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名稱變化和歷史地位看黃道周講學處的保護沿革

摘 要：黃道周是明末著名儒學大師，他一生主要從事著述和講學，學術思想影響深遠。福建漳浦縣城東郊的東皋書舍是黃道周曾經(jīng)生活、居住、講學的地方，因此重建后命名為“明誠堂”。1961年，黃道周講學處被公布為第一批省級文物保護單位，并立黃道周紀念館。

關鍵詞：黃道周；明誠堂；黃道周講學處；保護利用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3.21.031

位于福建漳浦縣城東的黃道周講學處最早被稱為“東皋書舍”，在《漳浦縣志》里也稱“明誠堂”或“明誠書院”。1961年，黃道周講學處被公布為第一批福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并成立黃道周紀念館。

黃道周（1585—1646），字幼元，號石齋，漳浦銅山（現(xiàn)東山縣）人，明末著名理學家、書法家。明萬歷十三年（1585）出生于漳浦銅山所深井村，天啟二年（1622）進士，先后任右中允、翰林院編修、少詹事、吏部尚書、禮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等職。他一生潛心天文，精通易學，成書幾十種，后人輯成《黃漳浦全集》。其書法根植鐘繇、王羲之，嚴冷方剛，以“黃漳浦體”名重一時，影響深遠。他半生講學于閩南、粵東、江浙等地，弟子遍及海內(nèi)。

黃道周講學處位于縣城的東郊，故原稱“東皋書舍”，始建于明萬歷三十七年（1609），是黃道周25歲時從東山搬到漳浦生活、居住、講學的地方。

崇禎十三年（1640），江西巡撫解學龍舉薦黃道周，受閣臣從中挑撥，崇禎帝懷疑兩人結黨，下令逮捕二人，后被遣戍邊城的黃道周在途中被赦免，便以身體不好為由請求回到了家鄉(xiāng)。此時，東皋書舍已頹垣敗瓦，后在門生及友人的集資下重建，建成后改稱“明誠堂”，黃道周書寫匾額懸掛于門廳之處，并自題了一副對聯(lián)：“人須于剝復后見天地心，我豈若畎畝中樂堯舜道?！背绲澥吣辏?644）三月，明誠堂建成?！叭率?，舉行了盛況空前的講問大會，出席者凡101人以上，包括漳州推官曹廣、漳浦知縣沈兆昌、龍溪知縣劉鴻嘉、浙江嘉興弟子陳藎謨。會上還演習了鄉(xiāng)飲酒禮。”

《莊譜》記載：“坐定，講史讀誓誡凡七條。畢，乃講書，以東西問答相起也。問：‘今日明誠二字，明從《中庸》里來，是可為良知主敬別下針藥？’曰：‘良知主敬，只是明誠注子……’從誠生明是良知，從明歸誠是主敬?！?/p>

“明誠”二字取自《中庸》第二十一章：“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這句話的意思是：如果你天性純誠，因為真誠達到了明白道理，這是資質、秉性，是天性使之然也。但是，把事情想明白了，然后就會堅持自己的做法，是一種教化的過程。自己內(nèi)心真誠地追求道德之美，追求向善的境界，反過來又推動自己的性格和品行向著更完美的方向發(fā)展。這說明學習、教育的重要性?！懊髡\”二字體現(xiàn)了黃道周一生致力于教育學生、教化百姓，重視后天的修養(yǎng)和學習。他強調通過不斷修養(yǎng)追求理想的人格境界。

明誠堂建成三個月后，明王朝滅亡，黃道周毅然出山帶兵抗清，被俘后英勇就義。南明隆武帝追贈黃道周為“文明伯”，旌表明誠堂為“文明書院”。

1 地方官員自發(fā)性保護—清初知縣陳汝咸的保護

為躲避戰(zhàn)亂，黃道周夫人蔡玉卿帶著家人隱居于深山中。清初，明誠堂一度被僧人占用?？滴跄觊g，知縣陳汝咸得知明誠堂被僧人占據(jù)，親帶縣役人員驅逐僧人，拆除佛像，置辦田產(chǎn)，整修明誠堂，恢復風貌，到龍?zhí)渡秸堻S道周后人在明誠堂講學，管理書院，因而，明誠堂所在的這個 村落便稱為“講堂社”，“講堂”也就是講學的地方。陳汝咸撰寫了《明誠書院記》，立碑于廡廊壁中，碑于20世紀60年代被毀。碑雖被毀，但碑文記載于《漳浦縣志》中：“……竊念浦中理學，自周、陳而后，得先生而其風為之大暢。今海內(nèi)無不仰先生為泰山喬岳……余因盡撤佛像，另募附近之民居之，俾得晨夕灑掃。行將置義田，延師其中，以訓士之遠近就學者。庶幾共仰先生遺風，以期不負此堂之命名，則先生之意，雖千載不沒可也?！?/p>

