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譯英策略與方法（二十二）

鮑川運

細節(jié)決定成敗，翻譯過程中細節(jié)的處理是不可避免的，是整個翻譯認知過程的重要部分。但細節(jié)的處理并非只是就事論事，而是遵循一定的規(guī)律。在充滿細節(jié)的翻譯實踐的基礎(chǔ)上，人們可以總結(jié)歸納出一些宏觀且高深的理論。因此，實踐與理論之間應(yīng)該是一種相輔相成、相互依存的關(guān)系，各有各的作用，且不可抑此揚彼。優(yōu)秀的實踐，能夠為理論研究提供更為扎實可信的基礎(chǔ)，而優(yōu)秀的實踐也產(chǎn)生于對細微之處的耐心研磨。接下來我們繼續(xù)探討一些常用詞匯的理解和翻譯。

1. 理順

這個詞的使用頻率也是比較高的，但是用于不同的語境，其內(nèi)涵也會產(chǎn)生一點變化，翻譯起來并不容易。百度百科的解釋是：“使各方面、各部門的關(guān)系協(xié)調(diào)一致；道理順當(dāng)、正確；使之有條理、順序”。對于“理順”，可以從兩個層面進行理解，一是表述動作，過程，二是側(cè)重于動作的結(jié)果。

我寫作之前，總是先要花幾天時間把思路理順。I would always spend a few days organizing my thoughts before I begin to write.

我們辛苦了兩個星期終于把計劃搞出來了，不過在執(zhí)行的過程中還有一些細節(jié)需要理順。We have finally had a plan after two weeks of hard work， but there are some details that need to be ironed out in its implementation.

我剛剛跳槽過來，等各項工作都理順了，恐怕需要兩個月的時間。I’ve just switched jobs， and it may take a couple of months before I feel comfortable and know the routines.

新的機構(gòu)剛剛成立，各部門之間的關(guān)系還需要進一步理順。The organization was established not long ago， and the responsibilities of each department are yet to be defined.

理順機構(gòu)編制管理，合理核定編制總數(shù)，從嚴控制編制，堅持“凡進必考”，嚴把進人關(guān)。Staffing for each organization will be properly planned and managed. Hiring must be based on approved positions and all candidates must be tested before being hired.

這幾個例句都將“理順”翻譯為動作動詞，表述一個轉(zhuǎn)變，一個過程，但都根據(jù)“理順”的具體語境，采用了不同的動詞。當(dāng)然，這幾句里面都用sort out也是可以的，但側(cè)重面稍有不同。“理順思路”和“理順細節(jié)”如果用sort out表述，其內(nèi)涵可能是原來思路和細節(jié)都不清楚，需要搞清楚。但如果“思路”在，只是要整理一下，“細節(jié)”也在，只是要解決一下，那么使用organize和iron out則比較合適，還是取決于對原文如何理解。后面的三個例句如果用sort out顯然也是比較合適的，因為是新工作，需要理順，一個新機構(gòu)，部門間的責(zé)任原來就不存在，現(xiàn)在需要制訂清楚，原來的機構(gòu)編制管理不合理，現(xiàn)在需要理順。但后面三個例句的處理方法與前兩句又稍有不同，一是將“理順”的內(nèi)涵具體化了；另外一個特點是從動作的結(jié)果角度去理解和處理，沒有含糊地用sort out 表述“理順”這個動作的過程，而是講了“理順”的終端手段或者結(jié)果，可以作為一個思路參考。

下面再看看幾個從結(jié)果角度理解和處理的例句：

今年年內(nèi)將出臺相關(guān)實施的細則，為網(wǎng)售處方藥打通最后關(guān)卡，理順市場。Detailed implementation guidelines will be introduced this year to overcome the last few obstacles to online sale of prescription drugs， in an effectively functioning market.

健全財力與事權(quán)相匹配的體制，理順各級財政收入分配關(guān)系。We need to have well-functioning budgeting systems at all levels of government where resources are allocated based on corresponding levels of responsibilities.

加大改革力度，理順收入分配關(guān)系。Increased reform efforts are needed to achieve a more equitable distribution of income.

