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宣與志同道合的人做話劇

陳珂

陜西人藝版話劇《白鹿原》可謂是2016年中國戲劇界的傳奇炫風(fēng)，它的原汁原味兒最初存在于陳忠實先生生前在話劇籌備時的話“咱自己的娃演自己的戲”，2016年，由100多位陜西演員出演的陜西人藝版話劇《白鹿原》全國巡演，詩意般穿梭北京、上海、廣州……最終獲得零差評與高票房，成為“2016新創(chuàng)大劇場話劇票房排行十強”的首位、“2016年大劇場話劇票房十強”。2013年，陜西人藝院長李宣向陳忠實先生提出要排練話劇版《白鹿原》之前，現(xiàn)實條件并沒有多少痕跡能證明這事兒能成，李宣就這樣創(chuàng)造了歷史。

來北京籌備新戲《平凡的世界》劇本的間隙，李宣接受了本刊專訪，分享當代女性的成功經(jīng)驗。當問及面對壓力或者受到委屈時的辦法時，她的回答是，“哭！”她回憶了她的多次大哭，真實生動，惟妙惟肖，充分展現(xiàn)了“哭”能釋放女性壓力的功能，她笑著說并不愿意被人當作“女強人”，更愿意說雖然會遇到困難波折，但自己是在一條幸福路上。

話劇市場是好是壞？

2012年，李宣制作了話劇《好大一棵樹》，在她的孩子高考結(jié)束之后。她十幾歲當兵，到2012年已經(jīng)有了26年的兵齡，陪伴孩子的時間很少，為了孩子高考，她離開了部隊文工團。在話劇制作期間，李宣偶然認識了陜西演藝集團董事長張民。

張民面對的話劇市場并不樂觀，看到李宣自己搞的話劇受到歡迎，張民產(chǎn)生疑問：“我們這兒話劇市場也不是很好?。俊倍啻谓佑|之后，張民對李宣說：“我們能不能聘任你，你作為自主擇業(yè)，擔(dān)任陜西人藝的院長。”李宣成了中國第一個戲劇院團長當中的職業(yè)經(jīng)理人。

當時陜西人藝已經(jīng)7年無大戲，賬上只有13500。李宣對同事說：“這樣，我們自己掏錢來做一個戲，如果我們用自己的錢來做一個事兒都成不了，那說明陜西不需要話劇，這門藝術(shù)不能給你帶來尊嚴，不能讓你產(chǎn)生社會價值，不能讓你有體面的生活。那我們就解散吧?！弊罱K，陜西人藝9個人入股做了一個戲。

李宣擔(dān)任陜西人藝院長一個半月以后，2012年12月12日，第一個話劇《欲望酒吧》在陜西人藝小劇場上演。話劇講的是官二代、商二代、窮二代的愛情故事，說的是愛情，其實是在談人生價值，每周末演出，持續(xù)近三個月。這個戲獲得了30萬的利潤。“當時這30萬的利潤對我們來說是一盞明燈，原來我們話劇居然可以賣票，我們自己做的這個戲還有人愛看。”李宣回憶到。

馬上就有人來找李宣做第二，第三個戲……之后任何一個人想挑頭出來說要做一個戲，李宣都支持，并幫著募集股東。陜西人藝小劇場“活”了。在2013、2014年兩年時間做了26部小劇場的劇?！耙粋€月基本上是三部戲在運行，演一部，排練一部，立項一部。小劇場合作方式多樣化，項目經(jīng)理也慢慢發(fā)展為獨立制作人?！崩钚f。

如今，小劇場的面貌是“周周有話劇，月月上新戲”。

宣兒，這戲成了！

2013年，小劇場辦得紅火，李宣早已經(jīng)在籌劃更大的事兒。她總會同時做著三件事兒，有一件事一旦開始落地實施，肯定有另外兩件屬于初步接觸和簽訂合同。李宣曾經(jīng)有這樣的理想，自己能不能把陜西的文學(xué)名作用話劇的形式去闡述。她提出要做《白鹿原》。她也認為陜西人藝需要再添一把柴火，把團隊的精神燃燒起來。陜西人藝藝委會反對：“李宣，這‘二兒了吧。咱們憑什么啊，憑你李宣，憑陜西人藝，加在一塊兒六個字兒?！崩钚f：“這樣，我試試，如果它的每一步都很順利，讓我不停的在燃燒，那這把火就一定能燒起來?！?/p>

采訪李宣，讓記者不得不佩服常年熟悉舞臺的人對語言的生動表達。她講述2013年給陳忠實先生打電話時穿插著陜西方言來了一段兒：

“我跟陳老師說，我是陜西人藝的李宣；他說，小李??；我說，我想排《白鹿原》；他說，好嘛；我說，那，版權(quán)；他說，版啥權(quán)咧，不要錢，你放心排，俺自己的娃演自己的戲；我說，我也沒有明星；他說，要明星做啥，這就是平常人的故事；我說，那我就先找找劇本，您對劇本有啥要求；他說，沒要求，往好里弄就行，你覺得好就好?！彪娫拻鞌嘀螅钚杏X到大作家給到她特別沉重的一份信任。她需要進行第二步了。

