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處的守隧人（短篇小說）

一

美麗的贛州青南山，一入冬，崇山峻嶺便成了白雪皚皚的一片。眺遠而望，雪山茫茫，壯觀無比。月色輕灑下來，柔和著山林的輪廓，深山夜空靜謐，只聽得見幽谷的泉水叮咚細流。這里山勢陡峭，人若登上頗費工夫。夜深了，唯有山頂處一棟二層樓——青南橋隧工區(qū)，燈火通明，與月光交織在一起。

暮色中，蔣云輝吃力地走著，越往上走，腳越像灌了鉛一樣，抬起來都困難。他搓了一下凍得通紅的雙手。凜冽的寒風(fēng)如刀割一樣，吹在他的臉上。望著山頂?shù)臒艄猓h處兩條筆直的軌道若隱若現(xiàn)，他心中的希望被悄然點燃。雖然肚子唱起了“空城計”，但他腳下頓時充滿使不完的勁兒。

一邊走著，一邊想著白天發(fā)生的事情。蔣云輝來青南上班還有段小插曲——昨晚，去小站處理故障，一宿沒休息的他，回到贛州已是傍晚，想著自己還得去青南報道，幾天前就與青南橋隧車間說好了，參加他們今天午夜零點的天窗，22點30分要開班前工作任務(wù)布置會。第一次跟著大伙兒干活，一定不能遲到啊！一溜小跑趕到車站，終于趕上最后一趟去青南的末班火車。剛一坐上車，人還沒站穩(wěn)，車子就開動了。蔣云輝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車廂里，人群熙熙攘攘，遠遠望去，黑壓壓的一片。雪在飄落，時不時地打在車窗上，六角形的雪花綻放得晶瑩剔透，縹緲著回憶……

五年前，橋隧專業(yè)畢業(yè)的蔣云輝，被分配到贛州工務(wù)段。年輕的小伙子勤學(xué)好問，科班出身的他，對橋隧工種更是輕車熟路，屢次在路局競賽中獨占鰲頭，逐漸成為單位的技術(shù)骨干。常言道：“越努力，越幸運。”2016年底，單位準備提拔蔣云輝在技術(shù)科擔任橋隧專職技術(shù)員。換成其他人，有這樣的好消息，起碼興奮得幾天夜不能寐，蔣云輝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喜訊，卻高興不起來。

一天，趁著蔣云輝干完手里的活，換下工裝，正準備往單身宿舍走時，技術(shù)科主任王翔叫住了他：“小蔣，急著回去嗎？咱倆好好聊聊好嗎？”一見是王翔，小蔣趕忙停住了腳步，禮貌地走到跟前，握著王翔的手說：“好的，很久沒跟師父談心了，正想找個機會與師父說說心里話?！?/p>

王翔是蔣云輝一直敬重的師父和老領(lǐng)導(dǎo)。幾年來，在專業(yè)學(xué)習(xí)的道路上，師父不僅伴他成長，更是他技術(shù)上的領(lǐng)路人。每次他遇到橋隧方面的難題，王翔總會耐著性子尋找專業(yè)書，擠出時間帶他去現(xiàn)場，結(jié)合實物講解理論和圖紙的要領(lǐng)，直到他知其然、知其所以然為止。在王翔的幫助下，加上自身的勤奮，短短幾年，蔣云輝在專業(yè)上取得了顯著進步，也獲得了不小的成績?？粗饺绽锿降苈耦^苦學(xué)業(yè)務(wù)的勁頭，王翔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愈加認準了蔣云輝是棵好苗子，他身上有股其他人少有的韌勁。

王翔心里清楚，徒弟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便開門見山地問道：“小蔣，來科室當技術(shù)員的事，考慮得怎么樣了？”“唉?！彪S著蔣云輝發(fā)出長長的嘆氣聲，王翔也猜出了他的心思，徒弟是明事理的孩子，一定有著自己的想法。

“我還是在一線與大伙兒一起干活，每天都能與設(shè)備多切磋切磋，心里才會踏實。明年4月，龍岡隧道就開工了，我做夢都是跟兄弟們一起在工地上干活的情景。”聽完小蔣的話，王翔立馬明白了，他會心地點著頭：“去吧，你就是贛深高鐵上的一只雄鷹，大膽地去展翅翱翔吧！”“師父，您同意了嗎？”蔣云輝簡直不敢相信，見王翔微笑著朝他點著頭，像個孩子一樣開心得手舞足蹈。

夕陽余暉中，兩人的身影被拉得長長的。盡管寒風(fēng)凜冽，蔣云輝握著師父那雙布滿歲月痕跡的手，內(nèi)心卻如春日陽光般溫暖。

一個月后，蔣云輝如愿以償?shù)厥盏搅饲巴嗄蠘蛩碥囬g擔任技術(shù)員的調(diào)令。看著自己的名字躍于紙上，一想著可以去青南修隧道，蔣云輝心中有著說不完的歡喜。

