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門

葉婷

在我們老家麗水碧湖有一個習(xí)俗：新婚后第三天，新娘要帶上新郎一起回娘家。這樣的習(xí)俗稱之為回門，也叫歸寧、做客。

我嫁得不算遠(yuǎn)，從自己家到先生家，只不過五分鐘車程。戀愛時，還為這距離沾沾自喜，心想著日后要是結(jié)婚了，回娘家那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結(jié)婚那天，父親的眼眶紅了又紅，這個手摔斷都不曾哭一聲，因此得了外號“鋼板”的男人，卻在嫁女兒時哭成了淚人。一向雷厲風(fēng)行的母親，好似來不及體會嫁女兒的不舍，踩著高跟鞋忙前忙后，卻在我上車出發(fā)時，泣不成聲。她緊緊抱著我，眼淚橫飛：“好好過日子，嫁人了就是別家人了，要顧好自己的家?！?/p>

爺爺、外婆、小姨……大家在家門口哭作一團(tuán)，哭聲讓人疑心這家姑娘是被搶親的。

我雖嫁得不遠(yuǎn)，可終究是出嫁。

許是離家那天的不舍氣氛在催促?；亻T那天，我早早起床，特地穿上了母親為我準(zhǔn)備的紅色連衣裙，仔仔細(xì)細(xì)化了妝，好好把自己捯飭了一番。同時要求先生也西裝革履，皮鞋锃亮。

回門，新婚夫婦是要準(zhǔn)備許多禮物的。我們根據(jù)家中每一位成員的需求，精心挑選了禮物。出門時，遇到熱心鄰居大嬸，扯著嗓門兒喊：“爍姑娘，結(jié)婚了是不一樣的，回家需要帶禮物了?！蔽乙粫r語塞，只是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心中泛起陣陣酸楚。

進(jìn)家門，母親趕忙迎上來，熱情地招呼我們坐下。“喝茶，剛泡好的茶?！蹦赣H邊說邊遞過茶杯。以往家中來了客人，母親也是這樣招待。先生端著茶杯，不知是太燙還是覺得母親熱情得有點(diǎn)奇怪，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什么回應(yīng)的話兒。我顧不上喝茶，只想與父母多說些話。母親很忙，她站在煤氣灶前，嘩嘩地炒菜，爐火映得她的臉紅紅的。她的廚藝是出了名的好，一陣陣香味勾起往日母親教我下廚的回憶。蛋炒飯、紅燒魚、鹵豬蹄……這臺煤氣灶承載的美好時光，是獨(dú)屬于我和母親的。

我起身上前幫忙：“我來摘摘豆角吧?！彼龍?jiān)定地回絕：“好好坐著，去休息?！薄澳俏覕[飲料！”“放著，我來?！备赣H又上前阻止?！敖裉炷憔蛣e忙活了，回家做客?！毙∫檀蛉さ??！昂?！”我應(yīng)聲坐下，看著全家出動為我們忙碌。

姑娘出嫁，再回家就成了客。前后不過三天時間，身份已然不同，感覺更是天差地別。

不一會兒，宴席擺開，盡顯碧湖人宴客的大方。咸香入味的大蝦、黃滿肉厚的螃蟹、鮮香濃白的野生鯽魚湯，還有那碧湖鹵鴨、特色豬頭肉、洋肥、糖酥丸……

母親做的菜，我向來是最喜歡的。想到今后不能日日吃到，心情不免失落。母親或是看出我的心情，立刻端著酒杯，笑眼明媚：“海林，第一杯酒先敬你。”先生受寵若驚，急忙站起，抓起酒杯一飲而盡。緊張的模樣，逗得大家開懷大笑。回門午餐圍繞著我們新婚的話題，幸福感滿溢。老爸的話特別多，酒喝得都大舌頭了，反反復(fù)復(fù)一句話：“海林，你要對爍爍好，要對她最好?！?/p>

姑娘出嫁，繼續(xù)享受父母的愛。

按照老家習(xí)俗，回門當(dāng)天，新婚夫婦不可以留在娘家過夜。父母、弟弟送我們到門口，我坐上車，搖下車窗與大家告別。五分鐘的車程，幾千米的距離，不遠(yuǎn)。我握著方向盤，不爭氣的眼淚止不住地流，心里暗暗想著，明天我還要回家。

如今，我們常住在市區(qū)，父母仍住在老家碧湖。工作的繁忙，天天回家已成奢望。偶得空閑，帶著孩子一起看望父母，父母還如我們新婚回門那天一般，擺滿一桌的美味，送我滿天星河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