陳汝咸，浙江鄞縣人，康熙三十年（1691）進士，翰林編修，康熙三十五年（1696）任漳浦知縣，后官至大理寺少卿。陳汝咸任漳浦知縣十三年，在職期間他清正廉明、勤政愛民、興利除弊、治績斐然。清雍正年間，漳浦人民為紀念陳汝咸的政績，集資建月湖書院，其門生禮部侍郎蔡世遠（康熙四十八年進士，雍正年間任太子太傅）為其碑記撰文。陳汝咸還致力于治學教化，在縣內(nèi)創(chuàng)設四所義學，修建學宮，建銅山南溟書院、云霄朱文公祠等，每月逢初三、十八兩天，都親自到明倫堂為學生講習五經(jīng)、性理等書課。他提倡古學，漳浦文風為之一變。

在黃道周抗清殉國這樣的情況下，陳汝咸仍不懼阻力，力主修繕黃道周講學的地方明誠堂，并在《明誠書院記》一文中給予黃道周極高的評價，認為漳浦的閩學在黃道周的講學下盛行。陳汝咸不愧是黃道周講學處保護的第一人，清初著名的學者、政治家和史學家藍鼎元稱之為“開邑第一賢令”。

2 統(tǒng)治階層的認定—乾隆皇帝稱其“一代完人”

乾隆四十年（1775），乾隆皇帝授意并主持監(jiān)修《欽定勝朝殉節(jié)諸臣錄》，編撰為明室殉節(jié)的官員、士紳和平民的生平及殉節(jié)事跡，并下令表彰前明忠臣，肯定南明抗清者的忠節(jié)，借助官方對前明殉難忠臣的表彰，宣揚忠君價值觀，維護和鞏固清朝的統(tǒng)治地位，達到政權的長治久安。

縱觀黃道周的一生，他身體力行，把忠孝當作言行的準則。未入仕時，他在家躬耕以養(yǎng)父母。母親去世后，他七日不食，哀痛過人，負土成墳，結廬于墓側，在獄中傳家書仍不忘囑咐家人到墓下看顧。講學著書，他大力宣揚孝的教化功能，希望以孝而正人心，使天下歸于大化。入朝為官，他盡職盡忠，力諫諍言，因此受到降級、廷杖、坐牢、貶謫，然而始終堅守自己的信念。最終舉兵抗清，慷慨殉節(jié)，以生命踐行孝道，終其一生，詮釋了立身之基、治國之本的“孝”。因此，乾隆皇帝給予黃道周極高的評價，為褒揚其忠節(jié)，改謚“忠端”，乾隆四十一年（1776）十一月十七日諭文：黃道周立朝守正，風節(jié)凜然，其奏議慷慨，極言忠藎，溢于簡牘，卒之。以身殉國，不愧一代完人。

從此，地方官府對明誠堂保護有加，每年春秋祭祀。地方鄉(xiāng)紳也積極進行保護修繕：嘉慶初年，漳浦人大學士蔡新歸休后，與龍溪人鄭玉振、黃照等人集資重修，并于嘉慶四年立《重修明誠堂碑記》和《明誠堂新置祀田記》。這兩塊碑現(xiàn)已遺失。

3 人生最高的榮譽—道光年間從祀孔廟

黃道周認為，任何人都不能生而知之，都是學而知之、習而知之，通過格物就能知理。黃道周的理學思想，上承朱熹學說，又有所創(chuàng)新，他提倡“修己以敬”的道德修養(yǎng)論，主張?zhí)煨越浴吧啤钡娜诵哉?。他一生除居官外，主要從事著述和講學，問業(yè)者有幾千人，學生和弟子有三四百人，主要分布于東南地區(qū)的閩浙贛蘇皖一帶。他的學術影響地域范圍廣，其學術思想影響了一些弟子，并且在一定范圍內(nèi)和程度上影響后代學者以及弟子所在地區(qū)的理學風氣與傳統(tǒng)，最明顯的是清代的閩南地區(qū)。

