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還沒有賽里木湖的時候,這里是一個盛開鮮花的美麗草原。草原上,一個叫切丹的姑娘與雪得克的蒙古族青年男子彼此深深相愛,可是兇惡的魔鬼貪戀切丹姑娘的美色,將切丹抓入魔宮,切丹誓死不從,伺機逃出魔宮,在魔鬼們的追趕下,切丹被迫跳進一個深潭。當雪得克和魔鬼經(jīng)過一番斗爭,趕來相救自己的愛人時發(fā)現(xiàn)切丹已經(jīng)死去,萬分悲痛中也跳入潭中殉情而死。霎時,潭里涌出滾滾濤水。于是,切丹的真誠摯愛和悲痛淚水,化成了賽里木湖水。我們的故事,就從這個凄美的愛情傳說開始。
——前言
一
這是一條通往地心之路。
越往深處,黑暗越重。雪得克覺得自己似在夢中游蕩,眼前一會兒是切丹哭泣的臉,一會兒是蟒古思惡毒的眼睛。他拉弓射箭,卻怎么也射不出去。黑暗深處,蟒古思的獰笑很遙遠,時隱時現(xiàn),撕心裂肺。雪得克被驚醒過來,額頭冷汗直流。他知道自己正在走向深淵,那里沒有人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切丹是雪得克的女朋友。今日傍晚時,切丹被魔鬼蟒古思搶走后,逃入了這條通往地心之路。蟒古思是一個可怕的魔鬼,他的身體像人,卻長著十幾個頭顱。每個頭顱上,都只有一只眼睛,總是睜著,射出惡毒的冷光。這家伙張牙舞爪,有著巨大牙齒的嘴巴可以噴出火來,瞬間燒毀所有的房屋。爪子鋒利,能將石頭抓碎,十分可怕。
雪得克和切丹相戀多年,他下決心要從蟒古思的手中救回切丹。好朋友別克聽說后,決定幫助雪得克打敗蟒古思,雪得克答應了。別克是個出色的獵手,力量特別的大。而且,別克喜歡云游四方,見識廣,閱歷十分豐富。有了別克的幫助,就不怕斗不過蟒古思。
雪得克大口喘著粗氣,極力保持著清醒的頭腦。黑暗中,空氣越來越稀薄,呼吸嚴重受限??臻g似在急速壓縮,五臟六腑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他的思維已經(jīng)開始混亂,頭頂?shù)难芡煌恢碧?,眼看就要爆裂。他極力捕捉著阿獅蘭的聲音,依稀的幾聲,仿佛在地球的另一邊。他的頭腦更加混亂,無法辨別阿獅蘭的位置。
阿獅蘭是蒙古語,漢語是獅子的意思。這只體態(tài)壯碩的蒙古獒,濃密的黑毛如同雄獅般威武。嗅覺十分靈敏,幾百米外,都可嗅到獵物的味道。聽覺也極為出色,即使刮風下雨,也能聽到主人的呼喚。尤其讓雪得克欣賞的,是這只獒強大的戰(zhàn)斗力,它不畏任何對手,只要發(fā)起進攻,就視死如歸,即使戰(zhàn)死沙場,也決不收兵。
再往深處,地洞突然豁然開朗,洞內有了光亮,不知是從哪里來的,周圍的境況依稀可見。空氣也逐漸濕潤起來,氧氣不再稀薄,呼吸也變得順暢。除了極度潮濕陰冷外,其他的都可以忍受。
看,那里,別克指著前面突然喊道。
雪得克順著別克手指的方向看去,嚇得差點喊出聲來。不遠處的洞頂上,黑壓壓一片,不知是些什么東西。走近再看,竟然是蝙蝠,密密麻麻,不計其數(shù)。空氣中彌漫著死亡和腐爛的氣息。
別克拉住雪得克的手,小心避開那些蝙蝠,來到了一處寬闊地帶。眼前出現(xiàn)了許多奇形怪狀的石頭,有的像動物,有的像樹木,形狀各異,栩栩如生,地面上從未見過。
這些是什么?雪得克好奇地問道。
嗯,應該是化石,別克也顯得十分興奮,我聽老人說過,這地層下面,數(shù)億年前曾是原始森林,生活著各種生物。地震發(fā)生后,這里變成了一片汪洋,森林遭到了泥沙的吞噬。經(jīng)過上億年的地質演變后,森林被固化,最終變成了這些化石。
那是不是說,人死了也可能變成化石?雪得克暗自想著。再往前走,一個更加奇幻的世界出現(xiàn)在了他們面前。
他們看見了大量的鹽,潔白晶瑩,漫無邊際地鋪在地上。雪得克用手指沾著嘗了嘗,立刻咸得吐了出來。心里想,這些鹽如果在草原上,牧民們不就不再為吃鹽發(fā)愁了?可轉念又想,不覺想笑,如果草原上有這么多鹽,那還能有草原嗎?
快來,看這里,不遠處又傳來了別克的聲音,顯得異常興奮。
雪得克跑過去,眼前出現(xiàn)的景象讓他如墜云里霧里。那是一個倒立著的世界,有山峰、海溝、平原和山峰,與地球極為相似,卻比他看到的地球顯得肅殺了許多。而且,所有的景物都是倒立著的,令人百思難解。雪得克想,也許他們現(xiàn)在所處的地方,是在地球相反的方向上,看到的景物,當然就是倒著的了。
這個,知道是啥嗎?別克指著周圍的巖石層說道。
雪得克看見,在巖石層中,一些濃稠的黑色液體正在不停地流動著,散發(fā)出刺鼻的氣味,如同臭雞蛋的味道
這——好像是石油,雪得克說道,他曾經(jīng)在克拉瑪依見過石油。
是石油,別克說道,知道嗎?這個東西可是咱們國家最早發(fā)現(xiàn)的,并早有記載:“酒泉延壽縣南山出泉水,大如筥,注地為溝,水有肥如肉汁,取著器中,始黃后黑如凝膏,然極明,與膏無異?!闭f的就是這個東西。
雪得克說道,看來,這黑乎乎的東西真的很有用。
當然有用,別克認真地說道,咱們古人早就說了,“有油井,井水如油,僅可燃燈,不堪食”。 后來,還用在了軍事上。北周時期,突厥人圍攻酒泉,北周軍隊用石油焚燒突厥人的攻城器械,突厥人潑水營救,火勢卻越燒越猛,結果可想而知,突厥人最終大敗而歸?,F(xiàn)在,石油的作用就更不用說了。沒有了石油,人的生活就亂套了。
石油這么有用,可如果開采完了怎么辦?雪得克暗自思索著,不覺有些憂心忡忡。
這里還有更好的東西呢,別克抓住雪得克的手,將他領到巖石層的背面說道,看看這些東西,認識嗎?
巖石層的背面,一種透明且堅硬的晶體附著在上面,晶瑩剔透、色澤奇異。看上去像玻璃,卻又比玻璃厚重,更有層次感。而且質地極為罕見,顯得十分珍貴。
這些,都是世界上最稀有的鉆石。不等雪得克答話,別克激動地說道。
鉆石?雪得克也激動起來,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鉆石,卻不止一次聽別人說過,知道這東西極其珍貴。
嗯,鉆石。
別克摸著那些奇異的石頭,邊欣賞邊滔滔不絕地說道,知道嗎?最早發(fā)現(xiàn)鉆石的,是古印度人。他們那里的光明之山,就是鉆石的主要產地。高僧法顯和尚是第一個到達印度的中國人,他途經(jīng)西域到達了印度,游歷了很多國家,不但帶回了大量的佛教經(jīng)典,也讓我們了解了鉆石??磥?,咱們這里的鉆石含量也不比他們差呢。
就是,雪得克由衷地說道。他一邊欣賞著那些珍貴的石頭,一邊又不安地問道,那你說,咱們現(xiàn)在是在什么地方?
嗯,這個不好說。
別克眉頭緊皺,又仔細觀察著周圍的環(huán)境。良久,才思索著說道,從我們看到的這些東西分析,應該在地層深處。如果按照我們進來的時間計算,至少也在地下幾百米的地方了。
那不是到了地獄了?雪得克大驚失色。
呵呵,不能這么說嘛,別克微笑著說道,咱們是好人嘛,是要進天堂的。隨后神色一變,又凜然說道,進地獄的,應該是蟒古思這個魔鬼。
就是,這個可惡的魔鬼,是該下地獄,雪得克附和道。隨后,想起了切丹,心里又難受起來。同時,又更多了些忐忑,在這么深的地下,能否找到蟒古思?就是找到了,又能不能戰(zhàn)勝這個妖孽,救出切丹?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這讓雪得克感到無所適從,他不再說話,周圍立刻安靜下來。
那種靜,是一種遙遠而又潛藏著無數(shù)變化的靜。
沒有人的氣息,卻無法掩蓋生命的跡象。所有的變化,都深刻在石頭的骨頭里,時間的倒影里。那本該是驚天霹靂般的裂變,如今卻深埋在地下,凝固成了最原始的樣子,讓人去想象、去探究。
你說,人到底是怎么來的?雪得克在靜默中環(huán)顧著四周,突然有了許多莫名其妙的想象,不覺小聲問道。
人——怎么來的?
顯然,對于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別克也感覺有些突兀,摸著腦袋想了良久,才緩緩說道,這個嘛,天地萬物皆由自然所生,也就是自然生萬物吧。
自然生萬物?雪得克更加糊涂。
嗯,自然生萬物,別克看到雪得克不解的樣子,就試著解釋道,也就是說,天地為自然,人在自然界里面非常渺小,如蟲子一般的東西,慢慢地才成為天地靈長。但追究本源,都是陰陽之氣交合而成,在自然界里慢慢變化而出的吧。
那是不是說,地球也是陰陽之氣交合而成的?
也許——是這樣吧。
別克猶豫了許久,才不置可否地說道。顯然,別克也對自己的說法并不那么自信。所有的起源問題都那么無影無形、深不可測,又有哪種說法能夠真正說得清楚呢?
