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睿 王敏
摘 要:顏色書寫是一種藝術(shù)語言,是作者傳遞情感、塑造形象的有力媒介。紅柯在小說中運用具有象征性的典型色彩進行顏色書寫,將不同顏色對比并同構(gòu),以顏色書寫西部地理空間、調(diào)節(jié)敘事,從而實現(xiàn)對西部自然色彩的文學審美建構(gòu),表達“物我齊一”的生命觀。顏色書寫將不同色調(diào)融合成豐富的生命意蘊,使紅柯小說彰顯出獨特的審美價值。
關(guān)鍵詞:紅柯小說;顏色書寫;意義闡釋
Abstract: Color writing is an artistic language that serves as a powerful medium for authors to convey emotions and shape images. Hong Ke uses symbolic and typical colors in his novels to write colors, comparing and isomorphizing different colors, using colors to write about the geographical space of the western region, adjusting narrative, and thus achieving the aesthetic construction of natural colors in the western region, expressing the concept of "The Identity about the Matter and Me" in life. Color writing blends different tones into rich life meanings, highlighting the unique aesthetic value of Hongkes novels.
Keywords: Hong Kes novels;color writing;interpretation of meaning
0 引言
作為典型的西部作家,紅柯以自己特有的文學表達方式將這片土地中的民俗風情、動物植物、風土人情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其中,紅柯對自然美的贊嘆與熱愛,對生命的敬畏與崇尚,使他筆下的西部充滿了活力與吸引力。紅柯的顏色書寫作為其作品書寫話語的構(gòu)成部分,有效塑造描繪其中的場景與細節(jié),促進了文字對視覺圖像的想象性創(chuàng)造;并且顏色書寫具有蘊藉性,能夠增強其作品語言的可解讀性與表達張力。
1 紅柯小說中典型顏色的象征性
顏色書寫具有主體性,作者利用顏色表達將自我外化。在特定色彩的反復作用下,與之對應的心理感受得到印證并能引起閱讀主體的經(jīng)驗性聯(lián)系,這種色彩感覺會在讀者的心里形成深刻記憶,構(gòu)成一種心理色相。文學色彩心理也是人在不斷的色彩感覺基礎上產(chǎn)生的聯(lián)想結(jié)果。紅柯將藍色、金色與紅色作為作品中的典型顏色,賦予特定顏色以專屬的意蘊。
1.1 藍色與自然環(huán)境
色彩不僅具有視覺意義,還具有觸覺意義。色彩對視覺的刺激可以轉(zhuǎn)換為心理的冷、暖感覺,因此藍色被定義為冷調(diào)。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自然色彩觸發(fā)作者情感的波動,通過創(chuàng)作者的色彩感知和想象力,使得色彩從物質(zhì)世界進入文學審美領域。
紅柯小說中常使用藍色來書寫自然環(huán)境。在《喀納斯湖》中形容山谷中有一種沉靜而神秘的藍光,《阿力麻里》里形容克干山泛著一種堅硬而有質(zhì)感的藍。而在《大河》中,藍色這種顏色則貫穿整部作品,如將哈納斯湖比作在峽谷深處閃爍著神秘的藍光的寶石;《庫蘭》中將伊犁比作一只藍鯨,以高雅樸素的寶藍形容伊犁的空氣;同樣,《奔馬》中形容山坡上的空氣是藍色的空氣。藍色使得其中所描述的自然意境多有空靈感與童話感。藍色在文學中是一種自然性質(zhì)的色彩觀念,通常能喚起人們對藍天、海水的經(jīng)驗性記憶,象征著遼闊與安寧,具有清新、平靜的意境。
