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經(jīng)》中的吳地方言
——以《吳下方言考》為考察中心

陳 鄭

紹興文理學院 元培學院，浙江 紹興 312000

由于社會、歷史、地理等各種因素的影響，各地形成了不同的方言。陸羽曾游歷過許多地方，在有的地方還生活過很長時間，當?shù)氐姆窖詫﹃懹鹨矔a(chǎn)生一定的影響，進而影響到陸羽日常的表達方式，并最終體現(xiàn)在《茶經(jīng)》之中。仔細閱讀《茶經(jīng)》，我們可發(fā)現(xiàn)其中有吳地方言的表述，且不止一處。我們知道陸羽為考察茶事曾遍訪各地，《茶經(jīng)》中的這些吳地方言的表述，對于我們考察陸羽的訪茶行蹤，進而了解《茶經(jīng)》初稿形成之后的修訂過程，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本文以《吳下方言考》為考察中心，就《茶經(jīng)》中有關吳地方言進行簡單論述。

1 《茶經(jīng)》中涉及的吳地方言

胡文英的《吳下方言考》是一部記錄吳地方言俗語的書。胡文英在書的凡例中說：“予，吳人也。習于吳音，故但注吳音?！盵1]作者在辨析方言時大多所用的也是“吳中”“吳諺”“吳俗”等字眼，可知書中大多數(shù)情況確實是以吳音來加以說明的。

《吳下方言考》的體例，一般是在一條目后面列出相關例證，然后再對例證的詞語作解釋?！胺菜x書及所聞街談里諺，一字一句皆援古證今?！盵1]據(jù)胡文英所說，《吳下方言考》所收方言的來源十分廣泛，既有書籍，也有街談里諺，可謂是吳地方言的全方位記載。仔細翻閱《吳下方言考》可發(fā)現(xiàn)，其所列例證之中竟然涉及《茶經(jīng)》的內(nèi)容，且不止一處。《茶經(jīng)》中的內(nèi)容被收入《吳下方言考》，說明陸羽在撰寫《茶經(jīng)》時采用了吳地方言，這就要求我們今天在閱讀《茶經(jīng)》時也需要從吳地方言這一角度出發(fā)，唯有如此，才能更加精準地體會陸羽的感受，更好地理解《茶經(jīng)》。

為更好地開展論述，將《吳下方言考》中涉及《茶經(jīng)》的內(nèi)容摘錄如下：

《吳下方言考》卷三“倪倪”條：

陸羽《茶經(jīng)》：“炙之則其節(jié)倪倪如嬰兒之臂耳?！卑改吣撸毣?。今吳諺謂物之細而光滑者曰“細倪倪”。[1]

《吳下方言考》卷七“簏簁”條：

陸羽《茶經(jīng)》：“其形簏簁然?！卑阁k，散貌。吳諺謂物之散者曰“簏簁”。[1]

《吳下方言考》卷七“膜”條：

陸羽《茶經(jīng)》：“第一煮而棄其沫，之上有水膜如墨云母?！卑改ぃ佉?。諺謂之“膜頭”。[1]

為更好地理解陸羽對茶的認識，從陸羽撰寫《茶經(jīng)》時所采用的方言入手是一個重要途徑。對《茶經(jīng)》中采用吳地方言，《吳下方言考》做了十分形象生動的解釋，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茶經(jīng)》。反之，如果將《茶經(jīng)》中這些字詞和吳地方言割裂開來，脫離方言，簡單按照字面的意思去解釋，那么就會在理解、譯注《茶經(jīng)》時出現(xiàn)一些偏差甚至錯誤，進而干擾我們對陸羽表達意思的理解。

“簏簁”一詞出自《茶經(jīng)·三之造》：“如有竹籜者，枝干堅實，艱于蒸搗，故其形簏簁然?！盵2]“故其形簏簁然”，根據(jù)對句子的成分分析，“簏簁”一詞用作形容詞。對“簏簁”一詞，沈冬梅注釋為“‘簏’：同篩，竹器，可以去粗去細，即民間所用的竹篩子；‘簁’：竹篩子”。[3]吳覺農(nóng)注釋為“簏簁都是竹器，用于取粗去細（即篩子）”。[4]很顯然，上述兩者的注釋只是針對“簏”和“簁”的本意做了解釋，把“簏”和“簁”兩字組成一個詞語，如果其含義還是本意，與文中“簏簁”一詞用作形容詞相矛盾；因此，“簏簁”這一詞連用是應該還有其引申意?！秴窍路窖钥肌吩诳甲C“簏簁”意思時說“案簏簁，散貌。吳諺謂物之散者曰‘簏簁’”。在吳方言中，簏簁是“散貌”，即散開的樣子，符合文中形容詞性的要求；將“簏簁”理解為“散開的樣子”，也符合上下文的文意，茶葉老了之后很難搗爛，做出來的茶餅也就松散而不緊實。由此可見，“簏簁”采用吳地方言的“散貌”是符合陸羽原意的。

