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有趣味的一篇小說,小說分兩條線進行,一條線是“我”以自身的經(jīng)驗創(chuàng)作小說,并講述在創(chuàng)作時遇到的各種困境;另一條線,是“我”的一位讀者的境況,他的身世,以及他對閱讀“我”的小說所給予的反饋。到了后面,這兩條線似乎有所交叉,第二條線變成了第一條線的戲中戲。不得不說,這樣的巧思讓人眼前一亮。
——大頭馬
西沉的殘陽把最后一絲光芒打向大地。橙光穿過不算太厚的霞云,在空中劃過一道耀眼的光路;它像一支箭,一支幾千年前羿射穿最后一個太陽的利箭,迅速墜落汪洋。
仿佛是為了迎合這一團熱情似的,原本寂靜的海面又一次躁動了起來,一聲,兩聲,無數(shù)涌起的波浪帶著麥田一樣的金黃色彩拍打在此時僅剩寥寥幾人的沙灘上。夏北海坐在一棵椰子樹的底下,他將腳掌放在潮水剛好能夠蔓延到的地方,一道又一道的咸流拍打著青年立在這片土地上的根。他感覺水很暖和,沖刷在腳上像是小時候迫不及待鉆進盛滿熱水的洗澡盆一樣舒適。
就像自己名字的寓意一樣,夏北海在距離自己十八歲生日還有三天的夏日尾巴,第一次看到了波瀾壯闊的海。
秦嶺以南,一座不處于邊陲但同樣不算繁華的城市里,因為春節(jié)即將到來,平日里以散步的中老年人居多的廣場,此刻到處都能看到帶著孩子的父母的身影。
在外出務(wù)工辛勤了一年后,這是一家人少有的能夠聚在一起享受短暫天倫的時候。所有的家長仿佛都想著要在這短暫幾天里把孩子一整年缺失的愛找補回來,街邊的商鋪攤位都擠滿了人。
“一共二十塊?!?/p>
在和鬧市區(qū)截然相反的小巷子里,穿著黑色棉衣戴眼鏡的青年人把兩根黃瓜交給擺攤的中年男人。男人稱了一下后把黃瓜抓起和先前青年人挑的土豆、茄子放在一個大塑料袋子里,邊吸一口煙邊伸手朝他做了個手勢。
“大哥,你這里該不會少稱吧?”
青年人接過塑料袋掂了掂重量,從衣服里掏出一個布錢包,數(shù)出幾張遞給中年人。中年人接過現(xiàn)金后把煙頭丟到地上隨便踩了踩,眉頭皺起表露出一副不滿的樣子說:“去去去!你去問問周邊那些老街坊,我在這菜市場擺了七八年的攤子了,哪次有人說過我缺斤少兩?你大晚上來買打折菜,我好意思多掙你錢?大過年的真是……”
青年見到老板如此模樣只能賠笑。他從巷子出來后沿著街道一路直行穿過了兩個街口,濃郁的辣椒醬味不時從旁邊的燒烤攤上飄進青年的鼻腔,他在中途停下好幾次回頭望,一路上不知道咽了多少次唾沫才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區(qū)。
用鑰匙打開門之后,映入青年眼簾的是一個熟悉的空蕩客廳,他隨意換了鞋子后,將脫下的襪子塞進自己的運動鞋里,走進廚房,把買來的菜放在案板旁邊,又打開冰箱看了看里面的存貨。在翻遍了上下三層只找到兩個雞蛋和昨天剩下來的幾兩瘦肉后,青年打開煤氣灶,跟著網(wǎng)上的教程一板一眼地做起了晚飯。
油煙氣很快就席卷了整個廚房,青年并不是一個做菜的好手,至少不可能第一次就能夠靠模仿做出和視頻里一模一樣的家常菜來。在將晚飯都端上桌后,第一口咬碎的黃瓜就讓他知道,自己做這道菜時放的鹽實在過多了,而半邊身子焦黑、和茄子在一起難以分辨的五花肉也不斷地被筷子翻動,表達(dá)著自己的不滿。
匆匆把這些“手藝”都吃完后,青年把碗筷都疊放在洗碗槽里。他剛想著去看會兒電視放松一下,但還沒往外邁出一步,槽里那些已經(jīng)放了好幾天都沒有人清洗過的碗一齊朝青年散發(fā)出怨念。他看著這些疊起能接近半米高的碟勺,撓了撓頭嘆了口氣套上了洗碗用的手套。
“預(yù)備,各就各位,一、二、三,跳……”
洗滌劑剛剛擠完,青年衣服里的手機就響起了電話鈴聲。他脫下一只手套把電話接通后放在一邊,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那頭便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北海,你吃飯了沒?沒點外賣吧?”
“吃了。媽,你也沒必要天天都來打電話問吧?”
