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以藝術(shù)地理學(xué)視角為核心,圍繞“方言在角色塑造和地域文化中的作用”這一主題,通過對電視劇《繁花》滬語版進行深度剖析,探討方言如何在影視作品中提升角色塑造的深度,并展現(xiàn)特定地域文化的魅力。通過案例分析法,本文精選《繁花》中超過十個具有代表性的方言運用場景進行深入剖析,這些場景包括對角色昵稱、方言對白等富含地方文化色彩的元素,詳細解讀了方言在塑造角色形象以及地域文化中的具體作用。
【關(guān)鍵詞】藝術(shù)地理學(xué)" 方言影視作品" 電視劇《繁花》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3359(2024)19-0147-06
方言作為一種獨特的視聽元素,在影視作品中早已屢見不鮮。在藝術(shù)地理學(xué)的廣闊視野下,方言的特殊屬性被進一步凸顯。方言不僅是語言的載體,更是地域文化的獨特表達形式。這一特性使得方言在影視作品中對角色的塑造超越了單純的語言交流功能,成為刻畫人物身份、情感歸屬及文化背景的更深層工具。
電視劇《繁花》是一部具有鮮明地域特色的作品,其背景設(shè)定在20世紀90年代的上海。這一時期,上海經(jīng)歷了快速的社會變遷和經(jīng)濟發(fā)展,城市面貌和人們的生活方式發(fā)生了深刻的變化?!斗被ā凡粌H精準捕捉了時代的脈搏,更通過細膩的情節(jié)和生動的人物形象,真實再現(xiàn)了這一時期的上海風貌,展現(xiàn)了上海獨特的地域文化和城市精神。在《繁花》中,滬語的使用不僅增強了角色的真實性和立體感,還通過豐富的方言詞匯和表達方式,深刻反映了上海人的生活方式、思維方式和情感世界。
本文以藝術(shù)地理學(xué)視角為核心,探討方言在電視劇《繁花》中角色塑造和地域文化展現(xiàn)中的重要作用。本文將探討方言如何通過口音、俚語及特定表達方式,增添角色的個性色彩,加深觀眾對其背景、情感狀態(tài)及心理動機的理解。同時,本文還將分析方言如何在對話、旁白及劇情推進中,不僅作為語言符號,更作為文化符碼,有效傳達地域特色,增強敘事的真實性和文化厚重感。最后,本文將綜合藝術(shù)地理學(xué)的視角,探討如何通過方言場景,構(gòu)建一個既具普遍性又富含地方特色的敘事空間。
一、方言在角色塑造中的作用
方言在影視作品中對角色的塑造功能是多維度的,它不僅是人物身份標簽的直接體現(xiàn),還是一種深層的性格剖析工具。在《繁花》中,通過角色使用的地道滬語,觀眾可以立刻感知到角色的出身背景。如“爺叔”“阿姐”等稱謂,不僅展現(xiàn)了角色的社會關(guān)系網(wǎng),還暗含了他們在社群中的地位與角色。方言的運用進一步揭示了角色的教育水平和成長經(jīng)歷。例如,角色的說話方式、詞匯選擇可能透露出他們是否受過高等教育或是從小在市井中長大。此外,方言在展現(xiàn)角色的內(nèi)心世界和情感狀態(tài)上也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角色在不同情緒下對方言的靈活運用,如急促的語速、抑揚頓挫的聲調(diào)變化,能夠細膩地表達角色的情緒波動,如憤怒、悲傷或喜悅,從而使得人物情感更加真摯、立體。方言的這些特點使角色的塑造超越了表面的對話交流,深入到人物性格的肌理之中,使得每一個角色都帶有鮮明的個人色彩,增加了故事的可信度和感染力。
