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量在蘭州沈家?guī)X

蘭州戰(zhàn)役中的沈家?guī)X戰(zhàn)斗，第4軍11師31團團長王學禮和第10師30團政委李錫貴壯烈犧牲。31團和30團分別被授予“勇猛頑強”和“長攻善守”榮譽稱號。新中國成立70周年國慶閱兵戰(zhàn)旗方陣中，這兩面榮譽軍旗都接受了黨和人民的檢閱。本文講述榮譽軍旗“長攻善守”背后的故事。

第一次較量：32團失利

馬步芳在蘭州的東、南、西南三個方向鎖上了三把“鑰鎖”：東面“鑰鎖”是馬家山，南面“鑰鎖”是皋蘭山，西南面“鑰鎖”是沈家?guī)X和狗娃山。

“青馬”第190師擔任守衛(wèi)沈家?guī)X和狗娃山任務。1949年8月2日，第190師師長馬振武在蘭州城內(nèi)西關九間樓召開作戰(zhàn)會議，對兵力進行了部署，分配568團守狗娃山，569團守沈家?guī)X。

沈家?guī)X東側(cè)是蘭阿（蘭州至阿干鎮(zhèn)）公路，狗娃山西側(cè)是蘭臨（蘭州至臨洮）公路。這兩條公路，都是通往蘭州市的要道。尤其是沈家?guī)X，離西關和黃河鐵橋最近，一旦被突破，解放軍就能席卷全蘭州。因此，沈家?guī)X成為“青馬”的防御重點。

其實，沈家?guī)X是在沈家坪自然形成的一個形似饅頭的高地。東側(cè)坡度平緩，一直延伸到蘭阿公路旁邊，西側(cè)是懸崖絕壁，北面是一片開闊地，南面另有一塊高地。兩高地之間，是一處馬鞍形的洼地。

馬振武認為占領南面高地對防守有利，就讓569團的工事構(gòu)筑在南面高地上。

這塊高地上有幾戶人家，村內(nèi)有泉水、樹木，交通便利，適于駐軍。569團團長馬登霄命令部隊把沈家?guī)X高地筑成一個大圓形堡壘，設立了三道防線。在交通要道陣地前，除布雷外，還設置了鹿寨、鐵絲網(wǎng)等障礙物。在陣地上堆放了許多汽油桶，里面裝有炸彈。在兩高地之間，挖通一條長100多米、寬20多米、深10多米的塹壕。569團指揮所設在高地后面的絕壁處。

8月20日，第一野戰(zhàn)軍對蘭州攻擊布置就緒，攻打沈家?guī)X和狗娃山的是第4軍。第4軍把攻打狗娃山的任務分配給了第10師，攻打沈家?guī)X的任務分配給了第11師。

20日23時，解放軍對蘭州進行了試探性攻擊，主攻沈家?guī)X的是第11師32團。時任32團團長的馮有才回憶：“8月21日（攻擊開始時間是20日23時），我軍向蘭州守敵發(fā)起試探性攻擊。我團1營主攻沈家?guī)X，2營配合兄弟部隊攻擊狗娃山，3營做預備隊。我強大的炮火，使沈家?guī)X淹沒在火海之中。排排炮彈呼嘯著飛向沈家?guī)X，打得山上山下硝煙滾滾，響聲震天。在炮火和輕重機槍的掩護下，1營沖上山坡，與敵人短兵相接。山坡上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濃煙，呼嘯的子彈飛叫著、蹦跳著。面對著居高臨下的守敵，1營打得非常艱苦。敵人激烈的槍聲不停地狂叫著，集束手榴彈雨點似的從山上甩下來。經(jīng)過激烈的戰(zhàn)斗，1營攻占敵人半山上的一道塹壕。一個鐘頭后，槍聲稀落下來。突然，敵人的山炮、野炮到處亂轟，輕重機槍、步槍一齊掃射過來。我正在團指揮陣地上觀察，一顆炮彈落在身邊。警衛(wèi)員蔡春明一把把我推倒，又緊緊地把我抱住。幸虧，這顆炮彈沒有爆炸。山上密密麻麻的敵人在密集炮火的掩護下，號叫著擁擠著兇猛向1營反撲。當敵人沖到跟前時，戰(zhàn)士們端起刺刀跳出塹壕，與敵人拼刺刀、拼馬刀。戰(zhàn)士們激昂的喊殺聲，敵人尖厲的喚叫聲，刺刀、馬刀的撞擊聲響成一片。1營是在極其不利的地形下作戰(zhàn)的，傷亡較大?！?/p>

