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同伴排斥與學習投入的關系:自尊和成熟防御機制的鏈式中介效應

戚 心 潔

(福建船政交通職業(yè)學院, 福州 350007)

高等教育競爭力明顯提升是我國2035年主要的發(fā)展目標之一,教育競爭力的提升和人才培養(yǎng)的成果密切相關,學習投入作為評價一所學校教育水平的標準和學生學習的關鍵因素[1]不僅與學業(yè)成就密切相關[2],同時還能正向預測幸福感,提高學習者的心理健康水平[3]。學習投入是指學生在學習中表現(xiàn)出的一種持續(xù)的、充滿積極情感的狀態(tài),以活力、奉獻和專注為主要特征[4]。目前國內(nèi)關于學習投入的研究以中小學生群體居多,已有研究表明學校班級氛圍感受、領悟教師情感支持、專業(yè)承諾、家庭親密度和同伴關系均能正向預測青少年學習投入水平[5]。中小學生和大學生的生活學習模式有很大差異。大學生對于同伴的需求沒有青少年強烈,同時學習也不再像中學時期那樣在生活中占據(jù)重要且唯一的地位。那么同伴關系是否還會顯著影響大學生的學習投入水平呢?目前還沒有明確的結(jié)論。

社會排斥是指個體被所處團體的他人排斥或拒絕,個體感受到孤獨,以及歸屬感、自尊,自我效能感被嚴重威脅的一種普遍存在的現(xiàn)象[6]。同伴是大學生生活中最常見的他人,同伴排斥行為因具有隱秘性,難以立即識別和制止,導致很難徹底杜絕且時常出現(xiàn)[7]?！巴{—需求”模型認為;當排斥破壞個體效能感時,會引發(fā)不同程度的反社會行為, 嚴重如無差別攻擊、破壞學習生活環(huán)境等[8]。相反,當個體經(jīng)歷被排斥后強烈地想獲得歸屬感,恢復自尊,那么會產(chǎn)生親社會行為[9]:例如參加更多的社團活動,幫助群體內(nèi)他人,甚至為了群體利益做出犧牲個人利益的行為[10]。當前對社會排斥造成的影響多集中在親社會行為或反社會行為的研究上,但是生活中還存在很多個人建設性行為。根據(jù)資源有限理論,被排斥個體在應對排斥時會消耗有限的認知資源,對隨后的行為和認知任務造成影響[11]。已有研究表明經(jīng)歷排斥會導致認知功能受損,從而影響個體的學業(yè)表現(xiàn)[12]。綜上所述,提出假設1:同伴排斥顯著負向預測學習投入。

根據(jù)“威脅—需求”模型,同伴排斥直接威脅個體的自尊,引發(fā)焦慮。但是目前對于同伴排斥與自尊的關系研究結(jié)論存在矛盾,有的研究表明經(jīng)歷排斥會導致自尊水平下降[13];然而也有相關分析研究顯示被排斥并不會降低自尊[14],這提示經(jīng)歷排斥對自尊水平的影響或許存在個體差異?；谝陨洗蟛糠盅芯康闹饕芯繉ο鬄橹袑W生,本次研究將探究在大學生群體中同伴排斥與自尊的關系。同時自尊與學業(yè)成績密切相關[15],已有研究表明高自尊特質(zhì)能正向預測學業(yè)成就[16],與自尊概念有很大重合的自我評價和自我效能感均對學習投入有正向預測作用[17]。因此提出假設2:自尊在同伴排斥和學習投入之間起中介作用。

防御機制是情感、想法或行為的模式,是相對來說不自覺的,在預感到心理威脅時出現(xiàn)的反應。它的目的是隱藏或緩和引起焦慮的沖突或壓力源。其中既能緩解內(nèi)心沖突,又能適應普遍環(huán)境的被稱為成熟的防御機制[18]。研究表明對于自我同一性不協(xié)調(diào)的青少年期的個體,在面對威脅個體自我表征的因素時,會進一步增加防御機制的使用。根據(jù)防御機制的層次適應理論,防御機制的使用與自尊水平緊密聯(lián)系。一般來說高自尊個體傾向使用成熟的防御機制,低自尊個體偏好選擇不成熟的防御機制和神經(jīng)癥性的防御機制[19]。成熟的防御機制普遍被認為和積極的行為相關。由于防御機制主要是為了應對危機而產(chǎn)生的,目前國內(nèi)對于防御機制的研究也主要集中在由此產(chǎn)生的消極行為上,較少探討防御機制與積極行為之間的關系。許多學生在被排斥后“一蹶不振”,表現(xiàn)出回避學習的行為。但是在日常生活中也常見到部分個體表現(xiàn)出被排擠后學習動機更加強烈、“越挫越勇”的情況,其背后的機制對減弱社會排斥帶來的危害性具有積極的現(xiàn)實意義,值得進一步探究。同時, 還有研究發(fā)現(xiàn)當面對社交壓力和焦慮時,采用退行這類不成熟防御機制的學生表現(xiàn)為學習成癮;而采用諸如任務導向這類成熟防御機制的學生則表現(xiàn)為學習投入[20]。這一研究結(jié)果不僅說明防御機制與學習投入之間存在復雜的變化關系,同時也為探究同伴排斥和學習投入之間的內(nèi)在機制提供了新視角。因此提出假設3:防御機制在同伴排斥和學習投入之間起到中介作用。另外,也有研究表明當個體遭遇失敗時,自尊在應對失敗和防御機制之間能起到緩沖的作用[21]。因此提出假設4:自尊和防御機制在同伴排斥和學習投入之間起鏈式中介作用。本研究理論假設模型如圖1所示。