北海一邊洗著碗一邊應(yīng)答著女人的話,泡沫在搓開之后迅速占滿了整個洗碗槽,把碗筷和手套全部吞沒,只有在用鋼絲球清理的時候才能在這一片起伏中隱約窺見一點邊角。
“我那不是不放心嘛,你們這代人就喜歡吃外賣,那玩意兒不健康……你今天吃了啥?拍個照給媽看看?!?/p>
電話那頭的女人喋喋不休,青年很不喜歡這種被束縛的感覺。他打開水龍頭把碗上殘留的泡沫沖洗干凈,用筷子用力地敲了敲水龍頭的管子說:“今天忘記拍了,我在洗碗呢,媽。有啥事待會兒再說?!?/p>
“你說你,忘記拍了。肯定是又去吃外賣了。對了北海,你在家是吧?大后天我和你爹坐汽車去你那里,一年都沒看到你了,我來給你做飯。”
“嗯,你們在火車站那邊下車嗎?我過來接你們?!?/p>
“不用,就那點路程有啥好接的,你等著就行。”
好不容易洗完了碗的青年甩了甩手,把手套放上架子,他拿起手機走到客廳,整個人癱在沙發(fā)上,閉上雙眼長呼一口氣,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電視里播新聞的聲音在青年的耳內(nèi)比女人的嘮叨還要無趣,只聽了一會兒就讓人困到想打哈欠。他一連換了好幾個臺,但這個時間段要么是新聞,要么便是只看兩分鐘就能夠猜到后續(xù)情節(jié)發(fā)展的老式偶像劇。在尋了半個小時都找不到堪堪能看的節(jié)目后,青年干脆關(guān)掉了電視,走進自己的房間把充滿了電的筆記本打開。
已經(jīng)用了好幾個年頭的筆記本足足花了五分鐘才從“開機中”的魔咒里脫離出來,看著屏幕上還沒有顯示完全的軟件圖標(biāo),他先是打開了文檔確認(rèn)自己昨晚寫的稿子還在,然后又打開郵箱,只一下子,通知頁面就不停地從右下角彈起吸引住他的注意。他一一掃視過去,大部分的信是在通知他這個月的作品瀏覽量和打賞如何,次之便是他剛簽約的編輯對他所說的鼓勵話語和催更命令。只有一封郵件,一封內(nèi)容只有幾個字的郵件引起他的注意。他迅速地看了一眼發(fā)件人的名字,然后給對面回了一封郵件:
“我在?!?/p>
即便是馬上就要過年,醫(yī)院的人流量依舊沒有任何減少。天花板的中央,蒼白的燈光照射在我的臉上,讓我微微有些睜不開眼,但比起每次哮喘發(fā)作時的那種窒息感要好上太多。
因為這幾天的身體狀況要比以往好些,所以醫(yī)生也特準(zhǔn)了我可以不用戴呼吸機,甚至能夠在家人的陪伴下離開病房到處去走走。盡管還是不能離開醫(yī)院太遠(yuǎn),但至少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坐在花園的長椅上看著那些同我年紀(jì)差不多大的人嬉戲玩耍。
從早上到晚上,帶著年味前戲的街頭巷角到處都能看到表演舞獅或者其他節(jié)目的雜耍隊伍,糖葫蘆和糕點的氣味更讓我內(nèi)心向往不已,雖然吃不到,但至少也可以刺激一下精神,讓它沒有那么萎靡。
“您兒子這段時間的各項健康數(shù)據(jù)都要比前段時間好上很多,如果繼續(xù)積極配合治療的話,活五年以上的概率是非常大的?!?/p>
直到天色漸暗,寒月噬日的時候我才在家人的陪伴下回到醫(yī)院。剛一走進病房,就看到已經(jīng)在凳子上等了我許久的主治醫(yī)生。他和父親稍微寒暄了兩句便帶著我與一名護士去進行一周一次慣例的身體檢查。很快檢察報告就被送到了醫(yī)生的手上,他緊繃的臉在看了上面的數(shù)據(jù)之后微微露出一絲笑容,一雙眼睛彎起的弧度要比天上掛著的玉盤更細(xì)。
“謝謝你啊,醫(yī)生!”