時任11師31團參謀長的許彬回憶：“21日中午，我兄弟部隊（32團）攻擊受挫后，師首長向我們（31團）下達向沈家?guī)X挺進、拿下沈家?guī)X的命令。我們立即推進到沈家?guī)X南尖角北側(cè)的高地，做進攻前的準備。”

31團接手32團陣地，擔任主攻任務。當天晚上，第一野戰(zhàn)軍命令全線停止攻擊，做好充分準備，再行總攻。

解放軍首日進攻蘭州失利，助長了“青馬”的囂張氣焰。8月22日，馬繼援（馬步芳之子，時任國民黨西北軍政長官公署副長官）在皋蘭山召開現(xiàn)場軍事會議，命令部隊堅決完成防御任務。

190師師長馬振武從皋蘭山參加現(xiàn)場軍事會議返回后，立即前往沈家?guī)X慰問569團。他命令師部前線慰問團，向沈家?guī)X陣地運送大量瓜果，每人發(fā)5塊銀圓，慶賀“勝利”。他在沈家?guī)X陣地上對569團馬登霄和士兵說：“蘭州是不可攻破的鐵城！”

8月24日晚10時許，馬登霄在沈家?guī)X陣地上打電話給190師參謀長李少白：“今天晚上，原人們（青海方言，意為中原人，指解放軍）的陣地上忙亂得很，叮叮當當，響個不停，看樣子明天拂曉就要大舉進攻了，各個山頭都發(fā)射出信號彈?！?/p>

李少白問：“都是什么顏色的？”

馬登霄說：“紅色的！”

李少白說：“你等一會兒，我查一下這信號彈是什么意思?！?/p>

李少白急忙翻看從沈家?guī)X上繳獲的解放軍通信聯(lián)絡油印小冊子后，對馬登霄說：“這是攻擊準備完成的意思，今晚你們沒有覺可睡了，準備枕戈待旦吧！”

30團受命接力主攻沈家?guī)X

1949年8月25日拂曉，接替32團陣地的11師31團依令總攻沈家?guī)X?？偣ヒ婚_始就很兇猛，31團2營很快炸開了一個大缺口。

守沈家?guī)X的569團團長馬登霄在望遠鏡中看到，解放軍從缺口處像潮水般沖進陣地，自己的部隊出現(xiàn)了混亂。他馬上派出一部騎兵，經(jīng)過一陣沖殺后，將局勢穩(wěn)定下來。雙方形成尖銳的對峙。

天亮后，31團1營利用戰(zhàn)壕兩翼迂回過來，接近第二道戰(zhàn)壕。這時，馬繼援增派了一個工兵營和357師騎兵團趕到沈家?guī)X，31團1營和2營遭到了內(nèi)外夾擊。馬登霄在指揮所里看到陣地轉(zhuǎn)危為安。

上午10時許，190師師長馬振武命令參謀長李少白和副官處主任李生棟率領直屬工兵連、特務連上山增援。這支增援部隊剛到四墩坪，前方解放軍的炮火疾風暴雨般席卷而來。李少白只好命令部隊就地隱蔽，命令傳令兵去團指揮所聯(lián)絡。沒過多久，傳令兵回來報告說：“指揮所讓增援部隊向東南方向增援！”