隨著一聲風(fēng)笛，列車緩緩駛?cè)肭嗄险荆Y云輝伴著人群走出了車站。

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雪下得比來時還大，好不容易來了一輛出租車，將他送到山下。付錢時，司機還不忘對蔣云輝說：“山頂上亮燈處，就是你要去的青南橋隧工區(qū)了，今兒你碰到我，是運氣好，倘若換成其他人，大冷天的，誰愿意來這山溝溝里，我就把你送到這兒了，山太陡，車上不去，通往山頂?shù)穆分挥羞@一條，走錯的話，你就只能困在大山里了?！闭f完，將蔣云輝遞給他的路費塞進口袋，踩一腳油門往回頭路沖去，雪地上只留下兩道長長的車轍印。山連著山，還是山，仿佛永遠都看不到盡頭。

蔣云輝背起行囊，獨自走在山路上。夜色中，踩在雪地上的每一個腳印都堅定而踏實。突然一個踉蹌，他趕緊用手撐在地上，好在平時鍛煉得多，不然非得摔個大跟頭。低頭一看，腳下一塊大石頭，雪下得深，不仔細看，還真留意不到。他拿出手機準備問路，山里頭哪有信號，網(wǎng)絡(luò)壓根兒連不上，一看已是22點，只剩下半個小時就要召開班前工作任務(wù)布置會了。抬頭望去，山頂那盞燈似乎比之前更亮了，蔣云輝賣力地朝山頂爬去。山上的風(fēng)大得似乎能將人卷走，蔣云輝不得不半彎著腰行走。通往工區(qū)的山路只有這一條，回頭看著那深不見底的山底，不知是天氣寒冷，還是趕路心切，他的身子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想著這些橋隧工人，每天上道檢修都要經(jīng)過這條崎嶇的山路，他心中百感交集，一步都不敢停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青南橋隧工區(qū)的辦公室里，十個穿著統(tǒng)一工服的橋隧工整裝待發(fā)。在工長開完班前工作任務(wù)布置會后，他們就準備趕往線路干活了。

此時此刻，工長歐陽慶焦急地不斷望向窗外。蔣云輝的手機始終無法接通，他真有點后悔。昨天跟蔣云輝通電話時，考慮到蔣云輝人生地不熟，第一次來青南，他原本打算親自去火車站迎接。然而，無論他如何勸說，電話那頭的蔣云輝堅決不肯答應(yīng)。

對于歐陽慶來說，蔣云輝并不陌生。一年前，他在路局優(yōu)秀技術(shù)能手表彰大會上見過蔣云輝一面——年輕帥氣的小伙子，給人的印象特別純樸、踏實……

“歐陽工長，蔣技術(shù)員怎么還沒到？”工友李清走到歐陽慶面前詢問?！霸俚鹊龋瑫r間還沒到?！睔W陽慶安慰著工友，心里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這么大冷天，天都黑了，山路那么難走，八成是不會過來了”，“一個本科生，肯定不愿意待在大山里”……原本安靜的辦公室，在一片交頭接耳的議論聲中炸開了鍋。

時鐘指向了22點25分，按規(guī)矩，班前工作任務(wù)布置會需提前五分鐘點名，歐陽慶有力地在花名冊下方工工整整地加上了“蔣云輝”三個字，他堅信小伙子一定會來。

大伙兒見工長拿起了花名冊，趕忙利索地站成一排，就像用尺子比過一樣。隨著歐陽慶的一聲聲點名，嘹亮的呼應(yīng)聲響起：“趙剛到”“李清到”“丁曉磊到”……雪似乎比先前更大，呼嘯的寒風(fēng)一次次淹沒屋內(nèi)的聲音，時鐘已指向了22點29分，就在大伙兒都認定蔣云輝不會過來時，“蔣云輝到！”伴著吱呀一聲門響，一個身上落滿了雪花的小伙子，背著個大大的行李包站在了門口，凍得通紅的臉上，忽閃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

望著眼前熟悉的身影，歐陽慶一個箭步走到蔣云輝面前，一邊用手拍著蔣云輝身上的積雪，一邊將蔣云輝背上笨重的行李卸了下來，一摸都是有棱有角的物品，問道：“啥東西，咋那么沉？”

“帶了些專業(yè)書，山里安靜，平日里可以多看些書?！笔Y云輝摸著后腦勺，笑呵呵地說道。個頭不高的他，穿著厚實的棉襖，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整個人看上去憨厚而樸實。

“你這家伙，這么多年過去了，學(xué)業(yè)務(wù)的倔勁一點沒變?！?/p>

“盼星星，盼月亮，終于將你盼來了，山路不好走，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頭吧?！?/p>

“還好，路上挺順利的，就是擔心會遲到?！闭f著，蔣云輝打開行李，準備穿上工服。

“蔣技術(shù)員，你從那么遠的地方趕來，一路辛苦了，今晚的天窗就不用參加了?！崩钋暹f了杯熱茶給蔣云輝。蔣云輝趕忙道謝，雙手接過茶杯，喝了一口，身子頓時暖和了不少。