聽到這段話的父親明顯眼睛要比剛才亮上許多,他搓起一雙古銅色布滿老繭的手,穿了好幾年的棕色大衣被洗得干干凈凈,隨著手臂的擺動不斷產(chǎn)生新的褶皺。
“病人這段時間的氣色看上去比以往好了很多,以后如果身體沒出問題的話,多帶他出去走走吧。”
“好好好,塵新啊。明天我再過來帶你出去走走?!?/p>
父親和醫(yī)生一起離開了病房,留下我一個人獨自坐在床上望著墻壁發(fā)呆。直到手機突然響起一聲通知鈴才將我的思緒拉回如此狹窄的匣子里。
“我在?!?/p>
通知欄顯示我?guī)讉€小時前發(fā)出的郵件有了回信,看到回信人的名字,我好像心里是有什么包袱抖下一樣松了口氣。
北海第一次收到塵的信是在三年前的冬天。
那個時候他剛剛從大學(xué)畢業(yè),抱著自己的簡歷輾轉(zhuǎn)各處,連續(xù)找了好幾個實習(xí)工作。本想著要腳踏實地去好好干上一份事業(yè),但二本出身的他最后得到的結(jié)果無非就是“抱歉,這個崗位我們已經(jīng)招滿了”“您的簡歷并不符合我們這邊的要求”之類的回復(fù),最長的一份工作也不過做了一個半月就因為待遇太低而辭職。
充斥著懷才不遇之情的青年窩在一個月租不過兩千,比他大學(xué)每個月的生活費稍多一點的出租屋內(nèi),為著未來發(fā)愁。直到有一天,他從一疊書中翻出了一本高中時寫的小說本子。
北海從小時候開始就是一個很明顯的偏科選手,上小學(xué)的時候每次數(shù)學(xué)的分?jǐn)?shù)都在班里一騎絕塵,語文反倒是只能勉強排個中上,但在升入高中后,原本平平無奇的語文和歷史反而開始崢嶸顯露。他報名進入學(xué)校的文學(xué)社,并在不久之后就直接開始負(fù)責(zé)一整個欄目。
“或許我可以試試寫書。”
他從那一日萌生了要成為一個作家的想法。先從短篇小說寫起,北海在半個月內(nèi),快速地創(chuàng)作了十幾篇文章,并朝各雜志社投稿。但除了一篇發(fā)表在一本沒什么名氣的刊物上以外,其他的青澀果實都被編輯無情地打了回來。
整個七月,北海只拿到了不到兩百塊的稿費。那是他這個月全部的收入,他用這些錢去了城市中心的酒吧買了兩瓶雞尾酒放松。刨除掉這些和來回車費后,僅僅半天就只剩下不足十塊錢。
青年沒有去向自己的家里要錢,一是畢業(yè)的時候因為他說要創(chuàng)業(yè),父母已經(jīng)給了他近兩萬的啟動資金;另一方面便是他是整個家族第一個大學(xué)生,那些學(xué)歷不過中專甚至更低的堂兄姐現(xiàn)在都靠自己尋了個好工作安定了下來,自己若是還不能養(yǎng)活自己倒顯得太過無能。
又在家虛度了幾日之后,北海最終瞄上了網(wǎng)絡(luò)平臺。他隨意注冊了一個叫“海北”的賬號,開始在一家網(wǎng)絡(luò)小說平臺上發(fā)布一些文章,有原創(chuàng)也有“借鑒”,有玄幻也有都市。只用了一個月,北海作品的瀏覽點擊量就開始持續(xù)上漲。這個時候,一個讓他當(dāng)時有些得意忘形的機會突然從天而降。
一位網(wǎng)絡(luò)平臺的編輯打電話給北海給了他一個簽約的機會,條件是他必須在三個月內(nèi)寫出一本二十萬字以上的長篇小說。聽到那份額誘人的酬勞,青年幾乎是想也沒想便一口答應(yīng)了下來。
那是這幾年來北海覺得最為痛苦的一段日子,直到現(xiàn)在回憶起來也是如此。一天十五個小時坐在桌子前盯著筆記本的屏幕敲字發(fā)呆,為了一句話里某個字詞的通順與否糾結(jié)上數(shù)十分鐘,哪怕在查閱了不少資料最終敲定之后,也時不時會倒回來繼續(xù)推敲……
在這般瘋狂的作息下,北海只用了一個月出頭就完成了這部小說。他用自己的名字作為小說的主人公,寫了一個出生于邊疆山村的人如何看到大海的故事。事實上他沒有見過大海,一次都沒有,那些關(guān)于海的描寫全部來自他看網(wǎng)上視頻所產(chǎn)生的遐想。
這本小說足足改了七次才被編輯通過,他拿到了五位數(shù)的稿費,那是他第一次靠自己獲得如此多的錢。嘗到了甜頭之后的北海又馬不停蹄繼續(xù)創(chuàng)作更多的小說,但或許是命運已經(jīng)給了一個焦躁的年輕人足夠多的幸運。在這段時間后,他的作品一直都處于不溫不火的狀態(tài),只能靠著微薄的全勤和一些打賞勉強讓自己活得像一個體面人。
就在這樣一個年份,北海收到了書迷給他寄的第一封信。
他仍舊清楚地記得,那一天是剛剛冬至的第二天,他生活的這座城市已經(jīng)下了兩天的小雪。他在下午踏著薄到剛好沒過自己鞋底的白色一路從百貨商場走回家中,打開筆記本剛想碼字,一封郵件通知就立馬跳了出來。
北海本以為是編輯催稿的痛罵,剛準(zhǔn)備掃一眼刪掉,里面的文字卻突然吸引住了他的眼球:
海北老師:
您好,我在前段時間看了您的書后喜歡上了您書中如麥浪一樣一望無盡的海。因為身體原因,我從沒見過海,一次都沒有。我想請你多寫一點,多告訴我一點海的模樣。
寄信人:塵
他從沒想過自己隨意編纂的文字會讓別人產(chǎn)生如此濃厚的興趣。第一個書迷,第一個。北海這么想著,幾乎是欣喜若狂地回了對面的郵件。