李生棟率一隊人馬向東南方向增援。沒過多久，李少白收到消息：李生棟中彈身亡。

李少白懷著恐懼的心情，冒著炮火向569團指揮所跑去。到了569團指揮所的洞口，李少白看到衛(wèi)生員正在搬運傷兵和尸體，還有幾具士兵的尸體橫躺在通道上。團長馬登霄見到李少白，馬上停止正在召開的營長會議，哭喪著臉對李少白說：“我們團已被打掉1個營的兵力了！”

其實，此時攻打沈家?guī)X的31團已拼掉差不多2個營的兵力，只剩下1個營的兵力了。而569團下轄有4個營，被打掉1個營的兵力，還有3個營的兵力。

31團和569團，在沈家?guī)X都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正在狗娃山指揮作戰(zhàn)的第一野戰(zhàn)軍第4軍10師師長劉懋功在望遠鏡中看到了沈家?guī)X的戰(zhàn)況危急。他回憶說：“31團攻破敵人前沿防線后，沖到了敵主陣地。此時，敵人乘我（31團）立足未穩(wěn)，增調(diào)大批兵力，向我瘋狂反撲。這些暴徒十分兇頑，光著上身，揮舞著馬刀，像潮水一樣向我軍涌來。在總共不過兩平方公里的葫蘆形陣地上，敵我雙方展開了激烈的肉搏戰(zhàn)。31團受到敵人優(yōu)勢兵力的反撲，部隊傷亡較大，形勢十分危急。我在狗娃山用望遠鏡看到這一情景，心急如焚，感到不調(diào)部隊迅速增援，就有被敵人壓下來的危險。我立即向軍首長報告。”

接電話的是第4軍參謀長高錦純。高錦純是10師原師長，升為軍參謀長后，師長一職由副師長劉懋功接任。劉懋功把在狗娃山觀察到的沈家?guī)X戰(zhàn)況向高錦純簡要報告后說：“31團形勢危急，應該趕快增援，建議把我?guī)?0團3營拉上去。”

高錦純把情況立即向第4軍軍長張達志和政委張仲良報告。張達志回憶：“盡管王學禮同志（11師31團團長）不叫困難，我們也考慮到了他的處境，決定拿10師的30團上去支援他們?！?/p>

劉懋功回憶：“我剛放下電話，軍政委張仲良又來電話，命令我?guī)?0團全團增援?！?/p>

10師30團團長武志升、政委李錫貴很快接到10師師長劉懋功和政委左愛的命令：率領30團增援31團接力主攻沈家?guī)X。

第二次較量：30團撬開蘭州“鑰鎖”

10師30團很有名，在此前的扶眉戰(zhàn)役中榮獲“能攻能守英雄團”榮譽稱號。30團接到命令后，團領導作了分工，副團長李有益率3營為第一梯隊首先增援，團長武志升和政委李錫貴率1營和2營后續(xù)跟上。

3營出發(fā)時，劉懋功向李有益交代，部隊要做縱深配備，以對付敵人一撥接一撥的反撲。3營在李有益率領下，翻山越嶺，經(jīng)過后灣、上雪帽頂，跑步趕到沈家?guī)X，及時投入戰(zhàn)斗。此時，有1500多人的31團只剩下170余人了，仍堅守在陣地上。

30團3營8連連長李國斌沖在最前面，一面高呼“保持扶眉戰(zhàn)役的光榮”口號鼓舞士氣，一面不斷向敵人投手榴彈，一氣投了100多顆。不幸的是，李國斌被子彈擊中，壯烈犧牲。炮連副排長吳文華抱著一門八二迫擊炮沖到前面，不用炮架、炮盤，用兩腿夾住炮身，向敵人轟擊，炮筒打熱了，就脫下衣服裹住炮身打。他一個人用一門炮打啞了敵人許多挺機槍，打退了成群的敵人。7連7班班長劉文禮，在奪取敵人集團工事時，利用炮彈的煙霧沖上去，抱著炸藥包炸掉了敵人的碉堡，消滅了30多名敵人，為戰(zhàn)友們開辟了前進的通道，自己英勇犧牲。