“那咋行，我是新同志，得多向你們?nèi)〗?jīng)，爭取早日融入咱們這支專業(yè)隊伍?！?/p>

“你們就別做蔣技術(shù)員的思想工作了，他的犟脾氣是出了名的，認準的事情，十頭牛都拽不過他?！贝蠡飪罕欢旱眯α似饋?。雖是寒冬，小小的房間里卻洋溢著陽光般燦爛的笑語，彌漫著春天般的旋律。

看著人齊了，歐陽慶做了個手勢讓大家安靜下來，拿著作業(yè)單開始布置今晚的上道作業(yè)內(nèi)容。連日來，雪下得很大，今晚的工作依然是掃除線路涵洞隧道的積雪。蔣云輝拿出筆記本，細心地記錄著每個作業(yè)要點，早已將一路的疲憊置于九霄云外。

二

青南線路位于山嶺地段，每逢寒冬來臨，皚皚白雪覆蓋大地，蜿蜒的鐵道線宛如一條巨龍橫亙于山脈之間。

由于工區(qū)離線路還有一段距離，山勢陡峭，只能徒步進去。為了按時抵達，大伙兒都習(xí)慣扛著工具包，早早出發(fā)。

蔣云輝與大伙兒一起行走在掩過水鞋的積雪中，一串串鏗鏘有力的腳步聲，劃破深夜的靜謐。雪地上一排排深淺不一的腳印，一次次被大雪淹沒，又一次次增添新的印跡。

攀談中，蔣云輝得知，青南的交通極不便利，平時就兩趟火車，偶爾從車上下來幾個零星的旅客，才讓冷清的大山有了些人氣。整個工區(qū)就十名橋隧工，卻擔負著管內(nèi)十座隧道、七十座橋梁及八十座涵渠的巡檢、養(yǎng)護與維修工作。再過幾個月，工區(qū)就要接手贛深高鐵的建線工作?？粗矍暗墓び?，蔣云輝覺得那些身影宛如雪山一樣高大。

“在這里待了快二十個年頭了，青南已成了我的第二個家。數(shù)載春秋，待在大山里守護著隧道，陪鐵路比陪家人的時間還多?！笨煳迨畾q的工長歐陽慶笑著對蔣云輝說道。盡管是深夜，透過月光，蔣云輝分明發(fā)現(xiàn)工長的眼里閃爍著淚花。

此時此景，蔣云輝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這么多年，父親的身體一直不好，前年還做了手術(shù)，當年奔波在線路上的他，都沒回去看望父親。一想起這事，他就忍不住紅了眼眶，趁著夜色，他向前加快了腳步。

一路上，歐陽慶向蔣云輝介紹著青南的情況——深山里，夜間氣溫低至零下二十多攝氏度，涵洞隧道里常會出現(xiàn)結(jié)冰的現(xiàn)象。一入寒冬，隧壁流水就逐漸形成冰掛，幾乎每天都要對隧道進行除冰。隨著天氣越來越冷，打冰的難度會越來越大。

“有時，有的冰掛足足有二十厘米長?！崩钋逡娝麄z聊得熱火朝天，也忍不住湊個熱鬧。“咱可不能小瞧了這些冰掛，萬一剮蹭到運行中的列車，脫軌的話，就會釀成重大事故?！睔W陽慶說。蔣云輝嚴肅地補充道：“絕不能讓冰掛逃出咱們的火眼金睛?！贝蠡飪杭娂姵ㄩ_心扉，你一言我一語地交流著，陽光開朗的蔣云輝，很快和工友打成了一片。

約莫走了一個小時，蔣云輝與大伙兒來到了青南隧道。大伙兒的帽子上都堆滿了積雪，遠遠望去，個個都成了“白頭翁”，那一抹抹潔白，與雪山的顏色融在了一起。

這座年歲已久的隧道，綿長而深遠。隧道里伸手不見五指，黑壓壓一片，大伙兒趕忙打開隨身攜帶的探照燈，透過燈光，仔細地巡查隧壁與洞頂?shù)慕Y(jié)冰情況。越往深處走，隧壁的結(jié)冰情況越嚴重，從洞頂垂下的冰掛亦隨處可見。

大伙兒戴好防護眼鏡后，便各自揮起手中的鐵鎬、打冰桿砸向冰掛。隧道內(nèi)一陣陣哐當哐當?shù)那脫袈?，與隧道外的落雪聲交織在一起，鏗鏘有力地回蕩在山巒中……盡管隧道里的氣溫很低，大伙兒身上的防護服卻被汗水完全浸透。

一串串斷裂的冰塊掉落在地面，冰花四濺，時不時還會落在臉頰上，大伙兒卻無暇顧及，他們心里清楚，他們得與時間賽跑，若除冰不及時，幾個小時后，冰掛保準會瘋長起來。

除冰的老橋隧工，都熟悉冰的性子。除冰看似簡單，真要干好卻不是件容易的事。有的冰，在隧壁上附著得特別堅固，要想敲下來頗費工夫。剛?cè)肼返睦钋甯び岩黄鹋e起打冰桿，東敲一下，西敲一下，使出渾身的勁兒，冰卻無動于衷，像生了根一樣，嚴嚴實實地結(jié)在隧壁上紋絲不動。望著周邊工友干得熱火朝天，冰碴噼里啪啦地在地上響成一片，回頭看著自己手中的打冰桿，與大伙兒的也沒啥區(qū)別，怎么到自己手上就不聽使喚了，李清心里納悶不已。

