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拔出降龍劍

□文/岡田淳 譯/葉韋利

小悟在鳥鳴中醒來。從窗子望出去，樹木青翠明亮，仿佛從沒下過那場大雨。

昨天洗了個熱水澡，還借了干凈衣服換上，吃完晚餐后兩人就累癱在床上睡著。

洗澡時順便洗好的衣服和鞋子，放在暖爐前，已經烘干了。換上之后感覺真舒服。

看來老爺爺是一個人居住在森林里。吃完早餐后，小悟問了心里一直納悶的事。

“為什么您對我們這么好呢？”

老爺爺從頭到尾都沒擺出難看的臉色，對于他們倆是誰，從哪里來，一句也沒問，似乎這般款待他們是理所當然的事。

“因為你們要去龍之館啊?！崩蠣敔斅冻鰷\淺的微笑。

“為什么要對去龍之館的人這么好呢？”

“這是我的工作呀?！?/p>

“工作？”

老爺爺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用袍袖擦擦嘴，稍喘一口氣。

“你知道去龍之館代表什么意思嗎？”

“是要去當龍的祭品吧？”

聽到小悟的回答，老爺爺緩緩搖了搖頭，然后分別望著兩人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說：“到龍之館去，是要和龍戰(zhàn)斗呀?！?/p>

小悟還沒出聲，香織先發(fā)出驚呼：

“和龍戰(zhàn)斗？”

老爺爺盯著兩人點點頭。

“是啊，和龍戰(zhàn)斗。然后，在和龍對戰(zhàn)之下，說不定就能把龍打倒?！?/p>

“把龍打倒！”

這次開口的是小悟。

“我是說，說不定能打倒?！崩蠣敔斨貜鸵淮巍?/p>

小悟和香織半張著嘴，相互對看了一眼。

“沒聽過這回事吧？那是因為這么久以來，你們村子里從來沒有人到了龍之館以后還能回來，所以你們才會以為只是去當祭品?！?/p>

小悟感到的錯愕比香織的更復雜一些。如果龍有可能被打倒，最可靠的東西指的就不是龍了。

“聽好了。我來告訴你們，為什么你們得去龍之館?！?/p>

老爺爺皺起眉頭，交叉著放在桌子上的雙手。

“很久以前，這里是個幸福的國家，森林里到處有村子，靠近湖的地方則是首都，首都的城堡住著年輕的國王?！?/p>

老爺爺停頓一下，望著兩人。

“你們知道嗎？有一個詞叫作‘大人’?！?/p>

兩人又對看了一眼，但什么也沒說。

“‘大人’呢，指的就是像你們這樣的孩子和我這種老人中間的時期。國王雖然是大人，但還很年輕。年輕國王有個煩惱?！?/p>

那就是如果其他國家來攻打自己國家時，年紀輕輕的自己是否有辦法率領全國人民作戰(zhàn)，保衛(wèi)國家呢？這一點讓他很擔憂。

這時，湖里住著不知道打哪兒來的龍，龍似乎看穿國王的煩惱，向他提出建議：

“用你的智慧和力量跟我打一場吧。如果你贏了，代表你有充足的力量能保衛(wèi)這個國家。但若是我贏了，就要把你和你的皇后擁有的年輕活力給我。不過我不會白拿好處，我會代替你，用魔法完成你的工作。換句話說，我可以代替你保衛(wèi)這個國家?！?/p>

國王接受這個提議，因為無論勝敗，都有人保衛(wèi)這個國家。

當天晚上，國王和年輕皇后一起來到城堡北方面對湖泊的廣場，和龍展開一場對戰(zhàn)。

所謂智慧之戰(zhàn)，指的就是猜謎。首先由龍出題：

“在一切開端之前，也在一切結束之后，就連降龍劍也無法穿透的，是什么？”

國王和皇后都答不出來?；卮鸩怀鰡栴}，或是不小心反問了“為什么”，這兩種狀況都算輸。

國王放棄回答龍的謎題，他給龍出了一道題。

“龍的心臟在哪里？”