他沒有說出自己書中有關(guān)海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問著對面的身體,想要多了解一些對方。對面也毫不保留,告訴了北海自己是一名哮喘患者,如果運氣好的話大概能活過二十歲。
二十歲。
在這個年紀(jì),北海距離畢業(yè)還有一年,他當(dāng)時很喜歡躺在學(xué)校石雕旁的亭子里,把腳搭起來,邊看向一旁來來往往的學(xué)生,邊咬著手指思考未來的人生。
夜已經(jīng)深了。
塵新放下手機,看向拉開的窗簾旁墻壁上微微閃爍著幽光的心率顯示屏。又把目光瞥向窗外,那些高樓大廈直到現(xiàn)在依舊亮著一排排的燈光,應(yīng)該是里面的公司職員在熬夜,準(zhǔn)備將一年里剩下的工作都盡快完成,然后輕輕松松地回家鄉(xiāng),去過個好年。
父親會不會現(xiàn)在也在某棟寫字樓里面,做著和他們一樣的事情呢?他如此想著。
雖然住在大城市里,但是塵新的家里并不算有錢。能夠在這座爨桂炊玉的都市里維持溫飽已經(jīng)是一件不算容易的事情,尤其是每個月住院和治療哮喘的費用。在如此的重壓之下一家人的收入加起來也只能夠勉強收支平衡。
塵新原本不叫塵新。
他小時候的名字只是單帶一個新字,直到第一次哮喘發(fā)作之后,家里為了讓他活下來的概率更大,才加了“塵”作為賤名。自從初中第一年開始,他就成了這家醫(yī)院的??停谇叭齻€月哮喘愈發(fā)嚴(yán)重之后干脆直接住在了醫(yī)院中。
住院的生活極其無聊,作息時間像流水廠的工人一樣被管理得無比嚴(yán)格。雖然他總有辦法藏起自己的手機,再把偷偷買的模型機交給來查房的護士,但自己帶的小說和雜志卻絕對留不下一本。
不過那些畢竟也只是用來迷惑醫(yī)生的小手段而已,塵新真正喜歡的小說都被他下載好存進了手機。除了一些連載了好幾年至今仍舊沒有完結(jié)的玄幻小說和類似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樣文學(xué)大家的巨著以外,唯一已經(jīng)看完沒有刪掉的就只有一本筆名叫“海北”的人寫的小說了。
要是換一個人來讀一遍這本小說的話,他或許可以很輕松地找出小說里青澀語句的各類毛病,也會毫不留情地戳穿那些描寫海的虛假的句子。但是塵新不會這樣,從他在三年前讀到這本書開始,他就被書里所寫的海景給深深迷住了。哪怕在后面又讀了許多有關(guān)大海主題的小說,這本書里所寫的海景在他心中仍然是最出色的。
在讀完這本書的那年冬天,塵新知道了作者的郵箱并給他發(fā)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封電子郵件。出乎他的意料,海北老師在當(dāng)天就給了他回信,在那之后,他們便成了經(jīng)常書信往來的好友,海北老師也時不時跟他開玩笑要創(chuàng)作一個以他為原型的人寫進新小說里。
雖然說塵新更想要海北再寫一寫海,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每次談?wù)摰竭@個問題對面就會很巧妙地把這個話題切開。包括今天也是如此,海北只是興奮地告訴自己,他的書馬上就要寫完,含糊地把這個話題用沙子埋進土里。
塵新揉了眼睛,他將手機放在自己一直以來藏它的位置,深吸了兩口氣后闔上雙眸準(zhǔn)備睡覺。
很快,少年就進入了夢鄉(xiāng)。他夢到自己在朝著一片看不太清楚的方向不斷奔跑,雖然面前是大片的模糊,但隱隱約約能夠聽到海浪聲和人群的嬉笑。
他不禁加快了速度,衣服隨著腳步一件又一件地從身上掉了下來。那由馬賽克色塊拼接的大海逐漸朝他敞開胸懷,因為他也成了馬賽克的一分子。就在他準(zhǔn)備一躍跳進海浪里,伸展雙臂肆無忌憚地拍打水浪時,一雙手從他的身后伸出,死死地掐住了塵新的脖子。
窒息的感覺打斷了少年所有的幻想,他被人按住身子浸到了腥咸的海水里。塵新拼命地掙扎著,四肢胡亂撲騰盡力發(fā)出聲音。他感覺海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四周的一切都被分解、消失,只留下了漆黑的幕布和那一雙手。
塵新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睛從床上猛地跳起不斷咳嗽,胸口的悶痛告訴他剛才是自己的哮喘發(fā)作了。緊接著嘴邊又是一股溫?zé)?,他舔了舔嘴唇,味道和夢中海水的味道相同。他又打開病房的燈用手抹了一下,才知道是他在夢中掙扎的時候牙齒咬破了嘴唇。
看著床單上的血跡和心率顯示屏上亂如炒面的頻率線,塵新又看了看自己已經(jīng)藏好的手機,往里面塞了塞,然后按響了呼叫鈴。
今早還沒有過八點,母親的電話就把熬夜寫了一晚上小說的我吵醒。
“喂,誰?。俊?/p>
帶有些起床氣的我語氣不是很好,心里也對著打電話過來的人發(fā)起了牢騷。但緊接著,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就驅(qū)散了我的困意:
“北海,你媽我馬上就要到火車站了。再過兩小時就到你那兒了啊?!?/p>
“兩小時……現(xiàn)在就把我叫醒……”我嘀咕了兩句,穿好衣服趿拉著拖鞋走到衛(wèi)生間準(zhǔn)備洗漱,“要我過去接你嗎?”