“小伙子，打冰這活兒得用巧勁。”蔣云輝一下子就看透了李清的心思。一直在一線摸爬滾打的蔣云輝，早已熟悉了冰掛的性子。他耐心地握著李清的手，舉起打冰桿，讓李清對準冰掛的中心點敲擊，并說道：“多敲擊幾次，失去重心的冰塊就很容易被打落下來。”

按照蔣云輝教自己的方法，李清很快掌握了打冰的技巧。嘩啦啦的打冰聲此起彼伏，時不時有冰塊鉆進鞋里、衣領(lǐng)里。雖然天寒地凍，在技術(shù)員蔣云輝的一路指導(dǎo)和陪伴下，大伙兒心頭都暖暖的。

經(jīng)過數(shù)小時的打冰奮戰(zhàn)，青南隧道隧頂、隧壁的積冰不見了蹤影，隧頂滲透的水順著隧壁滴落在鋼軌上，迸發(fā)出清脆的響聲。蔣云輝依然停不住手中的活兒，跟工友一起拾起打落的冰塊，麻利地塞進大麻袋里，一會兒就裝滿了好幾袋。他與工友丁曉磊一起扛起這百斤重的麻袋，準備運出去。

打冰時，全身火熱，剛走到隧道口，一股寒氣便從褲管穿過，蔣云輝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他搓了下凍紅的雙手，用力拽緊麻袋口，繼續(xù)與丁曉磊扛起麻袋往外走去……

天還沒亮，雪依然在下，一列火車從青南隧道疾馳而過。頭頂白雪的橋隧人會心地笑了起來，一抹抹自信的微笑，給這一帶山巒帶來了春天般的問候。

三

青南山頂海拔較高，水只能燒到九十度，做飯也有一定的難度。冬日里，大伙兒干了一晚上的活，完工后便各自倒頭大睡，早餐都顧不上吃，勤快點的會啃幾片餅干，就算填飽肚子了。這一切，蔣云輝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回到宿舍后，蔣云輝一想起工友餓著肚子睡覺，心里很不是滋味，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睡。他索性穿好外套，走進了廚房。

打開櫥柜，有不少面條，還有雞蛋之類的食材。蔣云輝心想，山上氣壓低，煮面也絕非輕松的事情。大伙兒估計是不想折騰，便沒把吃早餐的事放在心上。平時工作量大，這樣長期下去，胃肯定會出問題。他自己就是經(jīng)常胃不舒服，不忍心年輕人像他一樣，年紀輕輕胃就有了毛病。一想到這，他下決心一定要解決大伙兒吃早餐的問題。

蔣云輝做事雷厲風(fēng)行，說做就做。這一天，像以往一樣，從線路上干完活回來，放好工具包后，蔣云輝換了身干凈的衣服，便來到了廚房。

然而，煮面的難度遠遠超過了蔣云輝的想象。鍋中的水完全開不了，將面條放進去，無論蔣云輝怎樣攪、怎樣煮，重復(fù)了好幾次，面條都變成了疙瘩，煮成了糊狀。正當一籌莫展時，他看見了高壓鍋，心想可以用高壓鍋煮面。

從小在農(nóng)村長大的他，煮面早已是拿手好戲，他知道怎樣烹飪才能讓面的口感更好，煮面的每道工序都頗有講究。

他重新將水倒入高壓鍋，等水煮沸后，將面條放入鍋中邊煮邊攪拌，然后將鍋蓋蓋好，壓至冒氣后立即關(guān)火。打開高壓鍋后，他發(fā)現(xiàn)面條煮得剛到火候，便將煮好的面條過了下溫水，然后撈出，放入碗內(nèi)，又煎了幾個荷包蛋，置于面上，灑上蔥花，一碗碗香噴噴的雞蛋面就新鮮出爐了。整間屋子香飄四溢，別說吃，光聞著、看著，就足以令人垂涎三尺。

大冷天的，蔣云輝擔心面條擱久放涼了，不僅口感不好，對身體也不好。他趕忙來到隔壁宿舍樓，挨個兒叫醒工友，睡眼惺忪的工友一聽說有面條吃，紛紛一骨碌地從被窩里鉆了出來，披上外套就往廚房跑去?！拔艺f咋那么香，尋思著是自己在做夢，沒想到真能吃上面條?！壁w剛一邊狼吞虎咽地吃著面條，一邊與丁曉磊嘮著嗑，那開心的模樣，仿佛碗中的不是面條，而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美味?！奥c吃，別噎著?！薄皶岳?，你個頭大，多吃點，吃完了，我再幫你盛一碗，鍋里還有?！笔Y云輝看著大家的吃相，比自己吃還開心。