“倪倪”一詞出自《茶經(jīng)·五之煮》：“炙之，則其節(jié)倪倪如嬰兒之臂耳。”[2]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對“倪倪”的理解是關鍵。吳覺農(nóng)注釋為“弱小的樣子”[4]，沈冬梅也注釋為“弱小的樣子”[3]，宋一明注釋為“幼弱的樣子”[2]，然而不管是“弱小”還是“幼弱”，重點突出的則是“弱”字?！秴窍路窖钥肌吩诳甲C“倪倪”意思時說“案倪倪，細滑貌。今吳諺謂物之細而光滑者曰‘細倪倪’”，顯然“倪倪”這一詞在吳地方言中突出的是“細滑”，故而有“細倪倪”之說?！叭酢迸c“強”相對，形容為個子小、力氣小、勢力小?！凹毣迸c“粗糙”相對，形容觸感微細柔滑。顯然這兩者之間有著本質(zhì)區(qū)別，以“弱”來形容茶，和吳地方言中“倪倪”的意思相差甚遠。

從句子的成分結構來分析“倪倪如嬰兒之臂”這一比喻，由“如”字可知，“倪倪”和“嬰兒之臂”這兩者之間顯然在某一方面有相似或共同之處，至于具體的相似或共同之處，則須還原至陸羽說這句話的大背景之中來考察。記錄這句話的段首，陸羽寫道：“其始，若茶之至嫩者，蒸罷熱搗，葉爛而牙筍存焉。”[2]顯然，陸羽在這里強調(diào)的是茶的嫩。如何表現(xiàn)茶的嫩，陸羽在《茶經(jīng)》中采用了比喻手法，用剛出生嬰兒手臂的“細滑”來形容茶的嫩，可謂是準確地抓住了兩者的共同特點，描寫得形象活潑。把“倪倪”理解為吳地方言中的“細滑”顯然要更為恰當一些。

“水膜”一詞出自《茶經(jīng)·五之煮》：“第一煮水沸，而棄其沫，之上有水膜如墨云母，飲之則其味不正?！盵2]根據(jù)陸羽《茶經(jīng)》的記載，我們知道唐代評判茶優(yōu)劣的一個重要指標是沫，所謂“沫餑，湯之華也”，因而沫的好壞至關重要。然第一煮時出現(xiàn)的沫則是“如墨云母”，這不但影響沫的顏色，更影響沫的味道，因此要把第一煮時的沫去掉?！八と缒颇浮保吹谝恢髸r茶沫呈現(xiàn)水膜狀，類似墨云母。至于墨云母有什么樣的情狀特點，如果對墨云母沒有深入了解，一般的讀者僅憑字面描述很難有形象直觀的認知。《吳下方言考》在考證“膜”的意思時說“案膜，水膩也。諺謂之‘膜頭’”?？梢娫趨堑胤窖灾校澳ぁ弊指嗟氖呛小澳仭钡奶卣?，陸羽用一個“膜”字就將第一煮時茶沫濃稠的狀態(tài)融入進去，但如果離開吳地方言這一特殊背景，“膜”字中“膩”的一面可能根本就不會被人所注意，也不會對其做專門的解釋，那么陸羽想要表達的在第一煮時沫的濃稠的這種情狀就很難為人們所理解。

通過對《茶經(jīng)》中三處涉及吳地方言的解讀，我們有一個基本的認知，即陸羽在想要描述某一事物情狀時都用了比喻手法，以期達到描述形象、表達直白及易于理解的效果。然陸羽在撰寫《茶經(jīng)》時采用了吳地方言，這樣的描述對于吳方言區(qū)的讀者來說或者有親切之感，但對不是吳方言區(qū)的讀者來說，這不僅成為閱讀《茶經(jīng)》時的文字障礙，更增加了深入理解陸羽茶學思想的難度，因此以吳地方言的視角來閱讀和理解《茶經(jīng)》就顯得尤為重要。上述分析也證明了只有用吳地方言的視角來理解《茶經(jīng)》，才能更好地掌握陸羽想要表達的內(nèi)容。