“不用,就那點距離有啥好接的。北海,等著我和你爹給你燉牛肉粉條!”
母親說完就直接掛了電話,我洗漱完后,拿出箱子里最后兩袋泡面,并燒了熱水。這種不健康食品的包裝不能讓母親看到一點,不然肯定喋喋不休幾個小時。
我這樣想著,泡好了面之后端著碗來到臥室桌子前坐下。筆記本罕見地沒有在昨天晚上睡前關(guān)機,我瞅了一眼文檔的內(nèi)容,確認(rèn)沒有什么錯誤后長舒了一口氣,把它發(fā)給了編輯。這本以信友塵為主人公原型的小說終于在凌晨四點寫完。
做完這一切后我把窗簾拉開,已經(jīng)初具鋒銳的陽光穿透窗戶打在我的臉上,讓我還有些睜不開眼。我看著床頭柜上的鬧鐘,腦子一熱,破天荒地決定要出去晨跑。
換上鞋從家里一路跑到廣場,此時距離春節(jié)只剩下不到一個星期了,空氣中到處都是喜慶的氣息,我?guī)缀蹩梢栽诿恳粋€人的臉上都看到笑容———除了我。
說實話大冬天實在是不適合晨跑,哪怕只是剛剛繞了廣場一圈,我的肺便擠滿了快活的冷空氣。稍顯嚴(yán)重的胸悶讓我不得不坐在運動設(shè)施旁的椅子上大喘著氣休息,在身體稍微好了一點后,我又朝著菜市場走去。
“哮喘的感覺應(yīng)該和這個差不多吧?!?/p>
在走路的時候我的腦子又胡思亂想到了信友塵,如果哮喘發(fā)作的時候比起剛才的自己還要嚴(yán)重的話,那么他這些年遭受的痛苦到底有多少。只是思緒往這個方向探了探,觸角所碰到的東西就讓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大姐,這蓮藕咋賣?”
身邊帶著口音的招呼聲讓我發(fā)覺我已經(jīng)走到一個小攤面前了,看到地上那些鋪在尿素袋子上還帶著露珠的各種蔬菜,又看了看老板娘黝黑的臉上樸素的笑容,我也蹲下來挑了一把豆角和幾根蔥。
“一共九塊二,算你九塊,再送你幾瓣蒜。”
女人把菜稱好后裝進了一個大袋子里,又放了幾瓣蒜進去。我付了錢,打量了下四周,又用手擦去額頭上的汗水,說道:“大嫂,要過年了。”
“是啊,要過年了。我馬上就能看到我崽了。”
“您兒子不在身邊?”
“大學(xué)生!”女人說起這個的時候一臉自豪,連帶著周圍的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現(xiàn)在在南京學(xué)計算機呢,大城市!”