3營官兵像猛虎一樣撲了上去，用手榴彈、刺刀與敵人展開肉搏，迅速打退了敵人的反撲，穩(wěn)住了陣地，重新占領了沈家?guī)X陣地。

馬登霄又組織了一批人馬反撲上來。30團3營數(shù)百顆手榴彈飛向敵人，各種火器一起開火，敵人死的死，傷的傷，敗下陣去。

馬登霄作垂死掙扎，又集中一個營的兵力反撲過來。戰(zhàn)斗異常激烈。3營先后打退了敵人數(shù)次的反撲，手榴彈打光了，就用敵人的打。戰(zhàn)士周凱見敵人甩過來一顆手榴彈，來不及彎腰去拾，就用左腳挑起手榴彈踢了出去，正好踢到敵群頭頂上爆炸，“轟”的一聲，敵人倒了一片。7連7班子彈打光了，有個叫薛金的戰(zhàn)士怒吼一聲，便只身沖向敵陣，奪回一箱子彈。8連2排排長犧牲了，4班班長傅永江指揮全排打退了敵人3次反撲，也犧牲了。5班副班長楊貴林喊道：“為同志們報仇??！”在他的鼓舞和指揮下，敵人兩次反撲又被打下去了。楊貴林身負重傷后，戰(zhàn)士陳國斌挺身而出，指揮全排戰(zhàn)斗。不久，陳國斌也負了傷。

30團3營傷亡過半時，團長武志升和政委李錫貴率1營和2營趕到。這時，已是下午2時許。李錫貴率部打退敵人反撲，在追擊敵人時，突然被從左側(cè)暗堡里射出的子彈擊中，英勇犧牲。

此時，在沈家?guī)X上的馬登霄團已無戰(zhàn)斗力，正由楊修戎師接防。這個師多數(shù)是新兵新官，無作戰(zhàn)經(jīng)驗，在陣地上亂跑亂沖，所以尸橫遍野，死傷極為慘重。

戰(zhàn)場上雙方都非常混亂。30團團長武志升還不知道政委李錫貴已經(jīng)犧牲，帶著一支小分隊跑步向沈家?guī)X沖去。31團團長王學禮看到武志升，便把手上繳獲的馬刀往地上一插，高興地喊道：“老武哥，你們上來的正是時候，我們還有100多人，你指揮吧！要保證完成任務！”

武志升推讓說：“不！還是聽你指揮，你熟悉情況?！?/p>

王學禮連忙擺手：“還是聽你指揮！”

武志升說：“那我們一起指揮吧！”

王學禮讓警衛(wèi)員解下水壺，搖了搖，神秘地說：“老武哥，我這還有點酒，咱倆喝幾口再打沖鋒！”他把水壺往武志升手里一塞，又掏出半包揉爛的五臺牌香煙，遞過去一支，自己點著一支，神態(tài)輕松地吸了幾口。

接著，王學禮向武志升介紹了敵情和地形。在介紹的時候，敵人又組織了一次反撲。王學禮說：“老武哥，我們先大量殺傷敵人，然后來個反沖鋒，把敵人趕下山嶺，怎么樣？”

武志升贊同說：“好，讓兔崽子嘗點厲害！”

王學禮掏出手槍，用沙啞的嗓子喊道：“同志們、共產(chǎn)黨員們，跟我沖啊！”戰(zhàn)士們一躍而起，殺聲震蕩山谷。王學禮和部隊一起追擊潰退的敵人。敵人嚇得屁滾尿流，掉頭就跑，順著沈家?guī)X北坡連滾帶爬地敗下陣去。漫山遍野都是敵人的尸體和丟棄的槍支彈藥。就在勝利的最后時刻，突然，一發(fā)炮彈落在王學禮的身邊爆炸了，一塊巴掌大的彈片穿透他的左腰部，把背后的指北針皮盒都打爛了。警衛(wèi)員撲向王學禮團長失聲痛哭，王學禮費力地說了一句話：“快……快叫政委來！”當31團政委張平山趕到時，王學禮已壯烈犧牲。

