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億年的沉默積累,在三百萬年前激發(fā)出巨大的能量推動地殼運動,使蘇北成為凹陷地,這就是洪澤湖的前世。
淮河是助產師,她為一座湖的誕生傾盡所力;黃河不苦于觀望,數次以陣痛的倒灌,促使大湖臨盆,富陵湖、破釜塘等數十座小湖在浩浩蕩蕩的泛濫來水中,被泥沙淹沒、墊高、成體,成為了洪澤湖的今生。
水,是個造型大師,在風錘的夯擊下,用浪的鏨口,不停地對湖的四周進行鑿鏨,最后又鑲上綠色的蕾絲花邊,碧水連天的洪澤湖,就這樣被雕琢成成一只展翅欲飛的天鵝,“天鵝湖”便成了乳名。
黃河奪淮,泥沙攜家?guī)Э?,奔波萬里之遙,從青藏高原巴顏喀拉山遷徙到蘇北腹地,淤積,淤積,再淤積,用經年累月把洪澤湖底抬升了十余米,成為一座懸放在里下河頭頂上的湖,故爾,“懸湖”又成為洪澤湖的號稱。
沒有山體遮擋,缺失高大建筑掩護,又無法進行人工分流,洪澤湖便像大丈夫那樣,不時暴躁地掀起狂濤巨瀾,為此,人們把它與陰柔沉穩(wěn)的太湖進行區(qū)分,一個是充滿陽剛之氣的男子,一位是溫馴體貼的女士,由此成就了夫妻之說。
從成湖之美出發(fā),特意從太湖尋來一尊幾十噸重的陽具之石立于湖畔,名曰,“洪澤湖碑”,使兩湖通過魚水之歡融合淮安的淮水安瀾。
大 堤
源于蓄水筑壩的洪澤湖東岸大堤,是華夏子民用汗水澆鑄出的壯觀、堅固與厚重,用捍水的條石,首尾相連,可直接從洪澤鋪向北京,也可以用紙插不進石縫的工匠精神,來顯示其河工文化的精髓,還可用“水上長城”的亞洲第二大有壩引水工程的浩瀚來展現身世。
如同流線樣蜿蜒曲折的大堤,每一道彎里都蘊藏著勞動的智慧。在京杭大運河的血脈里,以“仁、義、禮、智、信”命名的五座減水壩,被稱為“上五壩”,與相隔百里的大運河高郵段“下五壩”,形成了上下關聯、相輔相成的防洪、抗災、灌溉、航運的完整水利體系。
信步大堤,每一塊條石,就是一位工匠的形象;每一條石縫,就是一段河工文化的詩行;每一個“工”字鋦,就是質量追溯的古老“二維碼”;她用固若金湯,書寫出清正廉潔的曠世浩歌,也給陳登、潘季馴等使臣們塑了碑立了傳,游客捧讀后,人人都會情不自禁的發(fā)出稱贊聲。
洪澤湖碑
行走在素有“水上長城”美譽的洪澤湖大堤上,既能欣賞到風在樹間的翩翩舞姿,又能觀看到風在田野上的撒歡嬉戲,還可以聆聽到風在水中的吹拉彈唱。這樣的歌舞盛宴,雖然不是洪澤湖的特產,但在洪澤湖逶迤的古堰上,有著這樣一處屬于洪澤湖特產的網紅打卡地——洪澤湖碑。
江蘇人依據美麗溫婉的太湖與風流倜儻的洪澤湖特征,用簡潔明了的性別區(qū)分了名列全國五大淡水湖中的太湖與洪澤湖,前位被喻為是溫情脈脈的女性湖,后者則被形容成陽剛雄健的男性湖。為了締結兩湖的秦晉之好,淮安市洪澤區(qū)特意把一塊數十噸重具有男性特點的太湖石,移嫁到了洪澤湖,從而成為聳立在泱泱湖水之上的洪澤湖碑。
極具陽剛之氣的石碑上,以毛澤東同志手書體,勒刻著遒勁灑脫的“洪澤湖”腥紅大字。它在成為中國第四大淡水湖醒目標志的同時,又與碑下那個用鵝卵石鋪就的形神皆備的洪澤湖圖型相映互襯。當觀光車經過九曲十八彎的搖晃,在森林擁抱的氧吧里用一路穿行湖風,將游人帶到碑前時,隨著一聲“哇”的驚訝,眼前頓時如同發(fā)現寶藏般閃亮發(fā)光。
這是一個算不上廣場的廣場,這又是一個有別于廣場的廣場。她用嬌小而精致,敘說著博大和包容。一面是浩瀚湖水用琴鍵奏響的波涌濤翻水韻柔情,一面是廣闊沃野鋪陳出的蘇北平原千里酥胸。
當朝露以一襲婚紗妝扮的時候,廣場會展示出朦朧的迷人秀色;當晚霞擁抱大湖的時候,廣場又會以滿目鎏金炫目耀眼。人們駐足這里了望水鄉(xiāng)、俯瞰蘇北、寄情蒼生,然后在碧波蕩漾的耀眼湖水引領下移步湖畔,于極目遠眺中飽覽滿湖春色,一定會把萬端感慨和興奮,化作一腔舒暢的激情噴薄而出。
這是一個非同尋常的廣場,這也是一個神采飛揚的廣場,這還是一個濃縮成精華的廣場。她用千里淮河的臍帶,吮吸著大運河的乳汁,把中國的水文化、河文脈與工匠文運進行滋養(yǎng);她以一百零八彎的纏綿悱惻,書寫著風花雪月的相思和癡情無悔的愛慕,使大運河文化在千年不息中源遠流長。
洪澤湖碑,就這樣用以身相許的伺守屹立,見證著大湖的風起云涌與明媚璀璨,記錄著湖水的煙波浩渺與狂濤飛沫,回憶著湖泊的洪水獸行與造福人類。
龜 山
凡是有古遺存的地方,就會有豐厚的文化積淀和令人難以割舍的牽掛。