兩個人各自想著心事,又都陷入了沉默。那種古老而鮮活的靜,又走了回來。
這時,阿獅蘭不知從哪跑了過來。自從進了神仙洞后,阿獅蘭就顯得異?;顫?,對這個全新的地下世界,似乎有著比人更多的好奇。它一直跑在前頭,優(yōu)異的聽覺、視覺和嗅覺能力,使它即使在這個無比陌生的環(huán)境之中,也顯得游刃有余。但同時,優(yōu)良的基因遺傳,又使它具備了蒙古獒特有的品質,即使異常興奮,也保持著超乎尋常的冷靜。它始終跑在主人的前頭,似乎在探路,對不斷出現(xiàn)的新鮮事物,既有著無限的好奇,又保持著足夠的警惕。顯然,它知道主人帶它來并不是為了旅游,而是去戰(zhàn)斗。它在看似不動聲色的跑動中,始終在做著戰(zhàn)斗的準備。
阿獅蘭跑過來時,雪得克立刻看到了它眼中少有的恐慌。
阿獅蘭從小就跟著雪得克,對于這只蒙古獒的了解,雪得克覺得甚至超過對自己的了解。特別是阿獅蘭良好的心理素質,有時讓雪得克都覺得不可思議。
記得有一次,他帶著阿獅蘭去放牧,經(jīng)過黑頭山時,遇到了三只狼。當時,阿獅蘭似乎沒有看見那三只狼似的,依然大搖大擺地迎著狼群走了過去。隨后若無其事地蹲了下來,離狼群不足十米的距離。
三只狼有些不知所措,退后幾米,也蹲了下來,逼視著阿獅蘭。
狼和狗對峙著。狼明顯有些猶豫,不知這只巨大的蒙古獒玩的是什么把戲。阿獅蘭卻顯得異常鎮(zhèn)靜,目光落在遠處的雪峰上,似乎根本就沒把狼放在眼里。最后,三只狼竟然被阿獅蘭的氣勢給鎮(zhèn)住了,沒有交鋒,就退怯了。阿獅蘭就這樣兵不血刃,戰(zhàn)勝了狼群。
可這時的阿獅蘭,卻顯出了少有的驚慌。不停地在地上打著轉,似乎在尋找目標,卻又怎么也找不到。
雪得克立刻警覺起來,取下弓箭,彎下腰,目光在四處機警地搜索著。別克也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側著耳朵,仔細凝聽。雖然看上去身形很放松,但步伐卻很凝重,顯然也做好了戰(zhàn)斗的準備。但是,巨大的空間里,依然是那種有形而又無形的靜,似乎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聽,有動靜,別克突然穩(wěn)住身形,小聲說道。
雪得克側耳細聽,隱隱約約,似有風聲,正從遙遠的地方刮過來。不久,聲音越來越近。似乎就在頭頂,又可能在地下。似有似無,時隱時現(xiàn)。聲音雖然不大,卻好像可以不受任何阻擋地滲透過來,在四處不停地回蕩。
蟒古思。
別克輕喊一聲,拔劍在手,凝神聚氣,準備迎敵。雪得克聞聽是蟒古思,立刻打起百倍精神,背靠著別克,張弓搭箭,隨時準備射出去。阿獅蘭更是如臨大敵,毛發(fā)豎起,如同獅子般威猛。
哈哈,哈哈……
果然是蟒古思的聲音,似是在笑,不絕于耳。聲音不大,卻可以穿透耳膜,產生強大的沖擊力。雪得克捂住耳朵,想要阻擋那個聲音,卻無濟于事,越是心慌,聲音越烈,雪得克感覺頭疼難耐、眼花繚亂、身體癱軟無力,眼看就要支撐不住。
然而,蟒古思卻始終沒有出現(xiàn)。
不久,那可怕的笑聲越去越遠、越來越弱,似乎已經(jīng)落入了另一個世界。雪得克放下弓箭,長長出了口氣,緊繃的神經(jīng)這才放松下來。隨后,卻又苦惱起來,蟒古思如此這般不見身影,又何時能救出切丹?他悲傷地看著阿獅蘭,卻突然發(fā)現(xiàn),阿獅蘭的神色比剛才還要慌亂,甚至有些恐懼地望著來時的方向。
不好,快跑,蝙蝠被蟒古思喚醒了。
就在雪得克不明所以時,別克大聲喊道。隨后,遠處的黑暗中,一種奇怪的“吱吱”聲不斷傳來,聲音密集,如同電波般不絕于耳。還沒等雪得克反應過來,密密麻麻的蝙蝠幽靈般向他們襲來,速度奇快,仿佛嗜血的殺手。
在草原上,雪得克在放牧時,曾經(jīng)見過一種最可怕的蝙蝠,稱作豬臉大蝙蝠。這種蝙蝠長相奇特,兩只耳朵呈菱形,圓頭圓腦圓鼻子,看上去非常怪異,肥頭大耳的樣子令人看了毛骨悚然。除了相貌奇怪外,它們的四肢也十分發(fā)達,翅膀展開后可達一米,尖牙利嘴,發(fā)出的尖叫聲也極其陰森,看上去就很殘暴。它們不但嗜血如命,還特別愛吃肉。它們通常生活在草原的地下洞窟當中,白天養(yǎng)精蓄銳,晚上歇夠睡足了,就出來捕食牛羊等牲畜,被稱為動物界最為兇殘的隱形殺手。
令雪得克震驚不已的是,此時飛來的這些蝙蝠,身形竟然要比豬臉大蝙蝠還要大幾倍,只不過剛才伏在洞壁上,他們沒有看出來。這些蝙蝠牙齒尖利,閃著寒光,殺氣十足,比豬臉大蝙蝠更加可怕。
雪得克拔腿就跑,卻很快發(fā)現(xiàn),他們根本無法擺脫蝙蝠的追擊。
密集的“吱吱”越來越近,如影隨形,已經(jīng)將他們團團圍住。別克揮舞著砍刀,雖然勇猛無比,卻顯然不是蝙蝠的對手,身上的衣服瞬間被撕得粉碎。雪得克悲哀地閉上了眼睛,只能無助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删驮谶@時,他猛然想起了阿爸的話,蝙蝠最害怕的,就是火。
火?對!火——
雪得克猛地睜開眼睛,倉皇地搜尋著那些黑色的液體。他飛快地取出打火機,將火絨點燃,隨手投到了那些黑色的液體之中。
不要。
聽到打火機的撞擊聲,正在與蝙蝠拼殺的別克回頭看時,立刻驚恐地大聲喊了起來。但是,為時已晚,火絨扔進去后,那些黑色的液體快速燃燒起來。瞬間,周圍已是熊熊烈火,無處躲藏。
快跑。
別克瘋了似的大聲喊著,抓住雪得克的手,飛奔起來。身后,火舌如同魔鬼張開的血盆大口,吞噬著一切。雪得克被別克牽扯著,沒命地奔跑。倉促間,只感覺到身子一輕,完全處于失重狀態(tài),隨后急劇下墜。
恍惚中,耳邊只有遙遠而冰冷的風聲。
二
雪得克墜入的,是一條罕見的河流。
這條河,是震旦紀早期產生的最原始的河流。水流不急,卻深不見底。雖然沒有陽光,水溫卻并不低,如同溫泉一樣。水質渾濁,漂浮著各種微生物,形狀古怪,不知是些什么東西。
雪得克落水后,立刻急劇下沉。他不會游泳,只能下意識地拼命掙扎,卻適得其反,更加劇了下沉的速度。他感覺氧氣極度短缺,只得張大嘴巴呼吸,河水立刻灌了進去,他漸漸失去了知覺,四肢伸展,不再掙扎,任憑身體向河流深處沉去。
你終于醒了。
不知過了多久,雪得克的耳邊隱隱傳來了說話聲。他努力睜開眼睛,漸漸看清楚了,說話的是別克。
我,沒有死?
雪得克茫然地看著別克,抓住了他的手。別克的手很熱,很溫暖。只有人的手,才會有這樣的溫度。
嗯,你活著呢。
別克握住雪得克的手,搖了搖,微笑著說道。這使他終于相信,自己還活著。他斷定,是別克救了他。在這樣的地層深處,除了別克外,還有誰能救他呢?
咱們這是在什么地方?
雪得克努力回憶著剛才發(fā)生的一切,仍然有些恍惚。他記得自己點燃了那些神秘的黑色液體,本想燒死那些巨大的蝙蝠,卻怎么也沒有想到,會引發(fā)那樣一場不可思議的大火?,F(xiàn)在,他大難不死,可又置身何處了呢?
這里,好像是一個小島。
別克的聲音有些猶豫。顯然,他也不能確定是在什么地方。你昏迷的時候,我在附近轉了一下,不過沒敢走遠,感覺像島,卻又和一般的島嶼很不一樣。別克說著話,將他的身子扶了起來。
雪得克首先看見的,就是那條古怪的河流。
嗯,與其說是河流,倒不如說是湖。看不出水的流動方向,沒有波濤,也沒有湍急的水流聲。但水卻沒有湖水那樣藍,那樣干凈。水面晦暗不明,說不上是什么顏色。沒有水鳥,更不可能有漁船。水霧浮動在水面上,似夢似幻,很詭異,看不到盡頭,也無法看到天空。也許,這里原本就沒有天空吧,根本就是個夢。
雪得克又回頭看了看這個所謂的小島。
映入眼簾的,是幾棵奇形怪狀的植物。他不知道它們是什么植物。像樹,卻又沒有葉。身形高大,枝杈張牙舞爪,如同一個赤身裸體的妖孽。他覺得那樣子似在哪里見過,想了想,好像和那些化石里的形狀差不多。他這就知道了,他們所在的這個島,絕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島。這個島,應該是遙遠空間里一個最初的存在。
現(xiàn)在是什么時間?
不知道。
別克回答得很干脆,雪得克抬頭看了看,這就明白過來了。別克當然不會知道是什么時間,他們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應該是在地層深處千米萬米的地方了,這里沒有太陽升起落下,沒有月亮穿行、星空閃爍,只是一個巨大而又遙遠的空間,又怎么可能有時間的概念呢?
現(xiàn)在,我們面臨的最大困難,是沒有水,別克坐在他的身邊,顯得有些惆悵。
水?雪得克的聲音充滿了疑惑,面前就有這么多的水,怎么說沒有水呢?
這些水,喝不得。
別克的目光落在霧氣彌漫的水面上,更顯惆悵,仿佛看到的不是無邊無際的水,而是一望無垠的沙漠。
我剛才試著喝過,這些水是鹽水,喝不成,別克的聲音有點低沉。
原來是這樣,雪得克終于明白了。
這時,阿獅蘭不知從什么地方跑了出來,低叫了幾聲。剛才,雪得克從昏迷中醒來,還沒有顧得上問阿獅蘭的情況,這時看到阿獅蘭還活著,高興得差點流出淚來。阿獅蘭親昵地依偎在雪得克的身邊,舌頭舔著他的臉頰,顯然也有著大難不死又相見的喜悅。
你說,大地上的水到底是怎么來的呢?
不知怎么回事,自從進入了地層深處后,雪得克的頭腦里,竟然裝滿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問題。這些問題,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也正因為這樣,就更多了些想要破解那些奧秘的欲望。
水——從哪來的?
這次,別克顯然又被雪得克給問住了。想了許久,他才瞇著眼睛說道,氧、氫二氣結合后生成水,水生出萬物。不過,水到底是從哪里來的,大概只有天和地知道吧。
別克說完,面對著那條奇怪的河流盤腿打坐,似乎也陷入了說不清道不明的痛苦境地。
但是,雪得克卻知道,不管水是從哪里來的,如果地球上沒有了水,卻是萬萬不能的。老輩人早就對他們說過,如果沒有了水,地球就再也沒有機會創(chuàng)造出新的生命了。從此,地球就會變成一顆燃燒著的巨大火球。什么時候大火熄滅了,才會重新有水、有生命。但這個過程,大概只能等到千年萬年以后了。
我看,咱們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沒有水會渴死的。
別克休息片刻,精神顯見好了許多,遂站起身來問雪得克,你感覺怎么樣?不行我先去找些水,你在這里休息?
我好多了,沒啥問題。
雪得克擴了擴胸,又做了幾次深呼吸,感覺身體并無大礙,就說道,這個地方,我感覺有點詭異,咱們一起去,有什么事也好有個照應。
好吧,別克點了點頭答應了。
這時,阿獅蘭似乎早已等得不耐煩了,立刻上前帶路,向小島深處跑去。但可以看出來,雖然阿獅蘭有些迫不及待,卻始終沒有放松警惕,每跑幾步,就停下來這兒聞聞那兒瞅瞅,顯然對這個陌生而神秘的地方還是有所忌憚。
其實,阿獅蘭的異常反應并不奇怪。
沒走多遠,雪得克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小島確實怪異,地上沒有草,卻爬滿了各種顏色的苔蘚。對于苔蘚,雪得克并不陌生,草原附近的峽谷中也有苔蘚,對牲畜并沒有什么傷害。但這里的苔蘚不但顏色怪異,而且毒性奇大。他用手摸了摸,立刻有種觸電感。不大一會兒,手指就腫了起來。
再往深處,雪得克看到了更多從未見過的植物。
這些奇怪的植物沒有根,也沒有莖和葉。而且形狀各異,有的呈球狀,有的呈絲狀,還有的和樹的形狀一樣。顏色也有所不同,藍色的、綠色的、褐色的、紅色的,各種顏色,不勝枚舉。這些奇特的植物密密麻麻擠在一起,有的很小,肉眼幾乎看不見;有的卻挺大,呈叢林狀,像灌木叢那樣擋住了去路。
在這些奇特的植物中間還爬滿了許多說不上名字的軟體生物,有的像蛇,有的像蚯蚓,還有的像蛆。更多的,形體怪異,如妖似鬼。雪得克當然不知道,這些軟體生物都是震旦紀時期的蠕形動物和腔腸動物。蠕形動物多為扁長形,身體多節(jié),肌肉發(fā)達。腔腸動物主要以類水母動物為主,最常見的是環(huán)輪水母。
快來,這些無根水可是上等水。在那些形狀各異的植物上,別克終于找到了水,不禁高興地喊了起來。
無根水,就是沒有落地的水,例如天上下的雨,在未落地時就被容器接收,這種水就被稱為無根水。雪得克趕過去喝了那些無根水,果然純凈甘甜,立刻感到神清氣爽,身體也有了活力。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阿獅蘭狂怒而絕望的叫聲。