“太好吃了，和我媽煮的一個味道?！甭牭竭@，蔣云輝的眼圈忍不住紅了，在常人眼里，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卻是這深山里的守隧人期盼的小確幸?！爸灰銈儛鄢裕姨焯煸缟辖o你們做?！痹捯魟偮洌沩懫鹆藲g呼聲。蔣云輝吞了一大口面條下去，不知從何時起，面條里多了一絲咸味。是的，這是幸福的淚水，這份關(guān)愛更流淌在每個人的心里。

日子一天天過去，蔣云輝跟著工區(qū)的兄弟們在線路上摸爬滾打。這里的每座橋隧就如同自己的家，值得他們用一輩子去呵護，他們彼此也結(jié)下了深厚的感情。

不出去干活的周末晚上，獨自在宿舍的蔣云輝，時常會打開手機中的一張相片，怎么看也看不夠。相片上，一名扎著大花辮的女子，依傍在自己身旁，粉紅的臉頰上有著一對淺笑的梨窩，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笑盈盈地望著自己，懷里抱著一個剛滿月的小男孩——小家伙一生下來就虎頭虎腦的，蔣云輝特意給兒子取名叫虎子?；⒆涌蓯壅{(diào)皮的樣子，簡直是和自己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蔣云輝拿著手機，久久舍不得放下。

妻子叫龔玥菲，跟蔣云輝是青梅竹馬。說來也巧，蔣云輝與龔玥菲能走到一起，也因橋隧牽線。高中畢業(yè)后，兩人一起填報志愿，都考入了蘭州鐵道學(xué)院，畢業(yè)后也都被分配到了鐵路系統(tǒng)。多年來，兩人一個在湖南湘潭，一個在江西贛州，湘贛鐵路線將兩顆心緊緊地連在一起。

龔玥菲負責單位的橋隧設(shè)計，蔣云輝則在線路上忙于橋隧施工等重點項目。聚少離多的日子，阻隔不了彼此的思念。平日里，兩人在電話里聊得最多的就是關(guān)于橋隧的話題。一遇到棘手問題，彼此就想方設(shè)法一起探討解決方案，有時為了一個問題，在微信視頻中，兩人會爭得面紅耳赤，當?shù)贸鼋Y(jié)論時，相互又有著說不完的歡喜。曾經(jīng)有人打趣地說：“這兩口子真是橋隧牽的紅線?！笔Y云輝細想起來，還真是那么回事。

蔣云輝來青南的前一周，特意回了趟家。起初，他擔心妻子對調(diào)動的事有意見，尋思著用什么法子說服龔玥菲，沒想到當他說出工作調(diào)動的事情時，妻子反倒安慰他：“別惦記家里，在外面安心工作，家里有我在，啥都不用擔心?！?/p>

離家的那一天，虎子剛好滿月，一家人特意去照了張全家福。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一想到自己的妻兒，蔣云輝的眼淚就忍不住唰唰地流了下來。窗外一輪滿月，勾勒著綿延起伏的山脈；山腳下的軌道，延伸著蔣云輝心中的牽掛與思念。蔣云輝從大衣內(nèi)側(cè)口袋，取出參加贛深高鐵新線建線人員花名冊，想著自己即將成為贛深高鐵新線建線大軍中的一員，默默地將淚水藏在了心底。

四

春天來了，冰雪消融，青南山上一抹抹綠意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藍天白云下，一趟趟疾馳而過的列車，沿著軌道，蜿蜒著初春的畫卷。

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贛深高鐵新線建設(shè)現(xiàn)場呈現(xiàn)出一派繁忙景象。工地上不時傳來推土機的轟鳴聲、石砟的碰撞聲，一縷縷晨曦勾勒著山巒的金邊，大伙兒干得熱火朝天。技術(shù)精湛的蔣云輝被任命為龍岡隧道施工技術(shù)組的工程師。然而，擺在面前的施工難題，讓他蹙緊了眉頭。

作為贛深線路全線最長的隧道，龍岡地處山丘巖體地段，地勢趨向斷層破碎帶，巖石風(fēng)化極易坍塌，施工難度頗大，從地層承載力及滯水層分布分析，這是他們遇到的地質(zhì)環(huán)境最惡劣的施工。但是，蔣云輝沒有退縮，他堅定地走在技術(shù)攻關(guān)的路上。

那段時日，蔣云輝一直琢磨著隧道涌水施工方案，經(jīng)常在深夜，依然專注地翻閱著治理隧道的專業(yè)圖書，不知不覺忙到天亮。由于長時間的勞累，加上不能按時吃飯，工作時，他經(jīng)常隱約感到胃部傳來鉆心的疼痛，稍作休息后，疼痛得到緩和，想著是老毛病了，也不嚴重，就沒往心里去。

蔣云輝早已將工地當成了家。中午大伙兒收工休息時，他依然彎著腰行走在隧道里，進行勘察。為了精準搜集地下水流量的數(shù)據(jù)，天剛蒙蒙亮他就出發(fā)了，歸來時早已是滿天星辰。