馬繼援打電話給李少白詢問沈家?guī)X的戰(zhàn)況。李少白在電話中說：“戰(zhàn)斗很激烈，雙方在不斷沖殺中。現(xiàn)在看來，雙方勢均力敵還沒有問題，到了夜間就無法再守了！”

馬繼援心里有數(shù)，蘭州防御已無能為力，只得放棄了。自此，“青馬”不再增援沈家?guī)X。

當武志升獲悉30團政委李錫貴犧牲的消息時，他忍著悲痛指揮部隊浴血奮戰(zhàn)，打退敵人數(shù)次反撲。直到下午5時許，敵人兵窮力盡，士氣大落。這時，11師32團也加入到攻打沈家?guī)X的行列中。又經(jīng)過一個多小時的戰(zhàn)斗，終于攻占了沈家?guī)X。

較量是慘烈的。第4軍政委張仲良后來回憶：“從拂曉發(fā)起沖鋒到攻占沈家?guī)X，戰(zhàn)斗歷時13小時。守敵190師，先后增援的100師騎兵團、129師1個團，連同狗娃山的敵人，總計約9000人，被我斃傷3800余人。我軍亦付出很大代價，傷亡3000多人，其中團級干部8人?！?/p>

第4軍參謀長高錦純回憶：“在蘭州攻堅戰(zhàn)中各軍共計13名團以上干部傷亡，其中沈家?guī)X攻擊戰(zhàn)中受傷的就有8位。蘭州戰(zhàn)役犧牲的團以上干部有3人，而又都是在總攻沈家?guī)X戰(zhàn)斗中犧牲的。這3人就是11師31團團長王學禮、10師30團政委李錫貴、11師32團副團長馬克忠。他們和許多同志一起為解放蘭州流盡了最后一滴血！”

第三次較量：狼狽逃跑與斷敵退路

1949年8月25日下午，馬繼援在蘭州九間樓召開緊急軍事會議，參加會議的有趙遂、馬文鼎、譚呈祥、韓有祿、馬振武、馬英等。

會前，譚呈祥問韓有祿：“你知道開什么會嗎？”

韓有祿說：“不清楚，等一會兒就清楚了。”

馬繼援坐在主持會議的位置上，開門見山地說：“緊急召集大家開會，部署撤退計劃?！?/p>

他繼而說：“我父親在西寧，明確指出，有槍就是草頭王。我們的82軍和129軍，全線撤往青藏高原?！?/p>

師長譚呈祥說：“我?guī)煿彩厝揭粠X，十里山、馬家山、竇家山和古城嶺。我計劃先撤竇家山，后撤馬家山……”

不等譚呈祥把話說完，馬繼援道：“撤退秩序不研究，我已擬定。參謀長，你宣布一下?！?/p>

馬繼援將撤退計劃移到82軍參謀長馬文鼎面前。馬文鼎拿起撤退計劃書，宣讀：“100師，6點開始撤出十里山、古城嶺、竇家山、馬家山?！?/p>

譚呈祥一聽是最早撤退的，忙站起來，高興地回答了一個“是”字。

馬文鼎拿著計劃書繼續(xù)宣讀：“248師，8點開始撤出營盤嶺。”248師師長韓有祿也高興地站起來答了一聲：“是！”