陜西人藝找了7個《白鹿原》劇本，把編劇的名字貼上膠布之后，大家盲選選出最佳劇本。選出來的劇本是編劇孟冰的，而孟冰這版劇本是北京人藝版《白鹿原》的。

李宣又給陳忠實先生打電話：“我說陳老師我們把劇本選了；他說，咋想？我說我們選的是孟冰的；他說孟冰我認得，他能寫的很，有思想?！标愔覍嵪壬螂娫捊o孟冰，他沒有意見。陳忠實先生又打電話給北京人藝濮存昕，濮存昕一口答應(yīng)了。陳忠實先生再打電話給李宣：“李宣，你可以弄了?！?/p>

2015年12月31日《白鹿原》話劇合成首演，李宣請專家觀看，并給予意見。演出過程中，李宣就在劇場里轉(zhuǎn)著看?！拔叶疾桓易パ?，這兒，光是不是起晚了，那兒……就是他們干個啥，我都覺得這地兒不對吧，就這種心情，整整3個多小時在劇場里，就沒坐過。”她后來坐在了過道旁邊的兩箱農(nóng)夫山泉上。直到專家全部看完后，回頭看著她，沒有任何表情，李宣心里仍在打鼓。然后他們站起來，過來說，宣兒，這戲成了?！拔耶敃r就坐在農(nóng)夫山泉上，抱著頭開始大哭?！彼貞浀健＞驮陉愔覍嵪壬嬖V李宣“可以弄了”之后，她開始進行大量的工作，確定導(dǎo)演、編劇、演員、找資金、確定舞臺燈光、設(shè)備、服裝、合同……就在最忙的時候，李宣說：“如果可以讓《白鹿原》成為中國話劇史上的一個里程碑，我寧愿把我命搭上?！?/p>

“特別累或者受委屈的時候您怎么辦？”

“我覺得就好在我是女性，我可以大哭，我有委屈的時候我就哭。有一次我完全抗不住了，我選擇給負責(zé)舞美的老師打電話，剛接通我就整整哭了快20分鐘，對方問，你怎么了？你在哪兒呢（笑）。到上海去領(lǐng)年度戲劇獎，我還哭?！眅ndprint

舞臺還需要熟悉嗎？

“劇場是一個當眾思考的地方，話劇是一個讓人當眾思考的藝術(shù)形式。任何一個劇，如果不能夠給人帶來思考，不能夠震撼你的心靈，它肯定不是好劇?！睙o論是在小劇場背后，還是在《白鹿原》大膽啟用“生活中就是那個角色”的陜西演員，對舞臺布景真實還原的背后，都是李宣對好話劇的判斷與較高的要求。

她是從小在劇場長大的孩子，因為父母是話劇演員，她從小就經(jīng)常在后臺服裝案子上做作業(yè)，在劇院的各個角落里玩捉迷藏，家長們排練到很晚，孩子們玩累了就抱著書包在劇場睡著了。李宣17歲當兵，有10年時間，她在裝甲車上，在坦克上，為戰(zhàn)士去演出，她年年去騰格里沙漠拉練，一次去神仙灣哨所，海拔非常高，10多個女兵上去表演，哨兵就有幾個人，即使她們唱歌，也是上氣不接下氣，看似很苦，但她認為那是她最美好的時光。在中央戲劇學(xué)院學(xué)習(xí)話劇導(dǎo)演，當講到舞臺時，她的第一感受是：“舞臺還需要熟悉嗎？”畢業(yè)之后，李宣調(diào)到了武警文工團，之后任陜西武警文工團團長，制作的話劇獲得過“五個一工程獎”。

李宣說：“我最早進部隊的時候是聲樂演員，我是女中音，后來我覺得唱歌太不過癮了。5分鐘一首歌唱完就下去了，然后我就開始說相聲，說相聲過癮，一個相聲12分鐘，后來我就開始說獨角戲，連說帶演，還是不過癮。我就開始策劃晚會當導(dǎo)演，這樣很過癮，可以實現(xiàn)自己的想法。但到后來我覺得晚會不過癮，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希望制作能激發(fā)人們思考的藝術(shù)作品。我覺得去談判，談融資，談投資，很過癮。我要是來制作一個戲，那我會跟中國NO.1的編劇、導(dǎo)演、舞美設(shè)計在一起，這多過癮啊。跟他們探討話劇，這是滋養(yǎng)你的過程?！?/p>

時尚北京：能否分享藝術(shù)團體的管理經(jīng)驗？

李宣：我覺得任何事情的成功因素都是人，如果這是一群志同道合有理想的人，又可以相互寬容，舍小取大，必定會成功。怎樣讓這些人成為志同道合、舍小取大的人，需要很長久的信仰建立、思想意識統(tǒng)一的過程。我這么多年受的教育是部隊上集體主義精神的教育，屬于見紅旗就扛的軍人風(fēng)格，在乎榮譽感，在乎人與人之間的情感。

與其說管理，不如說愛心。我最近看到編劇孟冰為了修改《平凡的世界》劇本，整整十多天不出門，整個瘦一圈?！镀椒驳氖澜纭防锼械娜说乃型纯啵猩畹哪サZ，所有對夢想的憧憬，全部都在他的血液里涌動了一遍之后，他吐出來他變形了。我就特別心疼他。

時尚北京：您所理解的“平凡的世界”？

李宣：我覺得人生可以和志同道合的人一塊兒去做熱愛的事業(yè)，有相愛的人可以生活在一起，就是最美好的事情了，平凡的世界就是這樣。人和人之間會有大浪淘沙的過程，你的愛會經(jīng)歷時間的大浪淘沙，志同道合的伙伴會經(jīng)歷大浪淘沙。大浪淘沙之后留下的還能夠挽起手來互相幫助，共同追求，你說那怎么能不幸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