除了用藍色書寫空靈而夢幻的自然,藍色的意象還蘊含了紅柯的浪漫主義的文學情調(diào)。浪漫主義的書寫方式之一為恣意抒發(fā)的“感傷情調(diào)”:感情的洋溢、昏暗神秘的背景、鋪陳的辭藻、憂郁的氣質(zhì)。[1]紅柯在《打羔》中寫到因沙暴而去世的人的眼瞳中有夢幻的藍色,因其在死前目睹了蒼穹的墜落。其中“夢幻的藍色”強化了本體的模糊性,能夠進一步激發(fā)讀者的聯(lián)想;《騎手的墓園》中,紅柯認為伊犁河谷潮濕的藍色水霧中彌漫著有關(guān)生命的神秘莫測與無可奈何;《躍馬天山》中一望無際的沙漠,在少年主人公的眼中則變成波濤洶涌的藍色海洋。這片藍色海洋是少年灑脫不羈的個性得以肆意馳騁的精神天地。
1.2 金色與生命力量
金色是一種呈現(xiàn)金屬質(zhì)感的黃色物體的視覺效果。人們對顏色的感知方式之一是通過它所附著的具體實物的顏色來獲得,并以該物體的名稱表現(xiàn)出來。金色則是這種脫胎于具體物質(zhì)的顏色詞,具有特殊的光澤感。
金色對于紅柯而言,象征著自然界的高貴美麗與其煥發(fā)的生命力。漢樂府中寫道“焜黃華葉衰”,“黃”是秋天的顏色,從春夏的綠到秋天的黃,展示的是時序變換與生命輪回的過程,而金色意味著生命的收獲與高潮。紅柯多用金色來形容植物,在《喀納斯湖》中老夫婦將金紅的落葉認作赤金;《太陽發(fā)芽》中在老人的夢里有金光燦爛的梨子,并散發(fā)著甜絲絲的芳香。在《金色的阿爾泰》中紅柯借人物對話來表達對植物如同金子般的珍視:“我說的是這座山,藍色中有金光?!?,“那是植物,新疆的植物都是這種顏色?!盵2]《復活的瑪納斯》中則將草浪和麥浪形容為燦爛而純粹的金黃。
金色同時也寄予了紅柯對勞動者所具有的積極向上的生命力的贊美。小說《麥子》以金色為整個故事的主色調(diào),其中描寫了油汪汪的榆樹葉、金閃閃的泥土、金黃的麥粒、金光燦爛的太陽以及金黃的老婆婆。這些極富色彩感的金色形象源于自然,是勞動者具有的頑強的生命意志和自然之美的真實寫照。老婆婆作為勤勞肯干的開荒者,與丈夫一同在荒漠中開荒種地,建設家園。他們的生活被金色所籠罩,金色是希望與富有的象征,具有神圣而強悍的力量?!赌蠠煛分忻枋鰧⑸瞰I于墾荒的父親,在一天內(nèi)開出四畝半的土地后,站在新墾地中“輝煌的落日一下子把他也熔化了,他成了一個金人?!盵3]父親擁有金子般的熱愛勞動的精神品質(zhì)。金色成為紅柯塑造勞動者的主旋律顏色。如墾荒者般平民化的英雄具有頑強的生命力與豐富的創(chuàng)造力,他們在自然中重新認識自我并領悟生命的真諦,在紅柯看來,這樣的人都擁有金色的靈魂。
1.3 紅色與昂揚精神
紅色是可見光譜中波長最長的色,對視覺的影響最大。作為暖色調(diào)的紅色與鮮活的血液同色,紅色象征著生機和生命,代表擴張而熱烈的精神。在文學作品中運用紅色可以影響人的感情神經(jīng)系統(tǒng),使欣賞者在昂揚的精神氛圍中去接受作品。
紅柯的筆名中帶有“紅色”,他在《金色的阿爾泰》中借白樺樹之口詮釋自己的筆名“在中亞腹地,紅是美麗的意思,柯則是小小的樹枝;那樹枝輕輕搖晃,捕捉大片大片的風?!盵4]可見紅色在紅柯心中象征著積極昂揚的精神與力量?!凹t色”在紅柯的作品中不是清新、淡雅的,而是濃郁、熱烈的。在現(xiàn)實原型的基礎上,紅柯集真實與想象于一體,將自己的激情和崇拜寄予在相關(guān)的奇幻紅色意象中。在《太陽深處的火焰》中,紅柳是比胡楊生命力更頑強的生物,它的紅色可以照亮萬物的生命;《四棵樹》中有干旱到了極限則長出如火焰般紅色的駱駝刺,紅色象征于絕處逢生的堅定意志;在《奔馬》中,飛馳的紅色駿馬喚醒了女人的活力,領悟了駿馬昂揚精神的夫妻迎來了新生命的誕生,紅色代表生命的本真在于熱血與激情;在《喀納斯湖中》,紅魚會舔熱來到湖邊的女子的手,讓她的手變得紅而發(fā)亮,而大紅魚則突然竄成一股強風飛升后沉入哈納斯湖底。每到此時,總會有一男和一女發(fā)現(xiàn)對方。紅魚作為意象常出現(xiàn)在紅柯的小說中,與原始的生命力、繁衍意識相聯(lián)系。