山里頭的夜晚，靜謐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走在山路上，蔣云輝心里裝滿了工作，尤其這段時間，龍岡隧道的地質(zhì)問題得不到根本解決，猶如一塊大石頭壓在心頭，他的腳步變得格外沉重。

走著走著，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蔣云輝這才想起來自己光顧著干活，晚飯都沒吃。他從包里拿出白天帶的饅頭，就著水一點點吞下去?！霸匐y，也一定要堅持下去?！被叵胫滋欤盟兄频霓k法，隧道涌水得到了很好的控制，他的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歡喜。仰望夜空，一顆顆星辰熠熠生輝，一束束光亮折射在遠處筆直而锃亮的鋼軌上……

沉思中，一陣急促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蔣工，不好了，隧道涌水又嚴重了，無法排水，施工暫時停了下來?！蹦荷?，龍岡隧道施工小組組長張強氣喘吁吁地跑到蔣云輝跟前。山里信號不好，手機打不通，估計蔣云輝離開工地沒多久，他便追了過來。在工地上已經(jīng)待了一整天的蔣云輝，臉上寫滿了疲憊，一聽到隧道又遇到了涌水問題，他將咬了一半的饅頭往袋子里一塞，撒腿就往工地跑去。張強與他年齡相仿，在單位被公認為跑步健將的他，卻怎么也趕不上蔣云輝的步伐。

蔣云輝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隧道工地，眼前的情景著實讓他驚呆了，水不斷地從地下涌出來，白天挖的地段，早已被淹沒。蔣云輝緊皺眉頭，他沒想到自己這段時間苦思冥想的灌漿法還是失敗了——這段時日，針對龍岡隧道涌水問題，蔣云輝提出了加入引漿管道，特意從涌水點位置進行注入，并引向通水道，開辟多渠道進行引流的方案。在施工討論會上，大家也非常贊同他的解決方案?？蓴[在眼前的事實證明，這一方案并未從源頭上解決隧道涌水問題。大伙兒望著蔣云輝布滿血絲的雙眼，誰也不忍心再說什么。蔣云輝沮喪到了極點，然而好強的他，有著絕不放棄的決心。

那一夜，蔣云輝徹夜未眠。從那天起，隧道成了他的家。無數(shù)個日夜，他忙碌的身影穿梭在隧道中。他密切關(guān)注龍岡隧道的每個涌水位置，分析其特點，并做好標記，同時將調(diào)查的情況詳細記錄了下來。經(jīng)過大半個月的摸索，蔣云輝慢慢摸透了龍岡隧道的性子，掌握了龍岡隧道與普通隧道的不同之處——通常情況下，普通隧道內(nèi)地層水在地表層以下三米左右，而龍岡隧道內(nèi)地層水在地表層以下不到兩米就開始大面積滲漏。

勘察結(jié)果有了新的進展之后，蔣云輝有了更大的信心，開始對龍岡隧道的地質(zhì)、巖層、水質(zhì)及土壤等進行更深層次的綜合檢測。經(jīng)過深入分析和研究，他終于發(fā)現(xiàn)，涌水的源頭在于基巖積水和隧洞深層潛水。這一點與普通隧道的涌水有著質(zhì)的區(qū)別，龍岡隧道的涌水點不僅僅停留在隧壁表層。

蔣云輝欣喜地將好消息分享給妻子。得知丈夫的工作有了新進展，電話那頭的龔玥菲有著說不出的歡喜。“記得每天都得吃藥?！敝蚰羝?。一忙起工作來的蔣云輝，對于吃藥，十有八九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蔣云輝長年在外地上班，得知他工作上遇到了“疑難雜癥”，龔玥菲時時刻刻想著法子與他一起解決。這段時間，她跑遍了湘潭的所有書店，終于在一家新華書店買到《鐵路隧道施工與維護》一書。她沒有片刻遲疑，立刻將這本書寄給了遠在青南的蔣云輝。

收到這本書的蔣云輝，如獲至寶。這本書幾乎涵蓋了解決鐵路隧道工程中的災(zāi)害預(yù)防、結(jié)構(gòu)、土壤勘察、排水設(shè)計等各類問題的所有關(guān)鍵知識。妻子寄來這本書，簡直就是雪中送炭，幫他解了燃眉之急。他如饑似渴地汲取書中的知識，仿佛在沙漠中找到了生命之泉。書中關(guān)于隧道排水設(shè)計的講解，給了蔣云輝很大的啟發(fā)，他發(fā)現(xiàn)當初采用環(huán)氧樹脂灌漿，只治標不治本，針對涌水區(qū)域范圍大的隧道，在水壓大的情況下，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倘若采用丙烯酸鹽灌漿材料，并延長凝膠的時間，就可以解決涌水問題。

就這樣，通過試驗，十天過去了，更換了灌漿材料的部位，再沒有出現(xiàn)涌水的情況。后續(xù)的施工，按照同樣的方法，有效解決了隧道的涌水問題。那段時日，蔣云輝也被同事打趣地取了個“山頂洞人”的外號。他拿出手機一看，屏幕里的自己，因長時間待在隧道，胡子拉碴，頭發(fā)也長了，看上去還真有點像。

