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攀登者，短暫的青春：雪寶頂事故背后我們該看到什么

孫濤 徐時雨

如果人生一定要有個定理，那就是“人生無常”。在漫長的歷史中，一個人的生命如同星火閃耀于野，多數(shù)都會隨風飄散。

今天我們審視、反思一個事故，抽離任何感情，用理性的思維來看這拼湊起來的并不全面的事件經(jīng)過，但足以管窺蠡測事故的源頭。為的是，將更多的教訓和經(jīng)驗留下，以此紀念我們?yōu)榇烁冻鼍薮蟠鷥r的朋友。

一、山上發(fā)生了什么

2024年1月21日，“四川省山地救援隊總隊”公眾號，作為2024年1月雪寶頂?shù)巧绞鹿实木仍黧w發(fā)布救援簡報。

“……1月17日……當?shù)卣紤]到搜索的效率以及救援隊員的安全因素，命令救援隊返回，下午16：00時左右救援隊返回4300米營地……至此雪寶頂失聯(lián)人員搜救行動暫告一段落”。

持續(xù)一周的人員搜救等來了一個并不是眾人期待的結(jié)果，此后更多來自當時在山上搜救的“川藏隊”隊員實拍的視頻證實：最有可能的墜落點已經(jīng)找到，以及散落現(xiàn)場的一副登山手套。手套的位置和現(xiàn)場的保護繩索設(shè)置無法還原當時的操作，也很難臆測兩名失聯(lián)的同學在山上遇到了什么事情，唯一能做的是，沿著時間的痕跡，追溯和反思一下整件事情。

《戶外探險》聯(lián)系到本次攀登活動的隊員之一，也就是在海拔5100米處陪同另一隊員提前下撤的鐘某，根據(jù)他的表述，這次活動大體可以看成是由三方人員匯合而成的。

失聯(lián)者宋某、馬某，以及另一個下撤隊員，3人是本科同學。據(jù)鐘某表述，他們3人原本想利用假期去攀登崗什卡雪山，但因為崗什卡臨時管控了，所以此行目的地換成了雪寶頂。而選擇雪寶頂?shù)脑?，是因為馬某此前攀登過都日峰，該山峰就在雪寶頂旁邊，馬某曾在攀登都日峰期間了解過雪寶頂，所以如此選擇，更加具體的攀登動機，鐘某表示也不太清楚。

鐘某是在攀登目標確定后加入的團隊。他與宋某相識于2022年底的攀冰培訓，后來經(jīng)常一起約著去戶外，這次三人在組隊計劃攀登雪寶頂時叫上了他。另一位女隊員來自成都，她剛剛考研結(jié)束，有閑暇時間，早前與鐘某一起在戶外爬過山，于是互相通話后便加入了行程。這便是本次攀登活動中的5位成員。

在這個團隊中，鐘某是攀登經(jīng)驗相對最多的，爬過10多座雪山，其中包括技術(shù)型雪山，也參加過高山技能培訓班。馬某爬過幾座徒步型雪山，攀巖和攀冰經(jīng)驗不多，隊友在該事故后表示：“不了解他有沒有參加過相關(guān)的培訓，但是從駱駝背的照片來看應該是沒怎么學習和操作過?！彼文硡⒓舆^攀冰培訓班，也爬過一兩座徒步型雪山，攀巖和攀冰經(jīng)驗不多，但有一定的攀冰先鋒能力，“他實際先鋒過?！辩娔潮硎?。

5人在此次攀登活動成行后建了微信群，在攀登行程策劃階段，5個人其實都有參與進來，只是參與程度不同。因為相比其他隊員馬某對雪寶頂更為熟悉，所以攀登行程更多是由他主導展開的。

