最后一個親骨肉送去上戰(zhàn)場”。這就是膠東解放區(qū)軍民心連心和魚水情的真實寫照。解放青島的部隊，大都來自膠東這塊老解放區(qū)。戰(zhàn)地記者留下的一幀幀珍貴照片，還原了老百姓對子弟兵的愛戴與支持：群眾加班加點趕制被服，婦救會組織婦女為解放軍做軍鞋，老大娘為受傷的戰(zhàn)士喂水，挑著擔子的支前民工隨著解放軍前進……

據(jù)統(tǒng)計，5月1日至5月6日，解放區(qū)的老百姓僅用6天時間就完成了磨運軍糧350萬斤的任務。數(shù)字無疑是冰冷和枯燥的，然而，背后所蘊含的深情厚誼卻是有溫度亦有力度的。

當6月2日的陽光降臨青島的時候，整座城市沸騰了，市民們涌向街頭，以橫幅、旗幟、掌聲和歡呼，向那些穿著土黃色軍服、急速行進的解放軍指戰(zhàn)員致以敬意。6月15日，13萬人參加了慶祝青島解放的盛大儀式。

40年之后的1989年，原32軍政委彭林憶及入城時的場面，依然激動萬分，他在親筆撰寫的回憶錄《解放青島》中寫道：“6月2日中午12時許，三代帝國主義盤踞數(shù)十年的青島，終于迎來了解放。全市人民歡欣若狂，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潮涌街頭，熱烈歡迎人民解放軍。他們給子弟兵送水、獻花，親切交談。那熱情洋溢、親如一家的軍民情誼，使我們廣大指戰(zhàn)員永志難忘。人民的支援是我軍勝利的保證。青即戰(zhàn)役，各級地方干部跋山涉水，籌集糧草，組織擔架隊、運輸隊；支前民工在火線上運送彈藥，搶救傷員，和戰(zhàn)士們一起與敵人浴血奮戰(zhàn)。青島市內(nèi)黨的地下工作同志，冒著生命危險，入匪窟，探狼穴，協(xié)助我軍偵察敵人的兵力部署、工事設施，策動國民黨軍隊起義等，有的付出了鮮血和生命。我們指戰(zhàn)員眼見人民的力量，感到人民的溫暖，深受鼓舞和感動。他們很多的英勇事跡，永遠值得我們學習?！背錾诟锩蠀^(qū)江西吉安的彭林，1930年就參加了中國工農(nóng)紅軍，作為解放青島的人民解放軍重要領(lǐng)導人之一，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2002年7月24日在青島療養(yǎng)時因病逝世。

硝煙散去，碧血永恒。為了青島的解放，無數(shù)解放軍指戰(zhàn)員，無數(shù)地下工作者，還有無數(shù)在危急關(guān)頭加入到護城、護校、護廠斗爭中的進步人士，他們都在那個值得銘記的“六二”日子里，以熱血乃至生命書寫了無愧于歷史、無愧于時代、無愧于這座城市的光輝篇章。讓我們穿透75年的時光，向這些英雄們致敬！

Remembering： The Liberation of Qingdao on June 2， 1949

For Qingdao， “June 2” is a symbolic date engraved in the citys history and fabric， marking the pivotal moment when it emerged from darkness into light. It signifies the citys rebirth and triumphant progress. Qingdao， with its red-tiled roofs， lush greenery， and blue seas and skies， cannot forget its tumultuous past and the heroes who paved the way. Facing the sea and thriving because of it， Qingdao continues its relentless pursuit of excellence and progress. The path of Qingdaos development stretches further and wider， yet no matter how far it goes， the deep“June 2” sentiment remains inseparable. Staying true to our original aspirations is the unwavering truth that ensures lasting success. The “June 2” sentiment in Qingdao traces back to that year of blood and passion， ideals and beliefs， courage and wisdom —19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