在蔣云輝的帶領(lǐng)下，斷層地帶、巖溶積水、高山危巖等一系列復(fù)雜的工程地質(zhì)難題，被逐一攻破。龍岡隧道施工緊鑼密鼓地進行著。望著遠方的山巒，蔣云輝感嘆道：“沒有比人更高的山，沒有比腳更長的路。”

這一天清晨，蔣云輝一如既往地來到工地上，正當他準備彎腰檢查隧道脫膜養(yǎng)護情況時，突然眼前一黑，整個人倒了下去……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躺在了贛州市區(qū)醫(yī)院的病床上?！拔以趺磿谶@里？工地還等著我干活呢。”說著，就想拔掉手臂上的針管。突然，病房門打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拿著開水壺走了進來。蔣云輝以為自己在做夢，“這不是菲菲嗎？媳婦怎么過來了？”他心里納悶著，咬了下自己的胳膊，才知道眼前的不是夢。“菲菲，你怎么來啦？”眼前的妻子顯得憔悴了很多，先前紅潤的臉也有些蒼白。龔玥菲見丈夫打量著自己，生怕他會看出前幾天為他輸血的事情，趕忙轉(zhuǎn)移著話題。

“快別動，你剛做了胃部手術(shù)，小心傷口?！饼彨h菲將開水壺放在床頭柜上，小心翼翼地扶著蔣云輝靠在床頭，又細心地墊高了枕頭，“你都昏迷了三天三夜了，終于醒過來了?！逼饺绽铮Y云輝給家里打電話都是報喜不報憂，這次若不是因為要做手術(shù)，需要家人簽字，單位同事直接給龔玥菲打了電話，不然她還一直被蒙在鼓里。蔣云輝剛想問她什么，一個熟悉的聲音打亂了他的思路——“爸爸！”一個小身影從門外鉆了進來?！盎⒆右瞾砹?！”望著兒子朝自己走過來，他巴不得立馬下床將小家伙抱起來，但傷口扯得生疼，只好又躺了回去。他撫摸著虎子的后腦勺，有著說不完的親切與溫暖。

時光如梭，虎子已經(jīng)四歲多了，虎子剛出生時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那時虎子躺在他的懷里，兩只眼睛忽閃忽閃地仿佛會說話，眉宇間透露出靈氣。這些年光顧著在外忙，在家陪伴兒子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轉(zhuǎn)眼間，虎子長個了，胖墩墩的小身板，走起路來，像只小企鵝，憨厚可掬的樣子著實讓人喜愛，蔣云輝激動得熱淚盈眶。

夜深了，孩子睡了，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對幸福的小酒窩。曾記得，每次回家，蔣云輝帶著虎子出去玩時，村里人都說虎子笑起來像極了蔣云輝?！斑@孩子肯定又夢見你了，常常還會在夢中，伸出胖嘟嘟的手臂，喊著‘爸爸?！笔Y云輝聽完妻子的話，眼眶頓時紅了。一輪皓月，透過窗軒，悄悄地打量著幸福的三口之家。

在家人的悉心照料下，蔣云輝漸漸好了起來。工友們也一直掛念著他，工作再忙，大家也會抽空去看望蔣云輝。與工友在一起，即使是在病房里，蔣云輝問得最多的還是龍岡隧道的施工進度，這是他心頭最大的牽掛。

住院的這段日子，蔣云輝也沒閑下來。每次工友來看望他，他都會讓工友幫忙將書、施工圖、施工進度臺賬等拿到醫(yī)院。床頭、床頭柜等都擺滿了資料，遠遠地看過去，蔣云輝的病床變成了小書房。他每天還通過微信視頻，及時了解現(xiàn)場的施工進度，認真叮囑工作要領(lǐng)。

龔玥菲常常將雞湯盛好，放在床頭柜上，囑咐蔣云輝趁熱喝。他嘴上應(yīng)允著，視線卻沒離開過手中的書。這架勢哪像在養(yǎng)病，分明是將工作搬到了病房。

大半個月過去了，習(xí)慣在工地上忙碌的蔣云輝，住院的日子對他來說，簡直就是煎熬。一天，他叫住了忙活中的妻子：“菲菲，醫(yī)生說我什么時候能出院啊？工地上落下太多工作了，我一直惦記著。”蔣云輝剛想起身，腹部一陣劇烈的疼痛涌了上來，他緊咬著嘴唇，竭盡全力地忍著，絕不喊一聲疼。蔣云輝就是這么一個要強的人。

“云輝，這段時間，你就安心待在醫(yī)院養(yǎng)病吧?！饼彨h菲細心地掖緊蔣云輝的被褥。蔣云輝聽了，抬頭看著妻子發(fā)紅的眼眶，一時語塞，不忍再說些什么。