雪得克和別克顧不得喝水,立刻趕了過去,驚訝地發(fā)現(xiàn),阿獅蘭正被一棵奇形怪狀的樹緊緊纏住,雖拼命掙扎,卻怎么也無法脫身,只能絕望地號叫著。那棵怪樹的藤蔓很像柳枝,如同蛇一樣靈活地飄動著,速度極快,將阿獅蘭團團圍住,眼看就要吞噬下去。
這棵樹,是食人柳。
它的外形看起來與普通的柳樹差不多,但其實兇殘無比。當人觸碰到它的藤蔓時,它就會將人緊緊地纏繞起來,等將其勒死后,再釋放出腐蝕性的溶液,慢慢地將尸體分解吸收。
別克飛快地拔出刀來,用力向纏住阿獅蘭的那些藤蔓砍去。
那些藤蔓被砍斷后,竟然流出了濃稠的白色汁液,大概是它們的血液。隱隱約約,藤蔓中發(fā)出了低沉陰森的怪叫,食人柳發(fā)怒了。遠處,更多的藤蔓像聽到了命令似的,悄無聲息地聚集過來,瘋狂地向別克發(fā)起攻擊。別克的刀被死死纏住了,一時無法動彈,情況更加危急。
快,射它的軀干,別克大聲喊道。
聽到喊聲,雪得克從剛才的慌亂中緩過神來,立刻彎弓搭箭,狠狠射向食人柳的軀干。阿爸留下的這把弓箭果然名不虛傳,有幾支箭居然射穿了樹身。藤蔓深處,傳來了幾聲凄厲的哀叫。隨后,那些原本毒蛇般兇殘的藤蔓似乎受到了重擊似的,開始慢慢收縮,眨眼就不見了。
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別克抽出刀,大聲喊道,如果妖樹被全部喚醒,咱們就沒命了。雪得克聞聽此言,趕緊招呼阿獅蘭,飛快地向河岸邊跑去。身后,黑黢黢的荊棘深處傳來了魔鬼般的呼嘯,雪得克只覺得汗毛都豎了起來,跑到岸邊后,已是兩腿發(fā)軟,癱倒在了地上。阿獅蘭也余悸未消,對著怪樹柳的方向一個勁地狂吠著。
咱們休息一會兒吧,別克收起刀,有些疲倦地說道。經(jīng)過剛才一番搏斗,他的體力消耗也很大。
此時,雪得克躺在地上,早已精疲力竭。不久,就昏昏睡去,做起了噩夢。夢中,他和切丹正在放羊,遠處突然刮起了沙塵暴,魔鬼般席卷而來。剛才還綠油油的草原眨眼變成了浩瀚的沙漠。大地在塌陷,天空也在下沉。水沒有了,所有的生命都在做著垂死掙扎。黑暗中,他發(fā)現(xiàn)切丹不見了,想要喊,卻喊不出聲音。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無法呼吸。天地之間,氧氣沒有了。他拼命地揉著喉嚨,絕望地掙扎著……
切丹,你在哪里?雪得克大叫著醒了過來。隨后,他看到了更加嚇人的場面。
眼前,那條河流突然退了下去,裸露著的河岸上,布滿了他從未見過的巨大的水生植物。那些模樣怪異的植物,是震旦紀時期的巨型水藻。它們小的幾十米,長的可以達到幾百米,重達幾百公斤。在巨藻生長茂盛的地方,巨大的葉片層層疊疊地鋪滿了河岸,不斷地擠壓過來,眼看就要把他們睡覺的地方層層包圍了。
此時,別克也已經(jīng)醒來了,正一邊倒退著,一邊緊張地觀察著那些巨大的海藻,思考著脫身的辦法。阿獅蘭則迎著那些不斷延伸過來的巨大葉片,兇猛地低叫著,卻不敢接近,也在緩緩后退。
就在這時,奇跡發(fā)生了。河岸中間突然涌出許多巨大的海膽。
這些海膽個頭奇大,體形呈圓球狀,上面長滿了硬刺般的紫色仙人球,猶如海中的刺客,兇神惡煞般地碾壓過來。它們是雜食動物,雖然只有五顆牙齒,但每個牙齒都有自己的下頜,能夠自由地咬合,且力量極大,如同狼牙般可怕。
海膽最喜歡吃的,恰恰就是海藻。
此時,海膽就像兇殘的殺手一樣,揮動著匕首般的尖刺,呲著狼牙般鋒利的牙齒,無情地追殺著那些巨型海藻。河岸上,傳來了瘆人的吞咽聲。沒過一會兒,剛才還盤滿河岸的那些巨型水藻,就都被海膽吃得一干二凈了。血腥的獵殺很快結束,但肅殺的氣氛仍然久久彌漫在河岸上。
雪得克和別克看呆了,就連一向無所畏懼的阿獅蘭都傻傻地看著河岸,仿佛靈魂已經(jīng)出竅。此時,那些巨大的海膽似乎吃得太飽了,有些累了,也靜靜地伏在河岸上,像是在休息。河岸之上,聽不到任何聲音。
噓——噓——
這時,小島深處突然傳來了幾聲奇異的口哨聲,仿佛呼嘯的子彈掠過小島,打破了河岸上空的寂靜。
蟒古思。
這次,就連雪得克都聽出來了,蟒古思又出現(xiàn)了。雪得克立刻張弓搭箭,四處搜尋目標。但和上次一樣,蟒古思還是只聞其聲,不見其形。
但是,蟒古思雖然沒有現(xiàn)形,卻再次使出了極其毒辣的手段,那些巨大的海膽被它的魔法控制了。
雪得克看見,剛才吃飽喝足正在休息的海膽們,聽到蟒古思的口哨聲,立刻像中了邪一樣,竟然向他們追殺了過來。那些倒豎著的芒刺上掛著劇毒,張開的嘴巴里,鋒利的牙齒閃著邪惡的寒光。
雪得克和別克被逼得節(jié)節(jié)后退,阿獅蘭也無奈地退縮著。
很快,海膽將他們團團圍住,包圍圈越來越小。巨大的海腥味撲面而來,熏得雪得克差點喘不過氣來,他只能閉上眼睛,又一次感受著死亡的臨近。
“轟隆”——這時,遠處傳來了巨大的爆炸聲。快看,火山噴發(fā)了,別克指著天空大聲喊道。
雪得克看過去,只見小島上空,一道火柱破地而出,沖上云天。空氣瞬間凝固,滾燙的巖漿四處流淌,翻滾的熱浪隨即迅猛地撲打過來。
海膽怕熱。
雪得克看見,那些剛才還魔鬼般瘋狂的海膽,這時轉眼失去了水分,隨即紛紛干枯,死在了地上。
緊接著,地震發(fā)生了。
此時,雪得克摟著阿獅蘭,正和別克趴在一塊巨大的山石后面,躲避著熱浪的襲擊。雪得克突然清晰地聽到,身子下面的地層深處傳來了刺耳的斷裂聲。那種聲音勢如破竹,越來越近。隨后,整個小島都塌陷了下去。
極度的慌亂中,雪得克只聽到阿獅蘭發(fā)出了一聲慘叫,隨即就什么也聽不到了。
三
這是一個寒冷而蒼白的世界。
地震發(fā)生后,雪得克跌入了一道巨大的縫隙中,順著陡坡急劇下滑。越往下,寒氣越重,仿佛下面是一個巨大的冰窟。他索性閉上眼睛,聽天由命。不知過了多久,他覺得下滑驟然停止,慌亂地睜開眼睛,眼前出現(xiàn)的是寒氣逼人的冬季。
冰川,到處都是冰川。
雪得克的視野之內,山河盡為冰雪覆蓋,自然界呈現(xiàn)一派空寂冷漠的景象。層層疊疊的冰川雪峰此起彼伏,形態(tài)萬千,有的像巨大的舌頭,對著天空做著怪相;有的像古埃及的金字塔,一層落著一層,玲瓏剔透,莊重大氣;有的呈現(xiàn)弧形,蜿蜒曲折,逶迤而去,如游動的冰龍。天空很藍,看不見陽光,空氣異常干冷。放眼望去,除了冰川雪峰外,什么也沒有。
雪得克打了個冷戰(zhàn),慌忙尋找別克和阿獅蘭。
此時,別克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爬上了對面的一個雪峰,正在向遠處張望著。阿獅蘭則顯得精神抖擻,在雪地上跑來跑去,似乎在尋找生命的氣息。它那身厚實的皮毛,這時顯得尤其讓人羨慕。
得找個地方避避風寒,不然咱們會凍死的。
不大一會兒,別克從雪峰上下來,哈著氣跺著腳說道,我剛才看了,這個地方都是冰川??催@樣子,氣溫至少在零下幾十度,咱們穿得太單薄,恐怕堅持不了多久。
那——怎么辦?
雪得克雖然比別克穿得厚實些,卻早已凍得快說不出話來了。寒冷無聲地鉆進肌膚里,他覺得身上的熱量正在快速散去,身體從里到外,正在漸漸變冷。
要是能有堆火就好了。
雪得克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趕緊摸了摸口袋,打火機還在。但是,他很快反應了過來,這冰天雪地里,沒有木柴,又拿什么點火呢?
這時,阿獅蘭在遠處叫了起來,顯然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雪得克和別克趕了過去,赫然發(fā)現(xiàn),眼前的雪地上有一串清晰的腳印。別克走過去,俯下身子,仔細觀察腳印。良久,突然厲聲說道,這些腳印,是與人相似的動物留下的。你看,動物的蹄印是并排四個,這里卻只有左右兩個。只有直立的人,才會留下這樣的腳印。
但是,別克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說法。
他直起身來,用自己的腳量了量那個腳印,神色就變得凝重起來。那個腳印比他的腳大得太多,而且是赤著腳的,五個腳趾明顯比人的要粗壯得多。
他又在前后腳印之間反復丈量著,最后嚴肅地說道,看來,這家伙雖然可以直立行走,卻并不完全是人,從腳和步幅的大小來看,這家伙的身高在兩米以上,體重在二百公斤左右,就是再高大的人,也不可能有這樣超常的體魄。
那——會是什么?雪得克倒吸口涼氣,只感覺骨頭里都是寒意。
走,咱們去看看,別克說道。
順著那串腳印,他們跟蹤而去。阿獅蘭一如既往,在前面開路。雪得克走在中間,別克殿后。腳印在經(jīng)過一片開闊的雪地后,開始向對面的一座高聳的雪峰爬去。
那座雪峰呈舌頭狀,遠遠看去,巨大的舌頭深入藍天,似在舔舐著什么。霧氣繚繞在半腰,又像魔獸張開的嘴,在瘋狂地大笑著。雪得克看得驚心動魄,心里越發(fā)冰涼。
自從進入這地層深處后,雪得克時常感慨萬千。
他沒想到,在這么深的地下,竟然埋藏著一個如此變化多端的世界。那些從沒有見過的遠古生物,都在隨時爆發(fā)的火山和地震中消亡,卻又反復出現(xiàn)著。生命的力量如此強大,從億萬年前就無數(shù)次面對著毀滅,卻從沒因此而消亡。從地球到月球,在廣闊的宇宙空間里,又會有什么呢?會不會還有新的人類?那么,這串奇怪的腳印,會不會是人類留下的?和他們,又會不會是同樣的人類?
雪得克踩著那些腳印,似乎感覺到了來自那些腳印的氣息。
他突然有了個重大的懷疑,這串奇怪的腳印會不會是蟒古思故意留下的,為的是將他們引入一個萬劫不復的絕境?他這么想著,就感覺腳底的寒氣更濃了。但很快,他又重新振作起了精神,只有找到了蟒古思,才能救出切丹,這是他必須面對的現(xiàn)實。為此,就算前方是萬丈深淵,他也無所畏懼。
腳印在雪峰腳下停了下來,別克來回仔細觀察著,在一塊巨大的山石后面,他看到了一堆硬物。
別克取了一塊,用力掰開,放在鼻子下聞了聞,隨即皺起了眉頭說道,看樣子,這家伙是食肉動物,糞便很臭。雪得克這才知道,別克手里的東西是糞便。也就是說,那個可以直立的怪物,在這里停留過。
食肉動物?雪得克驚呼道。
雪得克想起了狗熊。在草原上,他曾經(jīng)看到過狗熊。狗熊也可以直起身來,四處張望。但是,狗熊卻絕不可能像人一樣直立著行走。那這個可怕的食肉動物,到底會是什么?
別克扔下糞便,追著腳印繼續(xù)向前走。他的面色開始發(fā)青,顯然身上的熱量也越來越少了。
雪得克看見,那串腳印彎彎曲曲,已經(jīng)向山上延伸過去。這座雪峰極高,且極其陡峭,而且十分濕滑,很難攀爬,怪物上去是要干什么呢?或者,它的家就在雪峰上面?
雪得克顧不得再多想,只能拼命跟著別克,奮力前行。
此時,阿獅蘭的表現(xiàn)卻出乎了雪得克的意料。越往上爬,阿獅蘭似乎越是顯得小心翼翼。每走幾步,便會停下來四處觀望。眼中的神色藏著少有的恐懼。在雪得克的印象中,阿獅蘭勇猛無比,就是遇見狗熊,也不怯陣。難道,那個直立行走的怪物,會比狗熊更加讓它可怕?
快到半山腰的時候,別克突然停了下來,對著他們飛快地捂了捂嘴,又搖了搖手,隨后又做了個勾手的動作。
雪得克明白,別克是在向他暗示,千萬別出聲,趕緊過來。他不知道別克發(fā)現(xiàn)了什么,但從別克的手勢上來看,事情一定不會那么簡單。他立刻示意阿獅蘭不要出聲,弓著身子,向上爬去。
別克發(fā)現(xiàn)的,是一個冰洞。洞口不大,被冰凌蓋住,不仔細看,很難發(fā)現(xiàn)。那串腳印,在洞口消失了。
咱們過去看看。不過,千萬別發(fā)出聲響,別克壓低聲音說道。
雪得克點了點頭。
別克拔出了刀,繼續(xù)在前面走。雪得克取下弓箭,也做好了應變準備。阿獅蘭似乎早已預感到了事態(tài)的嚴重,悄無聲息地從側面迂回,拿出了打圍的架勢。
洞口雖小,里面卻挺大。雪得克是彎著腰進去的,隨后就可以直起身子往里走了。
越往里走,越加寬敞,而且四周的景況也依稀看見。洞內石鐘乳、石筍、石磨,千姿百態(tài),有的像塔松、有的像飛馬,極為壯觀。顏色也絢麗多彩,乳白色的、奶黃色的、綠色的,應有盡有。還有的,白如羊脂玉、紅如血雞石,顯得極其高貴。雪得克驚訝地看著這些匪夷所思的景象,仿佛到了世外仙境。
再往里走,雪得克的好心情轉眼就沒有了,他看到了一堆堆白骨。
那些白骨十分粗大,從長度判斷,應該是巨型動物的骨頭??諝庵袕浡鵁o法忍受的惡臭。雪得克看著那些白骨卻并不害怕,反而更加憤怒,他已經(jīng)進一步斷定,洞里藏著的,一定是魔鬼蟒古思。否則,又有什么東西能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可以將這么巨大的動物殺死?
