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齊書·周颙傳》記載,“文惠太子問颙:‘菜食何味最勝?’颙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誠然,早春的韭菜最可口,晚秋的白菜最美味。
早春的韭菜好吃,似乎早有定論。但韭菜氣味重,對氣味重的果蔬,例如大蒜、大蔥乃至榴蓮之類,我一貫敬而遠之。而對于白菜,我便無此顧慮,特別是秋冬季節(jié)的白菜,更是喜愛之至。單看“秋末晚菘”這四個字,就讓人心生歡喜。細細想來,儼然就是一幅意境深遠、活色生香的水墨畫。這大概就是語言的魅力。
吃白菜,最好在秋末,甚或寒冬。不止白菜,許多瓜果蔬菜,都要經(jīng)歷霜雪,方才清甜——不光甘甜,還清爽、清冽,有吸冰啜雪的感覺。究其原因,是氣溫下降后,白菜為了不被霜雪凍壞,會將體內(nèi)的淀粉類物質(zhì)轉(zhuǎn)化為不易凝固的糖水。故此,秋冬時節(jié)的白菜味道才會這般鮮美。
二十多年前,我大學畢業(yè)后入伍到了南方某部隊。部隊駐守在一個海島上,那里氣候炎熱,即使冬天也溫暖如春,無緣見霜雪。那里的夏季陽光充足,瓜果味道自然很好。但要說到秋冬蔬菜,味道便遠遠比不上老家的。老家四季分明,每至秋末冬初,氣溫驟降,便到了吃白菜的季節(jié)。
白菜初生,就那么嫩嫩的幾片葉子??傆腥巳滩蛔?,摘上少許小白菜回去清炒。十天半月后,白菜葉片方始泛綠,四面散開,一副沒心沒肺、咋咋呼呼的樣子。這時,不管白菜樂不樂意、高不高興,都要把它們捆起來。捆白菜一定要用稻草——那種秋天從田地里拾回、顏色金黃、質(zhì)地柔軟的稻草。被捆住的白菜像待字閨中的女兒家,慢慢收攏玩樂的心思,一門心思開始學當大家閨秀。等到霜雪降臨,白菜便會變得又白又嫩、晶瑩如玉。
猶記兒時冬天,早上起床后,外面北風怒號,地上積了一層淺雪。母親在灶屋里一邊忙活,一邊叫我去菜園砍幾兜白菜來。我穿好雨靴,提上竹簍,拿上一把舊菜刀,慢慢向菜園走去。那把菜刀與白菜本是老相識,只因年歲太大,失了在砧板上切菜的資格,只能去做一些剁豬草、砍白菜的雜活。我來到屋后菜園,看到一棵棵白白胖胖的大白菜,立在一片晶瑩的冰雪之中。一陣刺骨的寒風吹過,我沒有心思再去欣賞,三下五除二,砍到竹簍再也裝不下,方才作罷。我把白菜提到灶屋時,看到母親正在砧板上切肉,心知今天又有臘肉燉白菜吃了,十分歡愉。
在老家,每至冬季,家家戶戶的餐桌上必定少不了臘肉燉白菜這道佳肴。臘肉肥膩,需用青椒或大蒜爆炒,味道美則美矣,久食則易上火。如果將臘肉炒至半熟后加水,待水燒開后,再放入白菜燉煮,則臘肉的油膩會被白菜吸收,而白菜也不至于太過寡淡。兩兩相宜,可謂絕配。
說到底,白菜只是大眾菜,久而久之,有人便對白菜怠慢起來。但即使在不缺衣食的日子里,人們也是離不開白菜的,秋冬季節(jié),誰家的餐桌上沒有白菜呢。寒冬臘月,大雪紛飛,一家人圍爐而坐,如果能有一鍋臘肉燉白菜,則是美之又美的生活了。
每年秋冬季節(jié),我都會更加想念故鄉(xiāng),想念故鄉(xiāng)的白菜。
編輯|龍軻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