在松潘縣文化體育和旅游局的事故通報中表述，該活動中的5人是在未經(jīng)報備和批準的情況下，擅自進行攀登活動。對于這個問題，鐘某對《戶外探險》說，他們這次活動的確未報備，面對麻煩的報備手續(xù)以及短暫的5天最佳天氣窗口，幾位隊員擔心在走完所有報備流程后就將進不了山，甚至可能根本審批不過。

而另一方面，他們提前了解到，在進山前攀登者們都會在上納米村的村民克波牙的家里簽署一張告知協(xié)議書，這張協(xié)議是與當?shù)卣嚓P(guān)機構(gòu)有聯(lián)系的，因此他們也把這份協(xié)議視為一個途徑。

對于冬季是否為攀登雪寶頂?shù)倪m宜季節(jié)，《戶外探險》對此也向多位攀登者求證。據(jù)本次攀登隊員鐘某表述：“我們?nèi)サ臅r候天氣特別好，風力也比較合適，整體環(huán)境的舒適度可能比北京還強。雪寶頂?shù)亩九实?，一是擔心氣溫低，二是擔心大風，但是我們選擇的時間完全避開了這兩點?！彼嘎对谒麄兣实堑耐谇昂髱滋欤€有幾支商業(yè)攀登隊組織攀登雪寶頂。

事故后，一直在網(wǎng)上試圖組織民間救援的方某，曾于2023年1月27日登頂雪寶頂峰。他對「戶外探險」解釋，雪寶頂和貢嘎地區(qū)不一樣，雪寶頂離青藏高原沒有那么近，受青藏高原干燥的西北風影響稍微小一點，所以說冬季并沒有非常強烈的大風，反倒是晴朗天氣比較多。

其他幾位攀登者也表述，冬季不是攀登雪寶頂?shù)淖罴褧r期，卻也不是最壞季節(jié)。通常來說，最佳攀登季節(jié)是在秋季，但因為時間安排等原因，一些攀登者會選擇冬攀，雖然氣溫低，但是巖石會更加穩(wěn)定，來自破碎巖石的風險會小很多。

雪寶頂攀登路線有兩條：傳統(tǒng)路線（經(jīng)過“駱駝背”）和西壁路線，傳統(tǒng)路線巖石線路居多，西壁路線有更多的冰雪路段。根據(jù)現(xiàn)場遺留的手套和主鎖、繩索等物品，可以初步判斷發(fā)生事故的地點位于“駱駝背”附近。“駱駝背”是雪寶頂海拔5100米處，山脊上的一處地標，形似駝峰，是傳統(tǒng)路線從C1上到山脊后去往頂峰的必經(jīng)之路。

“駱駝背”也是雪寶頂傳統(tǒng)路線中的一個難點，這個凸起的大石塊高約10米，是刃脊路線的開始，兩側(cè)都是幾百米的懸崖，所處區(qū)域巖石非常破碎很難設(shè)置牢固的保護點。2008年地震之后地形略有改變，但通過這里的路線還是以攀越為主（攀越路線設(shè)置有打在巖石上的金屬掛片），也可以選擇從側(cè)面緊鄰懸崖的碎石坡繞行——這樣可能風險更高。

如果只是攀越這塊巖石，從攀巖的定級來說大約是5.8的難度，在攀巖的難度體系里不算難度很高。但攀巖使用的是緊湊的攀巖鞋，登山用的是寬大的高山靴。如果巖石上附著了冰雪也會導致不可控的滑動及無法預測的凍融效應巖石脫落，這些因素會讓實際面對的風險遠高于數(shù)字量化的難度定級。冬季攀登，這條路線實際是一條冰巖雪混合的路線，極低的溫度（白天低于-10℃，夜里低于-25℃）也會讓行進緩慢的攀登者承受更高的風險。

事故發(fā)生在沖頂日（1月14日）的11：00后。當天隊伍中的女生因為身體不適留在了營地，其他4人繼續(xù)向上沖頂，馬某和宋某體能較好，走得比較快，鐘某和另一隊員走得慢，兩小支隊伍遠遠地同步前進。

