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難事,親身體驗如何去克服困難,戰(zhàn)勝窘境,實現(xiàn)逆流而上。
天剛亮,我便跟父親劃著船,駛向下洼村了。
我們要去收凍梨,下洼村滿山都是梨樹,盛產(chǎn)甜梨。他們把秋天未銷完的梨子窖藏在山洞里,待到冬天,再拿出來做成凍梨賣。那些凍梨,在臘月里尤其好賣,因此父親想趁著冬閑,去下洼村收些回來零售,從中賺些差價,好補貼家用。
下洼村在山上,劃船從河里走,一上午才能到。去時,恰好是順風(fēng)順水,又是空船,一葉舟輕,雙槳鴻驚,無須太費氣力,便能船行似箭。中午時分,我們到達下洼村。一番討價還價,一擔(dān)擔(dān)凍梨被父親挑上了船。船吃水越來越深,直到滿船都是梨,他才停了手。沒有經(jīng)驗的父親完全沒想到船重,回程時會有多艱難。
一船沉重的凍梨,又是逆風(fēng)逆水,我跟父親每人一支槳,不停地劃呀劃,但河水好似凝結(jié)了,每一槳都必須使盡力氣。但即便如此,船還是行進得很慢。天漸漸暗了下來,寒意陣陣襲來。我和父親雖然奮力劃船,還是很冷。
船慢慢進入淺水區(qū),浮行在淺灘上。由于吃水過深,船身經(jīng)常會觸碰到灘底,水的反作用力也變得較弱,盡管我們使出渾身力氣去劃,可船卻如蝸牛散步。這樣下去,恐怕天亮才能到家。父親說:“我去岸上背吧,你留在船上控制方向?!?/p>
河堤上的父親拽起船繩,纜繩立刻繃得筆直,一端連著他的背,一端連著船頭。父親俯身前傾,身軀已經(jīng)縮成了一道彎弓,他步履沉重,此時已是一位逆水而上的纖夫。一船凍梨,受了一股極大的拉纖之力,漸漸輕快,迎風(fēng)向前。
天色完全黑沉,不知何時,河面上竟然生出一層白亮亮的薄冰,夜空之下,滿河生輝。水里也泛起了冰碴子,船身撞上薄冰,沙沙作響,此行的阻力更大了。
我和父親都到了筋疲力盡的時候——他背不動船了,我也劃不動槳了。我們都恨不得棄船而走,但又深知是不可能的,花了大本錢收來的一船梨,可是一家人的希望啊。
回到船上后,父親又想到一個辦法——下河去推?!胺凑铀疁\,你還是留在船上。”他邊說邊脫下鞋襪,卷起褲腿下到河里了,河水瞬間淹到他膝蓋處。父親雙手撐船,一步一推,橫沖直撞的冰碴子猶如鋒利的刀,劃過他的雙腿,水上浮出一層血紅。就這樣,一條落滿星輝的銀河,在夜幕之下,開出了一朵一朵火紅的花。
我看著這一幕,心疼不已,也跳入河水中,要跟父親一起推。一股寒流迅速侵襲身體,我的四肢很快失去了知覺,河水,徹骨的寒??!
月亮不知何時也出來了,冷冷地掛在空中,無邊的清輝傾瀉而下。天地之間一片寂靜,伴隨船體破冰之聲的,便是我與父親一腳一腳、起起落落攪動河水的聲音。這支月光下的小夜曲隨河水潺潺流淌。而這一船凍梨,看久了,竟發(fā)現(xiàn)它們在月光下熠熠閃光。
夜里11點,一船凍梨終于跟隨渾身冷得打戰(zhàn)的我們到家了。
那船凍梨,在接下來的一周內(nèi),被父親賣出了好價錢,讓我們開開心心地過了一個新年。
誰的生活不難呢?看清后,依然去用力設(shè)法解決,這或許是父親想告訴我的。但這些道理,他又不是有意想告訴我的,他收梨,確實需要我做幫手。父親是在無意中,將我?guī)弦凰邑撝啬嫘械拇习侗?、下水推,都是他臨時想出來的辦法。他沒有準備好的預(yù)案,因此只能摸索著,和我一起用力去解決,哪怕最終的代價是我們下半身全濕透,凍得瑟瑟發(fā)抖。自始至終,父親沒有說教一句,卻讓我終生難忘,他在設(shè)法做事,做難事!
一個人,如果遇到了難事,親身體驗過如何去克服困難,戰(zhàn)勝窘境,實現(xiàn)逆流而上,那他就不再會畏難、怕窘,才能真正讓自己的生命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