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牛郎織女與白娘子傳說中的女性形象及社會意識

劉鑫

[摘 要] 神話是先民智慧的結(jié)晶，更是先民對當(dāng)時客觀世界的主觀映像。在源遠(yuǎn)流長的古代神話中，有兩個以大同小異的情節(jié)梗概而膾炙人口的著名愛情故事，一個是白娘子傳奇，一個是牛郎織女的故事。以兩個神話傳說為例，探究其起源并對傳說中的女性形象及社會意識進行對比分析。牛郎織女和白娘子的神話，蘊含了漢文化乃至整個中華文化中女性形象的光輝，具有重要的社會意義。

[關(guān) 鍵 詞] 牛郎；織女；白娘子傳說；女性形象；社會意識

基金項目：西藏大學(xué)國家級自治區(qū)級大學(xué)生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訓(xùn)練計劃項目（項目編號：S202310694006）。

一、引言

織女和白娘子是兩個具有代表性的民間傳說中的女性形象。雖然文化故事不同，但她們的形象卻有著相似之處。

織女和白娘子都是勇敢追求自由愛情的女性形象?？椗艞壛颂鞂m的枯燥生活，選擇與牛郎過上了男耕女織的平凡生活。而白娘子則不顧傳統(tǒng)神界的規(guī)范和壓力，與心愛的人相愛。她們的行為展示了女性對自由和幸福的渴望。這兩個傳說中的女性形象都體現(xiàn)了對傳統(tǒng)社會觀念的挑戰(zhàn)。在牛郎織女的傳說中，織女違反天規(guī)，選擇與凡人結(jié)合，這反映了女性對傳統(tǒng)束縛的反抗。而白娘子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愛情，展示了女性的力量和獨立性。

這兩個傳說中的女性形象也體現(xiàn)了當(dāng)時社會對女性的價值觀。在牛郎織女的傳說中，織女被描繪為勤勞聰明的女性，她擅長織布，并用自己的智慧和能力為家庭做出貢獻。而白娘子則被描繪為聰明智慧的女性，她在面對困難和壓力時始終堅持自己的愛情。牛郎織女和白娘子傳說中的女性形象都展示了女性對自由和幸福的追求、對傳統(tǒng)社會觀念的挑戰(zhàn)，以及對智慧和能力的重視。

二、牛郎織女和白娘子傳說的歷史背景

（一）牛郎織女故事的起源和歷史發(fā)展

牛郎織女的傳說是中國古代四大民間傳說之一，歷史悠久，廣為流傳。最早的文獻記載可追溯到春秋戰(zhàn)國時期成書的《詩經(jīng)》一書[1]。《小雅·大東》中記載：“或以其酒，不以其漿。鞙鞙佩璲，不以其長。維天有漢，監(jiān)亦有光；跂彼織女，終日七襄。雖則七襄，不成報章。睆彼牽牛，不以服箱。東有啟明，西有長庚，有捄天畢，載施之行。維南有箕，不可以簸揚。維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漿。維南有箕，載翕其舌。維北有斗，西柄之揭?！痹姼柚锌椗敖K日七襄”，但卻“不成報章”，并沒有織成什么物品；而牽?？瓷先ジ叽笥钟旅?，但“不認(rèn)服箱”，對農(nóng)作事務(wù)不是很精通了解。這首詩本來是古代勞動人民用來諷刺統(tǒng)治者的無所作為，但在一定程度上卻反映了人們把牛郎織女兩個星座聯(lián)系起來，給予了牛郎織女人格化的特征?！洞蟠鞫Y記·夏小正》中記載：“七月……漢案戶，寒蟬鳴，初昏，織女正東向?！边@本是用織女星判斷時令發(fā)展農(nóng)桑的記錄，但在一定程度上也指出了“織女”“牽?！薄般y河”三者之間的位置關(guān)系，為后面這三個情節(jié)發(fā)展成一個故事奠定了基礎(chǔ)。