有火光。這時,別克小聲喊道。聲音雖小,卻顯得很不可思議。
火?雪得克更是抑制不住地好奇,這個地方怎么會有火?
他凝神看去,前面果然有火光。再往前走,就看到了一個正在燃燒的火堆。火堆旁,坐著兩個怪物,正在烤火。一大一小,很像人,卻顯然和現(xiàn)在的人不一樣。他們身材高大,十分粗壯,頭骨低平,眉脊骨突出,牙齒很大,如同野豬的獠牙。面部皮膚顏色很淺,全身遍布深色毛發(fā)。面貌像猿,四肢卻很像人。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人猿?
很久以前,草原上就流傳著野人“阿爾馬斯”的傳說。據(jù)說,阿爾馬斯經(jīng)常出沒于一望無際的草原之上,但是一旦發(fā)現(xiàn)人類的蹤跡,就瞬間消失不見。據(jù)目擊者描述,他們行走時,身軀看起來有點僵硬,給人以木訥的感覺,但只要跑起來,速度卻驚人的快。他們的面部和人類相比,上下頜過大,下巴后縮。雌性阿爾馬斯的乳房很大,據(jù)說可以把乳房甩過肩膀給背后的嬰兒喂奶。然而,傳說畢竟是傳說,至今,人們也沒有找到阿爾馬斯真正存在的證據(jù)。
快走。
正當雪得克胡思亂想時,別克小聲提醒道。他趕緊壓低身子,跟著別克,準備返回洞口。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們的身后,站著個巨大的人猿。這家伙身高足有兩米,體毛濃密,下身圍著獸皮,也正驚訝地打量著他們。
這時,阿獅蘭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準備拼死一搏。
看到人,人猿顯然也有些發(fā)懵,直到看見阿獅蘭兇狠的樣子,才反應了過來。但他并沒有顯出絲毫的害怕,只是微微彎下腰,伸出一只拳頭,做了個捶打的動作。那只拳頭很大,也很有力量。阿獅蘭躲過重重一擊,似乎知道對手不好對付,便不再冒進,只是狂吠著,圍著人猿打轉,伺機發(fā)起攻擊。
這時,洞里另外兩個人猿也聞聲飛跑過來,同樣吃驚地打量他們。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雪得克知道,他們已經(jīng)被包圍了,遂暗暗抓住弓箭,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他偷眼看了看別克,卻發(fā)現(xiàn)別克似乎并不慌亂,目光從容地看著人猿,眼里沒有任何惡意。
我們,只是過來看看。
別克指著雪得克和阿獅蘭,聲音十分柔和地繼續(xù)說道,我們需要你們的幫助,不知可以嗎?說著話,別克擺了擺手,止住了阿獅蘭的吼聲和撲咬,面帶微笑,伸出了手,想要和人猿握手。身材最為高大的那個人猿猶豫了一下,竟然伸出了手,和別克握了握。
你們,會說話嗎?別克又問道。
人猿們相互看了看,似乎在猜測別克說的是什么。很明顯,他們聽不懂人話。別克笑了笑,便不再說話,又換了一種表達方式,先用手指了指自己,又做了一個十分寒冷的動作,等待著人猿的反應。
這次,人猿好像看懂了。
三個人猿圍在一起,像是在嘀嘀咕咕商量著什么。雪得克側著耳朵聽,卻無法聽得明白。顯然,雖然人猿還不會說話,卻也有他們的交流方式。商量過后,身材高大的人猿轉過身來,竟然做了個請進的手勢。別克見了,立刻舉手作揖,表示感謝。隨后,他們跟著人猿,向洞內走去。
那堆火,溫暖極了。
三個人猿坐在他們對面,顯出很溫馨的樣子。雪得克認定,這是一家三口。中間那個身材高大粗壯的,是丈夫。左面略微嬌小的,是妻子。右面那個小家伙,肯定是他們的孩子。他們的下身都圍著一塊獸皮,妻子的上身,也用一塊獸皮遮擋著。顯然,他們也已經(jīng)有了男女之分。甚至,有了羞恥感。
雪得克看著這溫暖的三口之家,竟然被感動得熱淚盈眶。
許多難以解答的疑問又不斷閃現(xiàn)著,這些人猿,會不會就是人類的雛形?他們是怎樣學會取火的?又是怎樣一步步進化成人類的?人類走到今天,經(jīng)歷了多少苦難?人類的文明在這樣的洞穴里誕生后,又是經(jīng)歷了多少磨難,才有了現(xiàn)在這樣偉大的成就?宇宙之間到底還有沒有其他的文明?如果有的話,能不能和人類成為朋友?這些深不可測的人類終極問題,又能不能最終得到解答呢?
正當雪得克萬分感慨之時,人猿丈夫站了起來,好奇地來到他跟前,指著他背后的弓箭,“哇哇”說著什么??磥?,他們還沒有見過這樣先進的武器。雪得克趕緊取下弓箭,恭敬地遞給人猿丈夫。
人猿丈夫拿著弓箭,仔細地揣摩著,并很快就知道怎么使用了。不停地拉著弓弦,做著瞄準的動作。雪得克遞給他一支箭,人猿丈夫竟然不假思索地就張弓搭箭,向對面的石頭射去,撞出了幾朵火花。隨后,人猿丈夫顯得異常興奮,對那把弓箭愛不釋手。
雪得克看著人猿丈夫激動不已的樣子,心里更加感慨,看來,人類之所以會產生先進的思維,首先是有著天生的好奇心,并不斷追求探索,才有了無所不能的智慧。
接著,人猿丈夫又看到了別克手中的那把刀。不等他開口,別克就把刀遞了過去。
人猿丈夫舉起刀,用手指在鋒刃上試了試,立刻就齜牙咧嘴地叫了起來。那把刀太鋒利了,差點割破了他的手指。隨后,人猿丈夫轉身向洞內走去,雪得克不知他要去干什么,正奇怪間,就見他拿著幾樣東西,又返身回來了。
那是幾把十分粗糙的石斧和其他類型的石砸器。
雪得克看得呆了,比起他們的刀和弓箭,這些石器顯得簡單笨重太過原始。但是,它們已經(jīng)有了現(xiàn)代工具的雛形。從這些粗糙的工具可以看得出來,人類為了生存,不斷開發(fā)著大腦,在執(zhí)著的勞動中,一點一點獲取著生存的經(jīng)驗。勞動創(chuàng)造人類,絕不是一句虛言。
這時,人猿妻子對著丈夫突然“哇哇”說著什么。人猿丈夫似乎臉紅了一下,對著妻子親熱地笑了笑,隨即將刀和弓箭還給了雪得克和別克。又很真誠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又指了指雪得克和別克。
別克立刻反應了過來,他是在問咱們呢,肚子餓不餓?
雪得克這就知道了,剛才人猿妻子是在責怪丈夫,只知道舞槍弄棒,怠慢了客人,也不問問人家吃飯了沒有。雪得克心里不禁心里越發(fā)溫暖,看來,人性天生就是善良的。即使為了生存不得不四處搏殺,但初始的善良,卻是留在人類的基因里的。
說到吃,雪得克這才覺得,自己的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餓得發(fā)慌了。但他四處看了看,不知道這些人猿會拿什么食物招待他們。難道,是那些只剩下白骨的巨型動物?那些到底又是什么動物的尸體呢?
別克指著自己的肚子,微笑著點了點頭,意思是說,餓著呢。
人猿丈夫隨即拿起石斧,指了指外面,意思是在說,咱們現(xiàn)在就去打獵去。小人猿也拿起一把石斧,站在了父親身邊。
別克立刻站了起來,點了點頭。雪得克更是激動,他很想看看,人猿獵取的,到底會是什么動物。剛才還安靜地躺在火堆旁的阿獅蘭,知道會有新的戰(zhàn)斗發(fā)生,立刻抖擻精神,向洞外跑去。但雪得克看得出來,阿獅蘭似乎也學會了謙遜,平時都是很不客氣地跑在前頭,這次卻尾隨著大人猿后面,竟然顯示出了很乖順的樣子。
就在他們準備動身時,更讓雪得克感動的事情發(fā)生了。
人猿妻子看到他們穿得單薄,先是叫住了丈夫,隨后不知從什么地方取出來兩塊獸皮,分別遞給了他和別克,并做了個很溫柔的手勢,示意他們穿上。不知怎么的,當雪得克將獸皮穿在身上的時候,竟然感到了一種母親般的溫暖,眼淚差點就涌出了眼眶。
洞外,越發(fā)的寒冷了。
大人猿帶著他們出了洞穴后,向后山爬去。霧氣濃重,幾乎看不清路。但雪得克發(fā)現(xiàn),大人猿似乎根本不受冰雪和霧氣的限制,走得十分輕松快捷。就連小人猿,也亦步亦趨在父親后面,舉手投足都顯得并不費力。
雪得克由此得出了一個新的結論,人類進化到今天,腦力勞動超過了體力勞動。因此,腦袋是越來越好用了,身體卻變得虛弱了?,F(xiàn)代人類看重的是腦力勞動,卻對體力勞動嗤之以鼻。這樣下去,人類的肢體會不會退化呢?
爬上了后山,大人猿突然停了下來,倚在一塊冰石上,窺視著下面。
雪得克喘著粗氣趕了過去,看到山的下面竟然出現(xiàn)了一面湖。湖面不是很大,湖水卻很藍,隱現(xiàn)在霧氣中,透出一種遠古的仙氣。湖的四周,雪得克看到了許多高大的植物,應該是些古樹。因為天氣寒冷的原因吧,那些樹光禿禿的,枝條遒勁,張牙舞爪地伸向天空,顯得極其古怪。雪得克想,人猿生火的木柴,大概就是這些樹的枝條吧。
湖的周圍,雪得克沒有看到任何動物。
然而,人猿父子卻顯得并不著急,小人猿緊緊依偎著父親,抱著石斧,顯得很安靜??梢钥吹贸鰜?,他對自己的父親是很崇拜的。對父親的能力,也很自信。在面對即將發(fā)生的戰(zhàn)斗時,他并不顯得驚慌。這種冷靜,應該是一種固有的生活狀態(tài)吧。他們?yōu)榱松妫瑫r刻都是生活在殘酷的戰(zhàn)斗當中的。因此,也就練就了從容不迫的氣質。
不久后,湖水側面的一排冰川后面,傳出了清晰的踩踏聲。聲音沉重,顯然是體重很大的動物發(fā)出來的。
雪得克看見,小人猿立刻警覺起來,離開父親,緊握石斧,趴在石頭上,警惕地看著下面。但他的父親卻仍然十分鎮(zhèn)靜,不慌不忙地查看著四周,顯出很有經(jīng)驗的樣子。踩踏聲越來越大,雪得克很快看見,石頭后面走來了一只巨大的動物。雪得克從沒見過這樣高大的動物,驚得久久喘不過氣來。
雪得克當然不知道,這只巨型動物,是猛犸象。
猛犸象的身材與亞洲象相近,體長可以達到五米以上,身高一般都在三米。身體上的毛又長又厚,可以使它們不懼冰川紀的寒冷。它們的門齒長達一米五左右,向上向后彎曲并旋卷,鋒利無比,極有殺傷力。頭骨很短,頂脊卻非常高,形象十分古怪。如果你可以在近處看到它們,會發(fā)現(xiàn)它們的上下頜和齒槽很深,臼齒齒板排列十分緊密,數(shù)目很多,第三臼齒最多可以有三十片齒板,顯得較為鋒利。但是,它們卻不是食肉動物。它們最愛吃的,是植物。
盡管不是食肉動物,但雪得克清楚地知道,要想獵取這樣的龐然大物,談何容易?