“那挺好啊,南京。”
女人的話讓我想起自己的大學(xué)也是在南京讀的,如果不是因為過年,我現(xiàn)在還待在出租屋里吧。這幾年雖然靠著寫作賺了一些錢,但也就能夠在必要的生活支出下攢上點存款。至于買房和買車這種事,對我來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提著一袋不算很重的菜走在街上,我的腰卻莫名地彎垂下來,像駝背一樣。不是因為手上的菜也不是因為肩膀,像是有什么在無形地操控我,把絲線釘進每一個關(guān)節(jié)里特地擺出這個動作。
“喂!北海啊,我到家門口了。敲門你不應(yīng)啊?!?/p>
母親的電話在我的脖子快要貼近地面的時候又打了過來,暫且重新賦予我像一個人一樣生活的權(quán)力。
“我在外面,媽你有鑰匙沒?我現(xiàn)在回來?!?/p>
“媽多久沒來這邊了,哪里有鑰匙……我在樓下等你啊。”
我快速趕回家,果然看見一個佝僂著背、提著個大麻布袋子的男人和一個正拉著街坊聊天、滿臉笑容的女人站在樓道口。還沒等我過去打招呼,他們就先看到了我。
“北海啊,你看看你,買啥豆角和蔥呢?媽都帶了?!?/p>
我本以為見面第一句,母親會說些什么想我的話,沒想到還是要先數(shù)落我一遍。她一把抓過我的袋子上下打量了我兩眼,滿是皺紋的臉綻開出一朵春末的鳳凰花。
“一年沒見著,黑了。健康點好?!?/p>
“爸,媽,別在這站著了,先上去?!?/p>
我伸手想提那個麻布袋子,沉默寡言的父親一把將它扛在肩上對我擺了擺手。他一直不喜歡多說話,僅有的愛好就是吃小零食和下棋。
才剛進屋,母親就立馬招呼著父親把麻袋里的東西往冰箱里塞:牛肉、豬肉、排骨、自己種的蔬菜水果……
在做完這些后,她又從袋子里抓了一只活雞出來,提起菜板和菜刀一起進了廚房,不一會兒就聽到了刀剁骨頭的“咚咚”聲。
“一進來就干活,媽你歇會兒啊?!?/p>
“你懂啥,現(xiàn)在殺雞燉湯,等飯菜都做好后湯也燉好了?!?/p>
我搖了搖頭,扭頭發(fā)現(xiàn)父親不知道什么時候把桌子里的象棋取了出來,他一邊仔細(xì)地把棋子擺好,一邊對我說:“陪我來兩局。”
我當(dāng)然不是父親的對手,十幾局下來一局都沒有贏過,父親也沒有說無聊,只是一次又一次把棋局重新擺好。直到廚房那邊傳來一句“吃飯”才作罷。
午飯除了燉的雞湯以外還有兩個葷菜、兩個素菜,都是我喜歡但很久沒吃過的家常菜。母親把碗筷都擺好,招呼我和父親坐下,一時間碗筷之間的碰撞聲占據(jù)了整個房間。
直到我實在吃不下去,捂著自己的肚子癱在椅子上后,母親才放下為我夾菜的筷子。她看著房間的樣式小聲嘀咕道:“咋和幾年前一點變化都沒有?!?/p>
“你們又不來這里住?!蔽颐氲倪吘夀D(zhuǎn)來轉(zhuǎn)去,“明明是你們買的房,但是怎么說都不愿意住這里,村里又沒有冰箱、空調(diào),不熱嗎?”
“這房是未來給你娶媳婦用的,我和你爹一直住像話嗎?”
母親瞪了瞪眼,顯示出一個女人的精明?!澳愕购?,天天在南京那里不回來。現(xiàn)在還在做那個寫東西的活?”
“嗯……畢竟能養(yǎng)活自己?!?/p>
“養(yǎng)活養(yǎng)活,咋光想著養(yǎng)活自己就行。你那工作多少錢一個月?”
“大概………五六千吧。”
我被母親問得有些心虛,豎起手指多報了一千塊錢。母親聽到這個工資點了點頭說:“那還行,不過還是買不起那里的房子……”
“人吶,最后還是得安穩(wěn)。北海,你干脆回來這邊算了,隨便找個活做。我讓你舅舅幫你安排,不比那邊低。早點娶個媳婦?!?/p>
母親那農(nóng)村人的思維一直都令我十分苦惱,當(dāng)初剛跟家里說我全職寫作時,她便是最反對的一個,甚至都喊著要去上吊。
“好了,媽,我有自己的想法?!蔽抑荒苣贸鲇眠^不少次的老套說法,“你想,要是以后我寫書成名了,不比回這里威風(fēng)嗎?”
“成名成名,你說成名幾年了,成名了嗎?”
母親的絮叨就像一把刀,她看向低著頭的父親問道:“老夏,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聽到母親把話題拋給了他,父親抬起頭來深吸一口氣和我對視,那雙有些混濁的雙眼依然能夠看到一些光。
父親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知識分子,雖然沒上過大學(xué)但也是當(dāng)初村子里唯一一個去縣城外的學(xué)校讀書、學(xué)過英語的人。后面他做過抄字員,也當(dāng)過私教,懂得要比母親多得多。盯著那雙眼睛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直到過了良久,父親才嘆了口氣,一字一句地問我:“你覺得你干這行,快樂嗎?有想做的事,會堅持做下去嗎?”