經(jīng)過漫長的歷史演變，牛郎織女的故事在漢代基本形成?！豆旁娛攀住分械摹短鎏鰻颗Ｐ恰穼懙溃骸疤鎏鰻颗Ｐ牵ê訚h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边@首詩里已經(jīng)有了情愛的內(nèi)容，并明確了兩者的身份和他們所處的環(huán)境。這里的牛郎即是放牛的人，而織女為織布的女子，兩人相戀卻被阻隔，無法終成眷屬。河漢女指織女；牽牛星指牽牛人，也就是牛郎形成的一顆星星，一年一度在天河兩岸迢迢相望。詩中描寫織女日復(fù)一日舉起白皙的素手，費力地使用手中的機杼織布，卻終日織不成一張完整的布匹，傷心之下泣不成聲，淚水滴落就如同下起毛毛細(xì)雨，顯示了織女對歡聚一堂的期盼以及對愛情中阻礙的無奈。后世則豐富了這段愛情傳說，通過年年高懸的鵲橋讓分隔兩地的戀人有了相見的機會，成為千古佳話。

后世的故事情節(jié)都是以此為藍本進行豐富和發(fā)展的。司馬遷在《史記》中記載：“牽牛為犧牲，織女，天女孫也。”在此記載中，給織女增添了新的身份，成為神仙。西漢《淮南子》中記載“烏鵲填河成橋而渡織女”，從而衍生出喜鵲搭橋以渡牛郎、織女相會的情節(jié)。南朝梁宗懔的《荊楚歲時記》中記載了民眾生活中的“牽?？椗惫适拢约跋嚓P(guān)的歲時節(jié)日七月七日乞巧節(jié)等。經(jīng)過唐宋元時期的發(fā)展，牛郎織女的傳說更加豐富。朱明世所著的《新刻全像牛郎織女傳》是先秦以來第一次較為全面完整地記錄牛郎織女的故事，詳細(xì)梳理和整合了民間各種牛郎織女的傳說，對牛郎織女故事的傳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關(guān)于這本書的成書時間至今仍是個謎，有的學(xué)者說是明朝萬歷年間，也有學(xué)者認(rèn)為是元朝。但是毋庸置疑的是，元明時期牛郎織女的故事已經(jīng)深入人心。到了元朝，戲曲文化繁榮，牛郎織女的故事也逐漸被改編為戲曲，使得故事中的細(xì)節(jié)被生動地演繹和吟唱出來。到了清代之后，戲曲文化的發(fā)展使越來越多的民間傳說被改編為戲曲，牛郎織女的故事當(dāng)然也不例外。

清初的《雙星圖》是目前我國最早有傳本留存于世的牛郎織女戲曲作品。京劇《天河配》是著名京劇表演藝術(shù)家王瑤卿在牛郎織女民間故事的基礎(chǔ)上改編的。小說《牛郎織女傳》約成書于 1910 年，無作者信息，無序無跋。全書十二回，在結(jié)合民間傳說與文獻記載的基礎(chǔ)上，創(chuàng)造出牛郎織女兩次分離的故事情節(jié)。[2]1949年以后，關(guān)于牛郎織女的傳說在全國范圍內(nèi)流傳，但大致的故事情節(jié)被保存了下來。

牛郎織女的傳說大致可分為兩個版本：一是牛郎偷走織女的衣物，織女被迫和牛郎結(jié)合，后織女拿走衣物回到天宮；二是牛郎偷走織女衣物，牛郎織女結(jié)合，在向王母獻壽時，王母將其分離。由于統(tǒng)一意識形態(tài)的需要，第一種版本已不被主流形態(tài)所承認(rèn)，第二種版本也有很多異議，但大體一致。出于研究的需要，我們將以葉圣陶改編的牛郎織女的故事為主要研究對象。

（二）白娘子傳說的起源和追溯

《白娘子》是中國古代傳說中流傳最廣的神話故事之一，經(jīng)過數(shù)千年的流傳，各版本差別很大，對于人蛇相戀故事結(jié)局的安排也是因人而異，但大都描寫的是白娘子原身是一條白蛇，歷經(jīng)千年修煉來找恩人許仙報恩而發(fā)生的一系列故事，但是其起源卻無從考證。