《明史》卷二百五十五列傳第一百四十三《黃道周列傳》中寫道：“道周學貫古今，所至學者云集。”崇禎十六年（1643）至十七年（1644），他的講學規(guī)模達到高峰，營建了明誠書院和鄴山書院，舉行了四次講問大會，演習了正規(guī)的講儀，與會者最多的一次達到404人。《龍溪縣志》用“四方學者環(huán)江門而來聽者千艘”來描述當時慕名而來的學者之多。

侯真平在《黃道周紀年著述書畫考》中評價：“在學術上，他是明末儒學大師，博學廣識，影響頗大，在宋明理學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道光朝以后，伴隨漢學式微，理學宗奉者活躍起來。道光中葉，理學重新振興，當時的一些重臣如倭仁、吳廷棟、曾國藩等都是理學復興的主將。統(tǒng)治階層重視，程朱理學的社會地位不斷提高。黃道周去世后，他的弟子及一些學者開始收集匯編他的著述、詩文等，其學術影響力越來越大。道光四年（1824），陳壽祺上書閩浙總督趙慎畛、福建巡撫孫爾準，呼吁將黃道周從祀孔廟。第二年，禮部又把趙慎畛的奏請上報朝廷，得到批準，黃道周從祀孔廟。同年，陳壽祺歷數(shù)十年收集整理的《黃漳浦集》基本完成。道光八年（1828），閩浙總督孫爾準倡議為出版《黃漳浦集》募捐，自己出資五十金。道光十年（1830），陳壽祺編的《黃漳浦集》刊刻完成，得以流通。

陳壽祺（1771—1834），福建侯官（今福州）人，嘉慶四年（1799）進士，主講鰲峰、清源書院多年，著有《左海全集》。他積極收集整理黃道周的著作，刊行《黃忠端集》66卷。

歷代統(tǒng)治者對孔廟從祀都非常重視，“從祀大典，乃乾坤第一大事”（明代學者瞿九思）。在孔廟享受祭祀的先賢先儒共有172位，都是中國古代的世之楷模、思想大家、古圣先賢。從祀孔廟，是我國古代社會對于一個人從立德、立言、立業(yè)方面的全方位肯定，是一個人的最高榮譽。黃道周的從祀孔廟，給了黃道周極高的認可。黃道周以先儒從祀孔廟東廡，先儒者以傳經(jīng)授業(yè)為主。黃道周的畢生精力主要用于學術研究和授業(yè)講學，他的著述豐厚，往來于閩南、粵東、江浙等地講學，教授弟子，傳播學術思想，重要的講學地方有漳浦的明誠堂、北山問業(yè)、漳州的鄴山講堂、紫陽書院、杭州的大滌書院等，培養(yǎng)了一大批有學問、有氣節(jié)的人才，弟子遍及全國，因此有了道光年間的“明理學石齋黃先生講學處”這塊碑。明誠堂左側院墻邊的一塊不起眼的斷碑就是見證。此塊斷碑殘高85厘米，寬72厘米，厚13厘米。殘存碑文為“……黃先生講學處……年仲冬月……事區(qū)天民……導蘇克誠 仝立”。

石碑原立于大門左側，據(jù)最早管理講學處的黃岳通老人介紹，這塊碑在“破四舊”時被砸斷，1984年重新布展館時另一半已無處可尋，2006年維修時，將這塊斷碑移至左側院墻旁。

根據(jù)碑上區(qū)天民、蘇克誠的名字，查找《漳浦縣志》：區(qū)天民，清道光三十年（1850）至咸豐元年（1851）任漳浦知縣。蘇克誠，臺灣嘉義人，道光十八年（1838）任漳浦訓導，道光二十七年（1847）再任。那么，推算起來，立碑時間應為道光三十年（1850）至咸豐元年（1851）這兩年中了。

斷碑殘留“黃先生講學處”六個大字，據(jù)道光十三年（1833）立于黃道周出生地東山的“明理學石齋黃先生祖塋神道碑”，可得出，殘碑全名為“明理學石齋黃先生講學處”。