2 《茶經(jīng)》中的吳地方言體現(xiàn)陸羽在吳地長時間生活

《茶經(jīng)》中涉及三處吳地方言的表述，陸羽采用吳地方言來闡釋自己對茶的切身體會，說明陸羽受吳地方言的影響十分之深，這種影響和陸羽在吳地長期生活有著密切關系?？v觀陸羽的生活軌跡，也確實到訪過常州、潤州一帶，并留下許多足跡和故事，這和《茶經(jīng)》中采用吳地方言是高度契合的。

劉長卿作有《送陸羽茅山寄李延陵》詩，其中有“延陵衰草遍，有路問茅山”之句，結合詩的題目和內(nèi)容，此詩是劉長卿為送陸羽赴茅山而作，說明陸羽為考察茶事曾經(jīng)遠赴茅山。至于茅山的位置，據(jù)《太平寰宇記·潤州丹徒縣》記載：“句曲山，一名茅山，在縣西南三十里”[5]，可知茅山為潤州（今屬鎮(zhèn)江），屬于吳地。詩中的李延陵指的是李摯，考察李摯的經(jīng)歷，其赴任延陵令是在廣德元年（公元763年）[6]，因此陸羽至遲在廣德元年就已經(jīng)在游歷吳地了。

陸羽游歷吳地之時，曾受常州刺史李棲筠之邀品鑒當?shù)孛?。《唐義興縣重修茶舍記》記載：“義興貢茶非舊也，前此故御史大夫李棲筠實典是邦，山僧有獻佳茗者，會客嘗之。野人陸羽以為芬香甘辣，冠于他境，可薦于上。棲筠從之，始進萬兩，此其濫觴也?！盵7]陸羽的品鑒在很大程度上使得宜興所產(chǎn)之茶成為貢茶，但因宜興和長興相接，隨著朝廷對茶葉需求的增大而命長興均貢，顧渚紫筍茶也由此成為貢茶而聲名鵲起。雖然陸羽當時品鑒的是宜興茶，但卻對紫筍茶的發(fā)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開啟了紫筍茶的輝煌歷史。李棲筠任常州刺史則是在大歷元年（公元766年）至大歷三年（公元768年）[8]，說明期間陸羽曾游歷常州。

在常州期間，陸羽還游歷了惠山并寫下了《惠山記》。雖然《惠山記》沒有完整保存下來，但我們還是可以從一些零星記載中了解《惠山記》的部分內(nèi)容?；萆轿饔幸还哦矗懹鹪疲骸岸搓栍^，梁天監(jiān)中建。舊有洞，潛通包山。歲久跡堙?！盵9]惠山中有舜井，陸羽云：“南朝以惠山為厲山，擬舜所耕。”[9]惠山上有洞陽觀，陸羽《記》云：“洞旁有洞，潛通包山。梁天監(jiān)中建，隋大業(yè)間寺廢。”[9]惠山上的普利禪院，陸羽《惠山記》云：“前有曲水亭，一名憩亭，以為游人憩息之所。其水九曲，甃以文甓?！盵9]從這些記載可看出，陸羽對惠山以及周圍的山、洞、井、觀、寺院等都有很深的了解，并把這些認識融入創(chuàng)作《惠山記》之中。從部分《惠山記》的記載可看出，陸羽對惠山以及惠山周邊是十分熟悉的，這也說明陸羽在此生活的時間是較長的。

此外，皎然有《往丹陽尋陸處士不遇》詩，記載了詩人遠赴丹陽（今屬鎮(zhèn)江）尋訪陸羽不遇之事。皎然之所以要尋訪陸羽，應是兩人有較長時間沒有見面了，皎然思友心切才會遠赴丹陽尋訪陸羽。雖然皎然此次尋訪陸羽不遇，但有感而發(fā)寫下的這首詩，卻為我們考察陸羽行蹤提供了寶貴的線索。皎然的這首詩從側(cè)面也說明陸羽在丹陽的時間是比較長的。如此長時間的生活，當?shù)氐娘L俗習慣必然會對陸羽有所影響，這其中也包括當?shù)貐且魧﹃懹饾撘颇挠绊憽?/p>

通過對陸羽在吳地期間行蹤的考察可發(fā)現(xiàn)，陸羽在吳地主要在潤州與常州一帶生活，而潤州和常州兩地不僅在地理上相近，在風俗習慣上也相似。宋雷《西吳里語》說：“蘇松為東吳，常潤為中吳，吳興為西吳?！盵10]潤州和常州同被劃為中吳，說明兩地在很多方面有著極高的相似性，這其中當然也包括方言?！秴窍路窖钥肌返淖髡吆挠⑹浅Ｖ菸溥M人，因此其在凡例中說的“習于吳音，故但注吳音”中的吳音，應是以常州方言為主吳音，這和陸羽在吳地的游歷地域相符，因而會出現(xiàn)陸羽采用吳地方言來撰寫《茶經(jīng)》，而胡文英把《茶經(jīng)》中的詞語作為例證來說明吳地方言的情況。