圖1 同伴排斥影響學習投入的假設模型

1 研究方法

1.1 研究被試

選取福建省某三所綜合性高校學生共計1450名,回收有效問卷1231份,有效率為84.8%。其中男生631人(51.3%),女生600人(48.7%);大一233人(18.9%),大二465人(37.8%),大三314人(25.5%),大四219人(17.8%)。

1.2 測量工具

1.2.1 大學生社會排斥的測量

采用《大學生社會排斥問卷》進行排斥程度的測量。問卷采用Likert 5點計分,從1-5,分數(shù)越高表示排斥程度越高。共計19個項目。本次實驗中Cronbach’s α系數(shù)是0.96。

1.2.2 自尊的測量

采用Rosenberg 自尊量表(Self-Esteem Scale, SES)。該問卷采用4點計分,共10個項目,總分越高代表自尊水平越高。該量表在本次研究中的Cronbach’s α系數(shù)是0.87。

1.2.3 防御機制的測量

采用DSQ-35進行防御機制的測量,該量表采用7點計分法,“1”代表完全反對,“7”代表完全同意。測量成熟、不成熟和神經(jīng)癥三個維度的防御機制。該問卷的Cronbach’s α系數(shù)是0.85。

1.2.4 學習投入的測量

采用中文版學習投入量表(UWES-S)。共17道題目組成,分為活力、奉獻、專注三個維度。該量表采用5點計分法,分數(shù)越高代表學習投入越多。在本次研究中Cronbach’s α系數(shù)是0.97。

1.3 統(tǒng)計學方法

采用SPSS26.0和Mplus8.3對數(shù)據(jù)進行共相關分析、信度分析、驗證性因素分析及結(jié)構(gòu)方程模型進行數(shù)據(jù)的管理和分析。

2 研究結(jié)果

2.1 共同方法偏差檢驗

采用Harman單因素檢驗方法進行共同方法偏差檢驗,結(jié)果發(fā)現(xiàn),105個項目中,共提取出16個特征值大于1 的公共因子,且第一個公共因子解釋了變異量的21.53%,小于40%的臨界值。說明不存在嚴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2.2 同伴排斥、學習投入、自尊以及防御機制的相關分析

使用SPSS26.0中的相關分析對同伴排斥、學習投入、自尊、成熟防御機制、不成熟防御機制、神經(jīng)癥防御機制之間進行關系的初步探索。結(jié)果(表1)顯示同伴排斥與學習投入呈顯著負相關,同伴排斥與自尊呈顯著負相關,同伴排斥與成熟防御機制呈顯著正相關,同伴排斥和不成熟防御機制呈顯著正相關,同伴排斥和神經(jīng)癥性防御機制呈顯著正相關;說明同伴排斥作為應激源,均會激發(fā)個體的防御機制。自尊和學習投入呈顯著正相關,自尊和成熟防御機制呈顯著正相關,自尊和不成熟防御機制顯著負向相關,自尊與神經(jīng)癥性防御機制無顯著相關;成熟防御機制與學習投入呈顯著正相關,不成熟防御機制和學習投入呈顯著負相關。但是僅僅證明變量之間存在相關性并不能說明變量間作用的大小和方向,故需要接下來通過中介效應進一步探究變量間的作用機制。

表1 各變量的平均數(shù)、標準差和相關系數(shù)(n=1231)

