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三題

張導

張導名叫張國成，是壽縣融媒體中心的藝術總監(jiān)、總編室主任。張導還有一個身份是導演，因為所導節(jié)目多、影響大，人們張導長、張導短的喊多了，總監(jiān)和主任的頭銜反倒被人忘了。

張導個頭不高，身材可以用形容女子曲線美的“窈窕”描述。留著分頭，平時愛穿皮鞋和皮衣，雙手插兜，走路有型。張導出身于古城文化世家，從娘胎里似乎就帶上了幾分文藝氣質。那時候，古城文化單位與媒體還沒有分家，張國成從部隊退伍后，因為曾是一名文藝兵，且講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被安排到廣播電臺的“古城之聲”當主持人兼編輯。張國成平時愛琢磨，節(jié)目安排與設計喜歡結合地方特色，注重人情味與煙火氣。兩年下來，愣是把一個不溫不火、自娛自樂的自辦節(jié)目，辦成了對外交流的品牌。

張國成真正成為“張導”，是在廣播電臺與電視臺合并后，舉辦青年歌手大賽。本來就是文藝青年，對文藝活動情有獨鐘，加上領導慧眼識才，天時地利人和，張國成就成了青歌賽的導演。什么是導演？在普羅大眾的認知中，可能就是對文藝活動的排兵布陣吆五喝六。而在基層新聞單位，那點活兒只能算導演幕前工作的一小部分。所謂導演，必須是活動的策劃者、實施者，從活動方案的制定，到各場賽事的具體安排，場地布景、廠商贊助、住宿吃喝、交通安全，事無巨細，包羅萬象。從初賽到復賽，再到?jīng)Q賽，等到主持人宣布大賽圓滿落幕，“謝謝大家，明年再見”，張國成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趴在舞臺的臺沿上號啕大哭。這哭聲里，有艱難、有委屈、有釋放，但也有欣慰、有快樂，更有收獲。

第一屆青歌賽的圓滿落幕，讓張國成找到了自信，也讓領導看到了他的優(yōu)勢和潛力，單位一改過去電視自辦節(jié)目只有新聞類的老傳統(tǒng)，開疆拓土籌辦文藝欄目，“壽州大舞臺，有才你就來”，張國成理所當然成為導演。這段時間，張國成干中學、學中干，在完成各類文藝活動導演和組織工作的同時，還制作拍攝了MV《追夢壽春》、電視散文《壽州情思》、專題片《國家歷史文化名城——壽縣》等作品，有的開了單位業(yè)務先河，有的參加省、市評比獲獎，他所導演的壽州鑼鼓《楚都鼓韻》居然在全國性的比賽中獲“山花”大獎！張國成從中也鍛煉了導演才能，積累了寶貴經(jīng)驗。

張導的名頭越來越響了。有人說，北京有個張導叫張藝謀，壽縣也有個張導叫小張藝謀?！皦劭h張藝謀”的綽號不脛而走。

近些年，壽縣結合大事多、喜事多的實際，每年都要根據(jù)主題，組織拍攝一首MV、編導一部戲劇、排練一臺文藝匯演。張國成適逢盛世，導演才能得到充分發(fā)揮。MV《我和我的祖國》《唱支山歌給黨聽》，歌曲《壽春》《走向紀念碑》，上接“天線”，下接“地氣”，以情節(jié)打動人，用畫面講故事；情景舞劇《小甸星火》《回家過年》，戲劇小品《父女之爭》《鄰里風波》，編排巧妙，技藝精湛，笑中有淚，耐人尋味；而新中國成立70年、建黨百年、小甸百年等大型文藝匯演，主題深刻，雅俗共賞，五彩繽紛，看后總能讓人眼睛為之一亮，贊聲一片，受到普遍的熱烈的歡迎。最讓人叫絕的，張導還擅長于“拉郎配”。在這些節(jié)目中，張導都是就地取材，知人善任，他讓文藝匯演的總撰稿來演小品男一號，讓負責后勤保障的來演男二號，舞蹈統(tǒng)籌當了女一號。這些人平時都是趙括紙上談兵，從來沒有演出經(jīng)驗。經(jīng)過張導一番“調教”，點石成金，居然個個在舞臺上有板有眼，儼然一副受過職業(yè)訓練的樣子，沒有一人露出破綻“掉鏈子”的，有效解決了當?shù)匮菟嚾瞬艆T乏之急。

