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國足球星的貪腐之路

亦博

李鐵被帶進一間布置得異常簡潔的屋子里。他坐在一張單人桌子后面，旁邊還擺放著攝像設備。這個曾經的著名球員、中國國家男子足球隊原主教練，開始了自己的懺悔。

李鐵于2022年11月被監(jiān)察機關立案調查，并于2023年5月被移送檢察機關。這只是一個開始。之后，中國足協(xié)陸續(xù)有十多名中高層干部接受審查調查，包括國家體育總局原副局長、中國足球協(xié)會原黨委書記杜兆才，以及中國足球協(xié)會原主席陳戌源。

中國足壇深層次的腐敗問題，由此揭開。

2024年1月9日，年度反腐專題片《持續(xù)發(fā)力縱深推進》第四集《一體推進“三不腐”》播出，李鐵懺悔的故事，令即便熟悉中國足球的人也感到震驚。

李鐵的“經驗”

“我用了35年時間從一個踢球的小孩成為一名中國國家隊主教練，非常開心，實現(xiàn)了我兒時的夢想?！边@是2020年1月5日，中國足協(xié)新聞發(fā)布會上，李鐵說的一句話。當時，他剛剛就職國家隊主帥，首秀后，就大談人生理想。

只是當時人們沒想到，李鐵那些高談闊論的理想，原來由腐敗和骯臟的交易構成。

李鐵的教練之路，看起來成績斐然。2012年，李鐵接受中國國家男子足球隊原主教練里皮邀請，以助理教練身份加盟廣州恒大足球俱樂部。2015年8月，李鐵入主“中甲”的原河北華夏幸福足球俱樂部（簡稱“華夏幸福”），首次擔任主教練，由此開始了一段“神奇旅程”。

當時，賽季只剩九場比賽，華夏幸福僅排名第六，沖超前景并不樂觀。李鐵上任后，球隊“脫胎換骨”，打出了神奇的八連勝，使得華夏幸福最終以一分優(yōu)勢領先競爭對手，沖超成功。2017年11月，李鐵執(zhí)教武漢卓爾足球俱樂部（簡稱“武漢卓爾”），次年10月，武漢卓爾提前三輪沖超成功，時隔五年重返中國足球頂級聯(lián)賽。

連續(xù)帶兩支“中甲”球隊成功沖超，李鐵的成績堪稱亮眼。憑借這份“硬實力”，再加上強烈的上位欲望，2020年1月，42歲的李鐵成為國足歷史上最年輕的主帥。

“中國足協(xié)研究了李鐵在武漢卓爾俱樂部和東亞杯時的帶隊表現(xiàn)……我們感覺他指揮的三場比賽每場都有明顯進步。他帶來的變化，是我們未來想看到的變化?！睍r任中國足球協(xié)會秘書長劉奕如是表示。

直到李鐵案件事發(fā)，人們才知道，這一切的背后是大量的假球。

2015年，李鐵一就任華夏幸福主教練，俱樂部就直白地提出，希望他動用人脈收買對手。

“我做球員時，最憎恨的就是踢假球的人，但我知道這可能會幫助球隊增加沖超幾率。第一次獨立成為主教練，也特別想證明自己?！崩铊F在反腐專題片中懺悔道。

經調查，所謂沖超奇跡，完全是金錢之手在背后操弄。例如賽季最后一場，華夏幸福必須戰(zhàn)勝或逼平深圳宇恒足球俱樂部的球隊（簡稱“深圳宇恒”），才能確保沖超。華夏幸福為此豪擲1400萬元，將對手從上到下“打點”一遍。深圳宇恒官方層面收受巨款后，同意“放水”。

為了多重保險，李鐵的教練團隊還負責從個人層面直接收買對方球員。比如，李鐵授意助教鄭斌，聯(lián)系上了深圳宇恒的主力后衛(wèi)黎斐。黎斐開價600萬元，表示會幫他們打點多名關鍵球員，華夏幸福一口答應。

諷刺的是，這600萬元其實是被黎斐獨吞了。

“我也沒找人，因為當時天時地利人和，華夏都占優(yōu)勢。我們當時是客場，又是剛保完級，心已經散了。就想著最后一場，大家不受傷，踢完我們就放假了?！崩桁吃诜锤瘜ｎ}片中說。

果不其然，深圳宇恒“憑實力”，以0比2輸給了華夏幸福。

在華夏幸福打假球嘗到甜頭，成為武漢卓爾主帥后，李鐵便主動引入“經驗”，向俱樂部推銷假球。在李鐵的慫恿下，武漢卓爾俱樂部也決定不惜血本沖一把。2018年10月6日，武漢卓爾如愿以償。

憑借打假球積累起來的“戰(zhàn)績”，李鐵用錢向兒時的“執(zhí)教國足夢”發(fā)起沖擊。

李鐵自掏腰包，送給時任足協(xié)秘書長劉奕100萬元；又說服武漢卓爾出資200萬元，向時任中國足球協(xié)會主席陳戌源行賄，并許諾，自己上位后會在多方面回報俱樂部。

“老規(guī)矩了，都這樣”

2020年1月，李鐵當上國足主教練。第二天，他便開始了他的許諾。

李鐵同武漢卓爾簽署了所謂總額6000萬元的“合同”（分別是3000萬元稅后年薪和3000萬元簽字費），將俱樂部四名隊員選入國家隊。

“看到國家隊名單，我臉是發(fā)紅的。我知道以我們球員的能力，進不了，一個都進不了！”武漢卓爾職業(yè)足球俱樂部原董事長田旭東說。

在“金元足球”時代，“國腳”光環(huán)意味著巨大的溢價，俱樂部可以通過出售“國腳”球員大賺一筆，這也是武漢卓爾愿意替李鐵出錢行賄的原因。對球員個人而言，進入國家隊后能把錢十倍、百倍地賺回來。

“國腳”位置如此金貴，李鐵自然不可能放過。能否入選國家隊，也就多了許多球員實力之外的因素。

據(jù)《足球報》報道，李鐵和某經紀公司有著密切聯(lián)系，“在一‘國腳拒絕簽約李鐵背后的經紀公司后，就再也未能入選國足名單?！本退阕銋f(xié)專家挑了某球員進入國家隊，李鐵也不會給什么出場機會，甚至將其中途踢回家。

除了在國家隊執(zhí)教時期斂財外，李鐵還將沈陽的公益八號公園常年據(jù)為己有，建造青少年足球訓練場和承辦體育活動等，每年營業(yè)額高達數(shù)千萬元。

其實，早在李鐵東窗事發(fā)前，很多人就已看出他“來路不正”。畢竟，幾乎沒有哪一任國足主帥，像他這樣熱衷于搞“副業(yè)”。

2022年11月，李鐵被帶走調查。此后，中國體育界約有10名高層領導和高管落馬，其中包括中國足協(xié)原主席陳戌源，以及國家體育總局原副局長杜兆才。

這些人均出現(xiàn)在了《一體推進“三不腐”》專題片中。杜兆才說，通過送錢送物來疏通辦事，好像形成了一種慣例；陳戌源說，中國足球腐敗是全方位的；李鐵說，有的事在足球圈里面習以為常，但現(xiàn)在看來都是違法犯罪。在陳戌源當選足協(xié)主席前一晚，兩名地方足協(xié)負責人各送上30萬元，說“老規(guī)矩了，都這樣”。

新華社在其評論中寫道，李鐵、陳戌源等人的違法犯罪事實觸目驚心，中國足球重拳反腐勢在必行。我們要以刮骨療毒的勇氣和決心，讓中國足球健康發(fā)展。

（摘自《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