2.3 自尊和成熟防御機制的中介作用

在相關分析的基礎上,進一步使用Mplus8.3進行結(jié)構(gòu)方程模型分析,結(jié)果顯示,同伴排斥對學習投入有負向預測作用(β=-0.13,t=-4.12,p<0.001,95%CI=[-0.19,-0.07]),同伴排斥負向預測自尊水平(β=-0.48,t=-19.36,p<0.001,95%CI=[-0.53,-0.43]),自尊對學習投入有正向預測作用(β=0.32,t=9.83,p<0.001,95%CI=[0.26,0.39]),自尊在同伴排斥和學習投入之間起中介作用。同伴排斥正向預測成熟防御機制(β=0.07,t=2.05,p<0.05,95%CI=[0.002,0.14]),成熟防御機制正向預測學習投入(β=0.17,t=5.55,p<0.001,95%CI=[0.11,0.23]),成熟防御機制在同伴排斥和學習投入之間起中介作用。自尊正向預測成熟防御機制(β=0.25,t=7.09,p<0.001,95%CI=[0.03,0.06]),自尊和成熟防御機制在同伴排斥和學習投入之間起鏈式中介作用。接下來采用Bootstrap法(5000次抽樣)進行中介效應檢驗,結(jié)果表明:自尊在同伴排斥和學習投入之間的中介效應值為-0.15;成熟防御機制在同伴排斥和學習投入之間的中介效應值為0.01;自尊和成熟防御機制在同伴排斥和學習投入之間的鏈式中介效應值為-0.02;并且三條路徑的95%置信區(qū)間均不包含0,說明三條路徑的中介效應均顯著。該模型路徑見圖2。

圖2 自尊和成熟防御機制在同伴排斥和學習投入之間的鏈式中介作用

2.4 自尊和不成熟防御機制的中介作用

同樣使用Mplus8.3進行結(jié)構(gòu)方程模型分析,結(jié)果表明:同伴排斥負向預測學習投入不顯著(β=-0.06,t=-1.58,p>0.05,95%CI=[-0.13,0.01])。同伴排斥負向預測自尊水平(β=-0.48,t=-19.34,p<0.001,95%CI=[-0.53,-0.43]),自尊正向預測學習投入(β=0.33,t=10.76,p<0.001,95%CI=[0.27,0.39])。同伴排斥正向預測不成熟防御機制(β=0.35,t=10.19,p<0.001,95%CI=[0.29,0.42]),不成熟防御機制負向預測學習投入(β=-0.20,t=-4.60,p<0.001,95%CI=[-0.28,-0.11]),不成熟防御機制在同伴排斥和學習投入之間起到中介作用。自尊負向預測不成熟防御機制不顯著(β=-0.11,t=-1.66,p>0.05,95%CI=[-0.23,0.02]),自尊和不成熟防御機制在同伴排斥和學習投入之間沒有起到鏈式中介作用。接下來采用Bootstrap法(5000次抽樣)進行中介效應檢驗,結(jié)果表明:自尊在同伴排斥和學習投入之間的中介效應值為-0.16,不成熟防御機制在同伴排斥和學習投入之間的中介效應值為-0.07,且95%置信區(qū)間均不包括0,說明自尊和不成熟防御機制的單獨中介效應顯著。自尊和不成熟防御機制在同伴排斥和學習投入之間的鏈式中介效應值為-0.01,但置信區(qū)間包含0,說明自尊和不成熟防御機制的鏈式中介效應不顯著。該模型路徑見圖3。

圖3 自尊和不成熟防御機制在同伴排斥和學習投入之間的鏈式中介作用

3 結(jié)論與討論

3.1 同伴排斥對學習投入的直接影響

研究結(jié)果表明,同伴排斥對學習投入有負向預測的作用。驗證了研究假設1。經(jīng)歷排斥的個體會產(chǎn)生抑郁和憤怒等負面情緒,這一結(jié)果導致個體學習投入中的情感投入被間接減弱,社交投入被直接減弱。驗證了學習投入四維理論和社會排斥的情緒自我調(diào)節(jié)理論[12]。另外,從認知神經(jīng)角度來看,個體感受到排斥帶來的負面情緒導致背側(cè)紋狀體和內(nèi)側(cè)前額葉之間的多巴胺受體濃度降低,降低了大腦的執(zhí)行功能。而執(zhí)行功能是個體在目標設定、計劃和完成過程中的基本能力,高度參與個體的學習過程[22]。執(zhí)行功能的下降導致個體學習投入水平的下降[23]。