壽縣古城旅游出圈后，有關部門因應形勢，組織各種各樣的文藝活動和節(jié)慶儀式。張導更是忙成個連軸轉，恨不能長出三頭六臂。能人多勞，這是自古以來的鐵律。也是張導愛惜“羽毛”，平素最重臉面，“既然領導看重，卻之不恭，接了吧！”既然接了，就要干好?？筛珊媚挠心敲慈菀?？文藝活動講究神韻，講究意境，講究意在言外潤物細無聲，講究羚羊掛角無跡可尋。這么多講究，唯一怕的就是人云亦云，落入前人窠臼。為了推陳出新獨辟門徑，不吃“別人嚼過的饃”，點燈熬油就成了常態(tài)。時間一長，晚上睡覺只能依靠安眠藥助力。遇到有較重要的活動，吃了安眠藥也無濟于事。好在張導的賢內助也是位“舞”林中人，兩人志同道合，看先生輾轉反側睡不著覺，索性一起披衣下床，舉案齊眉捯飭節(jié)目。

除了夫人，張導還有一個鐵桿靠山，就是自己遠在北京全總文工團當編導的兒子。過去，兒子受老子的影響和教育，從事了文藝事業(yè)；現(xiàn)在，老子又得益于兒子的反哺與幫助，為老子的節(jié)目出謀劃策。得風氣之先，這些“金點子”頻頻讓張導的節(jié)目峰回路轉，亮金出彩。

三十年過去，彈指一揮間。張導已由當年的“小張”變成“老張”，但玉樹臨風的“窈窕”風姿一直沒有變，對文藝、對節(jié)目追求完美的無限激情一直沒有變。我們從一起參加全縣首次宣傳工作會議時結識，到后來共同承擔全省“五花會”電視片制作任務，再到今天在一個單位的“稀飯鍋里撈勺子”，應該說，我是看著張導從一棵藝苑幼苗，通過自己孜孜不倦的努力，逐步成長為參天大樹的?，F(xiàn)在我們都已臨近退休，但我總覺得，張導的藝術之春才剛剛開始。

永好

在我所有的記者朋友中，性格最鮮明的，當屬王永好。

那時我還在水利局上班，主要從事行業(yè)宣傳。王永好剛剛參加工作，資歷尚淺，每天只能扛著臺破攝像機跑田埂、遛閘口。其時水利設施還不像現(xiàn)在這么完備，我們這個地方號稱“水口袋”“旱包子”，不是防汛就是抗旱。我經(jīng)常要帶著司機開著車，到電視臺門口接上記者到一線。一來二去，我與王永好就成了朋友。

既然是朋友，就沒了客套，平時都是直呼其名。他叫我趙陽，直到我后來成為他的直接領導，也沒改過口。我也跟身邊的朋友一樣，省了姓氏，一直叫他永好。

永好是從學校畢業(yè)直接分配到電視臺的科班生，這在多數(shù)都是半路“出家”的電視臺記者中，很有一些鶴立雞群、特立獨行的味道。加上永好生性耿直，擱不住話，愛用學校學到的知識糾正別人新聞采寫或其他活動中的不規(guī)范行為。別人也是實踐出真知，豬往前拱、雞朝后刨，方法不同結果其實一樣，用熟了順手了的招數(shù)肯定不愿意改變，所以就對永好的“指點”不屑一顧。但永好也是倔脾氣，見著了看到了忍不住，仍然會上去挑三揀四、指手畫腳，樂此不疲。時間一久，同事們就送了他一個綽號：“老驢！”

之所以為“驢”，一方面肯定是因為驢脾氣，一根筋；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其干活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當過記者的都知道，跑水利是件苦差事，越是艱險越要向前。那一年淮河大水，堤內就像煮沸的稀飯鍋，隨時都可能漫壩垮壩。永好扛著沉重的攝像機，在大堤上跑上跑下。江淮丘陵地帶的黏土粘腳，鞋子根本穿不住，永好索性跟民工們一樣，打了赤腳。最后，大堤“一夜長高三尺三”，堤下的村莊、稻菽保住了，永好的現(xiàn)場報道不但在本臺播出，還上了市臺、省臺、中央臺。我沒有問過他，但我知道，像他這樣的人，都有記者的職業(yè)使命感，遇到事情能扛，遇到危險能上。永好也因在抗洪宣傳中成績突出，被省里表彰為抗洪搶險先進個人。三十多年來，永好創(chuàng)作的新聞作品多次獲獎，正印證了媒體界流行的一句名言：“好作品是用腳寫出來的?！?/p>