(一)方言與角色姓名
《繁花》中角色的姓名,不僅是角色在劇中的稱謂,還是具有典型上海味道的人設(shè)。通過這些名字的運用,該劇成功塑造出鮮活、立體的上海城市印象,讓觀眾能夠在藝術(shù)的享受中感受到上海的地域特色和文化魅力。
“阿寶”在上海方言中通常用于長輩稱呼男性孩童或男性晚輩親屬,能夠體現(xiàn)兩代親密的關(guān)系,飽含了寵愛之情。這個名字的選擇暗示了角色阿寶的天真無邪和對美好事物的追求。
“爺叔”在上海方言中通常用于晚輩稱呼與自己具有一定年齡差的男性長輩,飽含了晚輩對長輩的尊重和敬仰之情。劇中的爺叔是上海老一輩智慧和經(jīng)驗的象征,他的人生閱歷和對世事的洞察成為引導(dǎo)年輕一代成長的燈塔?!盃斒濉钡姆Q謂體現(xiàn)了上海是一座注重傳統(tǒng)禮儀的城市,體現(xiàn)了老上海人對年輕一代的言傳身教、關(guān)懷、支持以及上海人對代際傳承的重視,從而將觀眾的情感與上海的地理空間相連結(jié),使觀眾體會到這座城市深厚的歷史底蘊和獨特的社會文化氛圍。
“碰哭精”作為滬語中的俚語,形象地表示“一遇到挫折和困難就會哭的人”。通常情況下“碰哭精”是貶義詞,但劇中爺叔和寶總稱汪小姐為“碰哭精”,體現(xiàn)了他們與汪小姐非同一般的關(guān)系,蘊含了他們對她的寵溺和調(diào)侃。由此,觀眾可以更直觀地感受到角色汪小姐的性格特點,從而對角色產(chǎn)生認同和情感共鳴。
(二)方言與角色身份
方言不僅是一種語言工具,更是角色身份的重要標志。通過不同方言的使用,可以反映出角色的社會背景、家庭出身和教育水平。方言的使用不僅增強了角色的真實性,還為觀眾提供了豐富的背景信息,使角色更加立體和生動。
例如,在《繁花》中,阿寶的方言使用帶有明顯的上海本地特色,反映了他土生土長的上海人身份。阿寶的方言不僅體現(xiàn)了他的地域歸屬感,還展示了他與上海這座城市深厚的情感紐帶。與之形成對比的是,外來角色的方言使用則突顯了他們的外地背景。一個典型的例子是范總的角色設(shè)定。范總是一個來自浙江的商人,他的口音融合了多種元素,形成了一種特殊的“滬普”方言。首先是江浙的音調(diào),范總的語調(diào)是江浙地區(qū)的典型音調(diào),音調(diào)較高且尖銳,這種音調(diào)使他的講話聽起來既有地方特色,又不失禮貌和親和力。其次,范總的口音中偶爾會夾雜一些杭州普通話的元素,使他的口音聽起來更加豐富。最后,范總在與上海人交流時,會適當?shù)厥褂靡恍┥虾T?,如“儂好”“我伐曉得”。多變的口音不僅幫助范總更好地融入上海的商業(yè)環(huán)境,還體現(xiàn)了他的聰明和策略,使他能夠在大上海的小環(huán)境中游刃有余。
通過這些精心設(shè)計的口音,范總這個角色不僅在語言上更加真實和立體,還在情感和文化上與觀眾產(chǎn)生了共鳴。這種方言的使用不僅豐富了角色的個性,還為觀眾提供了深入了解角色背景和經(jīng)歷的機會。
(三)方言與角色性格
演員馬伊琍使用滬語方言塑造了一個具有代表性的上海女性角色。馬伊琍的滬語發(fā)音標準地道,能夠準確把握滬語方言的語音特征,將滬語語調(diào)的婉轉(zhuǎn)連綿和滬語語氣詞的“嗲勁”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第三集中玲子與菱紅的對話。具體臺詞如下:
玲子:一開門就有生意嘛。
菱紅:我昨天進的高級化妝品,今天早上一看股票這樣漲,我快點打電話去了。
玲子:打給薩寧(誰)誰啦?
