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大人
劉苗苗除了腦子笨一點,其他都挺好。這是初175班現(xiàn)在的共識。二十幾年前,初175班的共識里沒有后面這一句,也沒有“除了”這二字。
初中生的粗暴世界觀里,只有成績強弱。成績太差的人,只擁有成績太差這一個標簽。
其余的部分,沒有人細看—哪怕她長得蠻不錯,眼睛水汪汪。但是既沒有文藝特長,又沒有運動天賦,所以,不起眼是必然的。
大家是后來才知道,她初三就在跟王詠談戀愛。王詠可能是劉苗苗的另一面,成績相當(dāng)不錯,高中上的市重點,大學(xué)進的雙一流,后來越發(fā)順暢,去國外讀了書,又作為引進人才進了國內(nèi)知名985學(xué)校當(dāng)了博導(dǎo),手頭要資金有資金,要項目有項目,有人幾年前見過他的工資條上有40萬元的收入,到手當(dāng)然遠遠不止。
所以175班的同學(xué)感覺劉苗苗現(xiàn)在是全班第一爽,兩個孩子有綠卡,以后也不會在國內(nèi)讀大學(xué)。有人養(yǎng)家,也有人持家,阿姨打掃,母親幫忙,她逛逛街,做做美甲,給臉部注入一些新鮮的科技元素,一天就差不多了。
她這個人無憂無慮慣了。不像某些高自尊心的全職太太那樣,關(guān)注藝術(shù),又熱愛烹制美食—丈夫在一路高歌,自己雖然一榮俱榮,但總得做點什么,才配得上這忽如其來的富貴,不能顯得過于無所事事。
劉苗苗不同,她向來坦蕩,修身養(yǎng)性的事情不關(guān)心,也做不來。十幾歲的時候就不愛學(xué),四十多歲了還能重新開始裝模作樣?連小孩的學(xué)習(xí)她管得也不多,學(xué)渣當(dāng)了爹媽后,一般都挺激進。她沒有,對兒子很是寬和,琴棋書畫統(tǒng)統(tǒng)沒有搞,最多就是發(fā)發(fā)戶外運動的照片。所以,她朋友也不多。富貴鄰居們的小孩郊游帶的便當(dāng)怎么擺盤、色彩如何搭配,都有文章可做,劉苗苗沒有腦子處理這些細節(jié)。她帶娃帶得粗糙,與大家道不同不相為謀。
大家覺得她是稀里糊涂踩到了狗屎運,少壯不努力,丈夫發(fā)了跡。但是真正了解劉苗苗的人知道,她的狗屎運可不止這一處。
比如,她還有一個同樣不用干活,比她更有錢的母親。
她的母親王秋瑩這輩子除了29歲那一年痛苦了一年,后續(xù)一直也都是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的。
那一年,劉苗苗6歲,親生父親幫人蓋房子,失足墜樓死了。王秋瑩在那一年跌入谷底。兩年后,她又爬了上來。她當(dāng)了一個有錢老板的小三,并且這個老板在4年后離婚正式娶了王秋瑩。劉苗苗有了繼父。等到2000年劉苗苗初中畢業(yè),繼父的生意已經(jīng)千萬級別。接著又掙了幾年快錢后,才開始走下坡路。
外界說繼父的錢基本被王秋瑩揮霍得差不多了。因為人家在海南買房只要50萬,王秋瑩能花100萬,別人花100萬能辦成的事,她一出馬,立馬能漲到200萬。別人買一套,她可以買兩套??傊?,王秋瑩這人,不太聰明,一通胡亂投資,憑運氣賺來的錢又憑實力散掉了。
這些傳聞都只能茶余飯后聽聽,當(dāng)不得太多真,甚至很有可能是王秋瑩自己散播出去的。她真要這么傻,干啥砸啥,當(dāng)年能上位?她又不是什么美人,中人之姿而已。這些年老頭的錢又能都到她手里,她又能拿捏???還能讓老頭給劉苗苗在北京買房?說起來,老頭自己還有一個親閨女,人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能吃這暗虧?
跟王秋瑩相熟的人傳出一個話來,說怨不得親爸不給女兒留錢,親閨女一家實力不行,女婿能力太差,把握不住機會。早年也是跟著有錢爹在廠里做事的,但是怎么提攜都不得勁,廠子關(guān)了之后,就更加干啥啥不行了。相比之下,繼女婿這邊,知識殿堂的高精尖人才,平時也嘴甜會來事,天秤自然會傾向于這邊。
不過這種說法其實也站不住腳。能力越不行,越得呵護照顧呢,多子女的家庭里,當(dāng)?shù)?dāng)媽的往往更護著能力弱的那一個,能力強的則需要補貼其他家族成員。何況這老頭當(dāng)年鬧婚變,對親閨女本身就有所愧疚,能虧著這唯一的血親,轉(zhuǎn)身把錢交給新老婆“胡亂投資”?
于是群眾們又有了一種新說法,“王秋瑩故意散布自己投資失敗,見人就說,顯得自己馬大哈,其實私下轉(zhuǎn)移了大部分的錢,目的是讓原配子女那邊別惦記了,‘你爸手頭沒有多少錢了?!?/p>
原配及女兒吃不吃這一套?以及有沒有可能改寫故事?目前來說,難講。早些年,他們形同陌路,水火不容。這兩年,好像關(guān)系有所緩和。去年國慶,兩家人還一起聚過餐。
劉苗苗也帶著孩子回來了一趟,她穿著黑色的針織裙,胸前高聳,手上戴著一只粉玉圈,食指戴著帝王綠老翡翠戒指,脖上還有一條厚金蛇骨金鏈配馬貝珍珠吊墜。相比起來,她云姐—繼父的親閨女,就樸實無華以及蒼老許多。她們相差4歲左右。云姐1981年5月生的,小孩念初二,成績一般,話也不多。外公見得少,還有點拘謹。倒是王秋瑩會張羅,給小孩夾這個夾那個的,“妮妮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蛋白質(zhì)高的,個子還能沖一把 呢”。
云姐吃完那頓飯回去打電話說給母親聽,母親冷哼了一聲,“她這是拐著彎說妮妮不高吧,誰不知道吃高蛋白,用得著她來念經(jīng)?”
不可能原諒的母親,不能阻止他們聚會。她恨歸恨,理智還是有的。要是不讓女兒與她爹來往,那個沒用的爹的家底真會被那娘兒倆掏空。所以她的計劃是,大張旗鼓地要錢。
當(dāng)年自己慪氣,表面清高得很,其實是太蠢了。便宜了老東西。眼下妮妮快要初中畢業(yè)了,他這當(dāng)爺爺?shù)牟话才懦雎?,就安排錢路。當(dāng)年欠的債一筆一筆還。補習(xí)要錢,民辦高中也要錢,戴牙套也要錢。“他手里肯定還攥著不少,別聽那女的胡扯。她就一個笑面虎?!?/p>
電話里母親一番諄諄教誨,云姐卻走神了。她近期感覺體力下降厲害,遲緩了很多。她和她沉默的丈夫以及女兒,做客一樣地吃了這頓飯,又匆匆離開了。
母親的心愿實現(xiàn)起來恐怕很有難度,她們一家太弱了。而對方,其樂融融,云淡風(fēng)輕又其利斷金,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就像沒有明顯破綻的完整的“圓”,自己不得要領(lǐng),既推不開,也刺不破,繞著走一圈后,還有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