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喜歡攢錢的北宋，最后錢都花哪兒了

楠書房

提起北宋之富，那可真是讓人產(chǎn)生無盡的遐想，前有古人振臂一呼——每年錢財收入數(shù)倍于唐代，后有學者粗略一算——北宋經(jīng)濟總量遙遙領先、睥睨世界?！肚迕魃虾訄D》中，商館林立、各業(yè)繁雜，北宋的富足之氣溢于畫外。

北宋攢錢也是“祖宗之法”

北宋的富足是毋庸置疑的，那么朝廷攢錢嗎？這個時代會省著點過嗎？

我們常說北宋有諸多傳統(tǒng)，如崇文抑武、內(nèi)外相制、外戚宦官不干政等，稱之為“祖宗之法”，可是大家往往沒有注意到，勤儉節(jié)約也是家法之一。原來自宋太祖即位以來，就反復強調(diào)勤儉節(jié)約、恢復國力。一方面精簡官員、精選將士，北宋初年機構少、官員亦少，但辦事效率極高，且很多方面頗具建設意義，禁軍只有近20萬，但征戰(zhàn)南北無堅不摧，北宋的版圖主要成就于此時；另一方面朝野內(nèi)外的器皿、賞賜都量力而行，避免鋪張浪費，比如太祖將祭祀天地所用的金銀器皿換成了陶瓷，將祭祀的美酒佳釀?chuàng)Q成了井水。

北宋的節(jié)儉已然相當突出，那么攢下來的錢有規(guī)劃嗎？是純粹的摳門，還是別有一番志向呢？這里就必須提一下北宋的遠大構想——封樁庫。原來自五代后晉石敬瑭割去燕云十六州之后，北方陷于無險可守的尷尬境地，于是契丹鐵騎時常劫掠一番，甚至有攻滅中原政權的危險境遇。宋太祖為杜絕此患，做了兩手準備，一個是苦練禁軍，以過硬的軍事實力收回失地，確保北方的安定；另一個則是儲蓄天下財富，給出契丹人大為動心的價碼，高價贖回，如若契丹仍視而不見，那么就用這筆巨資賞賜禁軍，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不相信光復大業(yè)無法實現(xiàn)。封樁庫成了為國守財、心系大業(yè)的攢錢項目，以至于原本計劃的銅錢三五十萬，逐漸變成了宋太宗時代的金帛堆積如山，日后封樁庫進一步與部分國庫相融合，構成了內(nèi)藏庫，形成了北宋國力的重要象征。

王朝積蓄為何突然一空？

話說時至宋太宗時，國庫已然相當充裕，新構建的內(nèi)藏庫也是喜人景象，如果國家財政平穩(wěn)運作，那么王朝的富足自不待言?？墒敲鎸涨暗呢敻?，太宗燃起了光復燕云十六州的舊愿，怎料遭遇契丹騎兵的頑強阻擊，結(jié)果功敗垂成，大軍潰散、軍備盡失，這就是歷史上的“高梁河之戰(zhàn)”。太宗痛定思痛，本不再敢輕言戰(zhàn)事，但架不住契丹老王駕崩，蕭太后、遼圣宗孤兒寡母的形勢誘惑，以為一雪前恥的機會到來，結(jié)果規(guī)?？涨暗娜繁狈フ介_啟，然而前期順風順水、后期形勢逆轉(zhuǎn)，光復燕云十六州終成泡影，此事則被稱為“雍熙北伐”。太宗朝的兩次北伐，涉及數(shù)十萬軍隊，軍備物資、前線犒賞開銷極大，而戰(zhàn)爭中的財產(chǎn)損失、戰(zhàn)爭后的防線構建也耗費無數(shù)。由太祖到太宗，積攢多年的財富底子，如今也兜不住了。

之后的真宗與仁宗朝也一度遭遇澶淵之盟、宋夏戰(zhàn)爭等頗耗財力的戰(zhàn)事，但是王朝真正的無底洞卻是“三冗”問題，即“冗官”“冗兵”“冗費”。

北宋建立之初，沿用五代舊官員、提拔心腹新官員，造成了機構與官職的名不副實，同時對于大權在握的官員嚴加防范，用其他職務來監(jiān)督、牽制，以致憑空設置諸多官職，被宋人評價為“疊屋架床”，而北宋空前的科舉熱情，使得官員后備軍多出數(shù)十倍，有功名無官職者、徘徊在低級官職難以升遷者比比皆是，“冗官”的局面帶來了臃腫、低效與耗費，官員們的正常俸祿、逢年過節(jié)的優(yōu)待、特別的宴請與恩賜成為王朝的沉重負擔。