在11：00前的一小段時間里，與鐘某同行的隊友在翻上山脊后，也就是即將開始“駱駝背”那一段（海拔5100米）的時候覺得體能不行，決定下撤?？紤]安全因素，鐘某決定陪同其下撤。他追上前方行進中的宋某一組，告訴他們后一組要撤回C1，并約定13：00點為關(guān)門時間，16：00左右要回到C1，隨即分開。

這是他們最后一次對話。事后鐘某回憶，當時天氣情況特別好，沒有任何異常，山上基本沒有什么風，也沒有太多積雪，宋某兩人當時狀態(tài)也很好。

通過川藏隊在救援現(xiàn)場拍攝回來的照片，鐘某與方某在事故后都對事故發(fā)生原因的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推測。起初他們推測：應該是兩人在駱駝背一處下降時操作不當。

后來，方某與朋友又對原因進行了另一番推測：“不是下降事故，我們認為是在駱駝背上升的時候，馬某先鋒上去了，宋某解除先鋒保護，裝好上升器之前就滑墜了，這個時候理所當然沒有繩尾結(jié)（這應該是他們第一次使用繩索），馬某急忙下降尋找，連手套都忘記戴，由于沒有繩尾結(jié)而脫出。這種推測基于他們留下主繩的方向（山脊東側(cè)，西南方向，不是通常為了方便下撤時沿繩上升而留的東北方向（指向頂峰）?！彼謴娬{(diào)：“不是下降事故，否則無法解釋為何會多下降6倍距離?！碑斎唬@些都只是事后攀登隊員結(jié)合山上救援圖片、視頻的推斷，兩位攀登者到底在山上發(fā)生了什么，目前很難真實地還原。

方某在面對采訪時表示：“在這種地形上發(fā)生這么慘烈的事故，我開始是再怎么想也想不通的?！彼貞?，他在2023年攀登雪寶頂時，與隊友在駱駝峰處下降時甚至沒有打副保，“因為覺得這一段太簡單了，下降保護點非常明確，膨脹螺栓跟掛片非常結(jié)實，并且下降距離很短，就只有10米下降的距離，路線底下是很清楚，可以站住的，而且天氣又好，所以就沒有感覺到有任何難度。”隨后方某也補充道，在雪山攀登中，尤其是在危險位置的技術(shù)操作，容錯率就是為0，下降操作是最危險的操作之一。

事故后，方某念及好友在山上遇難，在官方組織的救援宣告停止后，他一直努力尋求“能進行阿式攀登的資深登山者或職業(yè)高山向?qū)А迸c其進入山中救援，并在名為“雪絨花登山”的公眾號發(fā)表文章：《我想與你重逢——征集雪寶頂救援志愿者》。

他也積極與川藏隊的蘇拉王平聯(lián)絡(luò)，了解了一些救援情況，他從蘇拉王平的表述中推測：“川藏隊的意思是還想找的，但是鄉(xiāng)政府的確怕出事，所以就命令他們1月17日下午必須下撤，并且他們當時判斷生還希望是非常渺茫的，這種高墜基本直接致命?！?/p>

方某后來也找鐘某了解到，馬某和宋某兩人出發(fā)沖頂?shù)臅r候，沒有攜帶保暖的衣物，沒有攜帶任何的厚羽絨，也沒攜帶爐頭氣罐和睡袋帳篷，所以即使墜落受傷了也沒有辦法撐得很久。

二、短暫的青春

方某是在1月17日從北京開往成都的火車上，聽聞雪寶頂出事了。一個陌生人添加他的微信告知了這個情況，方某第一時間核實信息，當天晚上在網(wǎng)絡(luò)上找到了“5人攀登雪寶頂3人下撤2人失蹤”的消息。