此時,阿獅蘭已經(jīng)按捺不住,準備沖下山去。大人猿很不高興地對著阿獅蘭做了個停下的手勢,阿獅蘭竟然很聽話地重又伏下了身子。看來,對于大人猿,阿獅蘭還是有所忌憚的。或者,是尊重吧。
大人猿轉過身來,又對雪得克和別克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原地待命,隨后領著小人猿,拿著石斧,大呼小叫地向雪山下沖去。
雪得克不放心地對別克說道,他們的武器太簡單,這樣唐突地下去,會有危險的。
別克點了點頭說道,嗯,武器是簡單了點。不過,看大人猿胸有成竹的樣子,也許他們會有更好的辦法呢。咱們只管做好準備,如有不測,再上去支援。
猛地聽到呼叫聲,正在喝水的猛犸象明顯嚇了一跳,但當它發(fā)現(xiàn)沖過來的只是大小兩個人猿時,根本沒把他們放在眼里,仍然放心地喝著水。大小人猿沖過去后,并不發(fā)起進攻,只是揮動石斧,做出進攻的樣子,似乎在挑逗著猛犸象。
不久,猛犸象終于失去了耐心。
雪得克看見,猛犸象突然掉轉身來,低下頭顱,挺著巨大的牙齒,向小人猿沖去,力道之猛,十分罕見。正當雪得克為小人猿捏著一把汗時,卻見小家伙十分靈活地避過了猛犸象的進攻,閃身向后退去。大人猿借此機會,繞到猛犸象身后,舉起石斧,在它屁股上狠狠砍了一斧。猛犸象受到襲擊,迅猛地轉過身來,又向大人猿發(fā)起進攻。大人猿卻不慌不忙,邊向后退,邊繼續(xù)挑逗著猛犸象。猛犸象雖然暴跳如雷,卻也拿他沒有什么辦法。
這個時候,小人猿又出手了。
只見小人猿趁猛犸象不注意,竟然伸出了手,抓了一下它的尾巴。猛犸象被徹底激怒了,它放開大人猿,開始瘋狂地追擊小人猿。不想,小人猿身法極其靈活,左跳右竄,猛犸象雖然速度極快,獠牙就是無法刺中小人猿。就這樣,大人猿和小人猿前后夾擊著猛犸象,將它引進了一條雪谷。
有好戲看了,別克微笑著說道。
雪得克卻對別克的話不以為然,他還是很緊張。情況明擺著,人猿和猛犸象無論從哪個方面對比,實力都太過懸殊。這樣下去,不要說無法獵取猛犸象,自保都很難。
走,咱們跟過去看看,別克說道。兩個人帶著阿獅蘭,飛快地追了過去。
此時,大小人猿且戰(zhàn)且走,已經(jīng)將猛犸象引進了雪谷深處。當雪得克他們漸漸追近時,就聽見不遠處發(fā)出了一聲巨響。緊接著,就傳來了猛犸象惱怒而又絕望的狂叫。雪得克不知發(fā)生了什么,跑過去看時,發(fā)現(xiàn)猛犸象巨大的身軀,已經(jīng)陷進了雪窩中,雖然拼命掙扎,卻怎么也出不來。
顯然,猛犸象踩上了人猿挖下的陷阱。
這時,大小人猿顯然也很疲憊,正大口喘著粗氣。他們相互依偎著,坐在陷阱旁邊,看著掙扎著的猛犸象,臉上竟然帶著一種欣慰的笑容。
看著那笑容,雪得克深有感觸。
人類最可怕的,是大腦中的智慧。人類雖然沒有猛犸象那樣兇悍,卻可以用自己的智慧殺死它。未來的人類,大腦不知會進化到什么程度?人類的智慧如果超出了極限,是好事還是壞事?人類如果只是把自己的智慧用來戰(zhàn)爭和殘殺,必將會用自己的智慧毀滅自己,那又是怎樣可悲的結局?
這次捕獵,人猿大勝而歸。然而,悲劇卻隨后發(fā)生了。
當雪得克他們抬著猛犸肉,隨著人猿返回到洞穴口時,大人猿突然猛地停了下來,低下頭緊張地看著什么。地上,是一串剛剛留下的腳印。很明顯,那些印跡既不是人猿的,也不是雪得克他們的。那是另外一種動物留下的。那些腳印也很大,很深??梢钥吹贸鰜?,能留下這樣腳印的動物,一定非同小可。
這時,大人猿似乎看出了什么,猛地直起身來,瘋了似的沖進洞內。
然而,已經(jīng)來不及了?;鸲雅裕笕嗽车钠拮右呀?jīng)倒在了血泊里,只剩下了半截身子。地上到處都是血,空氣中血腥味很濃。昏暗的光線下,殺氣十足。大人猿妻子的尸體旁,立著一個巨大的野獸。
那是劍齒虎,古生代時期人猿最大的對手。
劍齒虎是史前出現(xiàn)的大型貓科動物,這種巨大的食肉動物,長著10多厘米長的尖牙,曾在陸地上稱霸一時。它們的大小近似現(xiàn)在的老虎和美洲豹,具有極強的攻擊性。當食物短缺時,它們就會將古猿作為最主要的獵殺對手。
劍齒虎聽到聲音,猛地跳起來,向洞穴深處逃去。
大人猿顧不得去追劍齒虎,撲到妻子的尸體旁,失聲痛哭。小人猿先是被這悲慘的一幕嚇住了,隨后就反應了過來,抱住母親殘留的尸體,哭得更是撕心裂肺。隨后,大小人猿又緊緊抱在一處,哭得死去活來。
此刻,雪得克和別克也是傷心欲絕。
轉眼間,大小人猿,一個失去了妻子,一個沒有了母親。好好的一個家庭,就這樣破裂了。這種痛苦,誰能忍受?雪得克是知道這種痛苦的,母親走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魂似乎也被母親帶走了。人世間最大的悲傷,就是生離死別。由此想來,人猿進化到人類,又經(jīng)歷過多少次生離死別?
然而,所有的悲傷,總是要過去的。
大人猿哭夠了,選了個地方,將妻子埋了進去。隨后,抱著小人猿,昏昏睡去了。雪得克看著緊緊依偎在一起的這對父子,心中十分酸楚。人類走到今天,又經(jīng)歷過多少這樣的生離死別啊。
第二天,與人猿父子告別時,雪得克的心依然沉甸甸的。
四
冰川之外,是一片廣闊的原始森林。
雪得克對森林是十分熟悉的,眼前的這片森林,與他在塔勒奇溝看到的森林很相似,卻又有著許多的不同。森林郁郁蔥蔥,無邊無際。許多巨大的古樹,與西伯利亞落葉松和雪嶺云杉、針葉柏等都有著共同之處,但卻更為高大,樹冠遮天蔽日,地面上的部分盤根錯節(jié)。樹身粗壯,雪得克和別克拉著手試了試,估計至少六七個人才能合抱。在森林的東邊,他們還看到了更多生命力極強的古樹,樣子與胡楊和灰楊極像,樹齡少說也有上千年了。它們枯而不死,頂天立地,似乎在孤獨地翹望著千萬年滄桑的歲月。
但真正在這樣的森林里行走,卻并不是件美好的事情。綠色,是生命的顏色。但綠色的深處,也不乏死亡。世間萬物,都是相對的。
雪得克首先感覺到的是悶熱,森林仿佛是密不透風的墻,將他們層層圍住。沒有風,感覺不到空氣的流動。雖然到處都是綠色的樹木,氧氣卻極不夠用,呼吸陷入了困難??床灰娞炜?,也感覺不到地面的存在。森林就像一個無形而又可怕的迷宮,使雪得克不斷產生著各種幻覺,一會兒是在火山噴發(fā)的巖漿里掙扎,身上的肉都在燃燒,眼看只剩下根根骨頭;一會兒又發(fā)生了地震,他和別克不斷地在黑暗中下墜,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最后才發(fā)現(xiàn)是在海膽的肚子里。
雪得克極力想從幻境中走出來,不斷拍打著太陽穴,卻仍然無濟于事,忍不住大聲吼了起來。聲音沒走多遠,就被大樹擋了回來,在它的耳根處轟鳴著,雪得克覺得自己就要崩潰了。
這時,遠處傳來了阿獅蘭的叫聲。
自從進了森林后,阿獅蘭卻顯得異?;钴S,而且很快活,好像并不受森林里異常艱難的生存環(huán)境所制約,從容地穿梭在枝葉的縫隙里,顯得游刃有余。
雪得克不由得暗想,如果自己能有阿獅蘭那樣的生存能力,該多好呀。
人類的文明,總是試圖要將人推向一個更加安逸的生存環(huán)境,仿佛只有安逸才是文明追求的目標。從衣食住行開始,人類的生活越來越脫離了自然的本質。除了大腦外,身體的免疫力和抵抗能力都在不斷地下降著。如果再過千年萬年,宇宙發(fā)生裂變,地球因大火、地震或者洪水而重新進入古生代時,人類依靠這樣孱弱的身體,還能生存下去嗎?如果真是那樣,或許結果只能是死亡。
雪得克強迫自己走出那種不安的想象之中,向阿獅蘭那邊艱難地走去。
阿獅蘭是在對著一個水潭叫著。那潭水不大,安靜地臥在樹林中間,閃閃發(fā)亮,如一只巨大的眼睛。潭水碧藍,看不見流動,卻又不像死水。樹木倒映在潭水中,影影綽綽,十分詭異。無法估量潭水的深度,也看不出水下有什么。阿獅蘭不安地圍著潭水叫著,也不知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此時,雪得克熱得已經(jīng)有些發(fā)瘋了,看見了潭水,就不顧一切地撲了進去。別克發(fā)現(xiàn)后想要阻止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潭水涼極了,雪得克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快意。他想起了卡勒奇溝的瀑布,那里的水也是這樣涼快。現(xiàn)在,他只想變成一條魚,就生活在這遠古時期的水里,再也不出去了。
不知為什么,自從進入地層深處,雖然步步驚心,隨時都有可能喪命,但他卻對這個遠古的世界充滿了向往。他想就這樣活在這里,目睹生命發(fā)展變化的全過程,體驗人類誕生繁衍的每一個歷史時期,那該是多么富有挑戰(zhàn)而又刺激的生活啊。
小心,趕快上來。這時,岸邊傳來了別克急切的呼聲。隨即,阿獅蘭的叫聲也變得有些異樣。
雪得克回頭看時,只見水潭的另一頭,茂密的灌木叢中,似乎有一個影子閃了一下,就悄無聲息地鉆進了水里。隨后,水面蕩起波紋,越擴越大。雪得克大驚之下,拼命向岸邊游去。那個家伙,是沖著自己游來的。從擴散的波紋來看,一定是個大家伙。
這時,阿獅蘭已經(jīng)不顧一切地跳進水中,擋在了主人的身后。
不久,水面上露出了一個似魚非魚的怪物。這個怪物,是史前被認為咬合力第二巨大的史魚類,并且同時也是泥盆紀時期最為巨大的魚類。這家伙身長足有十米,體重四噸有余,和巨鯨相似。但是,外形卻又完全不同。它們擁有比鯊魚更加強大的咬合力 ,能一口將鯨魚咬成兩半。這條水怪出現(xiàn)在水潭中,說明在遠古時期,這片森林極有可能是海洋。后來地球發(fā)生裂變,海洋消失,變成了森林。這條水怪能夠留下來,大概已經(jīng)是絕無僅有的了。
面對巨大的水怪,阿獅蘭顯得十分弱小。
但是,水怪可能是初次看到阿獅蘭這樣的動物,難免還是猶豫了一下。乘此機會,雪得克已經(jīng)游到岸邊,別克立刻將他拉上了岸,急速向后退去。
此時,阿獅蘭卻面臨著生死的考驗。
水怪根本沒有把阿獅蘭放在眼里,短暫停頓后,立刻發(fā)起了進攻。從體量上看,阿獅蘭在狗中算是王者,比狼還要大許多。但與水怪相比,就小得太多。好比蝸牛和大象,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手。
然而,阿獅蘭從小跟著人長大,耳濡目染,頭腦卻比一般動物要靈活許多。
阿獅蘭顯然知道自己不是水怪的對手,見主人已經(jīng)脫險,立刻向后退去。到了淺水區(qū),又停了下來,對著水怪狂吠。水怪體量太大,在深水區(qū)自然是游刃有余,沒有對手,但到了淺水區(qū),游動的速度就受到了限制。一旦速度過猛,擱淺在岸邊也很難脫身。于是,與阿獅蘭對峙片刻后,水怪只好無奈地游進了深水中。
雪得克死里逃生,抱住阿獅蘭不斷地親吻著。阿獅蘭卻發(fā)出了輕輕的呻吟。雪得克這才發(fā)現(xiàn),阿獅蘭受傷了。
阿獅蘭的脊背上,被水怪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直流。雪得克難過極了,淚水流了下來。阿獅蘭已經(jīng)不止一次救過他了。這只狗的忠誠,時常感動著雪得克。他甚至覺得,與這只狗的忠誠相比,人是應該慚愧的。人的忠誠,會因利益而改變,可阿獅蘭的忠誠,卻是經(jīng)久不衰的。
沒事,有辦法的,別克不知何時取來了幾片劍形葉片說道,這是劍葉龍血樹的葉片,止血效果極好,你就放心吧。
別克用嘴咬碎劍葉,邊敷在阿獅蘭的傷口上,邊給雪得克講起了劍葉龍血樹的傳說。
相傳東海龍王為哪吒所刺,血流不止,遂于夜間行至一棵大樹下療傷,其龍血浸入了樹根,樹就有了靈性,化為了一條金蛇,含信吐艷,甚為恐怖。龍王用法力將其制服,并將其化為了一棵樹,樹皮如被割破,就排泄黏液,像松樹所排泄的樹脂,俗稱“血竭”。血竭是一種寶貴的南藥,又因其傳說為東海龍王的血,因而被譽為“圣藥”,有止血、疏血和補血等三大功效,對醫(yī)治出血極其有效。
劍葉敷上后,阿獅蘭的血果然止住了,雪得克這才放心下來。
他們又找來一些野果,大家吃了后,重新上了路。阿獅蘭雖然受了傷,血止住后,立刻就恢復了元氣,依然跑在前頭,忠實地履行著自己的責任。
雪得克不禁又為阿獅蘭強大的生命力而深深感動著。
比起人,動物的生命力要強大得多。他曾經(jīng)見過母羊生產,剛落地的小羊羔,用不了一個小時,就可以站起來走路了。而人要學會走路,至少得一年時間。但是,即使是阿獅蘭這樣聰明的動物,現(xiàn)在看來,也無法進化出人類聰明的大腦??梢?,人類的產生和發(fā)展,是在特定的環(huán)境里的。只有在那樣的環(huán)境里,才會孕育出只有人才會有的智慧。
雪得克還發(fā)現(xiàn),別克自從進入森林后,始終處變不驚,這也讓他很是奇怪,都是人,為啥別克能做到,自己卻不能?