我被父親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愣了一下,低下頭思考了很久,想到我剛寫完的書、我以前寫完的書、我這幾年的生活和……
“我有想做的事,能堅持?!?/p>
聽到我的回答,父親沉默了。等到我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他朝母親攤了攤手,咂吧了兩下嘴,說:“你看,我說不過他?!?/p>
“老夏你……算了,我是說不過你們爺倆了。”
母親最終也放棄了勸說我的念頭,她又打開冰箱取出了牛肉和粉條,走進廚房再一次忙活了起來。
“媽……”
“不要跟我說話,你要繼續(xù)寫書就回房間寫,等牛肉粉條做好了我會喊你?!?/p>
被趕回房間的我有些發(fā)蔫,剛準(zhǔn)備躺床上睡一覺的時候電話響起。我看了看號碼,接聽,整個人倒在床上說:“孫編,有啥事嗎?”
“北海,”孫編的聲音像是剛抽過煙,低沉又沙啞,“你那篇小說我看了,寫得不錯,可以出版?!?/p>
這句話讓剛剛躺下的我又坐直了,我能確定我的語氣帶著欣喜:“不用打回來修改嗎,孫編?”
“不用。”孫編的語氣少見的樂呵呵,“寫得挺真實的,這次的稿費應(yīng)該會比以往多些?!?/p>
“謝謝孫編,等我回去請您吃飯?!?/p>
我有些顫抖地掛了電話,沖出臥室和父母說了這件事。母親高興得直接把菜刀一放,拍著父親的肩膀說:“老夏你看,你兒子出息了,又出了一本書。幾萬的稿費呢!”
父親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緒,但看著他有些顫抖的雙手,我想他此時也是在為我高興的。他坐回沙發(fā)上,用手指不斷叩擊著桌子。
“北海。”父親的聲音比以往多了些厚重感,“你干這行,現(xiàn)在還有想做的事嗎?”
這句話沖淡了我剛才的欣喜,我坐到老人對面,仔細(xì)地思考著。
“有……”
自從幾天前哮喘再次發(fā)作后,我的身體狀況又變得急轉(zhuǎn)直下。這幾天哮喘發(fā)作的次數(shù)已經(jīng)越來越多了,甚至有兩次還咳出了血,治療的費用也變得越來越高。
上午再次看到父親,他的臉色變得比我還差,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突出的眼眶和眼球上的紅血絲能夠看出他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睡個好覺了。
他一見面就抱著我哭了起來。
我從未想過,一個身高七尺的漢子能夠這么柔弱。自從母親和父親離婚后,他就一直把自己扮成一個鐵人,頂天立地為我撐起一片天地。
現(xiàn)在,柱子倒塌了。
“塵新,我對不起你?!?/p>
醫(yī)院獨立病房的隔音要比其他的更好些,所以哪怕父親是在抽泣,在外面的人也聽不到聲音。
“是爸爸沒本事,爸爸的腿在下樓梯的時候滑倒摔折了。爸爸現(xiàn)在賺不起錢了,湊不出給你治療的錢了?!?/p>
從一進病房開始,我就看到了父親雙手架著的拐杖。我也抱著他,哮喘貼心地沒有在這個時候發(fā)作。
“爸,沒事。我早就不想過這種什么都吃不了的日子了,我不治了,我想吃肘子?!?/p>
在這個時候,我并沒有注意到,我的眼淚在父親抱我的時候就已經(jīng)決堤而出,兩團不同的鹽灘順著臉龐流下,打濕各自的衣服,又在干涸的荒地上形成大大小小不同的悲歡。
“是爸爸無能,我對不起你……好,好好,我?guī)闳コ灾庾?,鹵豬肘?!?/p>
當(dāng)天中午,父親就給我辦理了出院手續(xù)。一個身形佝僂的人充當(dāng)另一個的拐杖,邊咳嗽邊一瘸一拐往醫(yī)院旁邊的小吃街走去。
“老板,來兩份鹵豬肘。要肉多的?!?/p>
走進一家鹵味店,濃郁的氣味一下子便沖進了氣管,讓我感覺渾身不舒服。本能反應(yīng)讓我想要立馬離開,但是四周桌子上那些肥潤多汁的肘子肉和那些津津有味吃著它的人卻讓我的腳生了根。我和父親坐在凳子上,不一會兒肘子便被老板端了過來??粗@個我不知道多久沒有吃過,或者可能從來都沒有吃過的東西,我用筷子夾了一口豬皮放進嘴里,奇妙的味道一下子攻陷了味蕾。
“塵新,你咋了?”