方某和宋某相識于2023年元旦，但他最近才知道宋某家里的實際情況?！笆欠浅Ｆ胀ǖ囊粋€家庭，最開始我也沒有想到，也沒跟他聊過這一點，他喜歡玩摩托車，無人機也搞得挺好，所以當時我以為他家里應該是經(jīng)濟實力比較好的?！?/p>

據(jù)方某表述，宋某家在河南，是家里的小兒子，上面還有兩個姐姐，母親平時賣燒餅掙錢，爸爸是保安。宋某喜歡戶外運動，也花了一些錢在登山上，他的家人都是一直無條件地支持他。在得知事故發(fā)生后，宋某的同學寄回了他在這次攀登中攜帶的裝備，父親在拿到背包的那一刻，抱著包放聲大哭。

父母兩人從不知道雪山的世界，一直以來他們以為兒子口中所說的山，就是些像農(nóng)田旁邊的小山，沒想到爬的是這種高海拔技術(shù)型山峰。家人聽到這一事實后非常震驚，一時無法接受。

宋某的姐姐以及馬某的一位女性朋友在事故發(fā)生后與方某溝通較多，據(jù)他表述，這些親屬目前完全處于被動的狀態(tài)，“因為他們可能完全沒有專業(yè)人士的指導，不太能夠理解這些登山的救援信息?！?/p>

宋某求學于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所學的專業(yè)正是現(xiàn)在處于黃金時期的產(chǎn)業(yè)，他也用自己的努力拿到了心儀的入職通知。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一旦進了研究機構(gòu)，就很難再有這么多的時間去感受美好的大自然了。言談中充滿了躬身入局、立志報國的躊躇滿志。

據(jù)鐘某表述，宋某同時也是一位戶外攝影師，因為喜歡戶外，甚至連工作的駐扎地點也選在了戶外資源豐富的成都，認為在工作之余還可以去登山，在有了這個想法后，他又繼續(xù)學了很多戶外的知識。

這一年宋某抓住畢業(yè)前僅有的時間行走江湖，所有事情做得風生水起。元旦期間再次遇到他時，他已經(jīng)成熟不少了。本以為這是風流少年的精彩開篇、鵬程萬里的絢麗前奏，然而讓人扼腕的是，命運卻將這部無限可期的書——合上了。

宋某曾是孫濤的學生，在幾期培訓中教過他戶外運動和攀冰技術(shù)，熟悉后還在浙江、北京等地幾個項目的拍攝中順暢合作。他是個擅長在荒蕪中發(fā)現(xiàn)美和記錄美的才情少年，孫濤很喜歡他拍攝的一張照片，很有“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的感覺。

孫濤把這個想法對他講時，他傻傻地笑著說：我覺得也是。

一時間，無所顧忌、恣意生長的青春氣息撲面而來。

三、不嚴肅的攀登

種種原因，我們能看到的事故資料很少——當然即使更全面的資料，也無法完全還原當時的場景。我們從失聯(lián)者的隊友、朋友口中，拼湊出事情的部分經(jīng)過，基于這些簡單的資料，我們可以窺見此次事故發(fā)生的幾點核心因素，同時，我們也希望，作一些不僅針對此次雪寶頂事故的一點通識性的思考。

阿爾卑斯式攀登是一種攀登風格，追求的是輕量、快速、對自然友好的攀登方式，核心思想是自主、自由、想象力。阿爾卑斯式攀登與海拔高度無關(guān)、與線路難度無關(guān)。輕量、快速、（對自然）友好對應的是技術(shù)全面、體能和技能優(yōu)異、更優(yōu)的策略，而不是捉襟見肘、無所顧忌和低于需求的保障。

此次發(fā)生事故的攀登不應該稱為純粹的阿爾卑斯式攀登，或許應該說是自發(fā)組織的簡易版遠足登山，而這個季節(jié)的這座山顯然不是遠足登山可概括的。

鐘某在事故后也進行了反思和復盤，他承認這是一次沒有周密籌劃的攀登活動，“行程各方面的一些細節(jié)是他（馬某）那邊來弄，在其中我們沒有明確的分工，就是看誰擅長哪個方面，或者誰主動在哪一方面去進行，我在其中做的是一些技術(shù)?！?/p>

