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將我描得年輕了一輪

◎伊 豆

一滴水，曾是我故鄉(xiāng)

心音如水，禪妙似歌，在生命的渡口，親近河流。流水的韻腳，輕過落花。白溪，牽出鵝卵石。豐滿，一朵流水人家。

在頭頂，在內(nèi)心，在不經(jīng)意間，迎著晨光溯流而上。水里生，墨里長的名字，氣韻生動。從容、淡定、安詳。亭亭，似青花瓷一樣的女子。盈盈一握，溫潤似玉。

一滴水，曾是我的故鄉(xiāng)。

煙火人間，飄滿花香。“家家有雕梁，戶戶有活水”。推開一扇虛掩的門，老土灶，舊斗笠，大水缸。時(shí)光，爬滿苔蘚。石花窗，隱身于光陰故事里。向水而生，枕水而眠。村婦搗衣，孩童嬉戲，魚群逆游，老者坐熟光陰。

在江南，每個人都是一株親水植物。

青石橋，老祖母未曾裹足的寬腳板。打開戶籍，這里的小橋流水，比馬致遠(yuǎn)還要年長幾歲。

五月流水，被薔薇染紅指甲。錦鯉，解開一粒粒紅紐扣，把村莊的倒影和盤托出。五月的風(fēng)，最解風(fēng)情。浣紗女子，立于泉上，水流穿過，臂似嫩藕。挽起水花，挽緊背篼小娃娃，挽出歲月靜好。

一滴水中見太陽，二滴水里知冷暖。

三滴水，方見春色。

流水，將我描得年輕了一輪

流水，橫一支玉笛，吹吹打打的紅蓋頭，遮不住似水柔情。行走花轎街，喜氣撲面而來。陶然的紅。羞怯的粉。高貴的紫。轉(zhuǎn)角，飛出青衫，蹄影和搖動的花語。

沿著千古一曲的水調(diào)，我看見那些女子，眼波婉轉(zhuǎn)，逐水而來。輕盈，含羞。水一樣娉婷，柳一樣婉約，花一樣，開在風(fēng)里。

水漾輕波。大紅花轎，載來祖母三寸金蓮，披掛母親三尺蓋頭。我拿虎頭鞋，敲出五福臨門。

群峰簪笏，清流映帶。明清宅邸，承載家族記憶。青花瓷，盤出福祿壽喜。

蘭花指，輕拈酒杯。一杯用來邀風(fēng)。一杯用來邀雪。一杯用來邀月。

馬頭墻，高翹錦繡前程；月洞門，端出五谷豐登；明經(jīng)堂，注釋前童人篤學(xué)品行。卵石小徑，留住歲月光陰。十里紅妝，暖了流水人家。

你想啊，流水一出場，前童還會老嗎？

在前童，每一朵花都叫新娘。水的古篆體，也將我描得年輕了一輪。

石頭，牽出三千柔骨

疊石為骨，滴水成血。石頭，借一朵流水的筆意，牽出三千柔骨。橋含流水，屋坐水沿。鵝卵石，打開墨跡未干的小篆體，鋪陳一簾幽夢。精致，典雅，就這樣，裝點(diǎn)古鎮(zhèn)表情。

一匹流水，裁剪我的目光，一截，留給黑瓦粉墻。一截，送給小橋流水。高屋、深院，瓦當(dāng)、花窗，向我投來親切一瞥。

曲徑幽深，落花敲門。清溪之上，魚躍有聲。石窗木檐，梁間紫燕。八卦水系，碧水清幽。家有流水，戶有小橋。路擁水抱，纏綿，古韻悠悠。

一個傳奇，一疊古訓(xùn)。光陰故事高筑石頭柔骨之上。卵石，輕叩小碎步，裙袂，蕩漾花樣年華。雅致。端莊。一管素弦，悠揚(yáng)磚雕門額，石砌花窗。跋涉眼里的絕世布景，挑染古鎮(zhèn)的蕾絲花邊，滄桑貴族臉譜。

觸摸古鎮(zhèn)原始?xì)庀?。屋蘊(yùn)貴氣，人養(yǎng)屋氣。

屋與人，一一對應(yīng)?；ハ嘈湃?，彼此呵護(hù)。就如花滿枝丫，根植大地。

獅滾繡球，鹿抱吉祥。流水人家，石頭繡花。每一粒石子，就像一位醒著的祖先。讀懂石頭，就能讀懂前童。大夫第、好義堂，石鏡精舍，峰簪笏宅，這些高宅大院，藏在一闋流水的唱詞里，不經(jīng)意間，裝飾你的鄉(xiāng)愁。

流水的韻腳

小石橋，搖出水培古鎮(zhèn)?！爸ㄑ健?一聲，打開前童內(nèi)心。流水似織，石橋成林。路接杏花，門通楊柳。一朵女子，掛在水上。祖先，將宅第請進(jìn)一米陽光，青蔥日子，交給流水折疊的琴音和耕讀人家的古訓(xùn)。

一瓣桃紅，一笛柳絮，高過馬頭墻，遺世獨(dú)立，神韻不凡。無意間的清麗絕俗，讓我的目光高不可攀。多想一口喝干泉水，用來解渴。“人意山光，俱有喜態(tài)”。斗笠蓑衣，執(zhí)杖徐行。這是明朝游俠對前童最好的注釋嗎？清泉的曲調(diào)，打開前童發(fā)黃的詞典，那塊叫做霞客的麥餅還沒有冷。

花窗下，馳目騁懷。白過幾朝的流水，見證明代大儒輕搖折扇講道、詩賦歌吟的模樣，也目送過他匆匆遠(yuǎn)去的背影。橋來橋去，歲歲年年，走不出水的愛戀。

水潤的村莊，清澈透明。純樸厚道的前童人，左手握鋤，右手經(jīng)營。竹編，木雕，印染，雙手擦亮前童。打開院門，漾起笑臉，一張飯桌，幾把竹椅。黃豆，赤豆，芋頭，勾魂的雪里蕻，一屜剛出爐的前童三寶，慰撫味蕾和鄉(xiāng)愁。

親愛的村莊，讓我褪去偽裝，脫掉朝飛暮卷的思緒，披一襲紅裝，重返屬于我的江湖。

老井捧出半個月亮

無須背井，前童，從未離開原鄉(xiāng)半步。

炊煙引路，月亮掌燈。

素顏前童，拒絕燈籠描紅。打量石頭明亮的眼神，也有了篤定和溫潤。

一方水井，皆是前童品性。禮義忠孝儒，滴水不漏。石駁坎、石地板，石洞門、石花窗，拱衛(wèi)百態(tài)千姿的石世界。24 座石砌老井，最是那神的一滴。老井，捧出半個月亮。那月光，照亮四鄉(xiāng)八土。鮮香，甘甜，前童三寶，品一品，都是老井味道。白嫩鮮滑，愛不夠這些個豆腐里的西施。飲一瓢古井水，我把千年月光布進(jìn)眉心。

前童不老，追趕時(shí)光噠噠的馬蹄，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