唐代的志怪小說《李黃》又稱《白蛇記》，這本書為白娘子傳說刻畫了雛形。書中記載了隴西的一名男子名喚李黃，在長安遇到了一位身著白衣孝服的少婦，眉眼動人，讓人心生喜愛。李黃便開始頻頻向白衣女子示好，并獻殷勤，最終俘獲美人芳心，日日待在一起，書中的描繪是“一住三日，飲樂無所至”，在古語中，“三”是多的意思，也就是兩人待在一起數(shù)日，玩得甚是開心暢快。后來李黃離奇地化為一攤血水，而白衣女子竟是白蛇所化。在這個故事中，白蛇化作美人以吸引男人上鉤，通過美色誘惑奪人性命，讓人不禁心生唏噓?？偟膩碚f，這個版本中的白娘子的生物屬性更多一些。

宋朝話本小說《西湖三塔記》也是白娘子故事的源頭之一。話本中白娘子作為杭州西湖的三個妖怪之一，同樣為白蛇所化。白娘子在人間以美色吸引男人、迷惑男人，最終殘忍殺害男人。這個話本描寫的是，淳熙年間，南宋臨安府人奚宣贊在清明時節(jié)游玩西湖時偶遇了卯奴，后將卯奴送回家時看到了白娘子，一見鐘情，二人結(jié)為夫妻，同宿半月，白娘子漸生厭，欲取食其心，卯奴求情，放奚一馬。次年，奚宣贊再次被抓回白娘子家中，白娘子怨恨其思家，又要取食。后奚真人及時出現(xiàn)，將連同白娘子在內(nèi)的三位妖怪壓于三座白塔之下，遂天下大安。在這個故事中，將故事發(fā)生的時間、地點講述得很清楚，給人一種真實感，而西湖、清明等元素也被保留下來。同樣，這個時期對于白娘子人性形象的刻畫更生動和豐富，白娘子會因為同伴的求情和報恩放過要殺害的男子，也會因為自己被拋棄而生恨，但人物形象總歸是偏向女妖一些，人們對于白娘子的畏懼和害怕之情會更多一些。

在《雷峰塔傳說》這個版本的故事中，雷峰塔與許漢文的加入賦予了白娘子更加人性化、柔性化的一面。白蛇修煉千年化為人形，真身雖為白蛇，但卻真誠善良，為報許漢文千年前相救之恩，特意選在西湖與恩人見面，后兩人漸生情愫，拜堂成婚。但是傳說中的愛情故事常常少不了層層阻礙，和尚法海一路降妖除魔，認(rèn)為許漢文被蒙蔽了雙眼，一心想要拆散兩人。在民間傳說中，許漢文這個人物形象也有兩個版本：一個版本是許漢文得知白娘子是條白蛇后心生畏懼，與法海合作共同對抗白娘子，白娘子水漫金山后心生悔意，出家為僧；另一個版本的許漢文更加勇毅果敢，跳出世俗觀念，勇敢追逐愛情，但兩人卻受到了法海的阻礙，最終一人在塔下，一人在塔外，終生不得相見。在這個版本的故事中，白娘子更加像一個“人”了，其雖然真身為妖，但是與之前幾個版本相比具有更多的社會屬性，她知恩圖報、善良果敢，向往人世的生活，對愛情堅貞不屈。

世人對最后一個版本的白娘子格外偏愛，并以獨有的浪漫為其續(xù)寫了一個美滿的結(jié)局。白娘子與許漢文生得一子，多年后高中狀元前往西湖祭塔，救得母歸，一家團圓。電視劇《新白娘子傳奇》便生動地演繹了這一場景，成為眾人心中最經(jīng)典的白娘子。

三、牛郎織女與白娘子傳說中女性形象的異同

（一）牛郎織女故事中的女性形象

在葉圣陶先生改編的牛郎織女故事中，是以牛郎的視角進行表述的，對織女的描寫相對較少，但對于織女的出身和基本情況有所交代，“原來她是王母娘娘的外孫女，織得一手好彩錦，名字叫織女”，文中的老牛對牛郎說的“你會遇到一位美麗的姑娘”也從側(cè)面反映了織女美麗的外在形象特征。“牛郎在地里耕種，織女在家里紡織。兩個人辛勤勞動”，可以看出織女勤勞、懂事又顧家的形象。

牛郎織女傳說中的織女是一個熱愛生活、賢惠溫柔而又勇敢追求愛的女性。她厭倦了天庭的枯燥生活，毅然決然地下到凡間，與牛郎過上男耕女織的生活。這表現(xiàn)出織女對自由、幸福生活的向往，也表達了她不分階級、人人平等的愛情觀。此外，織女在與牛郎分離后依然堅守愛情，每年七夕都會在鵲橋上與牛郎相會。這種執(zhí)著的愛情觀念凸顯了織女對愛情的忠貞不渝。

