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味江油青林口再續(xù)川北一絕的文化盛宴

古稱“青林口”的江油二郎廟鎮(zhèn)青林村，建于元代、鼎盛于明清，位于川北龍門山與劍門蜀道之間，江油、劍閣、梓潼三地交界之處。在歷史風云激蕩之際，這種地區(qū)往往是“三不管”，因而能藏龍臥虎，積聚撼天動地的能量：三國時期，魏國名將鄧艾偷渡陰平，襲占江油關后，在青林口附近的養(yǎng)馬峽搜集戰(zhàn)馬，從這里出擊直撲成都，蜀漢滅亡；安史之亂，唐玄宗李隆基倉皇入蜀避難，途經(jīng)這里時輾轉(zhuǎn)于老君山麓，一座山峰便有了“唐王寨”的大名；第二次國內(nèi)革命戰(zhàn)爭時期，西渡嘉陵江的紅四方面軍第三十軍，在這里建立了短暫的蘇維埃政權。

2013年，青林口被評為“中國傳統(tǒng)村落”。這里有著層層向上的多進臺式院落、源遠流長的非遺高抬戲、靈秀典雅的合益廊橋、石磨手推的山泉豆腐宴……千年古村的繁榮仍然閃現(xiàn)著昔日的余暉。

五省移民的杰作

川北屏障龍門山綿延千里，青林口就位于山麓與川北平原結(jié)合部。青云溪在北邊傍鎮(zhèn)流入潼江，王爺山、人字山在西北與古村緊鄰，兩山間是一個險要的隘口。村中的街道全長約一公里，分為新、老二街。新街西倚人字山，東臨潼江；老街沿王爺山的南麓臨青云溪而建，與新街隔河相望。

建于元末明初的青林口老街，由于地處陰平古道支線和金牛古道交匯處，是由陜、甘入川通道上的主要節(jié)點，因此成為川北重要的物資集散地之一。清代初期，福建、廣東、陜西等五省移民紛至沓來，在青林口扎根，新街隨之建成，鐵匠鋪、染坊、醬園、釀酒燒坊等多家店鋪也應運而生。

自此，青林口成為方圓百里的大集市，逢場天車水馬龍、人流不斷，贏得了“買不盡的青林口”的美譽。

吸納了多地文化的青林口，民居建筑也呈多樣性：臨青云溪而建的老街民宅，多為層層疊疊、錯落有致的吊腳木樓。有的臨水懸挑，有的附巖架空，大多為懸山式的屋頂，甚至有開設軒窗的小閣樓。夏季洪汛時，青云溪水位距吊腳樓底樓地面僅尺余，但這些穿斗木構(gòu)建筑，均安然無恙。據(jù)當?shù)厝嗣枋?，當青云溪漲水時，從山上俯視整個村子，青瓦覆頂、鱗次櫛比的吊腳樓，就像波濤洶涌的江上航船。

新街的民宅多為懸山式木構(gòu)，竹編泥墻、青瓦覆頂。這種典型的川西民居營造技藝，將房屋各個部位的材質(zhì)與結(jié)構(gòu)合理搭配，從而使建筑顯得輕快而雅致。令人眼前一亮的，是不時出現(xiàn)的典雅四合院和層層向上的多進院。這些大院里栽植有香樟、銀杏、苦連等多種樹木，顯示著當年房主人的品位和富足。

令人不解的是，依山而建的街邊民居，山墻與山墻之間時有寬僅一米多的小巷，巷道鋪有厚重的石板，卻并無巷名指示。在當?shù)厝酥更c下，透過石板縫隙往下看，發(fā)現(xiàn)有一條排水溝，原來這是特地預留的防洪通道，而在絕大多數(shù)時間，它又是人們出行的便道。既敬畏自然、順應自然，又不留痕跡地做到天人合一，這應該是古村規(guī)劃者智慧的體現(xiàn)。

沿新街向村內(nèi)前行不到百米，便是清代進士符開泰的老宅符家大院。這大院為三進臺式建筑，一臺一院，逐臺升高，結(jié)構(gòu)對稱，如同微縮的宮殿。如今，這偌大的院落只有一戶居民，厚厚苔蘚蔓延于多級的石階之上，樓閣的扶欄被風雨剝蝕得木纖維畢現(xiàn)。但是，它的門樓、挑梁、檐口、屋脊，仍呈現(xiàn)出明顯的裝飾藝術特征。