菱紅:打給太太們,恭喜她們老公股票漲了。這下先生也開心,太太也開心。
玲子:精明的咧(得很)。
菱紅:特地留給你的。
玲子:好看是好看額。
菱紅:我聽說寶總這次是全倉買進,少講千萬富翁。男人有鈔票,你不用人家用了。
玲子:嘁,你還真當他什么千萬富翁啊,你曉得多少人分他鈔票伐(嗎)?爺叔家里兩個嬢嬢天天麻將從早搓到呀里鄉(xiāng)(晚上),要鈔票嗎?……
以上玲子與菱紅的對話不僅展現(xiàn)了兩人之間親密的關(guān)系,體現(xiàn)了玲子對周圍人物生活方式的熟悉與調(diào)侃,而且揭示了玲子對寶總的用心程度?!埃ㄠ遥┠氵€真當他什么千萬富翁(啊)”,其中的“嘁”和“啊”這兩個語氣詞,短促有力,體現(xiàn)了玲子在回應(yīng)菱紅時的堅決。
在與菱紅的對話中,可以體現(xiàn)出她們倆之間信任與合作、親密與分享的關(guān)系。此外,玲子在對話中展現(xiàn)出了她對人際關(guān)系的洞察。話語中,她列舉了一系列與寶總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物和關(guān)系,如“爺叔家里兩個嬢嬢”等,不僅展現(xiàn)了她對周圍社交網(wǎng)絡(luò)的深刻理解,也體現(xiàn)了她對寶總財務(wù)狀況的清醒認識。同時,也間接流露出她對寶總的復(fù)雜情感——既有對寶總財富增長的羨慕,又有對寶總實際財務(wù)狀況的清醒認知。她的話語中透露出對寶總身邊眾多“分錢者”的不滿,同時也暗示了她對寶總個人魅力的欣賞。
演員馬伊琍將滬語方言熟練地運用于“玲子”這一角色的塑造中,無論是與寶總的情感糾葛,還是與菱紅的友情支持,或是與其他老板娘的社交博弈,都體現(xiàn)了她深厚的人物內(nèi)涵和豐富的生活質(zhì)感。
二、方言在地域文化中的作用
(一)方言與地域特色
1.地標建筑與街道名稱
在電視劇《繁花》滬語版本中,滬語臺詞對上海地理印象的塑造主要體現(xiàn)在地標建筑與街道名稱的使用上,凸顯了上海的地方特色和文化底蘊。通過角色對話中的地標建筑與街道名稱,不僅能展現(xiàn)角色對這些地方的印象和認知,而且能從側(cè)面反映出地標建筑與街道名稱所蘊含的地方特色,使觀眾更直觀地感受到上海的城市風貌和歷史變遷。
在《繁花》中,汪小姐的工作地點“外灘27號”、阿寶的居住地“和平飯店”和商人的聚集地“黃河路”等地標建筑與街道名稱出現(xiàn)在了角色對話中。以第三集中角色介紹黃河路為例,具體臺詞如下:
黃河路小賣部老板景秀:“前面進去的,都是金融系統(tǒng)的大人物。這個人結(jié)棍(厲害),上海灘老克伊(老吃客),黃河路上的菜色口味他說了算?!雹?/p>
在這段對話中,景秀使用了滬語特有詞匯“結(jié)棍”(厲害)和“老克伊”(老吃客),這些詞匯不僅描述了大人物的身份地位,還體現(xiàn)了景秀作為上海群眾代表對這些人的崇拜和敬仰之情。同時,這也從側(cè)面反映出“黃河路”這一區(qū)域的經(jīng)濟發(fā)展迅速,競爭激烈,進一步突顯了上海的經(jīng)濟繁榮和商業(yè)氛圍。
通過對地標建筑和街道名稱的使用,方言不僅增強了角色的地域認同感,還為觀眾構(gòu)建了一個立體的上海城市形象,生動展現(xiàn)了上海的歷史變遷和現(xiàn)代風貌。
2.生活場景
《繁花》中滬語的使用賦予了生活場景鮮活的生命力,讓人仿佛置身于20世紀上海的街頭巷尾,反映出上海人的生活習慣和休閑方式,透露出上海人的生活態(tài)度。
第二集,爺叔回來看見汪小姐和寶總在打麻將。具體臺詞如下:
爺叔:兩個人還沒促(搓)好啊。
第三集,玲子從菱紅的精品店出來后,與鄰里交流。具體臺詞如下:
甲:玲子姐,下午促母將(搓麻將)伐?