陸羽出生在復州竟陵（今湖北天門），為躲避戰(zhàn)亂一路南下，雖輾轉(zhuǎn)多地，對各地方言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但把當?shù)氐姆窖宰鳛樽约簞?chuàng)作的語言則必須建立在對這一方言十分熟悉的基礎之上。而要熟練掌握當?shù)胤窖?，長時間的接觸和日常使用是前提。從劉長卿作《送陸羽茅山寄李延陵》詩說明陸羽游歷茅山開始就一直在潤州和常州一帶活動。李棲筠邀陸羽品茶，可見至少李棲筠任常州刺史期間陸羽還在常州。如果以這兩個時間點為起止點來計算的話，那么陸羽在潤州和常州一帶至少生活了三四年時間。正是通過這段時間的生活，使得陸羽能夠深入了解和掌握當?shù)氐姆窖浴?/p>

陸羽在吳地游歷的區(qū)域和《吳下方言考》主要關注的潤州和常州一帶方言有著高度的一致性。陸羽在吳地長時間生活對其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其中語言上對地方方言的接受和運用就是其重要體現(xiàn)，這種語言上的接受和吸納進而影響到日常的創(chuàng)作，并最終將當?shù)胤窖詫戇M《茶經(jīng)》，并在《茶經(jīng)》中留下明顯的吳地方言的痕跡。

3 《茶經(jīng)》中的吳地方言反映了《茶經(jīng)》的成書過程

目前學界對《茶經(jīng)》是否經(jīng)過修改以及有過幾次大的修改眾說紛紜。關于《茶經(jīng)》是否經(jīng)過修改一事，反對者堅持認為陸羽是茶圣，以陸羽的能力創(chuàng)作一部區(qū)區(qū)幾千字的《茶經(jīng)》根本不需要去修改。陸羽對于茶發(fā)展的重要性毋庸置疑，然而陸羽對茶發(fā)展做出的巨大貢獻并不是也不應該成為夸大陸羽才能的理由，有關《茶經(jīng)》成書沒有經(jīng)過修改的說法就明顯帶有這方面的傾向。

一般來講，一個完整的創(chuàng)作過程有主題構思、材料搜集、形成初稿、潤色完善等幾個步驟，每個人因研究事物及材料搜集等情況的不同，每個環(huán)節(jié)所需的時間會有長短，進程會有快慢，但這些步驟必不可少。具體到《茶經(jīng)》，雖然全書字數(shù)不過幾千字，然包含的內(nèi)容十分豐富，涉及與茶相關的各個方面。例如其中的“七之事”，陸羽搜集了大量與茶有關的史料，這對于文獻缺乏的古人來說是一項巨大的工程，想要完整地搜集這些史料，需要閱讀大量的文獻。當然加入顏真卿幕府，參與編撰《韻海鏡源》為陸羽提供了極大的方便，然而這也只是為陸羽創(chuàng)作提供了其中一部分史料，并非全部。僅就搜集史料來說就是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因此創(chuàng)作《茶經(jīng)》也應該是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谶@方面認識，我們認為陸羽在創(chuàng)作《茶經(jīng)》時對有關史料的搜集是經(jīng)歷過材料搜集、甄選、編入、再搜集的過程，相應地《茶經(jīng)》的創(chuàng)作過程也應該是一個材料不斷增入和調(diào)整的過程。

據(jù)《陸文學自傳》記載：“（陸羽）上元初，結廬于苕溪之濱，閉關對書，不雜非類……著《君臣契》三卷，《源解》三十卷，《江表四姓譜》八卷，《南北人物志》十卷，《吳興歷官記》三卷，《湖州刺史記》一卷，《茶經(jīng)》三卷，《占夢》上、中、下三卷，并貯于褐布囊。上元辛丑歲子陽秋二十有九?！盵11]雖然《陸文學自傳》還有許多疑點，但這篇自傳仍然是研究陸羽重要的文獻資料，其中很多的描述具有極高的參考價值。文中提到的上元辛丑即上元二年（公元761年），因此一般認為陸羽《茶經(jīng)》創(chuàng)作于公元761年。