犟性子、躁脾氣的人，往往都是浪漫主義者，想象力豐富。工作之余，永好喜歡寫寫小詩和散文，且小有成就，出過詩集。他撰稿的電視散文《古壽春印象》，在全省行業(yè)評比中獲得大獎，成為單位發(fā)展史上的里程碑。正巧，我平時也喜歡發(fā)思古之幽情，寫點小文章。這在到處彌漫商業(yè)銅臭，人人追求物質享樂的社會里應該算一股清流，我倆惺惺相惜。我的第一本散文集出版后，永好覺得這是一條比較好的文化新聞，于是扛上攝像機屁顛屁顛地找上門來，要幫我在社會上“擴大擴大影響”。我那時候到新單位工作不久，正是壘根基、求進步的時候，事事小心，處處低調，生怕領導說我不務正業(yè)，心思沒放在秘書崗位上，“逮魚摸蝦誤了莊稼”。所以就掛了臉子，攆永好走。永好高興而來，本來還指望晚上有人能請他吃鹵豬爪子喝啤酒，卻不想吃了“閉門羹”，只能悻悻而退。后來聽人傳說，他對這件事情耿耿于懷，認為趙陽一不懂炒作，二不顧友情。我沒作過多解釋，只是笑笑，在心里對他說，除了新聞還有其他，兄弟，你既不諳宦海，也不通世故啊。

因為知根知底，我到現(xiàn)在這個單位后，對于永好的使用就比較放手。都知道他業(yè)務能力強，但脾氣倔、好抬杠，可他也有心地善良、憐香惜玉的優(yōu)點??！在安排二級機構負責人時，我有意安排他到女士較多、業(yè)務煩瑣的部室去。事實證明，永好不僅能夠勝任，而且常常劍走偏鋒、屢出驚喜！部室工作按部就班，風清氣順，同時還能利用設備資源開源節(jié)流，為單位建設發(fā)展做出貢獻。新橋園區(qū)是經(jīng)濟發(fā)展的橋頭堡，單位根據(jù)需要在園區(qū)設立工作站，永好也是二話不說，身兼兩職，又到園區(qū)當了一名駐點記者，很快打開工作局面。

這些年，所有單位業(yè)務上的重點策劃、重要活動，永好都是有呼必到，從來沒有尥過蹶子、講過價錢?，F(xiàn)在新聞講究可視化、即時性，真能拿動筆寫重量級稿件的人越來越少。遇到重大主題的寫作，我總愛找永好主筆，永好也從沒掉過“鏈子”。每年我們都要根據(jù)宣傳主題出一本書，永好都是主要作者。甚至有的文章雖然署了我倆名字，其實都是永好之功，我只是在策劃時動了動嘴皮。

“老驢”永好，隨著年齡的增長，性情修養(yǎng)這些年也在不斷提高。雖還是那頭“驢”，但已沒了驢脾氣，只保留了驢的吃苦耐勞和任勞任怨。還有就是，在園區(qū)當駐點記者，無可避免地要與形形色色的商界人士打交道，應酬偏多。永好本來就是不大懂愛惜身體的人，很快“三高”，尤其血糖高得要命。作為最好的朋友，在這里我想勸永好一句，一張一弛才是文武之道。都這個年紀了，該緩一點就緩一點吧，別再那么拼命！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吉人天相，愿永好的身體和工作，就如你的名字一樣，永遠都好！

海濤

領導要從我們單位挑人到機關做事。我問，要什么樣兒的？領導答，能力要強，人脈要好，眼里要有活。我的腦海立即蹦出一人，想也沒想，“海濤”二字脫口而出。

見我一迭聲地說海濤一大堆優(yōu)點，領導有些懷疑：他那么好，你舍得放？我說，我那小攤子，不也是在干這些事情？機關有人做了，我就輕省了呀！領導高興地點點頭，說我這想法對路。

海濤調到機關后，業(yè)務嫻熟、待人熱情的優(yōu)勢立即顯露出來，工作不但舍得身子，還不惜下深水，很快得到領導肯定，成為機關的“紅人”，領導走到哪帶到哪。那時我們單位剛剛與電視臺合并，無論人事還是業(yè)務都重新組合，特別是業(yè)務，突然少了根“臺柱子”，一時間有些力不從心。轉過頭看機關，因為添了干將，過去一些常需找我做的事，也不再要我出面，我也就少了一些露臉機會，未免心理上還有點失落，時不時泛出些后悔推送海濤擇良枝而棲的酸水。

在機關里，海濤平時主要負責新聞管理和外宣。對于一個在古城從事新聞采編工作20多年的老記者，海濤太知道新聞點都藏在什么地方了！這下有了平臺，用古城的俗話說，算是“接上了天風”，各項工作得心應手、駕輕就熟。這些年摸爬滾打，基層各行各業(yè)路熟人熟，什么季節(jié)該唱什么歌，什么媒體需要什么素材，海濤就像一名高明的廚師烹飪配菜一般，成竹在胸，每個步驟、每個環(huán)節(jié)都安排得嚴絲合縫、井然有序。不管是哪家的記者過來采訪，海濤都知道往哪里帶。記者收獲滿滿，基層得到宣傳，海濤任務完成，三方皆大歡喜。