馬文鼎宣讀：“190師，10點開始撤出狗娃山?！?/p>

馬振武低下頭，低聲地自言自語說：“誰叫我丟了沈家?guī)X呢？只能最后一個撤退了?！?/p>

散會后，馬繼援在九間樓前與眾人告別，然后乘車逃往西寧。

天色暗下來了。譚呈祥抬起手腕，看到手表指針指向下午6點整，立即下令：“撤退?！?/p>

十里山、古城嶺、竇家山、馬家山陣地上的“青馬”開始撤退。

在營盤嶺的248師指揮所里，一名參謀跑進來報告師長韓有祿：“據(jù)觀察，100師在十里山、古城嶺陣地上的兵快撤完了?！?/p>

韓有祿看了看懷表，時間才晚上7點鐘，說：“等等，我們是8點撤退?！?/p>

參謀建議說：“師長，我們兩翼都沒有人了，還不走，只能等死，下令吧！”

韓有祿思索了一下，說：“遲一個小時，早一個小時，差不了多少。那好吧，撤！”

參謀跑出指揮所，叫喊起來：“師長有令，撤退，撤退！”

營盤嶺陣地上，“青馬”立即亂哄哄熱鬧起來，開始無序撤退。

狗娃山是190師的陣地，一名參謀向師長馬振武報告：“馬師長，營盤嶺提前撤退了！”

馬振武說：“我們也開始撤?！?/p>

狗娃山陣地上響起了“撤撤撤”的叫喊聲，人頭攢動，收家伙的收家伙，拔鐵釘?shù)陌舞F釘，陣地上連枚鐵釘都被拔走了。

曾在沈家?guī)X督戰(zhàn)的190師參謀長李少白跑到師部門口，只見傳令兵牽著兩匹馬，已在那里等候。傳令兵說：“師部的人已經(jīng)開始走了，師長也已下令撤兵。參謀長，你快上馬過鐵橋吧！”

此時，街面上已經(jīng)亮燈，但看不到一個人。李少白與傳令兵騎馬跑到橋西門，看見警亭下的警察仍然站在那里執(zhí)勤，從東面街道退下來的散兵像潮水一樣涌進黃河橋門街。

李少白騎馬過橋后，發(fā)現(xiàn)馬褡子上捎帶的一只中號茶缸只剩一個把子。李少白知道，過橋隊伍實在是太擁擠了。

這個時候，第3軍7師的偵察排摸到了狗娃山陣地前。偵察連連長手一揮，后面的戰(zhàn)士快步向前警覺地前進。

偵察連連長轉(zhuǎn)頭對排長說：“無哨兵！”

排長肯定地回答：“沒有人?！?/p>

連長下令：“兩翼包圍過去?！?/p>

偵察連的戰(zhàn)士持槍警覺地沖入“青馬”陣地。一名偵察兵一腳踢開指揮所小門，眾偵察兵沖了進去。內(nèi)無一人。

連長仔細觀察，看到桌上的煙蒂還冒著煙。他馬上判斷說：“敵人跑了，我們趕緊一邊報告師長，一邊追擊?！?/p>

黃河鐵橋上，“青馬”部隊你擠我擁，一派擁擠不堪的場面。190師的一名排長騎著馬到了黃河鐵橋，看到擁擠的樣子，根本無法過橋，跳下馬大喊道：“這里誰在指揮？”沒有人回答。

第3軍軍長黃新廷得到報告：“狗娃山的敵人已撤退，19團已前進至狗娃山，21團已占領發(fā)電廠。7師報告，沒有遇到敵人阻擊?！?/p>

黃新廷問：“他們想逃跑不成？”

第3軍參謀長鄧家泰說：“他們可能提前逃跑了。”

黃新廷對鄧家泰說：“你立即給張開基傳達我的命令，除留少數(shù)部隊控制陣地外，主力迅速取西關，占領和控制黃河鐵橋，斷敵退路?！?/p>

事后，第3軍7師師長張開基回憶：“當天（8月25日）夜晚，我19團在攻打狗娃山時，抓住敵人兩個逃兵，從他們口中得知，由于沈家?guī)X陣地被攻克，胡匪、寧馬援兵無望，馬繼援已下令全線撤退，利用天黑秘密行動，企圖過黃河鐵橋西逃老巢青海。得到這一緊急情況后，我和梁仁芥政委當即研究決定：一面迅速向軍部報告，一面當機立斷下達命令，3個團齊頭并進，迅速強占黃河鐵橋，誰先占領就固守橋頭，斷敵退路。”

