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的母親

孫凡利

張亮早晨剛到單位，就接到父親在農(nóng)村老家打來的電話，說母親失蹤了。母親三年前腦子開始不太靈光，一直由父親照顧著。今早父親做飯時，母親一個人悄悄出去了……

張亮撂下電話，立馬向單位請假回了家。

一個小時的車程，張亮半小時就到了。剛把車停在門口，就看見父親急匆匆從另一條街趕過來：“我去村文化廣場看了幾遍，連個人影也沒有?！备赣H常帶母親去那里散步。

張亮和父親商量后，撥打了報警電話，工作人員說時間尚短，讓家里先找找。

出村有三條路，向西通鎮(zhèn)上，向東是村里的街道，另一條向北直通村后的老河。如果向東走，鄰居看見肯定會聯(lián)系。目前來看，向西和向北的可能性大。張亮讓父親向西找，自己去老河邊看看。想到這，張亮心頭像壓了塊石頭。

老河是張亮童年成長的地方，他和小伙伴在那里捉魚、洗澡，留下了許多美好回憶。張亮越想越著急，快速地向河灘跑去。

大約一個小時后，父親給張亮打電話：“我沿路到了鎮(zhèn)上，沒看見你母親?！贝藭r，張亮也順著河灘走了好遠，一點跡象都沒有。

沒有找到，兩個人悻悻而歸。

村西和村北找不到，難不成母親向東走了？張亮不放心，順著村街往東問，可都說沒看見。三條路都沒有，難道母親長翅膀飛了？

想到這，張亮一抬頭，路旁的電線桿上有新裝的攝像頭??！張亮騎車去了村委會，村主任遺憾地表示：“攝像頭雖然裝上了，但暫時沒投入使用！”

張亮從村委會出來，越想越覺著奇怪，這時他想起來一個人，鄰居王三。王三小時候有腿病落下殘疾，在村里一直吃低保。但王三不想讓別人瞧不起，自愿替村里撿拾垃圾。每天王三拿著個方便袋，拖著那條行走不便的腿就在街上遛，一個胡同一個胡同地搞衛(wèi)生。說不定，王三會見過母親。

張亮想到這，就開始滿街找王三。可每個胡同都找遍了，也沒有找到他，張亮急壞了。這時，突然發(fā)現(xiàn)王三從不遠處過來。張亮趕緊跑上前，說母親找不到了，問王三見過嗎。王三使勁想了想，說：“早晨出門時，我見過嬸子，可我只顧著撿垃圾，沒注意她去了哪里。”“在哪里看見的？”“就在胡同口?！薄拔夷赣H當時有什么異常嗎？”王三搖了搖頭，“沒看出來?！?/p>

王三一邊說，一邊提醒張亮：“村文化廣場你去了嗎？嬸子經(jīng)常去那里。”張亮說找過了。王三卻再次提醒：“嬸子腦子一陣一陣的，你得好好找。我記得有一次，嬸子去了文化廣場，居然和大叔玩起了捉迷藏。你趕緊再去找找，說不定就在那里藏著呢?！?/p>

王三的提醒，讓張亮心里再一次燃起希望，他飛快地跑到村文化廣場。

好幾年沒來這里，張亮發(fā)現(xiàn)村文化廣場變化太大了，除了空間拓展以外，廣場內(nèi)的體育設(shè)施也齊全了，還修了假山、石頭椅子，竟然還建了小橋流水。這里要藏個人也太輕松了。

張亮轉(zhuǎn)到假山后邊，仔細看母親是否藏在假山的空隙里，又走到橋后看了看。越找越心急，張亮忍不住喊起來：“媽———”哪有回應(yīng)。張亮邊喊邊找，從東找到西，又從南找到北，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還是沒有。

這時，王三跟了過來，看張亮沒找到，就大聲說：“你看看旁邊的儲藏室有沒有人?！蓖跞钢赃叺囊婚g房子。張亮跑過去，看見房門鎖著，里邊放著幾件簡單的家具。桌子上擺放著鄰居們唱歌跳舞的音響和行頭，根本沒有人。

張亮忍不住推了下門，閃開一條縫，但要想進人是不可能的。這時，有幾位村民來到文化廣場，其中一人帶著儲藏室鑰匙，打開門讓張亮進去找。張亮進屋翻了個遍，根本沒有。張亮來不及跟鄰居攀談，又跑去其他地方。