然而，因為鐘某在山脊路線“駱駝背”前陪同另一隊員下撤，所以在最需要技術(shù)操作的攀登難點，潛藏的危險便被觸發(fā)了?！霸谶@里假如我們有很明確的分工，誰來負責整個路段技術(shù)路段，誰來做什么，那么在當時的情況下，我可能就會上去，或者是等我們把下撤隊員送下去，第二天再上，周期也是夠的，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因為我對馬某不了解，但是他對馬某很了解，所以他們兩人過去，我就沒有過多干涉。”鐘某說。

在尋找攀登搭檔方面，若想從容地達成攀登目標，攀登搭檔應水平相當、價值觀趨近、攀登理念趨同，這也是為什么常戲稱找個好的攀登搭檔比找伴侶更難。

鐘某在采訪中坦露，這次攀登活動不像一場很嚴肅的雪山攀登活動，從組織形式和大家的態(tài)度來看，更像是城市近郊的、且是拼湊起人數(shù)的徒步出游活動。

“我的意思是隊伍的形式和狀態(tài)，不是說這次活動的難度?！彼a充道，“比如突然想周末出去玩一下，但沒有人，剛好我有兩個很親近的朋友，想湊一人，但是三個人不夠，我們想湊齊一輛車，那就再找一個人。剛好裝備都有，在兩步路上有線路，就這樣出去了。形式大概就是這樣，只不過它（雪寶頂）的周期更長。但是我們要面對的對象，并不是近郊野外，而是一座具有技術(shù)難度的雪山，所以態(tài)度和目標是不對應的。”

實際攀登行程中，這種態(tài)度帶來了許多細節(jié)上的問題，比如他們準備了衛(wèi)星電話，這在沖頂日是必帶物資，鐘某記得在最后一天出發(fā)前有認真叮囑這個事兒，但是最終他們還是沒有帶。這樣的細節(jié)在下山后的復盤中發(fā)現(xiàn)有很多，包括沒有留下海拔適應時間。

那為什么有這么多的問題，最后此次攀登活動還是成行了？鐘某說：“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為馬某之前對雪寶頂做了很多功課，也一直想爬，加上他也說了一下，不行的話我們就（行程）中間進行評估或者留在營地，大家綜合考慮一下，實在這樣也是可以的?！泵總€人的草率決定，促成了最終的悲劇發(fā)生。

此次攀登應該屬于向?qū)脚实?，雖然“向?qū)А焙汀翱蛻簟倍疾缓细瘛?人設(shè)定了超出能力范圍的攀登目標，并采用了錯誤的分組攀登策略。兩位技術(shù)和經(jīng)驗略優(yōu)于其他隊友的人，分別帶領(lǐng)兩人和一人去攀登自己從未登過、難度超過“客戶”水平的山峰，事實上是在用1：1分組進行向?qū)脚实恰?p>

而這4人的攀登團隊從未接受過高山向?qū)Ъ夹g(shù)的專業(yè)訓練，個人判斷能力、攀登能力和經(jīng)驗亦不足以應對這座山峰。高山向?qū)Ъ夹g(shù)不同于冰、巖、雪攀登技術(shù)，除了個人攀登能力外，還要求有知識、計劃、野外醫(yī)學等全面綜合的風險管理能力。當然我們不能以此來判定他們過于冒進去做“向?qū)А保@只是幾個并沒有接受過專業(yè)攀登培訓，但對攀登充滿熱情的青年，他們甚至未曾知曉還有專業(yè)的“向?qū)Ъ夹g(shù)”。