夜里，龔玥菲獨自漫步在醫(yī)院的林蔭小道。風(fēng)兒吹得樹葉唰唰作響，亦吹拂著她的心事?；叵肫鹗Y云輝做手術(shù)的那天，即使這么多天過去了，她仍舊心有余悸。

蔣云輝本來胃就不好，加上近年來作息不規(guī)律，也不正點吃飯，久而久之，就落下了病根。這次胃部受傷嚴重，差點穿孔，手術(shù)過程中還突發(fā)了并發(fā)癥，出現(xiàn)了大出血，剛好龔玥菲的血型與蔣云輝相匹配，能夠及時輸血，否則都有生命危險。

主治醫(yī)生單獨找她聊過，蔣云輝這次命是撿回來了，但藥還得一直吃，若再次復(fù)發(fā)綜合征，后果不堪設(shè)想。醫(yī)生說的每個字，都深深觸動著她的心。有了這次經(jīng)歷，她多么期盼能留下來，與愛人一起在工作中齊頭并進。

龔玥菲回到病房，輕輕推開門，蔣云輝依然在專注地看著書。望著眼前的丈夫，她知道鐵路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他的一輩子和鐵路永遠連在了一起。

她輕輕地拿了把椅子，依著床沿坐了下來，將自己想留下工作的想法告訴了蔣云輝，并表示計劃參加贛深高鐵招聘技術(shù)員的考試。蔣云輝緊緊握住了妻子的手。雖然有時愛是無聲的，愛的力量卻是無窮的。這份幸福，如滿月般唯美。

五

一天，下樓拿藥時，龔玥菲接到了湘潭單位的電話，車間主任老趙告訴了她一個好消息——贛深高鐵招聘技術(shù)員的錄取結(jié)果下來了，因精湛的業(yè)務(wù)能力，龔玥菲在考試中脫穎而出，以第一名的好成績被錄取。她一路小跑回到病房，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蔣云輝。得知妻兒能留下來，蔣云輝有了更大的動力。

一個月后，蔣云輝出院了，妻兒也跟著他一起回到了工地，一家人住進了不足八平方米的宿舍。宿舍雖小，但經(jīng)龔玥菲一番打理，原本凌亂的屋子變得井井有條。她知道蔣云輝愛看書，特意整理了一個小書角給他，一張舊書桌上擺滿了蔣云輝愛看的各種專業(yè)圖書，還有一盞小臺燈，宛如一顆閃亮的星辰，照亮著整個房間。

工友們見蔣云輝康復(fù)出院了，紛紛送上祝福。組長張強心細，看出了蔣云輝走路不自然，有點硬撐的感覺，特意叮囑著，剛出院，多休息些時日，再過半年就完工了，隧道有什么情況會隨時跟他溝通。蔣云輝趕忙點頭答應(yīng)著，心里卻巴不得馬上能去隧道，那是他日夜牽掛的地方。

龔玥菲的到來，也徹底解決了大伙兒的一日三餐問題。山里條件差，請了幾個炊事員，沒多長時間，就干不下去了。出生在農(nóng)村的龔玥菲，比誰都能吃苦，每天起早貪黑，換著花樣做可口的食物。有時候，大伙兒一忙起來，都趕不上飯點，她索性就將飯菜用飯盒裝好，送到工地上。大伙兒都夸龔玥菲手藝好，按時吃飯也徹底治好了蔣云輝胃疼的老毛病。

在工作上，業(yè)務(wù)精湛的龔玥菲更成了大伙兒的得力助手。贛深高鐵進入了驗收期，蔣云輝與妻子每天都是最早來到隧道，多觀察、多檢查、多測試，他倆一起認真地檢查隧壁的防水板外側(cè)，用尺子細心地測量著壁孔波紋管、混凝土的防裂情況，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有一次，在進行檢測時，他倆發(fā)現(xiàn)拱墻防水板處缺少了瀝青工序，于是他倆與大伙兒連夜進行了整治，一直忙到天亮，終于補好了這道工序。大伙兒笑著說，他倆就是贛深高鐵線路上的“神雕俠侶”。

2021年12月10日，贛深高鐵正式開通運營。當銀色的巨龍馳騁在信豐特大橋，穿越龍岡隧道時，蔣云輝與大伙兒在山頂歡呼著，流下了幸福的眼淚。

次年，陽春三月，龍岡隧道四面山林樹蔭蔥翠，一簇簇綠意在春風(fēng)中搖曳，一個叫虎子的男孩，牽著爸媽的手說道：“長大后，我也要穿上和你們一樣的鐵路制服，像你們一樣，用一生來守護這里的隧道?！币魂囮囷L(fēng)笛聲從龍岡隧道呼嘯而過，一條條銀色的巨龍蜿蜒著山路，傳遞著大山的回音。

作者簡介：萬蕊新，中國散文學(xué)會會員，中國鐵路作家協(xié)會會員，廣東省散文詩學(xué)會會員，惠州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供職于廣州局集團公司惠州電務(wù)段。作品散見于《中國鐵路文藝》《人民鐵道》《人民日報》《中國婦女報》《齊魯晚報》《廣州鐵道報》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