前兩個例句有一個共同點，即“理順”并非是一個動作或過程，而是一個目的或者結(jié)果，換句話說，這里的“理順”表達的更多的是要有“一個順暢的關(guān)系或市場，后半句是對前面一句話的補充或者總結(jié)，其“結(jié)果”的含義尤其突出?！按蛲俗詈箨P(guān)卡”，市場就理順了，“財力和事權(quán)相匹配”了，財政收入分配關(guān)系就理順了。因此，在語義上，前后兩句的關(guān)系不是并列的，沒有必要采用并列句的方式處理，“理順”也不一定必須通過動詞表述。第三句的后半句表達的顯然是一個目的?？偟膩碚f，中文的句子結(jié)構(gòu)中，表形是平行句，但語義上第二句為第一句作進一步說明，補充或者總結(jié)的情形很多，是翻譯中需要注意的問題。

2. 促進

“促進”也是使用頻率較高的一個詞匯。百度百科的解釋是：“促使前進，推進，加快，推動使向前發(fā)展”，英文中比較對應(yīng)的動詞是promote、facilitate、help等等。對這個詞的理解，我們還是可以從動作的過程與目的/結(jié)果的角度理解和處理，同一個“促進”，在不同的語境下，作用和功能都可能發(fā)生變化。

互聯(lián)網(wǎng)經(jīng)濟增加了居民就業(yè)渠道，促進了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發(fā)展。The internet economy has increased job opportunities for residents and promoted innovation and entrepreneurship.

著力促進互聯(lián)網(wǎng)企業(yè)在轉(zhuǎn)型升級中的賦能作用。It is important to enhance the role that internet companies play in empowering industrial transformation and technological upgrading.

從這兩句來看，“促進”在句子中作為主要動詞使用，有實質(zhì)性的“促進”的意思，譯文采用了較為對應(yīng)的動詞。再看看下面幾個例句：

多曬太陽能促進身體對鈣的吸收。Your body will take in more calcium if it is regularly exposed to sunlight.

國家改革開放的政策促進了這個偏遠城市的快速發(fā)展。This remotely located city has grown considerably thanks to the country’s reform and opening-up policy.

這兩個例句中的“促進”雖然也有實質(zhì)性的意思，也可以采用facilitate或者promote 這樣的動詞。但句子中有明顯的因果關(guān)系，譯文就通過結(jié)構(gòu)的因果關(guān)系將“促進”的意思表述出來，這里的表述側(cè)重于結(jié)果，而不是動作的過程。當(dāng)然，這只是各種可能的選擇之一。

深化干部人事制度改革，促進各方面優(yōu)秀人才脫穎而出。Additional improvements are needed in the personnel system to harness the full potential of the most qualified individuals.

利用消費平臺充分挖掘市場潛力，促進供需更好銜接。Consumer platforms can be used as a channel to tap into the full potential of the market so that supply is more effectively aligned with demand.

各國應(yīng)開展形式多樣的多邊合作，在合作中促進各自發(fā)展。Countries need to carry out different forms of （multilateral） cooperation that will bring about mutual development to all.

這幾個例句中，“促進”在句子后半部分，很明顯表示一個目的或希望產(chǎn)生的結(jié)果。從這個角度出發(fā)，譯文側(cè)重于描述要實現(xiàn)的結(jié)果，而沒有將“促進”具體地翻譯出來，而是通過其他方式表述出來。

3. 改革

因為“改革開放”是一項舉世聞名的重要國策，因此“改革”的使用頻率極高，上到國家政策規(guī)劃，小到一個單位的具體措施，“改革”無處不用。英文的對應(yīng)詞是reform，其內(nèi)涵與“改革”是一樣的。關(guān)于這個詞要注意的倒不是意思上有什么大的差別，而是一個用法問題?！案母铩痹谥形氖褂玫恼Z境非常廣泛，而且遇到“改革”，似乎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翻譯為reform，因此產(chǎn)生reform使用頻率過高的問題。百度百科對“改革”的解釋是：“改變與革新”，其中有一個“改變”，因此在翻譯的時候可酌情采用不同的處理方法，不一定見到“改革”就是reform。change、improvement、transformation都是可以考慮使用的?？纯础案母铩痹谙旅胬渲械氖褂们闆r。

改革開放四十年以來，中國經(jīng)濟快速增長，成為世界第二大經(jīng)濟體。In the forty years since the beginning of reform and opening-up， China’s economy has been growing at a fast pace and become the second largest economy in the world.

