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榮偉
越過瘦骨嶙峋的拱橋, 從黝黑皺紋里走出。 挽起褲管踩入父親的水田, 在濁水里插秧, 讓復(fù)蘇的土地重新翠綠。
老爹告訴我, 田里螞蟥很多。
我虔誠(chéng)地向土地躹躬, 寫綠色的詩, 然而, 侵襲悄然開始。
偶爾想起父親的話, 便觀察泥濘的雙腿, 總有幾條螞蟥靜靜趴著, 皮囊里灌滿血。 少量來源于我, 更多的, 來自父親的脈管。
我毫不猶豫地將其擰落, 置于陽光下。
穿過黑夜, 回到小城, 身體有著散架的疲憊。 年幼的兒子卻哭著求我, 消滅那只嗡嗡吵鬧的蚊子。
不得已開啟新的戰(zhàn)斗。
瞪大眼睛, 搜索躲在暗處的小蟲, 許久, 才發(fā)現(xiàn)了這個(gè)倒掛天花板悠閑的對(duì)手。
驅(qū)它, 它飛;
滅它, 它躲。
周旋數(shù)輪后, 終于取勝。
窗外, 夜色寧靜。
室內(nèi), 燈光溫馨。
其實(shí), 螞蝗、 蚊子一類的蟲, 亦屬于自然界生命的一族。 吸血, 是它們的生存方式。
沒什么可懼怕的, 蟲, 終究是蟲。
急救車拼了命似的, 行駛在我的心瓣。 路, 卻不同于往日,擁堵, 且漫長(zhǎng)。
急救室的紅燈閃爍, 是劃過我靈魂深處的閃電。
那頁通知書沉重, 我, 舉不起手。
思緒真不敢飄遠(yuǎn), 緊緊纏繞在紅十字上。 突如其來的心臟疾病, 將七旬母親推到懸崖。
此時(shí), 冰冷的急救病床上, 耕作一生的母親, 第一次停下忙碌。 而我, 心揪著, 腦海漂著唯一的字:
媽!
失去的, 才彌足珍貴。 此時(shí), 母愛如潮, 奔騰在心海, 濺涌出眼眶。
“好好讀書”, 那是孩童時(shí)讓耳蝸長(zhǎng)繭的單曲;
“好好努力”, 這是工作后頻繁振動(dòng)聽覺神經(jīng)的厭煩;
“好好做人”, 這是母親順口溜式的嘮叨, 伴隨至今。
或許, 死神也有一顆豆腐心——
當(dāng)母親從黑色隧道走出, 病房里的陽光依然燦爛, 融化了虛弱, 照亮了笑容。
終于, 母親回家。
家, 又開始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