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山川連盛海,遠京遠洋。不見處,小蝶翩然舞,振翅之風,掀起大浪擊春。
潛龍順勢騰出海面,只見它身披綠青甲,爪開闔如一。沖霄之際,周遭狂風陣陣,其聲呼嘯如雷,萬里不絕于耳。
海壑深處,有大魚縱水,一躍如飛,至云端而化鵬。輕擺雙翼,故而遮蔽千里。垂翼下譬若玄色,照映其身又似天縹……
于此,有鳳來儀,九尾達天。其身附滾滾熱浪,轉(zhuǎn)瞬劃破蒼穹。待到大浪散盡,天地色變!驚覺時,已無蹤跡。獨留一道貫日長虹,熠熠九天!
長虹之下,淺云白澤,立蹄而踏,昂首桓山之峰。口銜白蓮,與明黃麒麟深深對望。
幽篁中,只見靈鹿背負童子,腳踩七彩流云,跪臥天地之間。姿態(tài)高冷,神色傲然。童子見身下坐騎的神色,不屑地撇撇嘴。隨即取出毛穎,起身便是揮毫賦雪、潑墨河山。
天上的一位老者見了,慈愛地看著這頑皮童子。輕掃拂塵,欲召回童子。童子不愿歸,二者氣力相抗,不覺間加大幾分力道,喚得那云霄之上碧水倒流、星河遲推。
有道是:天地宏景,勝卻人間無數(shù)。便是那玉京來客,也道不盡這世間萬般景象,走不盡這紅塵滾滾,更是書不盡這廟堂的闊論高談,俗世的熙熙攘攘,山河的風光旖旎,天地的風雨博施。
大江大矣,眾心不甘??鄤t苦矣,留戀人寰。人寰留戀幾多,愿稱思念最為甚!何為思念?濃春對秋意,夜寂逢曉天。唯有明月翠玉盤,裝得珍珠無數(shù)。此類珍珠,源于無根,生于無垠,讓人感慨無限。縱然白駒過隙,炎炎烈日,灼得縷縷成煙,卻也無法窮盡。與之相匹,思念如是。思念一事,幾人甘如蜜,幾人如飲鳩?倒是春秋真無情,只教明月苦了心。不如學學那人間謫仙,醉雪舞瓊劍,聽風黃鶴樓。
夜寐孤城,見得城中燭火盞盞滅。風來荷塘,吹得碧波起漣漪。話道人間謫仙,此時便見荷塘的正中,一人白衣勝雪,舞動三尺青鋒。那三尺青鋒乍看一眼,便覺寒光如炬,更比凜霜。待到仔細觀摩,只見那劍身金銀交錯,劍柄所嵌皆為上等水晶、瑪瑙,那劍穗更是縛著羊脂玉環(huán),實在讓人驚嘆。
若稱此人為前輩,倒是輕看了這位可以屈于水上舞劍的白衣謫仙;若稱他為公子,卻又是高看了他的身份。且以“那位”代之罷。不過,不論是人或是仙,好像始終都繞不過一個“酒”字。只見他以劍挑起岸邊的龍泉大缸,引酒流入青花瓷壺,再倒進翡翠小盞。一酒三類不重樣的器具,總覺與“雅”字有所出入。仔細一想,好像所謂“雅”字,本是彰顯某些人的高貴吧?,F(xiàn)在看來,縱然是仙人亦不可免俗嘛!或許盞酒甚微,不盡其興。那位舉起龍泉大缸,身上白衫飄揚若飛,趁勢展示了豪飲三江。
如此飲罷,那位竟無半絲醉意,舔了舔唇邊余味。忽地,那位似是想到了什么,無奈又苦澀地笑了笑,隨即用袖子一抹嘴,抓起荷塘中那對鴛鴦丟進那龍泉大缸。
缸中好似另有乾坤一般,鴛鴦被丟入缸后正好摔在那靈鹿身旁。只是那靈鹿卻再無威風神態(tài),腳下七彩流云盡數(shù)散去,身上童子也不見了蹤影,唯留它面帶絕望地趴著。兩只鴛鴦見狀,面面相覷,都未作聲。
“轟隆隆”。上一秒本晴空萬里的天際,剎那間炸開了鍋似的,陰云密布,雷聲隆隆。隨著雷聲,一只擎天巨掌從無盡星河伸來,抓走了一條正遨游九天的小青龍。說是小青龍,只是對比那擎天巨掌而言。對其他生靈來說,那條青龍還是如傳說般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龐然巨物。
大鵬與白澤看著被抓走的青龍,生出一股兔死狐悲之感。它們想出手相救,卻并不敢付諸行動,怕引火燒身。唯有那火鳳毫不畏懼,哀鳴一聲便跟著巨掌直沖星河。
那位本想以龍肉佐酒的白衣謫仙看了一眼掌中那對寧愿生死與共,也不愿意獨自茍且偷生的龍鳳,眉頭一蹙,臉上無奈之色更甚。他抬頭看了看那天上殘缺的明月,嘆了一口氣,把二者扔了回去。
難道縱然是仙人也無法擺脫這思念之情?不過,我是不會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了。因為那時已被那位大袖一揮,帶到了五城十二樓。在面前滿是玉液瓊漿的地方,我想,應該沒有人會再去思考這些問題。我醉前依稀記得,那位曾問思念究竟怎么解。我迷迷糊糊地指了指身旁的一片樹葉與殘缺的明月。
“近在眼前,卻又咫尺天涯?”“非?!薄澳牵寄钊缤蝗~孤舟,寄予明月?”“思念如同露珠?!薄奥吨??”“葉上露珠,每日逢曉時而出,至日上三竿消散,第二天依然復來。朝朝暮暮、無所窮盡,便是思念?!薄安贿^……有時正因除卻思念之人外,心無二物。故而,也傷了明月心?!薄懊髟乱蚝蝹??”“癡情、絕情?!薄罢l?”“你。”
夜,微涼,涼得人心惆悵。特別是當你正在與仙人觥籌交錯、酣暢淋漓之際被凍醒,這真是要了半條命了??粗种锌帐幨幍木茐?,又望了望快褪去黑色面紗的天空,只能苦笑。此時此刻,恰恰思緒最濃。卻也罷了,酒壇已經(jīng)空了。掬水凈臉,回陋室趴著吧。
不過我好似已經(jīng)忘了,家中是沒有荷塘與屋子的?;蛘邷蚀_一點來說,是沒有家的。天為被,地為床,四海為家,一場空夢嗎?或許不是,又或許是真的。那位白衣謫仙在天上俯首,冰冷的眼神看向那位人間窮苦潦倒、衣衫襤褸的“酒后知己”,面無表情。不過,這也正常,除了偶爾的興趣,一個高位的人怎會和一個低位的人產(chǎn)生太大的交情?
隨后,白衣謫仙昂首看向那悄然填滿缺陷的圓月,眼光熾熱,喃喃道:“一汪清月與天遒,兩瀝相思賦雁鷗……”
【作者簡介】田永康,九〇后,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作品散見于《意文》《渤海風》《速讀》等刊物,作品曾入選《當代散文家美文日歷》《流淌的阿克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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