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后傳

（一）

如果有一個能夠毀滅世界的按鈕，你會按下嗎？

此刻，吳言面前的桌子上，正放著一個紅色按鈕。他穿著黑色的巫師長袍，托著下巴，兜帽遮住了眼睛。良久，他直起腰，抬起了手。

忽然，門被推開，吳言皺了皺眉。

又是那個話癆女孩悠悠，還有她那只蠢到極致的黑貓。

“吳言，請不要毀滅世界！”女孩一身正氣，好像無所不能。她身后的黑貓月影倒是有點眼力見，瑟瑟發(fā)抖，抓著女孩的褲腿。

“我說過不要讓我再看到你……還有這只比老鼠還膽小的貓?！眳茄岳淠?。

“給我一次挑戰(zhàn)你的機會?！?/p>

“只有真正的魔法才能夠戰(zhàn)勝魔法。你這個業(yè)余的學(xué)徒，洗洗睡吧，不要耽誤我毀滅世界。”吳言擺了擺手。

“一周，只要一周的時間！我會打敗你！”悠悠目光堅定。黑貓也站得筆直，不再窩囊。

長久的沉默過后，吳言伸出三根手指：“三天，你只有三天。如果你不能贏過我，我第一個就把你的貓烤了?！?/p>

悠悠松了口氣。只是，她這個半吊子魔法學(xué)徒，如何在三天之內(nèi)，打敗史上最強的黑魔法師呢？

（二）

一個月前，這個擁有毀滅世界能力的黑巫師還是一名普通的小學(xué)生。

當(dāng)時，吳言穿著寬大的校服，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埋頭讀書。他不善于表達自己，說話總是磕磕巴巴。班里的同學(xué)組織活動，總會有意無意忽略他的存在。

他和爺爺相依為命。兩個人的一日三餐總是相當(dāng)對付，爺爺做的菜都是一個味道，唯一的優(yōu)點是熟了。奶奶如果還在世，一定會批評爺爺糟蹋糧食。

再強的黑魔法也無法讓人起死回生。爺爺?shù)纳眢w一天不如一天，醫(yī)生說，他撐不過今年的秋天。

在以往那些初秋的日子里，吳言總是和爺爺一起撿起搖落在地上的蘋果，然后和奶奶一起將蘋果切片。那些蘋果片最后被卷進長長的薄面皮里。吳言時常想起早晨與奶奶待在廚房的場景，他們手上沾滿油、面粉、肉桂和糖霜。對于他來說，蘋果卷就是童年，每一口都是幸福的味道。

可惜，奶奶過世以后，再也沒有一家店能復(fù)制出她的蘋果卷了。

再過不久，爺爺也會離開這個世界，他沒有什么牽掛了。

作為世界上最強的黑魔法師，吳言已經(jīng)厭倦了一切，只想完成任務(wù)——毀滅全世界，包括他自己。

三天的時間很快過去，門沒有被推開。那個吹牛的女孩和她的蠢貓沒有出現(xiàn)。

吳言毫不意外，他即將按下桌上的紅色按鈕，和這個世界徹底告別。

直到門口響起一個聲音：“等、等一下！”

（三）

悠悠遞給吳言一個紅色的盒子，上面還綁著精致的緞帶。

“我建議你別再用這招，真的很老套?！眳茄試?yán)肅道。

“打開看看?！庇朴七肿煨?。

“無論你買來了什么甜點，我都不感興趣?！眳茄脏椭员?。

黑貓月影今天穿上了服務(wù)員的衣服，脖子上還佩戴了服務(wù)生專用的領(lǐng)結(jié)。它麻利地為吳言倒了一杯檸檬水，然后迅速解開盒子上的蝴蝶結(jié)。

“蘋果卷？”吳言的睫毛動了動。

面前撒滿糖霜的蘋果卷光彩照人，一旁還搭配了香草汁和奶油，簡直香氣四溢。光用眼睛，就能知道它表皮酥脆，里面的層層蘋果片一定入口即化。

“先欣賞一下它的外表吧?！狈?wù)員月影清了清嗓子，“有句諺語是這樣的：蘋果卷能治好相思病，還能消解罪惡?！?/p>

“我絕不會吃的?！眳茄云策^頭，無視蘋果卷。桌上的紅色按鈕近在咫尺。

“這是你奶奶的蘋果卷。我打電話給你爺爺，要到了奶奶生前留在筆記本上的配方。”悠悠把蘋果卷托起來，湊到黑魔法師的鼻子跟前，“爺爺告訴我，最好的蘋果卷總是家人做的。只要心里有愛，只要新鮮，只要溫度正好——記?。簞e太熱、千萬別太熱。我們搞砸了兩次?！?/p>

因為離得太近，吳言差點被迫變成了“斗雞眼”，不過這并不影響他看到女孩手指上的燙傷。

沉默片刻后，吳言接過蘋果卷，拿起了叉子。

好的蘋果卷面團筋道，外皮酥脆得一碰就破，露出一層層厚實的蘋果肉，再抹上一大勺生奶油，完美極了。

他開始品嘗。蘋果餡又稠又酸，與飽滿的葡萄干、細(xì)膩的核桃碎和焦糖外殼的味道巧妙融合，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處。

“這味道……就像魔法一樣。我能感受到她的擁抱，即使她不在了?！眳茄匀套⊙蹨I。

“只有真正的魔法才能夠戰(zhàn)勝魔法?！庇朴菩α恕Ｋ吃诤竺娴氖?，悄悄取走了桌上的紅色按鈕。

望著盤子里剩下的半塊蘋果卷，吳言邊吃邊流淚，吃到最后，就差把盤子舔干凈。

秋天是吳言最愛的季節(jié)，在蘋果卷的味道中，他想起了那些秋天。他和爺爺奶奶一起在森林里散步，漫山遍野的灌木叢變成了紅色，夾雜著金黃色的樹葉和仍然青翠的高山松。遠(yuǎn)遠(yuǎn)望去，世界仿佛一個五顏六色的調(diào)色盤。有松鼠在林間跳躍，還有鳥兒從頭頂飛過……

原來，世界也沒有那么差。他需要的，可能只是一個蘋果卷。

當(dāng)吳言從回憶中晃過神來，女孩和貓早已落荒而逃。

世上最強的黑魔法師站在窗邊，望著女孩和貓一路狂奔的背影，忽然想起，多年前的秋日黃昏，他也曾在森林中奔跑。

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前面的故事，請見5月刊《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