這是個經過詳加考量的謎題。若是龍回答了，將不利于下一場戰(zhàn)斗；如果不回答，這場就比成平手。當然，也不能問國王為什么要問這個問題，因為只要一問“為什么”就輸了。

龍氣得雙眼通紅地回答：“這個，嗯，在左胸，就在這只左腳后方。”

這一瞬間，龍獲得猜謎賽的勝利。國王和皇后則立刻拔劍，展開一場激烈的爭斗。國王和皇后瞄準龍的心臟，龍對著兩人噴出冰冷氣息。

然而，龍的動作比想象中更迅速，國王和皇后先露出疲態(tài)，動作變得遲緩的兩人，終于被龍的冰冷氣息噴到，一下子就變成老人。

全國第一勇士見到這一幕，對著龍大喊：“快把國王和皇后的年輕活力還來！”

龍告訴他：“明天晚上，用你的智慧和力量跟我打一場吧。如果你贏了，我就把國王和皇后的年輕活力還給他們。不過，你不能只有一個人，你得帶著你的女性朋友來。若是我贏了，就要把你們的年輕活力給我。你們雖然變成老人，但我可以代替你們去做你們年輕時原本想做的事?！?/p>

隔天晚上，勇士和他的女性朋友戰(zhàn)敗，一起變成老人。

就這樣，一對對男女持續(xù)向龍討回先前那些人的年輕活力，全都在相同條件下和龍?zhí)魬?zhàn)，卻又全數落敗，成為老人。當再也沒有人向龍?zhí)魬?zhàn)后，它開始要求必須有人和它對戰(zhàn)。

因為龍很清楚，將人類的年輕活力占為己有后，將使自己的力量變得更強大。

龍幾乎每晚都經歷一場戰(zhàn)斗，持續(xù)獲勝，但它也實現了所有約定。龍用魔法代替那些變老的男女完成了原本在自己生命中該做的事，當然它也保衛(wèi)了國家，沒有任何國家出兵攻打這個國家。至于是因為畏懼龍的威力而不來攻打，或是原本就沒有侵略的打算，就不得而知了……

在把這個國家所有的大人都變成老人之后，龍便把矛頭轉向小孩子。

國內眾多的老人被放逐到森林里的各個村子，湖畔的首都因為龍的關系成了一片田野，只留下城堡。城堡被冠上了“龍之館”的名字，里面住了幾位老人，負責照料館內被帶來的小孩子。

龍不斷戰(zhàn)勝那些小孩子，在最后一對男孩女孩變成老人的那個晚上，它朝著天空從自己口中射出六十支箭。

六十支箭穿過老人們的村子，飛到遠處的森林。一個月之后，三十對男孩女孩來到龍之館。他們是被龍變成老人的那些男女原本會生下養(yǎng)育的小孩，這些孩子是龍用魔法變的，一出生就已經是少年少女的模樣，在遠方的村子長大，受到箭的召喚而來。

龍把智慧與力量之戰(zhàn)稱為“儀式”，接下來的一個月之內，每個晚上分別戰(zhàn)勝一對男孩女孩，這一整個月就稱為“儀式月”。

“儀式月”結束后，龍會再噴射出六十支箭，從那天起的一整個月，則稱為“集合月”。

“儀式月”和“集合月”不斷反復，任憑時光流逝卻沒有任何人能勝過龍。

“……就這樣，現在已經輪到你們了。你們沒有兒時記憶，就是這個緣故。你們都是被龍變成老人的那些男女的后代?！?/p>

老爺爺說完這一段長長的故事，一口氣把杯子里的水喝光。

小悟和香織聽完之后好一會兒都愣愣的，原來當祭品就是和龍對戰(zhàn)，落敗后變成老人。這真令人意想不到。小悟還一直以為來了就會死掉。

喘口氣之后，小悟想起來剛才故事中有個令他好奇的字眼，那就是龍?zhí)岢龅闹i題中提到降龍劍。如果真有這把劍，那不正是最可靠的東西嗎？

只不過，香織先開口問了：“龍問國王的那道謎題，答案是什么呢？”