張亮在村子里轉(zhuǎn)了一圈，一無所獲，他郁悶地回了家。父親心事重重地說：“你母親這兩天情緒不穩(wěn)，滿臉焦急。我問她為啥，她就是不說?！蹦赣H定是出了異常，此時，張亮百爪撓心。

兩個人又分析了一會兒，張亮一拍大腿：“母親會不會沒出去？”父親則說：“咱家就三間瓦房，哪里能藏下她？”話雖這么說，兩個人還是不約而同地在家里找起來。

衣櫥掏空了，床板也掀開了，好好的一個大活人，怎么會不見了？

一晃到了傍晚，天已經(jīng)黑下來了，張亮越想越擔心。

這時，鄰居們也都幫著找，仍舊沒找到。張亮和父親坐在家里，大家東一句西一句寬慰張亮父子。到最后，大家陷入了沉默。

這時，突然隱約聽見有人在街上唱：“月兒明，風(fēng)兒靜，樹葉兒遮窗欞……”張亮騰一下從板凳上蹦起來，大喊一聲：“媽！”老張也激動地站了起來：“對，是張亮他媽，他媽會唱這首歌！”

話音未落，張亮就“嗖”一下躥出屋，一溜煙跑到街上?？煽戳藗€遍，哪有母親的影子。大家也都跟了出來：“聽錯了吧，你媽都幾年不大說話了，哪里還會唱歌？”鄰居們說得對，張亮也覺著自己是想母親想得魔怔了。

于是，大家把張亮拉回家，說過會兒再分頭找一遍。真不行，只能報警了。

張亮剛跨進大門，又聽見一句：“蛐蛐兒，叫錚錚，好比那琴弦聲……”張亮立馬轉(zhuǎn)過頭，撒腿又往外跑。這次大家都聽清楚了，的確是有人在唱，就是張亮母親的聲音！

大家來到房后的街道上，依舊空空如也。明明聽到聲音了?。繌埩寥滩蛔?，大喊一聲：“媽———”緊接著就聽見不知哪里傳來一聲：“哎……”大家都聽到了，卻看不見人。

這時，有鄰居喊道：“嬸子在樹上呢！”大家往街旁的一棵老槐樹上看，可不是嘛，張亮的母親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刈跇滂旧夏亍淙~密密實實，如果不發(fā)出聲音，根本想不到樹上有人。

張亮和鄰居們呼啦圍到樹下，大家七嘴八舌地問張亮母親：“你怎么上樹啦？”張亮母親眼睛直直的，一句話不說。老張突然在樹下說：“這幾天，她看見張亮的衣服就有些激動，想必是想孩子了?！?/p>

想孩子和上樹，八竿子也扯不上關(guān)系呀！大家手忙腳亂地把張亮母親從樹上解救下來。一伙人進了家，你一言我一語地又問張亮母親為什么上樹。張亮母親始終一句話沒說。人找到了，鄰居都放了心，也都陸陸續(xù)續(xù)回家了。

這時，老父親似乎想到了答案，問張亮：“你知道你媽為啥上樹？”張亮沒回答，卻哭了起來。等張亮情緒平復(fù)了，才說道：“我知道，是自己做得不夠好，沒能常來看她?！?/p>

父親對張亮說：“自打你母親得了病，我想盡辦法刺激她，讓她多說話。房后的這棵老槐樹，就是個道具。這棵樹你小時候常爬，你母親經(jīng)常從樹上把你拽下來。那時，你還常去老河里洗澡。你也知道，這棵老槐樹就是我和你母親的瞭望崗。我經(jīng)常爬到樹上，眺望老河的方向……

“后來，你上學(xué)、上班，在縣城成家立業(yè)，只要聽說你要回家，你母親就站在樹下等你?？勺罱@幾年，你忙工作、忙家庭，一個月、兩個月都不回趟老家?！昂⒆?，我說了你別生氣。你雖然出門在外，但有根線母親是永遠不會撒手的。你母親雖然腦筋有點問題，但想你的心，一點都沒變……”

“小寶寶，快長大……”張亮的母親又唱起來。張亮眼睛里滿含淚水，心里想著：母親沒有失蹤，是我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