登上最高的一進小院，推開一扇屋門，只見厚約二三寸的木門直角邊沿已被磨得呈弧形了。細看之下，那銅制的獸首銜環(huán)門扣，雕花鏤鳳的窗欞樓欄，無不彰顯著昔日的奢華。

據(jù)院里陳列的文物牌介紹，符家大院曾經(jīng)是紅三十軍的作戰(zhàn)指揮部。當年紅四方面軍西渡嘉陵江后，紅三十軍在軍長程世才、政委李先念的率領下，在敵人的圍追堵截中搶占了青林口，在這里建立蘇維埃政權達一個多月。

川北一絕高抬戲

繼續(xù)前行約百米，是紅三十軍建立蘇維埃政府的廣東會館。這會館位于青云溪與潼江即將匯合處，是昔日青林口最繁華之處。青林口居民的祖輩，大多是湖北、陜西、廣東、福建等省的移民，他們各自修建了自己的會館。如今，只有廣東會館保存下來。

會館內(nèi)的主體建筑，是堪稱川北一絕的懸空戲樓。這座有著飛檐翹角的戲樓，也是廣東會館的門樓，舞臺面向院內(nèi)的大壩，樓層下面是進出會館的通道。戲樓的梁柱上，雕刻著繁復而精美的戲劇人物，顯示出古村昔日的榮光。當年，每逢節(jié)日或廟會，江油、梓潼、劍閣的劇社及民間藝人都會云集于此，爭相登臺亮相。

發(fā)源于江浙、隨著清初五省移民入川的高抬戲，如今深深扎根于青林口。它將戲劇造型與民間綁扎工藝巧妙地結(jié)合，再配上傳神的表演技藝，從而成為川北最有名的戲種之一，現(xiàn)已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

高抬戲每一個劇目，多由數(shù)名3到12歲的兒童，裝扮成戲劇人物進行表演。整臺節(jié)目均在一張方桌上完成，演員被道具固定在桌面一定位置，桌子由4到8名大漢抬護，并配以相應的鼓樂上街巡游。行進過程中，小演員隨著鑼鼓、嗩吶的節(jié)奏，展現(xiàn)著戲劇人物經(jīng)典的動作和夸張的表情，傳遞著人物的喜怒哀樂。

在江油青林口及周邊地區(qū)，桃樹蔚然成林，產(chǎn)出的桃子尤以白花桃最為香脆。江油又是唐代著名詩人李白的故鄉(xiāng)，因此，桃花仙子和李白往往是高抬戲中人物的主角。在鞭炮、香燭的繚繞煙霧中，女孩裙裾飄飄，舞動長袖，恍若桃花仙子下凡；男孩風流倜儻，氣宇軒昂，好似詩仙李白再世。

劇中人物看似懸空而立，無垠的藍天成為其表演的舞臺，角色看起來飄然若仙，充滿了浪漫色彩，令觀者浮想聯(lián)翩，這是高抬戲與其他戲劇表演形式的另一區(qū)別。它把家喻戶曉的傳統(tǒng)戲段子用來巡游演出，形成了一種“人看戲、戲看人”的互動效應。

土生土長的青林口人，對高抬戲有很深的感情。在四川綿竹年畫博物館中，繪制于清代的國家一級文物《游春圖》，就呈現(xiàn)過高抬戲場景。如今在農(nóng)歷二月初一的傳統(tǒng)廟會、陽春三月的桃花節(jié)上，這個已經(jīng)有300多年歷史的民間戲種，依然青春煥發(fā)。

山間涼亭合益橋

出廣東會館前行十多米，便是建在馬閣水上的合益橋。青林口的新、老街，便由合益橋相連。

合益橋其名合益，有合通蜀道，利益鄉(xiāng)梓的意思。橋身為三孔石拱橋，長23.7米，寬6.5米，拱高7.8米。橋頭建有牌坊，上面繪有各式花紋圖案及浮雕人物。橋上建有穿斗式木結(jié)構(gòu)橋樓，樓頂為歇山式，蓋小青瓦。橋面鋪石板，橋兩側(cè)安裝石欄桿。橋廊隨拱形橋面的高低變化，又分正、次、邊5開間，分布井然有序。