陸羽撰寫《茶經(jīng)》之后，對《茶經(jīng)》做多次修改，一般認為陸羽進行過兩次大的修改，其中一次便是在安史之亂之后?！恫杞?jīng)·四之器》記載：“風爐……凡三足，古文書二十一字。一足云：‘坎上巽下離于中。’一足云：‘體均五行去百疾?！蛔阍疲骸ヌ茰绾髂觇T?！盵2]“圣唐滅胡”指的是朝廷剿滅安史之亂，安史之亂公元763年才得以平定，“明年”即指的是764年。陸羽不但經(jīng)歷了安史之亂，而且對陸羽的一生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正因為安史之亂的爆發(fā)，陸羽才不得不南下避亂，所以當安史之亂被平定之后陸羽感觸頗深，便將“圣唐滅胡明年鑄”字樣刻在了風爐上。陸羽把“圣唐滅胡明年鑄”字樣加進了《茶經(jīng)》，說明至少在764年或之后陸羽對《茶經(jīng)》做過修改或者完善。

《茶經(jīng)·七之事》記錄了眾多有關茶事的史料，可謂是茶事的史料合集。關于這些茶事史料的來源，目前學術界還存在著不同的意見。有認為是陸羽平時讀書積累的，有認為是陸羽抄自類書《修文殿御覽》的，也有認為是陸羽參與編撰《韻海鏡源》時獲得的[12]。數(shù)量如此之多的史料，僅靠某一個方面是遠遠不夠的，我們更傾向于是各方面因素綜合的結果；而陸羽加入顏真卿幕府，參與編撰《韻海鏡源》顯得尤為重要。顏真卿在《杼山秒喜寺碑》中說：“大歷七年，真卿蒙刺是邦”[11]，其在《湖州烏程縣杼山妙喜寺碑銘》中也說：“大歷壬子歲，真卿叨刺于湖”[11]；可見，顏真卿是在大歷七年即公元772年出任湖州刺史的，編撰《韻海鏡源》的時間當在公元772年之后，陸羽通過編撰《韻海鏡源》獲得茶事相關史料的時間也應該在公元772年之后，因而至少在公元772年之后陸羽對《茶經(jīng)》也做過一次修改。

陸羽《茶經(jīng)》中三處有關吳地方言的表述，是陸羽長時間在潤州與常州一帶生活的體現(xiàn)。一般情況下，只有在一個地方生活較長一段時間后當?shù)氐姆窖圆艜o形中對個人的表述產(chǎn)生影響。因此，可以肯定的是，陸羽把吳地方言融入《茶經(jīng)》的創(chuàng)作之中應是其在吳地長時間生活之后。而陸羽在潤州和常州一帶生活的時間主要是在公元763年至公元768年，這個時間段雖然和安史之亂平定后陸羽在風爐上鑄“圣唐滅胡明年鑄”字樣（公元764年）有重疊，但這兩次對《茶經(jīng)》修改的時間應還是有所不同，應該比陸羽在風爐上鑄“圣唐滅胡明年鑄”字樣的時間還要稍晚幾年，這從陸羽在這兩個不同時間段的不同心境中可看出。陸羽“自祿山亂中原，為《四悲詩》，……皆見感激當時，行哭涕泗”。陸羽親身經(jīng)歷過安史之亂，可以想到陸羽在風爐上鑄“圣唐滅胡明年鑄”字樣時是帶著一種巨大的喜悅之情。應是平定安史之亂后陸羽的真情流露，說明陸羽在風爐上鑄“圣唐滅胡明年鑄”字樣的時間應該是安史之亂平定后不久。而移居潤州、常州一帶之后生活相比之前顯然安定很多，有時間去考察惠山及其周邊環(huán)境并寫下《惠山記》，甚至還成為刺史李棲筠的座上賓，品鑒當?shù)孛?，心境已?jīng)平和很多。從巨大的喜悅到相對平和，需要經(jīng)過相對較長一段時間的緩和，因此陸羽移居潤州、常州一帶，受當?shù)胤窖缘挠绊懖в袧庵禺數(shù)靥厣姆窖匀谌搿恫杞?jīng)》中的時間應該是在其移居潤州、常州一帶的后期，與在風爐上鑄“圣唐滅胡明年鑄”字樣并將其寫入《茶經(jīng)》隔了一段時間。

4 結語

綜上，陸羽在創(chuàng)作《茶經(jīng)》的過程中采用了吳地的方言描述自己對茶的理解，因而我們在閱讀《茶經(jīng)》時也應該從吳地方言的視角出發(fā)，以便更好地理解《茶經(jīng)》以及陸羽對茶的體悟。同時，《茶經(jīng)》中的吳地方言也為我們探究和還原陸羽的游歷軌跡提供了重要證據(jù)。更為重要的是，《茶經(jīng)》中所反映的陸羽對吳地方言的吸收和利用為探尋《茶經(jīng)》的成書過程提供了重要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