看著一下子劇烈咳嗽的我,父親慌了起來,瘋狂用手拍著我的背。我擺了擺手,一邊把另一碗肘子推向父親,一邊大口吃著自己碗里的肘子,說:“爸,你快吃。這個好吃,吃完這個我還想整點燒烤?!?/p>
“行行行,我吃,吃完我們就去吃燒烤?!?/p>
手機通知突然響了起來,我看了一眼,是海北老師給我發(fā)的郵件。一時間我的心情又變得十分復(fù)雜,愧疚和遺憾油然而生。我沒有打開郵件,直接把它給刪去了,然后又打開草稿箱,打了一堆字后也都刪掉了。
放下手機,嘴里的肘子突然又變得沒啥味道了。我趕忙喝了一口鹵汁,又咸又香的感覺讓我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一個還沒有患上哮喘、父母都還在身邊的晚上。雖然那一頓家里好像沒有做豬肘子,但記憶里的味道卻和現(xiàn)在如此相像,就好似只差滿天的星星和夢中聽到的海浪聲。
大海其實并不像夏北海書中寫的那樣美好,一點都不像。
在夏北海拿到那筆稿費之后的第二年夏天,他買了張飛往廣東的機票,在大梅沙第一次看到了兩人都心心念念的大海。
和他自己筆下描寫出的文字截然不同,夏北海所看到的大海平淡、無趣:一股股巨浪從深處翻涌到近岸時,已然變成一線和石子投入湖中差不多所產(chǎn)生的漣漪;被鏟子挖得坑坑洼洼的沙灘上到處是游客,他們奔跑號叫著,將各式各樣的垃圾都留在了沙灘上……海邊沒有椰子樹,也沒有麥浪一樣、在夕陽照射下顯得金黃的浪潮,只有到處擺放的游泳圈、燒烤架和不知道誰說出的臟言碎語。
他拍下他所看到的這一切,準(zhǔn)備跟塵說明一切真相,他不想再做一個給少年編織虛假夢境的騙術(shù)師。夏北海如此下定了決心,但卻在手指按下發(fā)送鍵的前一刻,他的心又退縮了。
他不知道一切會造成什么后果。
在猶豫了許久之后,夏北海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他將所有的說辭都撕碎咽進肚里嚼爛,最后只留下一個新的編織而成的夢境:
“塵,我最近想寫一本有關(guān)大海的書,你有興趣看嗎?”
自從夏北海發(fā)出那封郵件之后,他就再也沒有收到過塵的回信。
或許應(yīng)該說更久之前,早在新年的時候他就曾發(fā)給過塵,想用稿費給他買一張去大海的機票,當(dāng)時塵就沒有回信給他。不過夏北海那時并未多想,畢竟郵件發(fā)出的前兩天塵便和他說過這幾天要接受更頻繁的治療,沒有時間去看電子郵件。
于是夏北海自己使用了那張原本送給塵的機票,他看到了大海,也開始創(chuàng)作人生中第二部寫海的小說。時至今日,這部小說只剩下最后的結(jié)尾便全篇告結(jié)。他站起身來,離開已經(jīng)坐了好幾個小時的椅子,準(zhǔn)備沖一杯咖啡,休息一會兒后再向最后的堡壘發(fā)起攻堅戰(zhàn)。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一個小有名氣的作家,上一部他以塵為原型創(chuàng)作的小說一出版,很快就得到了人們的關(guān)注,并引起轟動,收入狀況也要比一年前要好上很多。比起以前,更多的書迷給他發(fā)郵件問他下一部出版的作品會講些什么,數(shù)量多得讓他不得不建立一個粉絲群來集中回答他們的問題。
夏北海覺得身邊的一切都變得越來越好,但好像少了一樣,少了一樣做菜的時候一定會放的調(diào)料品。
他堅持下去的理由似乎變得模糊了。
一杯咖啡很快就喝完了,夏北?;顒恿讼虏弊?,準(zhǔn)備回去工作。一封電子郵件的通知聲突然響起,他習(xí)以為常地打開手機,只看到寄件人的名稱,夏北海的雙眼就猛然瞪大,迫不及待地打開郵件:
海北老師:
許久不見,因為治療的緣故,我這段時間一直沒有空閑與您聊天。如今一切安好,身體除了留存一直想讓老師寫一本有關(guān)大海的小說的“相思病”外再無其他。另外便是期待能夠盡快讀到老師以我為主人公原型創(chuàng)作出的小說。
寄信人:塵
夏北海在讀完了這封信后癱坐在了沙發(fā)上,他現(xiàn)在沒有一點去完結(jié)自己的小說的念頭。整個人像一攤爛泥在皮革坐墊上緩緩滑倒躺平,望著墻上掛著的大海相片閉上雙眼。
他現(xiàn)在只想睡上一覺,做一個和大海有關(guān)的夢。
責(zé)任編輯 張范姝
作者簡介
虛潮,本名曾師堯,2004年生,湖南邵東人,南京傳媒學(xué)院2021級廣播電視編導(dǎo)(中外合作辦學(xué))在讀本科生,有詩歌發(fā)表于《詩歌月刊》《詩潮》等,曾獲第三屆中國年度新詩獎“后浪創(chuàng)作潛力詩人”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