歌德在其著名的《色彩論》中認為色彩與人的內(nèi)在感受間具有聯(lián)系,能夠表達人的情性。在紅柯的作品中也常用紅色表達熱烈昂揚的情緒。如《軍酒》中王尚榮喝完酒后神情亢奮且臉色如火,眼睛血紅;在《打羔》中形容太陽的燦爛為“太陽很興奮,滿臉通紅,火燒火燎的紅,就像鐵砧上被錘擊的紅鐵塊”。[5]《過冬》中將火爐擬人化,興奮時火焰變大猶如人的眼睛火紅,紅色代表激動亢奮的情緒?!耳椨啊分v述孩子在投影游戲中幻想自己成為雄鷹,在展翅飛翔時臉以及四肢全紅了。臉紅、身體紅等生理上表現(xiàn)出的紅色是孩子內(nèi)心情緒的呈現(xiàn),紅色象征著孩子強烈的飛翔欲望,也是對理想的渴望。《復活的瑪納斯》中,失去丈夫的妻子并沒有一蹶不振,反而依靠自己擴大了院子并蓋起磚房,紅柯形容紅磚房如同女人般健壯且“紅彤彤”的?!凹t彤彤”是生命力與力量的象征,紅色也代表主人公以昂揚積極的態(tài)度改變生活,如同俗語中所說的“日子越過越紅火”所指向的意義內(nèi)涵。
2 紅柯小說中顏色的藝術(shù)表達
顏色書寫可以通過不同表達方式表達豐富的色彩藝術(shù)特征與審美體驗,在紅柯的作品中,往往通過顏色對比與同構(gòu)提升畫面解讀張力;并且以顏色書寫建構(gòu)具有西部色彩的空間地理,在歷時性的描述中以色彩的變化過程來調(diào)節(jié)敘事。
2.1 顏色對比與同構(gòu)
紅柯小說中常將不同色彩進行對比、同構(gòu)書寫,創(chuàng)造出不同的審美效果,彼此襯托進而給予讀者極具張力的印象。
紅色和綠色是互補色,相互間的反差最大,是紅柯小說中常見的補色對比組合之一。《扎刀令》中以兩種純色進行對比,寫到青青的麥田中有一個紅紅的女子;太子山是青的,積石山是紅的,兩者間夾著咆哮的黃河。綠色不僅為山水之色,更是具有聯(lián)想性的自然色紅色放置在綠色中顯得鮮明奪目,綠色也由于紅色的映襯,才顯得分外青翠濃郁。《古爾圖荒原》中描繪主角臉色難看也采用紅綠色對比的寫法,在主角微紅的皮肉底下是如淤泥般的鐵青面色。紅色與綠色在對比襯托中突顯了各自的顏色特質(zhì)。除紅綠對比外,《瑪納斯》中將紅彤彤的孩子與白雪進行顏色對比,白色更加凸顯出孩子作為新生兒所擁有的可被描寫為赤紅的旺盛能量。
顏色對比中,還有明暗色的對比描寫?!豆艩枅D荒原》中描寫油畫,畫中兩棵纖弱的樹矗立在灰茫茫的原野上,背景是絢麗多彩的夕陽?!洞堂怠分幸越瘘S的麥子和黑沉沉的野刺玫形成明暗對比,以此象征故事中的白晝和黑夜;并在故事中以黑白兩色的對比突出女子難忘的眼神為“眼睛黑溜溜,在沾滿灰塵的混沌的路燈下拓出一道濕濕的白印”[6];在《永遠的春天》中,紅柯將嫩綠的沃野地色與黝黑的父親的膚色進行顏色對比,暗示父親是久經(jīng)烈日的勞動者,反映出父親終日勤苦勞作的狀態(tài)。
氛圍感的營造還離不開紅柯對顏色的搭配,色彩詞語鋪排呈現(xiàn)時,便產(chǎn)生了富有審美意蘊的形象色彩。紅柯依據(jù)色彩組合的美學原則,在顏色書寫中使不同色彩在同構(gòu)中相互映襯,從而增強語言的表現(xiàn)力。小說《靴子》中將人物形象的描寫與草原綠洲的美好想象相融合,以草原菊和野玫瑰的顏色代表少女花裙子上的金黃和玫瑰紅,以綠洲上兩種植物的顏色描繪少女的裙子,在同構(gòu)中使綠洲上的美景與少女的美麗交相輝映?!恫荻狻分袑⒊柈斂彰枋鰹椤疤栆幌伦虞x煌起來。天是青的、地是黃的,天地之間的那顆太陽豐滿而悠閑?!盵7]此處的顏色書寫將文字活靈活現(xiàn)地轉(zhuǎn)化成一種畫面,青色、黃色與紅色共同形成渾融一體的和諧意境,色彩形容詞豐富空間環(huán)境,使空間視覺效果增強?!洞蠛印分忻鑼懓柼┑囊箍?,天上的藍星星變成了金黃色的星星,金黃中又透出紅色,以抽象的表達描繪出顏色流動的過程,使讀者可以想象出一幅色彩斑斕的夜晚星空圖?!稁づ瘛防飳懙今R在吃雪底下的綠草,其眼睛中閃出藍色的火焰,而綠草中有著火焰般的花朵。此處描繪的畫面中共有四種具有顏色的物體:白色雪地、綠色牧草、藍色眼瞳及紅色花朵,共同構(gòu)成作者筆下奇幻而絢爛的畫面。
2.2 以顏色書寫地理空間
地理空間是作者情感的具象化,處于特定空間的作者所產(chǎn)生的地理情感,作用在文學中對地理空間書寫產(chǎn)生影響。紅柯文學作品中具有典型的空間性特征,他曾言創(chuàng)作“天山系列”作品時其中全部采用真實的地名與歷史地理背景。[8]紅柯小說中反復出現(xiàn)且富有色彩的山川河流、植物動物等事物主要存在于如草原、山林等地理空間中。作為詩人情思流動的外在顯現(xiàn),這些地理空間中的顏色書寫不僅蘊含對自然風光的贊美,更呈現(xiàn)出空間中人們自身的內(nèi)心世界及人文情懷,建構(gòu)了具有西部色彩的空間地理。紅柯對地理空間的色彩描寫不拘于一色,多體現(xiàn)為幻想與現(xiàn)實的雜糅,唯美與荒誕的結(ji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