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莎
漢中玉里的月
聽,月光打碎在陜西的聲音。一聲,一聲,以柿子花開的速度在蔓延開來。
如一層剔透的薄膜覆蓋在水珠上,雨滴落在漢中玉上,醒轉(zhuǎn)了屋外的柿子樹。一滴,又一滴,仿佛是從千年前的杯沿滴下去,隨即便滲透到石縫里去了。水底的月亮也豎起耳朵來,聽聽這玉石上的婉轉(zhuǎn)聲。此刻,有南方的風(fēng),向北,向北,吹過清涼和田地,在秦地被一塊白玉囚禁腳步。
看,遠(yuǎn)處的月光在漸漸籠罩,如秦朝的軍隊,以排山倒海之勢,擠壓進(jìn)一枚玉石里。是因為囚禁了千年的月光,才有這樣透徹的色澤嗎?我在陜西一角,聽著它們與土地的私語,說著藏在時間里的秘密。
一顆長草的沙礫,或明或暗,摩挲著記憶,像長安街道旁的鐘鼓樓,靜靜地摩挲著記憶的門楣。紅瓦上長了一片草原,草原上的牛羊成群,連青苔都有了呼吸。而深埋在漢中泥土里的玉石,浸透了綠色的天,綠色的水,一個新的傳說在逐漸清晰。
我感覺水滴滑過我的臉頰,我就是一塊漢中玉。
耕讀村
耕讀村的夜,星光璀璨,熠熠生輝。
就像奔赴一場前所未有的盛世,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一片翻飛在空中的葉子。耕讀村在新世紀(jì)的洪流里,一路披荊斬棘,迎著風(fēng),迎著烈日。
藍(lán)天白云之下,耕讀村以風(fēng)馳電掣的速度令江河的聲音喑啞。
一支離弦的箭。
這就是新時代的耕讀村。所有的翠綠仿佛被聚集在這個小小的村莊里,滲透在百姓的每一次呼吸里,連說話的聲音都染上了綠色的青衣。這是奔跑在原野上的綠色,是一個鮮活的生命,在耕讀村的發(fā)間偷偷扎根,長進(jìn)了耕讀村的血肉之軀里,開出一朵綠色的花。
想要脫胎換骨就必須永不止步地前行,是一匹馬,就必須不斷奔跑。依靠著萬人的支持,依靠著每一聲有力的踏足,耕讀村在這里,用高貴的頭顱,永遠(yuǎn)指向前方,指向太陽升起的東方。
泥濘的小路變成了白色的水泥路,寬敞明亮如同一條嶄新的玉帶系在耕讀村的腰間。這時候的耕讀村,就是一個待嫁的姑娘,風(fēng)和月在她的頭上纏繞出暖暖的光。
耕讀,是來自哪個特殊的名字?也許是千年前的布衣的崛起,也許是千年后埋頭苦干的名譽。這些都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
這時一個村莊的新聲音,也是萬千村莊的聲音。
九天,玄女的音色
幽藍(lán)的風(fēng)聲,從山的頂端以每秒十八公里的加速度旋轉(zhuǎn)過來,像一首經(jīng)久不絕的老歌,悠揚有調(diào),起伏錯落都在一種顏色的沉淀中。這是九天之外的玄女,一聲低喃。
北風(fēng)穿過秦嶺之南,在柞水縣這座小城,就折疊跪倒在城南的八公里之處,穿過萬人的眼睛,我看見漫山遍野的星輝灑落在十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山川拔地而起就成了二千四百八十米海拔的晨星和露水,成了這萬人的仰望。一千年前的九天山,連露水都是珍貴得如同玄女的一顆眼淚,千金難買,彌散奇跡。東南西北的山,每一處都是遙遙無期的距離和神秘之感。
層層疊疊,重巒疊嶂,我的目光在這里擱淺折疊成了一張紙的厚度,翻轉(zhuǎn)一個個故事的世世代代。那些聳入云霄的寒冷,和玄女的發(fā)絲一樣的光輝,密布靈魂的感嘆。
我是你,九天山的霜月。我知道,我會消失,如同星球爆炸,化作塵埃。有很多人記得我,許多災(zāi)難,許多落淚的白色鐘聲,在這里都變?yōu)檩喕氐馁~目。波光粼粼的回響,和水波粼粼的飛天泉水有著一樣的密碼長度,就連莽林像星云漂移的規(guī)律性,在每顆石頭前面,在一粒塵埃上都開出美麗的花朵。我是一顆透明的晨曦之露,化為一聲驚雷,化為一粒麥子。
金色的燕子,白色的仙子,被黃色的太陽提筆寫下隱隱約約的深沉的光芒。似千萬片金色的葉子,或者是琴弦上的天籟音色。
既然入云,就可以摘下天上的一片云層,可以在宇宙的池沼里撈月,在大地之上點起一支蠟燭。將星光剝落在木琴上,把銀河揉捏成弦,來一曲玄女的夢幻,這是飛躍麥田上的烏鴉,這是我深深的目光。
熠熠生輝的故事,在山間的木屋里都有一雙長滿繭的手記錄,摩挲出前世后人,持續(xù)或者遷徙而來,抱著柴火,或者讓電燈發(fā)光,這里都是靈感聚集的夕陽。
這一聲的珠盤敲打,在大地上,在九天山上,不是緘默,不是退卻,不會褪色。
只是開了嗓的,張開了靈魂的維度。
三千尺,谷的眺望
谷底叢林,一只眼睛張開了。周圍是深深的和陰寒的水,是縫合地球的皮囊。長滿綠苔,在夜色之下,漫步。
一根小小的水藻,因是借了大地里的一些脈搏,就開始肆無忌憚,鼓動水下的沸騰和喧鬧。千年之后,我看見歌聲從懸崖上拋卻下來,穿著白花花的衣衫,和著風(fēng)聲,和著岸邊的一束野花。百年之前,一個詩人,看見三千尺的銀河,以一種飛流不止的氣勢,從九天之外如同母親從樓上倒下一盆水,直達(dá)四面八方,直擊仰望著的心底。
表情的驚嘆在一張臉上綻放,波浪敲打著礁石,飛泉疊瀑就是一條銀河,無形地綁住了雷抒雁的澎拜。而我,看見一只藍(lán)尾蝶與瀑布相濡以沫。
這不過是一個幽谷,烹調(diào)了三千尺的綢布。這不過是我三千里外的眺望,卻紛紛打落占卜師手上的符,一場未占卜的驚天騷動就開始融化,在斷裂的懸崖上赤裸裸地鋪天蓋地而來。這不過是一個谷底和懸崖的距離,不過是脊背,不過是心窩。
這不僅僅是等高距的幾秒設(shè)計。沒有陰雨就沒有激情,沒有九天玄女之淚,就沒有一面神奇的鏡子鋪在泉水之上,沒有月光,沒有高聳入云的山,藍(lán)天就會遙不可及。
我看過一場經(jīng)過時間淘洗留下的鋒芒。林林總總,紛繁浩渺的森林,鋪展在宣紙般的泥土和地皮上。而只有,三千公里之外的谷,沉浸如雨水的聲音里,像一塊沉思的石頭。老而不往,就那么靜靜地凝視著天空的深邃,他的眼睛也是深邃的。在干凈中透露出深邃,除了白晝和黑夜,他就開始飛奔在聚散的轉(zhuǎn)換之中。樂此不疲。
左邊的耳朵,借助陽光聽見叮咚。突然就想起玄天之外的風(fēng),繞著每一個星云的軌道,轉(zhuǎn)了好幾圈,等待一句話的旁征博引。
這就是莽林幽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