他向別克請教,別克笑著解答了他的困惑,人的心理,都受著情緒的影響。緊張的情緒,可以導致神經(jīng)功能失調,造成神經(jīng)系統(tǒng)功能亢進,致使心率加快、血壓升高,人的情緒就會失去控制。因此,得靜心。心為精神的主宰,心常靜則神安,心平氣和才能達到“心如止水、處事不驚”的最高境界。
雪得克對別克的說法十分贊同,但他同時知道,要想真正達到那種境界,絕非易事。
又走了片刻,雪得克感覺有些困乏,和別克商量后,就靠著一棵大樹打算休息會兒。這棵樹的根系十分龐大,露出地面的部分縱橫交錯,單從根系上看,少說也有千年了。樹身粗壯,樹皮斑駁。樹冠碩大,枝葉茂密,遮天蔽日。雪得克總感覺樹冠深處似乎藏著什么,但想起別克的話,又暗暗自嘲道,疑心如此大,何時才能做到“心如止水”呢?
雪得克干脆啥也不想,背靠大樹,不大一會兒,就昏然睡去了。
睡夢中,他和切丹在草原上奔跑著。風輕云淡,鮮花遍地。切丹跑得很快,他怎么也追不上。切丹高興地喊著他的名字,不住地“咯咯”笑著,聲音比百靈鳥還清脆。他們跑出草原,來到小河邊,切丹笑著停了下來,等著他。就在這時,魔鬼蟒古思突然從河里跳了出來,張開血盆大口,將切丹吞了下去。
切丹——雪得克大叫著驚醒過來。
他慌亂地四周看著,這才發(fā)現(xiàn)是在做夢。他苦惱地搖了搖頭,不住地責備著自己,無力地靠著大樹,準備重新入睡。這時,一股巨大的腥臭味從頭頂傳過來,熏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抬起頭,猛地發(fā)現(xiàn),樹干之上,一條巨蟒正張著巨口向他撲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一口就將他吞進了肚子里。
事發(fā)突然,等到別克拿著刀趕過來時,巨蟒已經(jīng)飛快地游進樹冠里,不見了蹤影。
這條史前巨蟒,體長足有十幾米,圓滾滾的軀體比一般的樹都要粗幾倍。在當時的地球上,是無可匹敵的森林殺手。雪得克被巨蟒吞進肚子里后,那股巨大的腥臭味立刻將他熏得昏了過去。隨后,他的身體急速下滑,進入巨蟒的胃中。那只碩大的胃開始強有力地收縮,胃液波濤般淹沒了他。雪得克被嗆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還沒有死,強烈的求生欲望使他決定拼死一搏。
打蛇,就得打七寸,這是阿爸從小教給雪得克的知識。
在草原上,大大小小的蛇并不少見。有的時候,羊如果被有毒的蛇咬了,也會死去,這讓雪得克不得不時刻有所警惕。雪得克在放羊時,時常會與蛇偶遇。漸漸地,他就學會了打蛇。他發(fā)現(xiàn),再厲害的蛇,你只要能狠狠打中它的七寸,就算不能致死,也能使其受到重創(chuàng)。
蛇的七寸,就是其心臟所在的位置。
心臟是所有動物的要害部位,包括人。但是,相對來說,哺乳動物的心臟都有一個保護結構,那就是胸腔。胸腔由胸骨和肋骨組成,可以起到一個支撐和遮擋的作用。所以,當哺乳動物的心臟位置受到重擊時,其胸腔會先緩沖一下,也許就會躲過一劫。但是蛇作為一種爬行動物,它卻沒有胸腔這個組織,因此心臟很容易受到重擊。
那么,這條巨蟒的心臟又在哪里呢?
雪得克拼命掙脫蛇胃的攪拌,順著蛇寬大的軀體向上爬去。他發(fā)現(xiàn),這條巨蟒的身體內部太寬敞了,像一個地道,甚至可以直立在里面行走。他努力減少著呼吸,以免蛇軀體里的氧氣被快速用完。同時,用最快的速度尋找著蛇的七寸。
在接近蛇頭的地方,雪得克終于看到了蛇的心臟。
蛇類的心臟是一個肌性的空腔器官,具有左右心房和心室。在房室之間,有房室孔相通。在左右房室孔周圍又各有一瓣膜,稱房室瓣。在左右動脈弓和肺動脈與心室的交界處,還各有一半月瓣。這些瓣膜具有防止血液逆流的作用。但是,由于左右心室之間的室間隔不完全,故蛇類心臟里仍有一部分是混合血。只要刺破心臟,血就會流出來,蛇就會受到重創(chuàng)。
雪得克摸了摸后背,好在弓箭還在。
他搭弓射箭,準確地射向了蛇的心臟。血立刻噴了出來,如同一條小河般,在蛇的軀體里快速流淌著。雪得克可以感覺得到,巨蟒開始劇烈地翻滾,身體不停地痙攣著。這使他無法穩(wěn)住自己,飛快地向下滑去。
不久,巨蟒停止了翻滾,但卻還沒有死,這讓雪得克震驚不已。
他立刻想起,阿爸曾經(jīng)對他說過,蛇實際上有兩個弱點,一個就是七寸。另一個,是蛇的泄殖腔。蟒蛇的泄殖腔,就是其尾部的下方,那里有一個明顯的孔,這個孔就是蟒蛇最脆弱的地方。只要積蓄全身的力氣,用手猛地伸進去,這時的蟒蛇即使再大再兇狠,也會瞬間啞火。
雪得克不顧一切地向巨蟒的泄殖器爬去,用手拼命撕扯著,直到巨蟒徹底斷了氣,這才從泄殖孔里爬了出去。
那天,別克不無驚訝地對他說,沒想到,還能見到你。
他笑著說,信念,可以戰(zhàn)勝一切。
五
不知走了幾天,他們終于出了森林,進入了一片沙漠地帶。
那片沙漠,仿佛死亡的海,閃動著可怕的波光。沒有風,雪得克的耳鼓里,卻回響著經(jīng)久不息的風聲,轟轟隆隆,讓他頭昏腦漲,無法分清方向。沙漠之中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跡象。而且,沙漠似乎還在繼續(xù)蔓延著。也許不久的將來,大地上所有的生命都會被沙漠所覆蓋。再強大的生物,都終將會死去。
雪得克被這浩瀚的沙漠深深震撼著。在這樣的沙漠面前,他感覺自己是那樣的渺小。
但是,他又堅信,死亡,不可能主宰一切。新的生命,必然會在另一個新的時期和環(huán)境中誕生。也許,這就是生和死的必然。它們都是暫時的,不會永生,也不會永遠消失。包括所有的災難和痛苦,都終將會過去。
關于生和死,爺爺在世的時候,就給雪得克講過許多與此相關的道理。
有一次,家里來了客人,阿爸要宰羊,那時候雪得克只有幾歲,看著羊死去,心里很難過。爺爺就安慰他說,不用難過,羊和人是一樣的,都是要死的。不管是人還是羊,一生下來就開始走向死亡了,這是天神也改變不了的,只不過是死亡的方式不同罷了。大地為萬物之母,世界上的所有生命,死后只有回到“母親的懷抱”,并消化在那里,才能得到永遠的安寧。
在經(jīng)歷了生和死的反復考驗后,雪得克卻覺得,不管是什么生命體,生和死都是和自然界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的。自然界的力量,改變著人類的生存狀態(tài)。也許,人類只有正視它,和它成為朋友,才能活得更好。
雪得克想起了他生活的那片草原,心里不免惆悵。
過去,草原上天天都是藍天白云,美極了。草也長得又壯又綠,牛羊從不為吃草發(fā)愁。可是,最近卻時常出現(xiàn)沙塵天氣。只要刮起來,就遮天蔽日,持續(xù)幾天。部族長老為此已經(jīng)做了幾次薩滿儀式,祈求天神保佑,卻都無濟于事。這樣看來,能夠感動自然的,是人類對自然的態(tài)度,而不是鬼神。
看,魔鬼城。這時,別克大聲喊道。
別克的喊聲,將雪得克從生與死的思考中喚醒過來,他抬頭看去,果然,在沙漠深處,隱隱約約出現(xiàn)了一個古怪的城堡,豎立著許多沙丘。這些奇形怪狀的沙丘在千年的風霜雪雨中被雕刻得活靈活現(xiàn),似怪獸只只,躍躍欲起。城堡上空,烏云翻滾,大有風雨壓城城欲摧之勢,令人毛骨悚然。
雪得克聽見,城堡之中似有許多可怕的聲音不斷傳來。
那些聲音此起彼伏,在沙漠上空久久回蕩,如同魔鬼的狂嚎,聽起來讓人心驚肉跳。難道,這是魔鬼的城堡?那么,蟒古思肯定就住在這里了。雪得克的血迅速沸騰起來,所有的恐懼立刻煙消云散。如果真是這樣,不管面對多少妖魔鬼怪,無論生死,他都必然會血戰(zhàn)到底。
看,那里,別克又低聲喊道。
雪得克揉了揉眼睛,順著別克手指的方向看去,在一個突出的沙丘上面,竟然站著一個東西。但由于被熱浪擋著,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是個人,別克冷冷地說道。
雪得克再仔細看,好像真就是個人,叉著雙腿,背著手,仰著頭,不是人又能是什么?可是,這里怎么會有人呢?難道是傳說中的外星人?
有關外星人的說法,雪得克是相信的。這并不是他偏聽偏信,而是親眼所見。
有一次深夜,他出去解手,就看到天空中有一個發(fā)光體正在飛過,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那個時候還是馬背年代,地球上沒有任何飛行器,這個發(fā)光體,不是外星人的,又會是誰的呢?
再走近點,雪得克終于看清楚了,那個人十分高大,沒有頭發(fā),也沒穿衣服,身體上全是沙子。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沙人”?