“是時間呀。”老爺爺簡單明了地回答，“在一切開端之前，也在一切結束之后，就連降龍劍也無法穿透，答案就是時間呀。”

小悟激動地問道：“那究竟有沒有降龍劍呢？”

“天曉得?！崩蠣敔斝Υ?，“我不清楚到底有沒有能打倒龍的劍，但看起來你們倆也沒帶武器吧？要和龍對戰(zhàn)，至少也要有一把劍，我就送給你們吧?！?/p>

小悟愈來愈擔憂，如果龍不是“誰”，就不能和它一起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也就是說，自己也得和龍打上一仗，聽起來好像先互出謎題，然后再用劍一較高下。如果贏了當然沒什么好說，但輸掉會怎么樣呢？變成老人嗎？成了老人之后還要繼續(xù)被困在這個世界尋找“誰”嗎？

小悟突然想起“誰”曾說過的話。

“你在這個世界搞不好變成老人的時間，要是換算到原本的世界里也差不多只快到兩分鐘吧。”

搞不好變成老人，這個說法挺怪異的，所以小悟印象特別深刻，但直到現在他才弄懂真正的意思。也就是說，小悟和龍對戰(zhàn)的話，說不定會被變成老人。

還有，“誰”也說過“說不定一下子就變成老人”，原來不是開玩笑，意思是可能被龍打敗。

等一下，只要在那之前抓到“誰”就好了呀！小悟想起來。換句話說，在那之前“誰”會以某種樣貌出現。那么，會是怎樣的樣貌？

“好啦，走吧。”

老爺爺催促著各自陷入沉思的兩人。

兩人跟著來到的房間里一片漆黑。

老爺爺摸索著找到一根繩子，用力一拉，在一陣軋軋聲中天窗打開了。

光線一照進來，才知道這是個奇怪的房間。四面只有木板墻，地上是踩實的泥土地，正中央還有一塊大巖石。雙手沒辦法合抱的巖石看起來像一塊大鑄鐵，也像深埋在地底的巨石只露出一角。令人驚訝的是，巖石上插著一對劍，宛如鬼頭上的兩只角。

“這是什么？”

“哦哦，這個呀？”老爺爺似乎是要到更里面的房間之前，順便來這里看看，他一派輕松地回答：“這一對劍也不錯，但不知道為什么，沒辦法從大石頭里拔出來呀。如果你們拔得出來，就送給你們啊?！?/p>

小悟有點興趣：“可以讓我試試看嗎？”

“試試看也好。拔不起來的話，我就送你別的。”

小悟讓香織繞到另一把劍前面，兩人同時握著劍柄，兩把劍輕輕松松就從大石頭里抽出來。

老爺爺不由得倒退幾步高喊：“喔喔！你們是注定的人選！”

“注定的人選？”小悟不解地看著驚訝的老爺爺。

“這一對劍……這一對劍正是降龍劍呀！只有命中注定的兩個人才拔得出來?！?/p>

這下子換小悟和香織大吃一驚。

“但剛才您說不知道有沒有那種劍啊……”

“請多包涵，我并不是故意說謊?！?/p>

老爺爺的態(tài)度變得不太一樣。

“兩位仔細想想，如果我告訴你們，這就是降龍劍，結果你們卻拔不起來，會怎么樣呢？你們就知道自己不是注定的人選，也打敗不了龍，這么一來，就得在明知會慘敗的情況下上陣戰(zhàn)斗?！?/p>

老爺爺深深嘆口氣。

“我對每個來到這里的男孩女孩都會不經意試探，當然到現在都沒人能把劍拔起來，所以還沒對任何人說過。但是，這對劍的確是降龍劍，從龍出現在這個世界時就一直插在大石頭里沉睡，等待著注定的人選?！?/p>

小悟和香織緊張地對看一眼。小悟來到這個世界后，第一次看到香織的雙眼帶著力量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