玲子:(對甲)你老是垃圾和,沒啥好白相(玩)。
這些對話中的滬語詞匯“促”(搓)和“促母將”(搓麻將)生動展現(xiàn)了上海人休閑娛樂的方式,反映了那個時代普通上海市民悠閑的生活日常和友好的鄰里相處模式。無論是住在“和平飯店”的上層人士,還是生活在“進賢路”的普通市民,都會通過“促母將”來消遣生活,這體現(xiàn)了上海不同階層人群的共同生活習俗。
方言在這些生活場景中的使用,不僅增強了角色的真實性和親和力,還通過具體的對話和情節(jié),展現(xiàn)了上海人獨特的生活方式和社交習慣,使觀眾能夠更加深入地理解上海的文化背景和社會風貌。
(二)方言與文化傳承
1.情感表達與社會身份標識
方言在文化傳承中具有重要作用,而通過影視作品可以保留和傳播地方文化。方言不僅是一種語言工具,更是地方文化的載體,它能夠有效地傳遞和保存地方的風俗習慣、歷史傳統(tǒng)等。
通過調(diào)整語調(diào)的高低和長短可以強化情感表達,并標識角色的社會身份。例如:
心情愉悅時:拿“好伐(好嗎)”舉例,在心情愉悅時候表達,如“我們一起去哪里玩,好伐(好嗎)”,語調(diào)是整體上揚的,語流是輕盈的,語速是快節(jié)奏的,整體會更“嗲”。
煩躁和憤怒時:同樣拿“好伐(好嗎)”舉例,當角色感到煩躁或憤怒時,表達如“不要再這樣了,好伐(好嗎)”,語調(diào)是偏下沉的,語流具有頓挫感,同時音量會加強,但整體不失“嬌”味。這種語調(diào)和語速的變化不僅強化了情感的表達,還展示了堅定和決斷力。
通過調(diào)整語速和恰當?shù)厥褂谜Z氣詞,可以實現(xiàn)對話的策略性表達,以達到特定的溝通效果。例如:
表達抱怨時:拿“噢喲”這一語氣詞舉例,當表達抱怨時,“噢喲”這兩個字的調(diào)值下墜,語速偏中等,還會帶有氣聲,但整體不失“俏”勁。兩個字更加短促有力,但又具有音樂性。這種語氣詞的使用不僅強化了抱怨的情緒,還展示了角色的細膩和復(fù)雜。
展現(xiàn)放松或輕松氛圍時:同樣拿“噢喲”這一語氣詞舉例,在需要展現(xiàn)放松或輕松的氛圍時,語速會放慢,語氣詞會被拖長,使對話更加輕松和愉快。這種語速和語氣詞的配合不僅增強了情感的表達,還使觀眾更加投入劇情。
通過這些詞匯方法的使用,方言不僅增強了劇情的趣味性和深度,還起到了文化傳承的作用。這些語言的運用使觀眾能夠更好地理解和欣賞上海的地方文化,同時也為年輕一代提供了了解和學(xué)習傳統(tǒng)文化的機會。
2.飲食文化
《繁花》中,滬語中許多飲食的詞匯都緊密地聯(lián)系著上海這座城市的飲食傳統(tǒng)和飲食習慣,比如“泡飯(po vei)”“排骨年糕(ba gu ni gao)”等。這些詞匯不僅反映了上海人的飲食習慣,還傳承了上海的飲食文化。
以第二集中寶總介紹泡飯為例,具體臺詞如下:
“蔡司令:過年吃泡飯(po vei),那是要一年吃到頭了。
……
玲子:你看他,人家吃泡飯,開水淘淘(dao dao)、蘿卜干過過差不過了,你看他的排場,資產(chǎn)階級作風?!?/p>
泡飯作為上海地區(qū)的一種家常便餐,能夠展現(xiàn)出上海人的日常飲食習慣,體現(xiàn)了上海城市化較早、生活節(jié)奏較快的特點。玲子的臺詞交代了上海人吃泡飯普遍傾向于簡單快速;而寶總介紹爺爺吃泡飯的方式更為講究。這不僅展示了上海人對食物的精致追求,還隱喻了寶總追求高品質(zhì)生活、追求高效率的生活態(tài)度,也進一步隱喻了他事業(yè)成功的原因。
通過這些飲食文化詞匯的描述,使觀眾能夠更好地理解上海人的生活方式和文化背景,同時也為上海的飲食文化提供了更廣泛的傳播渠道。
三、方言在《繁花》中的具體應(yīng)用與效果
(一)方言的應(yīng)用場景
1.上海人使用滬語與只會說普通話的外地人交流
第十集,黃河路飯店的老板娘產(chǎn)生紛爭的劇情中,盧美琳一方的老板娘使用的是滬語,而李李作為從山東到上海來從商的老板娘使用的是普通話。具體臺詞如下:
盧美琳:哪能(怎么)(?。磕銈兝习迥锘貋碇蟛粊泶蚵曊泻簦ò。??
李李:不好意思,被幾個老朋友拖住了。至真園歡迎各位,我先敬大家一杯。
盧美琳:么(沒)小菜,喝什么酒(啦)?
李李:(對黃騰老板娘)老板娘,有什么忌口嗎?
黃騰老板娘:(對盧美琳)美琳,儂(你)有什么不吃的伐(嗎)?