而北宋的禁軍情況更是不容樂觀，一反太祖之時的精兵作戰(zhàn)，太宗之后的歷朝皇帝均圍繞邊防、征兵大做文章，甚至認為大災之時應該招募難民，正所謂有叛民無叛兵，而城市中游手好閑之人，也一并招入軍營，以免影響社會秩序，這樣一來北宋軍人的魚龍混雜、數(shù)量龐大、不堪作戰(zhàn)顯得尤為突出，至宋仁宗時禁軍數(shù)量一度高達80萬人。軍隊的開支既有常規(guī)軍餉，又有衣物恩賞，還有戰(zhàn)事犒勞、老邁傷殘的眷顧等，北宋的國力越發(fā)難以為繼。

在“冗官”“冗兵”共同作用下，“冗費”是難以避免的，北宋初年精兵簡政、充實國庫的剛健有為漸漸遠去，留下的只是負重前行、疲于喘息的王朝背影。

北宋財政的續(xù)命與斷命

神宗之時，王安石堪稱少有的理財大師，“熙寧變法”融入了廣開財源的卓越氣勢，既有把農(nóng)工商蛋糕做大的構思，又有國家干預從中獲利的舉措，可以說此次變法猶如棋盤上的一招妙手，將不堪重負的財政局勢強力挽回。如果說宋太宗時每年收入銅錢一千六百萬，就有“太宗皇帝以為極盛，兩倍唐室矣”的感慨，那么“熙豐變法”期間每年的最高額竟有銅錢六千萬，同時糧食、鹽茶、布帛等均有大幅度提升。

然而，變法“續(xù)命”的立足點是開源而并未真正實現(xiàn)節(jié)流，冗官、冗兵的系列問題只能說有心無力，宛如一個偌大的水池，一側(cè)是不斷注水，另一側(cè)卻是不斷漏水，當變法的腳步逐漸放緩時，北宋國力的水池必將再度回到捉襟見肘的局面。果然，神宗死后，“元祐更化”將轟轟烈烈的變法成果一筆抹殺，哲宗、徽宗兩朝新舊兩黨交替，變法已然沒有了兼顧國運與民生的初衷，轉(zhuǎn)而走向了爭權奪利的斗爭，“熙寧變法”之時的國力只能拯救一時，卻無法周全一世。

徽宗上臺后，形勢急劇惡化，作為一代藝術皇帝，他在琴棋書畫上有過人的品位，但在治理國家上卻不知量入為出、勤儉持家，百年基業(yè)可謂毀于一旦。

于內(nèi)而言，徽宗接受蔡京的貪圖享樂思想，肆意揮霍錢財，大興土木。

對外而言，宋徽宗始終力主開疆拓土，做著恢復燕云十六州的大夢，他讓童貫等人常年出兵青海、甘肅一帶，以經(jīng)略河湟擴大疆域為名，滿足建功立業(yè)的虛榮心，后來在宋金夾擊遼朝的過程中，童貫率主力進攻燕京一帶，結(jié)果面對守城殘軍被打得潰不成軍，只得灰頭土臉地請求金人幫忙，以每年奉以歲幣并額外添加一百萬貫贖金的代價，得到了一座破損不堪的空城，金人早已將城中錢糧與勞動力擄掠而走，時稱“城市邱虛，狐貍穴空”。

大興土木、揮霍無度的后果就是國庫空虛，“熙寧變法”的家底算是空空如也，徽宗君臣決心羊毛出在羊身上，加大了對民間的壓榨力度：一方面推行苛捐雜稅，如支移、折變、預催、和買、和糴等變本加厲的舉措，家破人亡者、憤然起義者數(shù)不勝數(shù)；另一方面進行有針對性的索取，如為了打造“艮岳”與宮廷園林，向南方征調(diào)“花石綱”，所謂綱是指十艘運糧的大船為一綱，可見每次向汴京進貢的力度極大，奇花異石為之一空，而借選取花石直闖民宅、劫掠財富的現(xiàn)象比比皆是，又如讓朱勔設置應奉局，搜刮江南民財，讓宦官李彥負責西北供奉，甚至“數(shù)根竹竿，即用一輛大車，牛、驢數(shù)十頭牽引”。

自民脂民膏所得的不義之財并未成為進一步揮霍的資本，反倒為北宋的滅亡敲響了喪鐘，百姓在壓迫中揭竿而起，一時間各地起義如潮水一般，方臘起義更是席卷東南，為鎮(zhèn)壓起義，軍事預算一再升級，國家財政難以為繼；同時金人在滅遼期間，猛然發(fā)現(xiàn)了北宋的國富與軍弱，揮師南下?lián)屄迂敻灰讶怀赡睿痪缚翟杲鸨鴩с昃?，北宋以巨額賠款收場，靖康二年金兵卷土重來，北宋終究滅亡，僅有的國庫錢糧、金銀玉帛被押運而走，只剩下愁云慘淡的城池，與哀聲不斷的民眾。

故而觀一朝之財政，不在于數(shù)據(jù)的多寡，而在于錢糧從何處來，是否有愛惜民力之心，在于錢糧向何處去，是否有造福蒼生之念。

（摘自“國家人文歷史”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