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馬單衫刺客行

清風(fēng)慕竹

在司馬遷所著的《刺客列傳》中，豫讓不過進行了兩次不成功的刺殺行動，最后還搭上了性命，卻被尊為史上第一刺客，這是為什么呢？

豫讓是晉國人，他要刺殺的對象是趙國國君趙襄子，原因是他的主人智伯在圍攻趙襄子時被殺，且氣憤的趙襄子將智氏滅族。豫讓覺得受到了侮辱，決定為主人報仇。

他化裝成受過刑的樣子，以勞工身份混入趙襄子的宮中，負(fù)責(zé)整修廁所。他懷揣匕首，想等到趙襄子上廁所時實施刺殺行動。這個想法本來也沒什么問題，人吃五谷雜糧，即使國君也得如廁??！很快，豫讓就等到了機會。趙襄子內(nèi)急，直奔廁所而來，可是剛走到廁所門口，忽然感到心悸不安——這種奇妙的心靈感應(yīng)救了他。趙襄子令人搜索廁所，豫讓被發(fā)現(xiàn)并遭到逮捕。

趙襄子親自審問。豫讓抬著頭，直言不諱地說：“我要為智伯報仇！”左右侍衛(wèi)要殺了豫讓，趙襄子擺手說：“智伯死后已沒有繼承人，而此人還要為他報仇，真是一個義士，我小心躲避他好了?！庇谑窍铝钺尫帕嗽プ尅?/p>

趙襄子有了防備，再刺殺他可謂難上加難，可豫讓并不死心。為了不被認(rèn)出來，豫讓把油漆涂抹到身上，使全身的皮膚潰爛，如生癩瘡，又吞下炭火，把聲帶燒壞，聲音變得嘶啞。當(dāng)他喬裝成乞丐沿街乞討時，連他的妻子從對面經(jīng)過，都不能認(rèn)出他來。

豫讓覺得可以了，便耐心地摸索趙襄子的出行時間和路線規(guī)律。有一天，他知道趙襄子要出門，提前埋伏到趙襄子必經(jīng)的一座橋下。結(jié)果，當(dāng)車隊經(jīng)過時，趙襄子的馬仿佛有心靈感應(yīng)，忽然受驚而嘶鳴起來。豫讓再次被抓，被押解到了趙襄子的面前。

這下趙襄子不高興了，責(zé)備豫讓說：“你不是曾經(jīng)侍奉過范氏、中行氏嗎？智伯把他們都消滅了，你不替他們報仇，反而托身為智伯的家臣。智伯已經(jīng)死了，你為什么單單如此急切地為他報仇呢？”

豫讓回答說：“我侍奉范氏、中行氏，他們都把我當(dāng)作一般人看待，所以我像一般人那樣報答他們。至于智伯，他把我當(dāng)作國士看待，所以我就像國士那樣報答他?！?/p>

趙襄子很感動，對他說：“你對智伯也算是仁至義盡了；而我也放過你了，這次我不能再給你這樣的機會了，你好自為之吧！”

豫讓知道必死，懇求說：“希望您能幫我完成最后一個心愿，將您的衣服脫下來讓我刺穿；這樣，我即使是死了，也不會有遺憾?！?/p>

趙襄子答應(yīng)了豫讓的要求，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交給了豫讓。豫讓拔劍連刺三次，高喊：“我可以在九泉之下報答智伯的知遇之恩了！”隨后便伏劍自殺了?！妒酚洝访枋觯プ屔硭赖倪@一天，“趙國志士聞之，皆為涕泣”，整個趙國的有志之士，都為他痛哭流涕。

豫讓兩次刺殺行動都以未遂告終，其實他曾有更好的辦法，成功的概率也更高，他卻不肯用。豫讓自殘身體，在街上乞討時，一個朋友認(rèn)出了他，流著淚說：“憑你的才能，委身侍奉趙襄子，他一定會親近寵愛你。等他寵信你，你再干你想干的事，難道不是很容易嗎？”豫讓搖頭說：“托身侍奉人家以后，又要殺掉他，這是懷著異心侍奉他的君主??！我知道選擇我現(xiàn)在的做法是非常困難的，我之所以還要這么做，就是要使那些懷著異心侍奉國君的臣子感到慚愧。”

豫讓如果聽從朋友的勸告，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但他斷然拒絕了，因為這違背了他對于道義的信仰。這也是他作為一個刺客能被正史記載的原因之一。他身上不僅有“士為知己者死”的忠誠，更有寧死不做背義之事的氣節(jié)。正如明末學(xué)者計東詩云：“秋盡蓬山慘不驕，流泉夾岸夕陽遙。傷心國士酬恩地，瘦馬單衫豫讓橋?！睘閲空?，自當(dāng)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