泱泱洪澤湖,在跳著旋轉的舞姿接納淮河之水時,沒有忘記哺育的母性,她把滿腔的熱情寄于山寄于水寄于能夠回報她的蒼生。
龜山,是一座山,又是一個村。它像一只千年不老的金龜,在湖中呈現。寧靜的荒蕪和閉塞的交通,成為這座山與這個與她忠貞廝守的村子護身符,所有的歷史遺跡在原汁原味的胞漿里得以涵養(yǎng),仿佛時間的腳步也忘了捎帶它一起前行,十個百年后的今天,御碼頭依舊回放著皇袍馬褂的身影,巫支祁井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述著回味無窮的故事,就連淮瀆碑上,句句帶著嚴苛腔調的生態(tài)保護文字,依然清晰可見國家綱領的權威性。晚鐘亭里那口型若天安門前蓮花燈的大鐘,仍可用淳厚嗓音,把撞擊聲通過湖中浪梗的接力,傳遞至數里之外。鐘聲撞開了大書法家米芾的詩興門扉,頓時潑墨揮毫題詩。
世代居住在龜山村的人們,沐浴在如此濃郁的歷史古韻中,戶戶存儲著久遠的故事,塊塊磚石的骨子里都散發(fā)出老舊的氣息,人人都能描繪一段塵封的往事;石墻里藏掖著未知的人文,瓦楞間吸附著傳承的經典,門楣上懸掛著旅人的驚艷。房屋依山立,院舍爬青藤,道路成綠蔭,用典型的綠水青山,佐證著金山銀山的原生態(tài)。這就是全國傳統(tǒng)村落龜山人過著的不是世外桃源的桃園生活。
老船塘
當繁華被冷清替代時,熱鬧的退去,并不意味著寂寞就是失寵。
帶有洪澤建縣胎記的是洪澤湖老船塘,它是因為船閘而生,船閘又因蘇北灌溉總渠而生,蘇北灌溉總渠還因洪澤湖而生。掐指算來,老船塘應該屬于曾孫輩。
然而,后生可畏。如今退休的船塘,不僅沒有受到旅游的冷遇,反而用昔日的風華正茂,吸引著人們的眼球,成為網紅打卡點。
船塘最具功勛成績的,當數為船民規(guī)避風險。20世紀90年代之前,偌大的洪澤湖上沒有任何地方可以避險,惡劣的氣候,特發(fā)的險情,每年都要造成數十起船沉人亡的災難,最多的一年三百多人魂喪湖中。只有進入了船塘,再狠再惡再險再兇再殘的風浪,船塘都會如同母親的臂彎,保護得船和人安然無恙。
有人曾經做過評估,船塘至少讓上萬艘船只和數千人免遭毀亡,她成過往船民的生命財產守護神,也成船民家庭的幸福指數,避免的財產損失難以計數。
忽有一日,因老船塘護佑而幸免于難的一家人,特意登岸,買來國旗,讓鮮紅的旗幟在桅桿頂端高高飄揚。
感恩之行,回報著船塘,更感動著同行。于是,老船塘再也不是桅桿林立,而是出現了滿塘紅。
時代前行,需要用不舍為代舍。跟隨長江流域禁漁的步伐,漁船被征收,貨運另去新船閘,船塘因此得以賦閑,利用頤享晚年,向游客們講述自己和祖輩們的故事。
周橋大塘
水利,基本都是自水患而來。
翻開洪澤湖大堤這部史書,堤決水瘋釀成的災難,數百次之多。作惡最重的,莫過于周橋段。
無法消失的瘡疤,定會是從死亡線上掙扎過來的惡疾重癥所致。周橋大塘,亦如此。那年,大堤發(fā)生歷史上最嚴重的一次決口,放蕩不羈的湖水以排山倒海之勢,朝里下河狂奔直瀉。房屋沒頂,人抱板漂,蛇盤樹梢,生靈涂炭。
災難降臨,談水色變的人們,不是千軍萬馬戰(zhàn)勝了決口,而是洪澤湖水宣泄得精疲力竭了,決口才像衣襟那樣被拉起了鏈鎖。
濤息水退之后,周橋堤下那片百畝之地,被瘋狂的水流沖刷成幾十米的深坑,人們稱其為“周橋大塘”,為防遺患,又在深坑四周筑起了一道堤壩,用第二道防線來幫襯決口后又被修復的大堤。
從那,周橋大塘成為一個病愈后的瘡疤,結在了大堤之下,人們提起就會驚魂失魄。
走進大塘,仰視后首先被震驚的,當是數米高的石工墻。一塊塊一層層由深坑地基下疊壘起的堤壩,每塊幾百斤重的石頭上下左右之間的縫隙,連一張A4紙片都無法塞進去,工匠的精湛技能可見一斑。
正是有了造福萬世的責任,才使得河工文化成為中國治水的又一個標榜經典。
來這里打卡,不是因為周橋大塘成了網紅,而是為日后千年萬載,洪水再也不可能從此突圍而驕傲。
作者簡介
高錦潮,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傳記文學學會會員,先后在《人民日報》《光明日報》《解放軍報》《中國文化報》《人民文學》《詩刊》《鐘山》《雨花》《安徽文學》等100余家報刊上發(fā)表作品270余萬字,出版了《一生一事》等多部長篇作品專著,連續(xù)兩屆獲得江蘇省報告文學獎,30多次獲得省級以上征文一等獎,為江蘇省作協(xié)“重大題材”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