時任第4軍參謀長的高錦純回憶：“在我連續(xù)進攻下，敵人已全線動搖，企圖縮小防御圈，甚至妄想切斷鐵橋退守黃河北岸，憑借黃河天險繼續(xù)頑抗。入夜以后，敵人開始向后收縮，布置新的防御。我軍各路仍連續(xù)進攻，咬住敵人不放。3軍7師受命配合10師攻奪狗娃山后，沿公路直搗西關。8月25日晚他們運動到攻擊位置時，發(fā)現(xiàn)狗娃山守敵在沈家?guī)X失守后，已經(jīng)撤逃。當即直插西關截斷黃河鐵橋?！薄?軍奪取西關，出敵不意，攻入蘭州城。接著，4軍追擊敵人，也撲下山來，捉獲了許多俘虜。6軍乘皋蘭山敵軍撤逃之機，于8月26日凌晨占領了二營子、頭營子制高點后，向南關推進。我各軍如猛虎下山，把敵人打得蒙頭轉(zhuǎn)向，亂作一團。經(jīng)過一夜突襲，8月26日，蘭州城已為我軍占領?！?/p>

8月27日，馬繼援撤到永登，清點部隊，僅剩7000人馬。他決定在永登汽車站大院中召開官兵大會。

會上，100師師長譚呈祥質(zhì)問190師師長馬振武：“威宣（馬振武，字威宣），我的隊伍在蘭州城沒出來，怎么辦？皋蘭山上我的隊伍沒退，你狗娃山上的隊伍倒退了，這是怎么回事？”

馬振武則說，“是你譚呈祥指揮無方”。譚呈祥氣得拔出手槍，要斃了馬振武。馬振武也不示弱，旋即拔出手槍頂?shù)阶T呈祥的腦門上。

馬繼援看出來了，譚呈祥是想諉罪于馬振武，而馬振武是馬步芳的親信。馬繼援只好說：“已經(jīng)失敗了，光埋怨別人有什么用，我們還是商量下一步怎么辦吧?！?/p>

譚呈祥收起了手槍，說：“好槍好馬我要哩。共軍來多了，我就跑；來少了，我就打！”

大家也是七嘴八舌，意見不一。有人主張在享堂、大河家沿黃河一線設防堵截。

馬繼援知道無濟于事，說：“享堂、大河家堵，堵也堵不住，剩下的隊伍，還是往甘涼一帶去，叫騎5軍下來會合?！?/p>

這一天，馬步芳乘坐飛機離開西寧。離開前，馬步芳打電話對馬繼援說：“要隨機應變，慎重行事，小心部屬暗算?！辈痪?，馬繼援也逃離了西北。馬步芳和馬繼援父子倆會合后，一起逃往國外。自此，“青馬”退出了歷史舞臺。

蘭州戰(zhàn)役中接力攻打沈家?guī)X的第4軍10師30團表現(xiàn)英勇，戰(zhàn)后受到一野領導機關表彰。正史這樣記載30團的事跡：1949年8月，在蘭州戰(zhàn)役中，30團奉命增援11師，攻打沈家?guī)X守敵。在14個小時的激戰(zhàn)中，敵向30團反撲5次，均被擊潰。該團乘敵混亂之機發(fā)起沖擊，與敵展開白刃戰(zhàn)，全團官兵英勇頑強，前仆后繼，以一個團的兵力擊退敵人進攻，殲敵2000余人，出色完成戰(zhàn)斗任務，全團犧牲432人，為解放蘭州作出重要貢獻。1949年9月，第一野戰(zhàn)軍授予30團“長攻善守”榮譽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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