但這樣的宣傳都是“四季歌”，凸顯不了海濤的能力和水平。能在強手如林的機關很快站穩(wěn)腳跟并引人注目，關鍵還要靠有真本領，靠拿得出、叫得響、打動人、有影響力的作品。可是，基層宣傳資源和平臺有限，怎么才能做到有影響力？其實就是借巢孵蛋，用別人的喇叭吹好自己的調。從2019年調到機關算起，古城外宣年年上臺階，不僅僅數(shù)量在周邊縣區(qū)獨占鰲頭，質量也是突飛猛進，實現(xiàn)重大飛躍。以央視為例，海濤幾乎一年配合采制至少一部大片，片長都在30分鐘以上，分別在《記住鄉(xiāng)愁》《風物》《探索發(fā)現(xiàn)》等精品欄目和黃金時段播出。同時，人民日報、新華社等紙質、網(wǎng)絡媒體的重磅宣傳也層出不窮，引起轟動，為古城發(fā)展起到了無可替代的輿論開道作用。這些作品，從醞釀到殺青，浸潤了海濤多少心血與汗水，大伙兒都看在眼里，說他是“一出手就是王炸”，心服口服。

古城處在江淮之間，風情文化兼容并蓄。上溯歷史，人口多為燕趙齊魯移民?？赡苁呛{遺傳了先輩基因，性格耿直，豪爽俠義，愛交五湖四海朋友。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一旦與海濤成為朋友，他那熱情似火的性格立馬彰顯出來、感染過來。他有個招牌動作：與朋友交談時，雙臂抬起，手心向下，十指伸開，輔之以喋喋不休、滔滔不絕的言語，十指和手掌不動，僅以小臂隨著語氣上下擺動，用以吸引傾聽者的注意力，增強對方理解力。職業(yè)所系，海濤尤其與天南海北的各路記者打得火熱，三杯兩盞之間，就能夠相互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引為知己。這無形中為他處理各類新聞輿情提供了便利。人心都是肉長的，哪里的記者能不食人間煙火？天生擁有的親和力，言語上又善于溝通，使得海濤在與各類記者打交道時如魚得水、游刃有余。于是乎，海濤頭上又多了道“輿情處理專家”的光環(huán)。近些年，我目睹好幾件棘手的輿情，都在海濤招牌式的動作中煙消云散，化為無形。

海濤身材高大魁梧，面容俊朗白凈，過去愛穿風衣，頗有幾分《上海灘》里許文強的神韻。據(jù)說，當年就是憑著這身穿著抱得美人歸，電視臺的金牌主持人只看一眼，兩人就定下終身?，F(xiàn)在盡管已到中年，身上穿著由風衣變?yōu)樾蓍e裝，但風采仍不減當年?？删褪沁@個完全可以憑顏值吃飯的人，卻不依不饒自我較勁，硬要去走實力派的路子。本屬攝像記者出身，在電視臺長期擔任新聞中心主任，算是新聞采寫的“多面手”，業(yè)務上已經(jīng)功成名就了。到機關后，按說已經(jīng)修成正果，應該轉變角色，抓好一畝三分地的新聞管理，也就夠了。但在忙好本職工作后，海濤居然又承擔了相關平臺的編輯審稿和發(fā)稿任務，并獲全省先進。這還不算，古城大會小會、這活動那活動的現(xiàn)場，也?？煽匆娝嬷鄼C、手持采訪本的身影。海濤說，趁著年輕跑得動，抓緊拍拍圖片寫寫稿子，這是工作，也是興趣。

工作中形同“老黃?！?，在生活中，海濤卻是個非常細膩、具有文藝范兒的人。雖然時間和精力都給了工作，但海濤的心中裝著詩和遠方，隔三天岔五日的，筆下總能“蹦”出一兩篇足夠驚艷的美文，引得古城文學界紛紛轉載點贊。他的微信朋友圈和抖音，也都是唯美甚至憂傷的文字與畫面，委婉地展示著不為人知的另一面，讓人感覺反差巨大。由于我虛長海濤幾歲，性格和愛好又極為相似，海濤一直尊我為兄長，偶爾酒酣胸袒之際，也會趁著醉意，拉著我訴說一路走來的迷茫、困惑和不甘。但還沒等到我找到合適的語言安慰他時，他已快速調節(jié)好了心態(tài)，情緒高漲，端起酒杯炸一個“罍子”，元氣滿滿。

那么好吧，率性隨意做自己，也是一種幸福。

作者簡介：

趙陽，男，中國作協(xié)會員，安徽省淮南市作協(xié)副主席，壽縣作協(xié)名譽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