盧美琳一方的老板娘使用的是滬語方言,這種語言的選擇不僅透露出一種本土的歸屬感和地域的優(yōu)越感,還營造了一種親密無間、接地氣的氛圍。在“哪能(怎么)”“打聲招呼”“喝什么酒”這些詞匯中,疑問句的結(jié)尾使用了“啊”“啦”等語氣詞,增強了挑釁感。盧美琳一方的老板娘對方言的使用,強化了她的地方身份,同時也表達了她對外來變化的警惕。
相對地,李李這位從山東來的老板娘使用普通話,象征著現(xiàn)代性和流動性,反映出李李作為一個外來者在上海尋求發(fā)展機會的努力和不易,暗示了她在融入當?shù)丨h(huán)境時可能遇到的隔閡和挑戰(zhàn)。
2.上海人之間滬語和普通話的穿插
第三集,寶總的朋友陶陶和楊浦小六子為爭搶生意產(chǎn)生矛盾,前半部分使用的是具有滬語韻味的普通話,后半部分使用的是滬語方言。具體臺詞如下:
陶陶:綁油(朋友)儂(你)搶生意了,綁油(朋友)。
楊浦小六子:薩瑪(什么)?
陶陶:要我看寶總是不回來的。
楊浦小六子:儂撒一絲?。闶裁匆馑迹??
陶陶:(誒)寶總絲(是)薩寧(什么人),一(他)生意做到今澡(今天),圖的是開心,拿(你們)這算什么啦。
陶陶和楊浦小六子的對話由普通話自然地切換為滬語,展現(xiàn)了上海人在日常交流中能夠自如地運用不同的語言形式。此外,這一轉(zhuǎn)變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他們之間緊張關(guān)系的加劇,他們使用滬語后的對話更加直接和情緒化。
(二)方言的藝術(shù)效果
1.增強真實感
“作為活在人們口中的第一性語言的方言,在悠久的歷史發(fā)展過程中聚集了生動多彩的土俗民間用語,這些生活化的語音、語匯表達在反映民情日常方面,要比標準的普通話更富有生命力。”方言通過真實的生活語言,使角色和情節(jié)更加真實可信。角色在日常生活中的對話中使用方言,使觀眾感到更加親切和真實。
上海商界中的女性,是一道獨特的風景線。劇中女性角色鮮活生動的滬語表達,不僅彰顯了她們獨特的性格特點,而且揭示出上海女性的智慧與堅韌。通過語調(diào)、語速和語氣詞的調(diào)整與搭配,可以展現(xiàn)她們的社交智慧、商業(yè)敏銳以及對地方文化的自豪感,為觀眾呈現(xiàn)出一系列生動的上海女性形象,從而使觀眾加深了對上海社會文化環(huán)境的理解。
第九集,盧美琳一方的幾位老板娘來找玲子打探寶總的消息,她們和玲子表面客套,實則互不對付、暗自較勁。具體臺詞如下:
玲子:噢喲,噶(這么)早啊。不好意思哦,阿拉(我們)夜市五點鐘才開。
黃騰老板娘:擱額(這)撒(什么)意思啦?
盧美琳:不要急,等我來。(對玲子)老板娘,和你介紹一下哦,我?是黃河路上金美林的老板娘盧美琳,這位?是黃騰酒家的黃阿姐,悅來香的老板娘,七星的老板娘。今天我們來,是來找寶總的。
……
玲子:擱(那么)要么(要不)擱能(這樣)(噶),四位姐姐在我這里坐一下,我進去給寶總打個電話哪能(怎么樣)?
從語氣語調(diào)來看,“不好意思(哦)”,體現(xiàn)了她的謙遜和尊重?!鞍⒗ㄎ覀儯┮故形妩c鐘才開?!边@句話中,拖長的“阿拉”中“啊”的音調(diào),使她的回答顯得從容不迫。而盧美琳的介紹方式既正式又有氣場,“我?是黃河路上金美林的老板娘盧美琳”這句話中,“我”后面加的語氣詞“?”是故意停頓,顯示出盧美琳的傲氣、自信和從容不迫。她的話語中,使用了較多的語氣詞和拖音,流暢的語調(diào)彰顯了她在社交場合中的老練。
2.提升觀賞性
方言通過獨特的表達方式,提升了觀眾的觀賞體驗,使作品更加吸引人。例如,方言的幽默感和地方特色增加了劇情的趣味性。
第二集,玲子與寶總寒暄。具體臺詞如下:
玲子:“啤酒切額(喝)伐(嗎)?”