（二）白娘子傳說中的女性形象

白娘子傳說歷經(jīng)數(shù)百年的發(fā)展，人物形象愈加豐滿生動，將一個年輕貌美、溫柔善良、懂得報恩而又勇敢逐愛的女性形象豐滿地刻畫出來。人們對白娘子的感情由最初的畏懼害怕逐漸轉(zhuǎn)變?yōu)橛焉?、同情以及敬佩之情，由最初對于牛鬼蛇神的害怕和敬畏轉(zhuǎn)變成平視和親近之感，這也表現(xiàn)出了人們愛情觀、自然觀的變化。在傳說中，白娘子的愛情覺醒使其更加具備人的特征，其渴望擁有平靜幸福的生活，面對阻礙時勇敢抗?fàn)?，不畏懼強?quán)，其人物光芒反而比搖擺不定的許漢文更加鮮活。

在人物的言行舉止中，白娘子的言行舉止更加符合中國傳統(tǒng)女子的矜持與含蓄，其形象也一直被中華傳統(tǒng)文化所影響，人們漸漸賦予她中國女性的想象，希望她堅貞不屈、溫柔體貼、深明大義。

在最后的故事里，白娘子雖然表面上還是蛇精，但實際上早已開始被神化。故事舍棄了很多妖的成分，更多地凸顯出白娘子人性中的美。此時的白娘子早已褪去妖氣，徹底變成了賢內(nèi)助。白娘子與小青情同手足，對許漢文溫柔體貼，對夫家親人恭敬謙讓，儼然成了人們心中的完美女人，同時也是最具人情味的。

（三）兩個傳說中的女性形象對比

白娘子和織女的身份是異于常人的，一個是神，一個是妖。在故事的最開始，她們都有些去人性化，只是外形是女性，卻沒有女性所具備的社會特質(zhì)，比如織女是被迫留在人間的，白娘子只是一個想要殺人害命的妖怪。

但是以近些年流傳的版本來看，兩人又是不一樣的。在牛郎織女的故事中，織女是向往自由和人世間溫情的，她具有更加平等的愛情觀，她并不覺得自己仙女的身份有多高貴，也不在意牛郎只是一個窮苦百姓，而更加注重人身上的美好品德。與此同時，她又是外柔內(nèi)剛的，哪怕受盡苦楚也要堅守愛情。在白娘子的傳說中，白娘子最突出的特點是善良，因為善良，她選擇報許漢文千年前的相救之恩；因為善良，她想要與人們和平相處；因為善良，水漫金山時她最終選擇了放棄，害怕波及百姓。另外，白娘子身上的最大魅力是人性解放。如果說牛郎織女體現(xiàn)的是平等的愛情觀，那么白娘子傳說體現(xiàn)的就是萬物都是有靈性的，要以德行而非出身去判斷他人，這也與中國的傳統(tǒng)美德相呼應(yīng)。

總的來說，兩個傳說中織女和白娘子的女性形象可以概括為以下三類：男權(quán)社會理想伴侶的美麗女性形象、追求堅貞愛情理想的女性形象以及悲情的女性形象?？偟膩碚f，兩個傳說通過不同的女性形象刻畫，反映了不同歷史時期社會對女性的要求和期待。傳說的演變揭示了女性地位的提高，是社會進步發(fā)展的重要標(biāo)志。

四、結(jié)束語

綜上所述，牛郎織女與白娘子傳說中的女性形象分別展現(xiàn)了不同時期、不同背景下的社會意識形態(tài)和人們思想觀念的變化。她們的形象既反映了古代女性對自由愛情、美滿家庭的向往，也揭示了當(dāng)時社會對于愛情婚姻的不能自主選擇。這兩個故事在傳承過程中不斷豐富與發(fā)展，使織女和白娘子成為我國民間文化中具有代表性的女性形象，值得我們深入研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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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胡安蓮.牛郎織女神話傳說的流變及其文化意義[J].許昌師專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01（1）：74-76.

作者單位：西藏大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