殘碑的立碑人之一區(qū)天民，祖籍廣東新會潮連，居廣東香山（今中山市），為香山縣舉人。在咸豐十年（1860）奉命赴臺，與臺灣鎮(zhèn)林向榮、臺灣道孔昭慈、臺灣府洪毓琛等會商辦理，以淡水八里坌為通商碼頭，于滬尾設立海關。咸豐十一年（1861），區(qū)天民以海關監(jiān)督身份主持關務。同治元年（1862），以候補道督辦臺灣北路軍務。區(qū)天民的書法及詩作多有存世，詩作五言律詩《游劍潭》收于連橫的《臺灣詩乘》。

4 20世紀60年代開始的文物保護與利用

1961年，福建省人民委員會以“黃道周講學處”將“明誠堂”這個黃道周重要的講學地方公布為第一批省級文物保護單位，并成立黃道周紀念館，由縣文化館管理，配備兩名專職人員管理，開始對外開放。

1966年之后黃道周講學處曾被作為學校、民居、蘑菇房使用。1983年夏，由文化館收回，重新修繕，1984年3月恢復對外開放。1985年3月9日，漳浦縣舉行黃道周誕辰400周年紀念大會暨學術討論會，各縣市及廈門大學等單位代表1000多人出席會議。1987年，漳浦縣政府根據(jù)福建省文化廳建議指標，核定黃道周紀念館兩名管理人員編制，1990年后由縣博物館管理，并設立文物保護小組。

2009年10月，黃道周紀念館被公布為市級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免費對外開放，吸引不少當?shù)丶巴獾氐挠慰?。漳浦縣委縣政府不斷加強對黃道周史跡的保護與宣傳工作，重視黃道周文化的宣傳與普及，擴大黃道周文化思想的影響力。

2015年，經(jīng)過申報，黃道周講學處進行了一次徹底的提升修繕：對屋面瓦片出現(xiàn)漏雨的情況進行檢漏，對椽子、檁條等腐朽的木構件進行替換，修舊如舊，進行更好的保護利用。

1961年，黃道周講學處被公布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后，省里撥出專項資金，增設石欄，保護天方盤。1966年，天方盤盤面曾被翻開，1977年天方盤復原。歷經(jīng)三百多年的風風雨雨，天方盤依然如故。近幾年來，有要求給天方盤加蓋棚子或玻璃罩的建議，最后專家們認為，根據(jù)《中國文物古跡保護準則》中“盡可能減少干預、保護現(xiàn)存實物原狀與歷史信息、按保護要求使用保護技術、正確把握審美標準、必須保護文物環(huán)境、不應重建已不存在的建筑”等保護原則，不應在天方盤上方搭建保護棚等保護設施。2005年，我國著名天文學家、易學家伊世同先生對天方盤進行考察測量，并撰寫文章高度評價天方盤在我國科技史上的重要意義，認為天方盤是“罕見的科技史信物”，是“獨此一家”，認為天方盤應該受到更高級別的保護，建議把涉及文物列為國家級重點保護單位。天方盤作為黃道周演算易理歷數(shù)、釋天解地的教學用具，是黃道周講學處最重要的文物與核心內(nèi)涵所在。2019年10月，因這“獨此一家”的天方盤，黃道周講學處被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5 結語

保護文物，并加以利用，才是最好的保護。清朝時，修繕之后，作為講學處的性質加以管理、利用保護。1926年修繕后，作為漳浦縣立綏安初級中學的校址，有效地發(fā)揮講學處的文物價值?！段奈飳W》第四章《文物定名》中是這樣說的：在對不可移動文物定名時，我們認為應該堅持以下原則：①用原有名稱（本名），或者約定俗成的名稱；②用古文獻記載的沿用至今的名稱……⑥用姓氏人名定名。因此，1961年，福建省人民委員會以“黃道周講學處”將明誠堂這個黃道周重要的講學地方公布為第一批省級文物保護單位，并成立黃道周紀念館，加以保護利用，對外開放。

從黃道周講學處的幾個名稱變化，我們可以看出，在黃道周講學處的保護中，有最初的自發(fā)性保護，也有政府層面的認定保護。因此，文物保護是復雜且漫長的工程，需要全社會共同參與，是持續(xù)性、長久性的，任重而道遠。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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