金融改革有序推進，金融體系不斷完善。The financial system continues to improve as reform proceeds in good order across the sector.

這兩句中的“改革”都是宏觀層面的改革，用reform是正式譯法。但在有些語境下，“改革”的含義或所指可能就是一項具體的改變或措施。

去年對招生程序的改革證明還是有用的，學(xué)生人數(shù)增加了。The changes made to the admission procedures last year proved to be instrumental in increasing enrollment.

由于習(xí)慣勢力的影響，改革困難重重。Changes are hard to come by due to entrenched interests.

公司的這套管理系統(tǒng)已經(jīng)用了三十年了，早就需要改革一下了。The company’s management system has been in use for thirty years， and an upgrade is apparently long overdue.

提高企業(yè)的核心競爭力，首先要對企業(yè)的管理制度進行全面的改革。To enhance the company’s core competitiveness， the first step would be a total transformation of its management system.

4. 談判

“談判”也是一個常用詞。百度百科對“談判”的解釋是：“談判有廣義與狹義之分。廣義的談判是指除正式場合下的談判外，一切協(xié)商、交涉、商量、磋商等等，都可以看做談判。狹義的談判僅僅是指正式場合下的談判”?？梢娺@個看似非常對應(yīng)的詞內(nèi)涵并不是單一的，遇到“談判”也可以根據(jù)具體語境靈活翻譯，不一定必須翻譯為negotiation。下面看看談判在不同語境下的使用。

兩國代表正在緊張地進行談判，以解決爭端。Representatives from the two countries are in heated negotiations in order to find a solution to their dispute.

我們的談判進行了五個小時，最后什么也沒談成。We have talked for about five hours， and nothing came out of it.

為了幫工人爭取工資和福利，工會與公司進行了艱苦的談判。The labor union engaged in tough bargaining with the company’s management to secure better wages and benefits for the workers.

對不起，明天中午我有個談判，不能跟你吃飯了。I am sorry I can’t have lunch with you tomorrow. I have a （business） meeting that I need to attend.

后三個例句中如果使用negotiation當(dāng)然也是可以的，不過譯文選擇了三個不同的動詞，說明在不同語境下的可能性。bargain有很明顯的談判的意思，talk 也經(jīng)常用于表示談判的意思，甚至用于非常正式的談判，例如歷史上著名的Strategic Arms Limitation Talks（戰(zhàn)略武器限制談判）。最后一個例句中將“談判”簡單地翻譯為meeting，是參考了“談判”的廣義的意思，而且在這個語境下，話語的重點不是“談判”，而是提出不能應(yīng)邀吃午飯的理由。當(dāng)然，這只是一種可能的理解。譯者完全根據(jù)自己對具體語境的理解選擇適當(dāng)?shù)脑~匯。

與“談判”高度對應(yīng)的negotiate， 作為動詞，還有一個值得注意的用法。例如：

A competent interpreter knows how to negotiate different tasks at the same time.一位勝任的譯員能夠同時熟練地應(yīng)對各項任務(wù)。

He won by just one second ahead of the runner-up after he expertly negotiated a few sharp turns in the downhill segment of the cycling race.他在賽道下坡的幾個急轉(zhuǎn)彎干凈利索，最后以比第二名領(lǐng)先一秒的優(yōu)勢贏得了自行車比賽冠軍。

negotiate 在這里表示“應(yīng)對”“處理”的意思，但詞的表層意思與中文的“應(yīng)對”或“處理”不對應(yīng)，negotiate表示的“談判”的意思又比較突出，有些譯者大概不會注意這個用法。這說明詞匯的對應(yīng)度常常不是百分之百，許多情況下是在一個或幾個意思層面對應(yīng)，而在某一部分又不對應(yīng)。學(xué)習(xí)和掌握詞匯各方面的意思和用法是提高翻譯能力的有效途徑之一。

* 美國明德大學(xué)蒙特雷國際研究學(xué)院高級翻譯學(xué)院教授，本刊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