很久以前,有關沙人的傳說,經(jīng)過河西走廊,就在西域流傳開來了。據(jù)說,他們都是食用了沙漠中一種特有的神奇植物后,身體開始變異,有了超常的戰(zhàn)斗力,能夠刀槍不入。他們不怕火燒、不怕水淹,甚至不吃東西不喝水,也能照樣投入戰(zhàn)斗。還有一個更為匪夷所思的傳說,有人見過一個已經(jīng)沒有了心跳的女沙人,懷了孕,竟然還能自然分娩出一個小沙人。這些離奇古怪的傳說,讓人對沙漠更多了許多神秘而恐懼的猜測。
不是什么沙人,是蟒古思。別克否定了雪得克的猜測,暗暗拔出了刀。
真的是蟒古思?雪得克怒火中燒,他似乎聽到切丹凄厲的哭喊,正從魔鬼城中傳過來,讓他的心都差點碎了。
這時,沙漠上空果然傳來了蟒古思狂妄的聲音,哈哈,就你們幾個,到了這里必死無疑。對付你們這些凡夫俗子,根本不需要老子出手,你們就等著送死吧,哈哈,哈哈,蟒古思的笑聲久久回蕩著。
阿獅蘭忍無可忍,沖了過去。
蟒古思的笑聲落地,黃沙下面,不知是什么東西飛速游來,沒有任何聲息,卻來勢兇猛、殺氣十足。從掀起的沙浪來看,這家伙的體型很大,絕不是一般的動物可以比擬的。好在阿獅蘭似乎感覺到了來者不善,在與對方就要相撞的關鍵時刻,靈活地閃開了身體,這才保全了性命。
死亡之蟲,雪得克大驚失色。
不久前,戈壁沙漠上就流傳著一個離奇的傳說——在茫茫的戈壁沙丘中,常有一種巨大的血紅色蟲子出沒,它們形狀十分怪異,外形像一只肥胖的大型蚯蚓,長達幾米,顏色深紅,兩端都有尖刺狀突起。它們大部分時間都隱藏在沙漠之下,會噴射出強腐蝕性的劇毒液體。此外,這些巨大的蟲子還可從眼睛中放射出一股強電流,讓數(shù)米之外的人或動物頃刻斃命。然后,再將獵物慢慢地吞噬,大家把它稱為“死亡之蟲”。
但是,黃沙下面閃出來的不是什么死亡之蟲,而是一條巨大的蜈蚣。
這條蜈蚣全身烏黑發(fā)亮,皮厚如甲,身長在三米左右,相當于我們現(xiàn)在蜈蚣的上百上千倍。巨大的頭顱上生長著許多觸角,如同鋒利的刀劍,不停地揮舞著。此時,這家伙立起上半身,正兇狠地逼視著雪得克他們,嘴中發(fā)出毒蛇般的“嘶嘶”聲。
快,射它的頭顱,別克大聲叫道。
雪得克情急之下,射出一箭,卻射在了蜈蚣的身體上,被彈了回來。他趕緊又射出第二箭,又被蜈蚣咬在了嘴里,折成了兩段。雪得克呆住了,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怎么辦才好。
此時,蜈蚣已經(jīng)快速地逼近了雪得克,一根尖利的觸角刺向了他。
危急時刻,別克騰空而起,以閃電般的速度向蜈蚣的觸角劈去。蜈蚣大概沒有想到別克竟然會這般厲害,稍作猶豫,那條觸角就被砍做了兩段。蜈蚣暴跳如雷,尾巴旋風般掃去,別克身體尚在空中,躲避不及,被掃落在地,向沙坡下滾去。
蜈蚣更加囂張,又豎起一根觸角,再次向雪得克刺去。
阿獅蘭見主人遇到了危險,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蜈蚣早就對阿獅蘭恨之入骨,立刻放開雪得克,轉而向阿獅蘭發(fā)起進攻。好在阿獅蘭早有防備,知道不是對手,就靈活地與蜈蚣保持著距離,邊打邊退,試圖拖延下去。蜈蚣似乎看出了阿獅蘭的企圖,扭動著巨大的身軀,如巨蟒般,將阿獅蘭團團圍住。
就在這時,天空中突然傳來了“嗡嗡”的聲音,震耳欲聾。蜈蚣聽到那個聲音,竟然有些緊張,停止了對阿獅蘭的進攻,仰起身體,注視著天空。不久,“嗡嗡”聲愈來愈近,天空中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蜻蜓。
雪得克被震住了,就連那只蜈蚣,似乎也有些發(fā)懵。
這只蜻蜓太大了,身長足有兩米,翼展粗略估計也有七八米。兩只凸出的巨眼不停地轉動著,如同兩盞閃著綠光的探照燈。鐵鉗似的嘴巴里,牙齒十分鋒利,閃著冷光。六只爪子如刀似鉤,比鷹爪顯得更加有力。翅膀快速地轉動著,發(fā)出巨大的轟鳴,仿佛是一個超級飛行器,掀起了股股沙塵。
在草原上,雪得克曾經(jīng)見過的最大的獵隼,和這只蜻蜓相比,都只能算是小巫見大巫。他驚恐地看著這只空中怪物,感覺到陣陣寒意。
好在蜻蜓的目標,是蜈蚣。
當蜈蚣看到蜻蜓出現(xiàn)后,囂張的氣焰似乎有所收斂,轉身欲逃。但蜻蜓的速度快得驚人,不等蜈蚣鉆進沙子,就如同炮彈般凌空射了下來,利爪狠狠地扎進了蜈蚣的背部。蜈蚣疼痛難忍,怪叫一聲,竟然猶如狼叫。隨后,有著劇毒的尾部翻轉過來,欲襲擊蜻蜓的腹部。
蜻蜓卻并不慌亂,扇動翅膀,靈巧地躲過了蜈蚣的偷襲,又在它的身上重重咬了一口。蜈蚣知道不是對手,以最快的速度向沙坡下逃去。蜻蜓不依不饒,一路追殺。兩只史前巨型怪物殊死搏斗著,漸漸消失在了沙漠深處。
這個時候,蟒古思早已沒有了身影。魔鬼城里,那些鬼哭狼嚎聲也漸漸遠去。
雪得克顧不得多想,向魔鬼城快速追去。他的耳邊,切丹的哭聲越加真切。進了城中,突然刮起了大風,那些奇形怪狀的沙丘影影綽綽,在風沙中不停地旋轉著。風聲鶴唳,砂石翻飛。四周似乎都是魔鬼的影子,雪得克被圍困在中間,不知所措。
遠處,又傳來了切丹的哭泣聲。
雪得克側耳傾聽,聲音好像在魔鬼城外。他奮力躲避著風沙,追了出去。不遠處,他看到沙漠上空出現(xiàn)了一個他十分熟悉的場景。有草原,有羊群。似乎,還有他的氈房。
家,我的家。
雪得克高興地張開了雙臂,向草原奔去,向他的羊群奔去。自從離開家后,他每時每刻都在想念著那片草原,想念著那醇香的馬奶酒。他似乎聽到了悠揚的草原牧歌,落日的余暉中,一個騎著馬的牧羊姑娘正在向著他飛奔而來。是切丹,我的切丹。
不要追,那只是個幻影,別克急切地喊道。
但是,雪得克已經(jīng)完全喪失了理智,他瘋了似的迎著切丹跑去??刹恢趺椿厥拢褪菬o法接近切丹。他和她始終隔著一段距離,怎么也無法縮短。他拼命喊著切丹的名字,摔倒了,又爬起來。他聽到切丹也在呼喚著他,但聲音卻越來越小,漸漸就聽不到了。
當雪得克再次摔倒后爬起來時,天空中的草原不見了。
他悲傷地發(fā)現(xiàn),隨著草原的消失,羊群也不知去了哪里。天空中的太陽被黑云遮住了,到處都是黑暗。他急迫地尋找著切丹,卻什么也看不見。突然,一道閃電劃過,蟒古思獰笑著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手中,抓著披頭散發(fā)的切丹。
放開她,雪得克哭喊著。
黑暗中,傳來了蟒古思的獰笑聲,哈哈,她是我的,我的。有本事,你就來救她吧。隨后,切丹的哭聲又傳了過來,救我,雪得克。聲音撕心裂肺,讓他肝腸欲裂。
雪得克徹底瘋了,沒命地追過去。
黑暗越來越近,越來越濃。黑暗深處,傳出嗚嗚的風聲。地上的沙子似乎也瘋狂了,隨風狂舞,鋪天蓋地。
沙塵暴。
別克大聲疾呼著,健步如飛,追上雪得克,抓住他的胳膊,迅速回撤。但沙塵暴的速度快得驚人,如海嘯般滾滾而來。不大會兒,他們就被風沙追上了。隨后,身體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卷向了空中。
黑暗中,世界仿佛已經(jīng)不存在了。
六
雪得克清醒過來后,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被掛在了一棵大樹之上。
這棵樹極高,他好不容易穩(wěn)住身體,不安地環(huán)視著四周。遠處,波光粼粼,似是水光。近處,是一片開闊的山地丘陵,連綿不斷的山丘散落其間。綠色蒼翠的緩坡上,生長著許多不知名的樹木,郁郁蔥蔥,古色古香。景色雖美,雪得克卻顧不得欣賞,他現(xiàn)在迫切需要做的,是如何盡快從樹上脫身。
令他意外是,別克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了大樹下面,對著他喊道,怎么,在上面不想下來了?
他無奈地回答道,我要有你的本事,早就下來了。
別克又喊道,不要怕,這是棵鐵樺樹,枝杈堅硬如鐵,刀劍都無法撼動,你盡管大膽下來就好。
雪得克聞聽此言,心里踏實了許多,用腳踩了踩,那些枝杈果然結實,便不再顧忌,順著粗大的樹身下到了地面。
這片丘陵地帶好像藏著許多秘密呢,別克見他下來,環(huán)視著四周說道。
沙塵暴過后,別克也被掛在了一棵鐵樺樹上。從樹上下來后,在大樹的附近,他看到了一串奇怪的足印。那些足印極大,向著水光閃動的地方去了。別克惦掛著雪得克,顧不得追尋,就先找到了雪得克掛著的那棵鐵樺樹下。
秘密?這個世界,不到處都是不為人知的秘密嗎?
不知為什么,雪得克現(xiàn)在已經(jīng)對那些秘密不再那么好奇了。在人類的未知世界里,所謂的秘密太多了。這地層的深處,埋藏著地球億萬年的秘密,人類又能知道多少呢?
阿獅蘭呢?雪得克現(xiàn)在最擔心的,是阿獅蘭的生死。
阿獅蘭好著呢,別克微笑著說道,這只蒙古獒真的了不得,我從樹上下來的時候,它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那些腳印?,F(xiàn)在,應該隨著腳印追去了。
那咱們也趕緊去看看吧,雪得克越發(fā)替阿獅蘭感到擔心。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離不開阿獅蘭了。幾次歷險,阿獅蘭總是奮不顧身地相救。他和阿獅蘭的感情,也已經(jīng)不是一個人和一只狗的感情那樣簡單,而是有了親情般的感覺。對這種感覺,他并不奇怪。他早就認為,人和動物本就是同源的,只不過是發(fā)展的程度不同罷了。
那些腳印果然大得出奇。
雪得克把自己的腳放進去試了試,感覺好像放到了一條小船里。這么大的腳印,會是什么動物留下的呢?雪得克無法想象,卻也不再害怕。自從進入這地層深處,許多意外的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讓他見怪不怪。地球億萬年的滄桑變化,什么事都有可能發(fā)生,這正是地層深處的奧妙所在。
他們隨著那些巨大的腳印向前追去。
在大樹上時,雪得克就看到了那片水域,只是無法看清具體的樣子,腳印正是朝著那片水域而去。這么說來,這個巨大的動物要么是去喝水,要么就是生活在水里。但不管是什么情況,他們肯定又要經(jīng)歷一次奇遇。雪得克已經(jīng)漸漸喜歡上了這種奇遇,雖然每次都面臨著死亡,他卻覺得十分值得。
終于到了水域邊,雪得克最先看到的,卻是阿獅蘭。
此刻,阿獅蘭正伏在一個低矮的山丘上,機警地注視著下面。從它緊繃的肌肉來看,好像正在做著進攻的準備。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雪得克無法知道山丘下到底有什么。但從阿獅蘭的反應來看,一定會有什么大事發(fā)生。
雪得克和別克小心翼翼地潛行到阿獅蘭身邊,映入眼簾的一幕讓他們大吃一驚。
山丘下的草叢中,竟然窩著十幾個白色的橢圓形的蛋。雪得克最先斷定,這應該是鳥類的蛋。但隨后,他又作了否定。在草原上,他見過許多鳥蛋,但都沒這么大。當他順著阿獅蘭的目光繼續(xù)向不遠處看時,更加驚奇地發(fā)現(xiàn),有一只形體怪異的動物正虎視眈眈地盯著那幾個蛋。
那個動物,名字叫竊蛋龍。
竊蛋龍是恐龍家族中最喜歡“偷蛋”的恐龍,它的頭部比較短,形狀就像鳥的頭,頭頂長著一個骨質頭冠,非常美觀。嘴部是一對骨質的尖角,非常堅硬,能夠敲碎骨頭,類似于鸚鵡的嘴。竊蛋龍身長約兩米,在恐龍家族中算是體型較小的種類,很像現(xiàn)在的鴕鳥。前肢比較長,并且長有三指,每指上面都有長長的尖爪,中間的指爪比較長,能夠向后彎曲,牢牢抓住獵物。后肢細長,并且非常強健,顯示它的運動能力很強,行動迅速敏捷,憑借兩條長長的后腿與腿上三個壯實的爪,它可以高速奔跑。
竊蛋龍也看到了阿獅蘭,但那些蛋的誘惑讓它無所顧忌,仍然有恃無恐地向那幾個恐龍蛋走去。
雪得克的心跳加速,他和阿獅蘭的心情一樣,為那幾個蛋的命運感到焦急。他仿佛看到了蛋皮下的生命正在不斷地成長著?,F(xiàn)在,他已經(jīng)越來越感覺到了生命的珍貴。在大自然中,任何動物的生命都有其存在的權利。不管是豺狼虎豹,還是雞鴨牛羊,只要是存在,就不應該被漠視。
雪得克猛地躍身而起,沖向了那幾個蛋,阿獅蘭也兇猛地沖了下去,別克則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雪得克用身體緊緊護住了那幾個蛋。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很像一個父親,在護著自己的孩子。他的心里有一種只有父親才有的使命感和神圣感。父親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是不會懼怕任何強敵的。是會不顧死活英勇戰(zhàn)斗的。他勇敢地逼視著竊蛋龍,準備與那幾個蛋共存亡。
竊蛋龍先是有些驚訝,隨后看到雪得克似乎并不能對它構成威脅,就又大搖大擺走了過去。
雪得克熱血沸騰,竟然也迎著竊蛋龍走了過去。在恐龍中,竊蛋龍不算高大,但兩米的身高,也是一般人無法望其項背的。但此刻的雪得克,卻已經(jīng)將生死置之度外。他取下弓箭,做好了射擊準備。阿獅蘭也堅定地站在主人身邊,狂吠著,為主人助威。別克見情況危急,不得不作最壞的打算,準備助雪得克血戰(zhàn)到底。但就在這時,竊蛋龍卻突然停下了腳步,慌亂地跳進了深草中,不見了蹤跡。
雪得克在愕然間,看到不遠處的水泊中冒出了一個巨大的怪物。
這是一條蛇頸龍,是史前最大的水生爬行動物。 其體型碩大無比,身高十米以上,
頸部也有十幾米長。在恐龍中,屬于體型較大的一種。雖然蛇頸龍頭偏小,口卻很大,口內長有很多細長的錐形牙齒。但是,蛇頸龍卻不算食肉動物,它的日常吃食多以植物為主。蛇頸龍名字的由來,應該是其奇長的脖頸使然吧。
此時,這條巨大的史前恐龍正伸著它特有的長脖子,饒有興趣地看著岸邊發(fā)生的一切,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雪得克和別克被眼前發(fā)生的事情徹底震住了,傻傻地看著那條巨龍,不知如何是好。蛇頸龍從水中慢慢走了出來,每走一步,都傳來巨大的腳步聲,仿佛地震了一般。雪得克仰起頭,有些絕望地看著半空中那個巨大的軀體,又一次感覺到了死亡的降臨。
但是,奇跡卻再次發(fā)生了。
蛇頸龍并沒有傷害他們,而是先走到那幾個蛋跟前,低頭看了看,發(fā)現(xiàn)都完好無損,顯出了很欣慰的樣子。那些蛋,應該就是它的。隨后,蛇頸龍轉過身來,歪著頭看著雪得克,好像對這個從未見過的人類很有興趣似的。
雪得克意外地發(fā)現(xiàn),蛇頸龍的眼睛里沒有殺氣,只有善意。
雪得克后來想,也許是剛才自己舍命保蛋的舉動感動了蛇頸龍吧,讓它把自己當作了朋友。這也就是說,善良是會有回報的,哪怕是在人和動物之間。
那以后,雪得克和蛇頸龍度過了一段令他永生難忘的日子。如果不是要去救切丹,以及后面發(fā)生的事情,他甚至想永遠留在那里。
每天,當他站在水邊大聲呼喚時,蛇頸龍就會游過來,從水中探出長脖子,親昵地看著他。有時候,還會伸出舌頭,在他的臉頰上舔一下。那種親切的樣子,讓雪得克感動不已。動物是有靈性的,是懂得善意,并知道回報的。阿獅蘭自不必言說,就是這遙遠的史前動物,也是如此。
有的時候,蛇頸龍還會給他們帶來意想不到的美食。這些美食都生活在水底深處,雪得克從未吃過。
海百合,是一種盛開了5億年的飲食秘密,這種古老的無脊椎棘皮動物,和常見的海星、海膽、海參屬于同一類。盛開在海底的這些美麗的花朵,看著像植物,其實真正的身份卻是動物。還有就是腔棘魚,是一種非常古老的魚類,最初在四億多年前的泥盆紀早期開始出現(xiàn),然后一直到六千多萬年前才走向滅絕。再有是溝鱗魚,這種體型很小的盾皮魚類通常體長只有三十厘米左右,屬于貨真價實的弱勢群體。各種各樣的海底魚類,烤熟了后,都分外的香,雪得克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
有時候,蛇頸龍還會馱著雪得克在水上暢游。
蛇頸龍是真正的游泳高手。在陸地上,它的身軀顯得有些笨拙,到了水里,卻極其靈巧。它只要輕輕地扭動腰肢,就可以在水中飛馳。游動的姿態(tài)也異常瀟灑,脖頸高昂,猶如閑庭信步。
雪得克騎在蛇頸龍寬大的脊背上,乘風破浪,感覺就像騎著戰(zhàn)馬在草原上飛奔。浪花飛濺中,忘記了所有的煩惱。他甚至想,如果人也會這樣在水中遨游,那該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
可是,造物主卻很公平,他給了人類智慧的大腦,卻沒給他們翅膀和在水中生存的能力。
雪得克覺得,這并不是人的遺憾,而是幸運。如果人真的成了萬能的動物,其掠奪的劣根性必將無法遏制,那這個世界上還會有其他動物嗎?沒有了其他動物,人又怎么能單獨存在呢?