我們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將動輒幾萬的服裝裝備費用、單次幾千上萬的專業(yè)攀登技術(shù)培訓，以更友好的方式給到這些渴望成長和突破的新生代群體。讓喜歡戶外運動和登山的青少年，在一開始就接受最專業(yè)的培訓和指導，這才是對他們最好的保護。

如果我們的下一代在無端的指責和“圣母”般的謾罵中停止了探索、失去了突破的勇氣，我們將是歷史的罪人。

四、事故背后的思考：關(guān)于敬畏與自我認知

文明進程的快速推進，行業(yè)細分愈加嚴重，專業(yè)化要求越來越精深，一旦落入“專業(yè)精深”這口深井里，就只能一路狂奔，愈發(fā)孤獨，且再難見到自然界的萬丈霞光。

將來必定會有更多的各行各業(yè)專業(yè)人才，更加熱愛戶外運動或更有魅力的探險運動。原因就是在這里他們可以強制性放下生活中的所有桎梏，獲得內(nèi)心渴望的支配自己的自由，以及真實的風和雨、雪和霧。這種趨勢不可逆，“自由”這個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開就關(guān)不上了。

·敬畏大山

如同任何具有技術(shù)性的游戲，要想真正享受其中的樂趣——并以從容的姿態(tài)，那就一定需要付出成本去認識、了解它。

想登山就要了解大山，學習如何接近它、如何與其溝通和交流。想登山，就要學習登山的基礎(chǔ)知識并投入大量的時間和體能去練習、訓練、實踐和思考。沒有平時百次千次戴著手套的快掛掛繩訓練，就沒有風雪中攀登時的從容和高效；沒有若干次Hiking的成長，就沒有負重接近、運輸和攀登過程中的穩(wěn)定和自信。

感受大山的能量時，要有足夠的敬畏。需知自然界的風雨雷電雪，對這里的環(huán)境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也是足以致命的。

·對自己的清晰認識

“攀登者”并不是喊出來的，“電腦椅登山家”不可能等同于攀登者。成長為一名合格的攀登者并不容易，除了日常的體能和技術(shù)訓練，還有更多的方面需要去學習和成長?？梢哉f對登山的認知>登山的策略>技術(shù)>裝備。在攀登者的成長過程中，思想、知識、技能、體能和心理素質(zhì)的提升會交替成為某個時段的短板。首先要想清楚的是此次攀登的目標是什么，一次訓練？一次抵近偵查？還是一次突破性的攀登？

另外要清晰認識此刻的自己，了解整個團隊的能力邊界，在足夠多的相關(guān)資料支持下制定合理的攀登策略才是預防事故的核心點。

兩位對世界充滿熱情的少年，卻停留在冰冷的雪山。他們失去聯(lián)系的第二天，父母緊急趕到山腳下，此時天空也被烏云聚斂。白雪紛紛何所似，落向人間未白頭。聲聲嗚咽難言心碎，次次凝眸何處覓君。

鐘某提到他與宋某、方某在2023年末，北京初雪的那一天，一塊去了天仙瀑攀冰，當時零下20多度，是最冷的一天。當時鐘某先鋒，其他幾人在下方打保護或休息，他掛好線讓他們?nèi)ヅ?。那是他們一起?jīng)歷的一場寒潮。

而方某，在宋某消失的每一天，都在多方聯(lián)絡(luò)，試圖去事故發(fā)生地搜尋。你或許說他熱血冒進、意氣用事，但他就想親自去證實，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登山可以認為是一個非常自我的事情，但此刻的你我又何曾與他人割裂。攀登中的無我，和回歸社會后的平靜，這本來就是相互促進的關(guān)系。如此說來，我們登山又何曾是只為自己？

連續(xù)幾天尋覓無果，4900米處夜晚溫度低至-20度，我們應該接受某些現(xiàn)實，也該由此記住某些血淚的教訓。

山太高，天太冷，別停留了。愿你生羽翼，一化北冥魚，來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