合益橋樓上，開有飾以花紋圖案的軒窗，以方便游人歇息時觀賞風景。而更令人愜意的是，橋樓的每個翹角上都系有金屬風鈴，風一吹過，就能聽到清脆悅耳的鈴鐺聲。游客們在橋內(nèi)斜倚橋欄，便可沉醉于如天籟之音的鈴聲里。閑時還可在橋頭茶鋪要一壺粗茶，品茗間，既有獨倚山間涼亭的雅致，又有置身村野小店的粗放。

合益橋為典型的四川廊橋，其用途既是為了交通的便捷，又是民居功能與民間文化的延伸。蜀地夏秋雨多，有頂?shù)臉蛄?，便為人們聚集、歇息、娛樂提供了場所：少女在廊橋上約會郎君，老漢在廊橋上擺棋對弈，婦女端著飯碗在廊橋上閑聊……青林口的合益橋，還多出了一項集市的功能。橋欄邊的任意一個角落，都有村民席地而坐，面前的菜籃、背兜、籮筐里，裝滿了待賣的香菇、木耳、野菜。如果是白花桃上市的時節(jié)，整座橋仿佛成了桃子的專賣市場。

據(jù)記載，這座廊橋始建于清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步、騎、車、轎都能通行。清嘉慶庚申（1800年）春，為阻擋清軍追殺，白蓮教燒毀該橋。戰(zhàn)亂平息后，兩岸百姓花八年時間，共集資2千余兩銀子，在原有基礎上予以重建。為方便過往百姓納涼避雨，橋上分6排共有24根木柱，撐起了高十多米高的橋廊。如今，此橋是青林口的標志性建筑和主要歷史景觀，

合益橋現(xiàn)在更名為“紅軍橋”，是為了紀念一位犧牲于此的紅軍戰(zhàn)士。當年紅三十軍轉(zhuǎn)移后，一劉姓女紅軍因重傷留在鎮(zhèn)上一居民家中，后被國民黨“清共隊”查獲，英勇就義于合益橋的木柱上。

山泉造就豆腐宴

走過廊橋往右拐，沿老街行數(shù)十米，便是建于清代光緒年間的廟宇群，由火神廟、文昌宮、玉皇殿組成。

木結(jié)構(gòu)的文昌宮，始建于清光緒年間，原名為“魁星樓”。在整條老街上，它的氣勢最為雄偉，通體為朱紅色，上有飛檐翹角、琉璃瓦覆頂，共上、中、下三層。每層的木柱、橫梁，均鐫刻著名人題寫的匾額與對聯(lián)。上層魁星點斗獨占鰲頭，中層文昌帝君安詳端坐，下層則是文昌行宮。有意思的是，每年廟會之日和民俗佳節(jié)，文昌的神像便會被抬出來，由獅燈、彩蓮船導引、開道，進行“文昌出巡”。

從文昌宮出來，有一家當?shù)刈钣忻亩垢f，可以品嘗到在川北頗有名氣的青林口豆腐。

在這家飯莊里，一味豆腐被做成了各種花樣。“懷胎豆腐”是招牌，以豆腐為包皮，內(nèi)有肉餡，豆腐與肉的特殊組合，吃起來感覺別有風味；“蛋清豆腐”狀若凝脂，潔白如玉，吃在嘴里極其細膩滑嫩，有一種吃蛋羹的感覺；“三鮮豆腐”以當?shù)赝霖i肉末與泉水豆腐充分混合、攪勻，再捏成丸子狀下油鍋定型，輔以各種調(diào)料炒燴而成，從形狀到味道，都顛覆了人們對豆腐口感、滋味的概念。將這幾道菜品與名稱對照，會發(fā)現(xiàn)其形狀與味道均名副其實，共同點是豆腐本味都非常純正。

老板自豪地說，大城市都用電動機磨漿，青林口的豆腐則堅持用手推石磨制作，這樣磨出的豆腐才細膩、鮮嫩、綿韌、久煮不老。當然，清冽的山泉，更是城里的自來水無法相比的，它是成就這一美食的重要因素。

被歷史煙塵遮蔽的青林口，如今因電視劇《西游記》曾在此拍攝外景和紅色旅游的興起，其獨特魅力正逐漸為世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