悲劇總是在你最得意的時候發(fā)生的。
這天,蛇頸龍又帶著雪得克出海了。這次,別克和阿獅蘭也一同前往。雪得克騎在蛇頸龍的前面,阿獅蘭在中間,別克在尾部。蛇頸龍就像一座會移動的小島,馱著他們,在水面上漂游著。當時,也許是蛇頸龍玩得有些忘乎所以了,不知不覺間,就馱著他們進入了深水區(qū)。這片水域顏色深藍,水下暗流涌動。當他們準備乘興而歸時,突然發(fā)現(xiàn),周圍出現(xiàn)了鯊群。
那是一群巨齒鯊。這片深水區(qū),是它們的領地。
巨齒鯊身長十幾米,顧名思義,嘴里長著巨大而尖銳的牙齒,是地球歷史上已發(fā)現(xiàn)的咬合力最強的生物,力量甚至超過了霸王龍,可以很輕松咬碎鯨魚的肋骨。但盡管這樣,如果只是一對一的較量,蛇頸龍并不懼怕巨齒鯊。在淺水區(qū),甚至可以完勝巨齒鯊。但現(xiàn)在是在深水區(qū),又面對著一大群巨齒鯊的圍攻,蛇頸龍一開始就處在了下風。
巨齒鯊的包圍圈越縮越小,蛇頸龍左沖右突,漸漸處于更大的劣勢。
本來,如果蛇頸龍只是自己作戰(zhàn),也許可以擺脫巨齒鯊的包圍。但現(xiàn)在,它的背上還馱著兩個人和一條狗。那是它的朋友,它不能不有所顧忌。幾個回合下來,蛇頸龍的尾部已經(jīng)被巨齒鯊狠狠咬了幾口,鮮血立刻染紅了水面。
血腥味使巨齒鯊兇殘的本性徹底被激發(fā)出來。
巨齒鯊開始不顧一切地向蛇頸龍發(fā)起攻擊,蛇頸龍的身體多處受傷,反應也漸漸遲鈍。這時,前面出現(xiàn)了一個島嶼。這個島嶼露出水面的部分并不大,但水底部分卻連接著陸地。蛇頸龍在最后關頭,以最快的速度向那座島的底部游去。
在這座島的底部,有一個無底洞。
無底洞實際上是黑洞的另一種存在形式,這些無底洞會將進入的物質傳送到地心深處。也就是說,這些無底洞是連接地表與地心深處的通道。早在地球的遠古時期,地球曾經(jīng)暴發(fā)過一次超大洪水,造成了幾乎百分之九十的地球生物滅絕。隨后,這些洪水慢慢滲透進地下,形成了地下海洋。在潮汐作用和地球自轉的影響下,地下海洋的海水在地下沖刷出了巨大的空間,而無底洞就是地下海洋的地面出口。
蛇頸龍將雪得克他們送進無底洞后,轉身迎擊隨后追來的巨齒鯊。鮮血,染紅了那片古老的水域。
七
從地洞出來后,他們被擋在了火焰山下。雪得克放眼看去,不覺被火焰山的奇山異景所震撼。
但見紅日當空,地氣蒸騰,煙云繚繞,火焰山形如飛騰的火龍,十分壯觀。山體由中生代的侏羅紀、白堊紀和第三紀的赤紅色砂、礫巖和泥巖組成,受古代水流的沖刷,山坡上布滿道道沖溝,寸草不生、基巖裸露,且常受風化沙層覆蓋,山體越發(fā)顯得詭異。
進到火焰山腹地,雪得克已經(jīng)熱得喘不過氣來了。
此時,在灼熱陽光的照射下,紅色山巖熱浪滾滾,絳紅色煙云蒸騰繚繞,熱氣流不斷上升,紅色砂巖熠熠發(fā)光,恰似團團烈焰在燃燒。雖然山勢很高,卻沒有一個地方可以避暑。雪得克口干舌燥,阿獅蘭也顯得焦躁不安。只有別克,似乎依然不為所動,平靜地在山道上攀行著。
哈哈,你們這次死定了。
正在這時,山頂突然傳來了蟒古思陰冷的奸笑聲。雪得克抬頭看去,但見蟒古思正站在一塊火紅的山石上,丑陋的頭顱毒蛇一樣扭動著。隨后,口中吐出烈火。巨大的火焰鋪天蓋地,所有的石頭都被點燃了,空氣仿佛爆炸了一般,掀起了巨大的沖擊波,瘋狂地四處沖撞著。
倉促間,雪得克他們被強大的熱流沖進了峽谷底部。
這是兩座山的夾縫,火勢雖猛,一時卻也無法燒到這里。雪得克從夾縫向上看去,但見火光四射,火舌在頭頂蔓延,如毒蛇般向下竄來,估計不久就會燒到他們這里。雪得克雖然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面對這樣的大火,這時還是難免發(fā)慌。
這時,天空中突然雷聲陣陣,下起了大雨,熊熊大火瞬間被澆滅。
雪得克看著漸漸熄滅的大火,仰望長空嘆道,難道真的有天意?他當然不知道,大火燃燒起來后,于爾根神帶著他的三個弟子正經(jīng)過火焰山上空,看到魔鬼蟒古思又在作孽,遂降下大雨,撲滅大火。并派三個弟子下凡,教訓蟒古思。蟒古思雖拼命抵抗,卻不是對手,受傷后向自己的魔宮逃去。
雪得克和別克翻過火焰山,繼續(xù)追擊蟒古思。
蟒古思的魔宮在北天山腳下。被于爾根的三個弟子擊傷后,蟒古思的魔力受到削弱,行動遲緩,逃進魔宮后,也已是精疲力竭。它必須在魔宮中補充能量,否則所有的魔力都將無法施展。
在追捕過程中,阿獅蘭出類拔萃的嗅覺能力發(fā)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蟒古思受傷后,黑色的血液不斷流出,留下了難聞的氣味。阿獅蘭敏銳地捕捉著那些氣味,引導別克和雪得克,一路追蹤到了北天山腳下,并很快就找到了蟒古思的魔宮。兩個人對地形經(jīng)過周密的勘查后,悄悄地摸進了魔宮。
行動前,別克知道蟒古思血液魔法的厲害,就特別囑咐雪得克,在他和蟒古思打斗時,雪得克可以趁機用弓箭射蟒古思的眼睛。而且必須一箭射中。否則,一旦讓蟒古思緩過勁來,再想戰(zhàn)勝這個魔鬼,就很難了。
雪得克早就盼望著這最后的決戰(zhàn)了,鄭重地點了點頭。
阿獅蘭繼續(xù)引路,兩個人繞過一片怪石林,進入了一個血腥味十足的密道。密道之內,關著許多的人和動物。這些人和動物的血液,可以使蟒古思補充丟失的能量,盡快恢復血液魔法的魔力。
別克和雪得克進洞后,蟒古思立刻就知道了。此時,它的能量已經(jīng)快要補充完畢,對戰(zhàn)勝別克,便多了幾分自信。
阿獅蘭率先進來后,蟒古思立刻施展出了血液魔法。阿獅蘭未及反應,很快就失去了抵抗能力,生命危在旦夕。這時,別克隨后趕了過來,看到情況危急,便揮刀上前,和蟒古思打在一處。阿獅蘭借此機會逃了出來,保住了性命。
血液魔法的淫邪之處在于,其可以召喚黑暗之惡靈降臨,快速分散對手的血液和能量,使對手在不知不覺中失去抵抗能力,從而失去生命。
別克雖然力量極大,但在與魔道較量中也只能自保,無法打敗魔道。在相持中,別克很快感到力不從心。
這時,雪得克早已經(jīng)做好了射擊的準備。
蟒古思的要害部位,在于它的眼睛。蟒古思有三十五個頭顱,三十五只眼睛。它的三十五個頭顱中,處于中間的那個,是它最大的頭顱。只有射中這個頭顱上的眼睛,才能使蟒古思失去抵抗能力。
“嗖”,箭射了出去。
雪得克將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弓箭上,空氣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一般。本來,以蟒古思的魔力,雪得克的那把弓箭即使再厲害,也無法傷及其身。但是,別克的力量十分強大,蟒古思也不敢小覷。蟒古思將全部精力放在了與別克的對峙上,根本無法顧及那支射來的箭。
不偏不倚,那支箭射中了蟒古思的眼睛。
蟒古思瘋狂地號叫著,血液魔法的力度急速收縮。借此機會,別克凝聚全身的力量,砍刀狠狠劈出,力量發(fā)揮到了極限。蟒古思再也無力抵抗,被那股強大的力量擊倒在了地上。
雪得克沖了過去,大聲問道,說,切丹在哪里?
蟒古思雖然受了重傷,卻依然喪心病狂地笑道,切丹早就死了。你要找她,就去魔鬼潭找她的尸體吧,哈哈哈哈。
原來,蟒古思將切丹抓入魔宮后,切丹誓死不從,伺機逃出魔宮,在蟒古思的追趕下,切丹被迫跳進了山后的魔鬼潭中。
切丹!雪得克悲痛萬分。
他瘋了似的沖出魔洞,找到了魔鬼潭。深不見底的潭中,似乎隱隱傳來了切丹的哭聲。萬分悲痛中,雪得克跳入了潭中。別克想要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了。只聽到潭中哭聲陣陣,令天地動容。隨即,天空中濃云密布,電閃雷鳴,大雨傾盆。大雨過后,潭里涌出滾滾濤水,瞬間淹沒了北天山下的土地,形成了天山腳下最美麗的一面湖。
那面湖,就是賽里木湖。切丹和雪得克的真誠摯愛和悲痛淚水,化成了賽里木湖的水,流淌到了今天。
后來,有人在賽里木湖發(fā)現(xiàn)了水怪。水怪的顏色呈白色,整體形狀像一只倒扣于水面上的帆船底部,整體長度約四米,距湖岸邊有四公里的距離,水怪高出水面部分有二三米的樣子。
只有別克知道,那不是什么水怪,而是雪得克和切丹。他們化成了紅魚,在賽里木湖里繼續(xù)著他們美好的戀情。
作者簡介:
王劍寧,男,全國公安機關作家協(xié)會會員、新疆作家協(xié)會會員。至今在《民族文學》《啄木鳥》《滇池》《湖南文學》《文學港》《今古傳奇》等文學雜志發(fā)表小說多篇,現(xiàn)居新疆伊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