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的秋雨（組詩）

商震

第一場秋雨

這場雨過后

就是秋天

那些聲稱為鮮花而活的動物

看到了即將退場的結(jié)局

蟬的噪音已不能穿破魯縞

誰的命里都沒有虛假繁榮

爭一時之艷的花

卻是命中注定的殘破

河水正在逐漸清澈

荷花越來越潔白

天上的云也越來越潔白

追求潔白是我活著的動力

秋雨不是殺死蚊蟲的毒藥

僅是讓蚊蟲收斂爪牙

我喜歡這場秋雨

如果再能響幾聲炸雷

我會認為聽到了

蕩滌燥熱與浮塵的號角

第二場秋雨

細雨纏綿了五天

大地彌漫著沉郁

我期盼著太陽

露出嶄新的臉

秋天并沒有真正到來

我沒感覺到風中的冷

青草也沒感覺到

有刀向它們走近

我準備了刀鞘

等著閃電入甕

秋風該來時不來

青草也不敢生長

河水的流速慢了下來

好像在積攢一種力量

我堅定地想

流水的下面

埋藏著雷聲

張若虛的月亮

張若虛到了揚州

才發(fā)現(xiàn)月亮里坐著很多古人

于是他摸了摸自己的肩頭

也有二兩月光

他在江邊徜徉

不斷地問自己：

誰是第一個見到月亮的人

月亮第一個照到了誰的頭上

他走過來問一遍

走過去問一遍

他立定時

看一眼天上看一眼江面

天上的月亮和江里的月亮

竟然與自己眼中的月亮一樣

他驚喜地大喊：

江邊我是初見月的人啊

江月第一個照見了我

一千多年來

江水流不息

只有揚州上空的月亮不變

江面的月亮不變

張若虛留在江邊的腳印不變

都不是歷史

我讀過《水滸傳》

也讀過《蕩寇志》

哪本書都不是歷史

都是一句戲言

接一句戲言

不過兩本書

都揭示了一個真相

荒謬和倒錯

是歷史真實的

重要部分

大理遇雨

來大理的第三天

傍晚下起了雨

不大不小不急不緩

恰好契合我此時的心境

我們住在蒼山的半山腰

我走到窗前看了看蒼山

發(fā)現(xiàn)蒼山和我一樣

喜歡這場

不大不小不急不緩的雨

人生的許多事

不全是唯快不破

也不一定都是快意恩仇

有時要像繡花

一針一針等到花開

像更漏里的沙子

要一粒一粒挨到天亮

雨還在纏綿地落著

我又看了一眼蒼山

然后安定地睡覺

不去想雨什么時候停

天會什么時候亮

又一場秋雨

又一批殘花和葉子落地

那些慣于歌唱繁花似錦的人

心里擠滿了冰冷的秋風

上天的信息總是準確且無情

地面上一小片積水

也有整個天空

責任編輯 王子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