寶總:“噶(這么)冷的天喝什么啤酒?”
玲子:“我這里一共只有兩個灶頭、十幾個位子,忙得(來)我要飛起來了”。
滬語中的語氣詞有“伐(嗎)”等,語氣詞的使用使對話更加自然流暢,同時也增添了親切感和地方色彩。從拖音的使用來看,如在“忙得(來)我要飛起來了”中,“來”音的拖長,不僅展現(xiàn)了滬語的語音特點,還夸張了忙碌的狀態(tài),增加了語言的生動性和表現(xiàn)力。
3.豐富劇情層次
方言通過多層次的語言表達,豐富了劇情的層次感和復(fù)雜性。例如,角色在不同情境下使用不同的方言表達方式,展現(xiàn)了角色的多面性和復(fù)雜性。劇中,盧美琳一方的幾位老板娘為了讓玲子站在她們的同一戰(zhàn)線,說故意讓玲子吃醋的話。具體臺詞如下:
“悅來香老板娘:寶總只要到我們黃河路來,嘚伐(對吧)?就是我們幾家飯店,哦,再加上紅鷺。噢喲,每家飯店切額切額白相相(吃吃玩玩),從來不管餐廳的事情額呀?,F(xiàn)在啊,他自己下手、出場了,幫至真園解決問題去了。這樣下去,一來二去么,喏,不光我們幾家飯店,包括你夜東京,啊呀,恐怕以后也沒寶總的生意做了呀?!?/p>
以上呈現(xiàn)了盧美琳一方的幾位老板娘與玲子之間的互動。通過滬語的運用,展現(xiàn)了上海女性如何在不同情境下運用語言傳遞情感并標識各自的社會身份。從語氣語調(diào)來看,悅來香老板娘的話語中充滿了挑釁和警告的意味?!皩毧傊灰轿覀凕S河路來,嘚伐(對吧)?”這里的“嘚伐(對吧)”是一個典型的滬語詞匯,用來確認或強調(diào)觀點,但在這段對話中,這個詞匯帶有一絲挑釁?!懊考绎埖昵蓄~切額白相相(吃吃玩玩)”,這里的切額(吃)切額(吃)白相相(玩玩)是滬語中形容輕松享樂的短語,這一句通過短促婉轉(zhuǎn)的音節(jié)和重復(fù)的結(jié)構(gòu),加強了語句的韻律感。臺詞中,滬語的運用不僅強化了悅來香老板娘作為黃河路商圈核心人物的地位,也體現(xiàn)了她與其他老板娘們聯(lián)盟的關(guān)系。她通過描述寶總的行為,試圖影響玲子,使其意識到共同的威脅,進而加入她們的陣營。這種策略性的語言使用,反映了上海女性在商業(yè)斗爭中的智慧和策略。
四、結(jié)語
本文通過對電視劇《繁花》中滬語的應(yīng)用進行分析,闡釋方言在角色塑造和地域文化展現(xiàn)中發(fā)揮的重要作用。首先,方言是角色身份的重要標志,能夠反映角色的社會背景、家庭出身和教育水平。其次,方言通過特定的詞匯、語氣和表達方式,能夠展現(xiàn)角色的性格特點。此外,方言在情感表達中具有獨特優(yōu)勢,能夠使角色的情感更加真摯和動人?!斗被ā分械臏Z,不僅是語言本身的表現(xiàn),也是一種空間的構(gòu)建和地方性的表達。
方言作為一種文化符號,與地方景觀、人文環(huán)境相互作用,共同構(gòu)成了具有強烈地域特色的藝術(shù)空間。盡管本文深入探討了《繁花》中滬語的應(yīng)用及其文化意義,但由于研究聚焦于單一案例,可能無法全面反映不同類型的方言影視作品的普遍情況。未來的研究可以從更廣泛的樣本和多元的文化背景出發(fā),探究方言在不同地域文化中的表現(xiàn)力,以及方言如何在全球化背景下促進地方文化的傳承和推廣。
參考文獻:
[1]魏正元.影視戲劇臺詞表演訓(xùn)練[M].哈爾濱:哈爾濱工程大學(xué)出版社,2016.
[2]劉杰.方言電影與中國電影的底層敘事[J].電影文學(xué),2015(22):49-51.
[3]楊澤林.地域文化視角下的電影方言運用[J].電影評介,2018(03):73-75.
[4]劉凱悅.情景喜劇《武林外傳》的方言學(xué)考察[D].武漢:華中師范大學(xué),202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