3.2 自尊和防御機制的中介作用

中介分析結(jié)果顯示,同伴排斥會通過降低自尊水平直接影響學習投入,然后減少個體的學習投入。這一結(jié)果與之前的研究一致。同時也驗證了自尊的社會度量計算理論(social meter theory),自尊是個體及時和潛在人際關系的度量器,自尊的高低反映了個體主觀上對社會融入程度感知的高低。被排斥使得個體感受到與環(huán)境融入程度變低,表現(xiàn)為自尊水平降低。高自尊個體對生活目標的要求高,相信自身努力是促成積極結(jié)果的必要前提,于是會通過學習投入來維持自我價值感。當經(jīng)歷社會排斥之后,歸屬感和價值感降低導致自尊水平降低,相信通過自身努力達到積極結(jié)果的信念降低,從而表現(xiàn)為學習投入的降低。同時自尊的降低也會導致個體的未來洞察力降低[24],從而影響個體對學習目標的設置和投入。

在研究結(jié)果中顯示同伴排斥均能正向預測成熟、不成熟防御機制的使用,體現(xiàn)了防御機制的基本心理功能屬性。也提示了成熟防御機制在排斥情境中起到重要的緩沖保護作用,再一次驗證了防御機制的適應層次理論,說明成熟防御機制對個體的環(huán)境適應和積極行為有促進作用,可以幫助個體更好地應對心理危機,重新解釋威脅因子,進而提高個體學習動機,增加學習投入水平。這一結(jié)果驗證了社會排斥理論中的“報復假說”[8],也解釋了日常人們說的“越挫越勇”這一現(xiàn)象。同時自尊和成熟防御機制在同伴排斥和學習投入之間的鏈式中介作用進一步證實了自尊和防御機制之間的密切關系。自尊水平能正向預測成熟防御機制的使用。高自尊的個體具有較高的自我價值感和未來價值取向,心理發(fā)展水平也相對較高,當面對壓力時也傾向采取成熟防御機制進行應對[13]。這與以往大部分對于自尊和成熟防御機制關系的研究結(jié)論一致。

另外,同伴排斥對學習投入的直接效應被自尊和不成熟防御機制完全中介。這提示同伴排斥導致的自尊水平降低和不恰當應對方式可能是造成個體學習投入水平降低的主要原因。同時自尊負向預測不成熟防御機制不顯著,這與之前的研究結(jié)果不符合[18,19];這可能與本次研究僅測量了外顯自尊,而沒有考慮內(nèi)隱自尊、防御性自尊以及內(nèi)隱外顯自尊組合有關。有相關研究表明面對挫折時,脆弱型自尊個體(高外顯、低內(nèi)隱自尊組合)和損傷型自尊個體(低外顯,高內(nèi)隱)均與不成熟防御機制的使用顯著相關[18],這也從另一個側(cè)面顯示了自尊和防御機制之間的復雜關系。同時不成熟防御機制的中介作用也表明不具有環(huán)境適應性的應對策略會使個體長時間無法擺脫排斥帶來的負面情緒,從而降低認知功能和學習動機,減弱學習投入的水平,產(chǎn)生“一蹶不振”的情況。故幫助大學生練習使用具有環(huán)境適應性的成熟防御機制,恢復對生活和學習的期待值是應對同伴排斥、避免大學生學習投入行為降低的有效路徑之一。

以往對于學習投入的研究多為積極因子的促進作用,較少關注消極因素對學習投入的削弱影響。本次研究結(jié)果為學習投入影響理論提供了支持數(shù)據(jù)。同時為提高大學生的學習投入水平提供了新思路:不僅需要在學校學風建設,教師能力水平上下功夫,同時不能忽略大學生與同學、舍友之間的互動關系。如果大學生個體感受到所處環(huán)境的排斥,則會降低學習投入水平。因此在做好學習環(huán)境的營造,教師的各項素養(yǎng)提高之外,還應該關注是否存在排斥行為,并注意預防和及時發(fā)現(xiàn)糾正。自我肯定能緩解挫折情境對執(zhí)行功能的影響[25],今后也可以通過教授學生自我肯定的技巧來緩解排斥情境的不良影響。

4 研究不足與展望

首先,本次研究為橫截面研究,無法確定同伴排斥與學習投入之間明確的因果關系。許多大學生并不會把學習當作生活中最重要的任務,因此有可能受到從眾效應的影響導致學習投入過多的大學生被排斥。故需要今后采用縱向研究的方法進一步確定大學生同伴排斥和學習投入之間的因果關系。其次,僅測量了外顯自尊,對于內(nèi)隱自尊未進行測量。今后的研究要考慮自尊的多個維度,以驗證結(jié)論的可靠性。再次,因為社會贊許性效果的存在,被試在防御機制的問卷中傾向表現(xiàn)出成熟的防御機制,今后可以考慮使用內(nèi)隱測量的方式對防御機制進行測量。最后,目前研究對自尊和防御機制的因果關系依然不明確,兩者緊密聯(lián)系、互為因果。未來可以在厘清兩者之間關系的基礎上,再進行中介效應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