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療愈
——一則家庭關系輔導案例

◎ 吳 娟（山東省泰安泰山實驗中學，泰安 271000）

小Z 在班里很活潑，有些大大咧咧，是大家公認的“社?！?。當她告訴同學她要到心理輔導室來做輔導時，被同學們一齊嘲諷“矯情，占用公共資源……”小Z 和同學大吵，然后滿臉淚水地來到了心理輔導室。

一、個案概況

小Z，初三女生，性格開朗，學習努力，成績中上游。父母各自經(jīng)商，平時忙碌，對小Z 的狀態(tài)基本滿意，管教比較寬松。弟弟3 歲，奶奶從弟弟出生開始到家里照顧弟弟，爺爺奶奶離婚多年。奶奶的到來對家庭產(chǎn)生諸多影響，小Z 因為和奶奶不斷有沖突備受困擾而來。

二、問題評估

來訪學生處于青春期，自我意識強，有獨立性要求和很強的自尊心，父母寬松的教育方式本可促進自我同一性的發(fā)展，但奶奶過多干涉激發(fā)其強烈的逆反心理，引發(fā)道德感與自我感的內(nèi)在沖突。

綜合判斷來訪學生的心理問題由現(xiàn)實因素引發(fā)，引發(fā)內(nèi)心矛盾，但沒有破壞社會功能，也沒有泛化。對于目前的處境和狀況具有良好的自知力，人格穩(wěn)定，因此整個心理狀態(tài)屬于正常范圍，屬于一般心理問題。來訪學生的問題主要集中在人際關系的處理，輔導目標設定為改善家庭互動方式，進而改善人際關系。心理教師決定采用人偶心理游戲療法。

三、輔導過程

人偶心理游戲療法（Man-Puppte Psychological Play Therapy）是一種本土化的心理輔導工具。人偶療法通過生動直觀的自我覺察，在有覺知的游戲中，讓我們和自己，和生命中的每一種關系進行心靈對話。它能夠有效地運用場域的能量，把內(nèi)在的人際關系投射在不同的人偶身上，并通過人偶之間的物理空間來呈現(xiàn)人際關系中的心理距離，找出深層心理的邏輯關系，清晰內(nèi)在的糾結和需要理清的方向。輔導過程仿佛游戲一般清晰直觀，通過運用愛的動力使每個人自我的序位和諧。通過接受連接、收付平衡、尊重序位的工作讓我們理順關系，并開啟新的內(nèi)在模式，讓來訪者在不知不覺中打開深藏于內(nèi)心的糾結和傷痛，促進能量的流動，開啟療愈之旅。

（一）初次訪談：傾聽共情，擺放人偶，呈現(xiàn)關系

在小Z 的敘述中，奶奶的控制無所不在。

首先，奶奶與爺爺離婚多年，關系不和。自從奶奶來到小Z 家后，不允許爺爺?shù)叫 家中來，這讓小Z 對爺爺心疼不已。

其次，小Z 認為奶奶對媽媽不好。奶奶對衛(wèi)生要求特別高，小Z 原話是“比潔癖還嚴重”。如果媽媽做衛(wèi)生不及時或者不徹底，奶奶就會指責媽媽。小Z 的父母吵架，奶奶會拉著小Z 去做裁判，要求她說出誰對誰錯，甚至會直接出手打小Z 的媽媽。媽媽也和奶奶爭執(zhí)過，但最后因為爸爸的勸說都不了了之，現(xiàn)在媽媽能不待在家里就不在家里。

再次，奶奶對弟弟關懷備至，甚至“霸占”弟弟，經(jīng)常以照顧弟弟為名，讓弟弟跟著自己睡。還“控制”爸爸，比如經(jīng)常和爸爸訴說和爺爺離婚后的種種不易，讓爸爸心生愧疚。

最后，最讓小Z 難以接受的是奶奶對自己的管教。因為奶奶有糖尿病，每天的早餐都是面條，哪怕小Z 提前表達了“我不想吃面條了，不要做我那一份”，奶奶依然會做并用孝心為由逼著小Z 吃下去。小Z 在手機上與男同學聊天，或者照鏡子，奶奶都會認為小Z 在談戀愛，并指責“女孩只能和女孩玩”。小Z 洗澡時，奶奶一定要幫忙，這讓已經(jīng)初三的小Z 尷尬且委屈。

一方面，小Z 反感奶奶的種種干涉行為，另一方面，小Z 對奶奶的付出也認可，對自己與奶奶的沖突常有后悔，質(zhì)疑自己不孝。

由小Z 的敘述可見，在小Z 的家中，“忙碌”的奶奶沒有尊重子女新建家庭的完整性和獨立性，強行介入子女的婚姻關系。她在這個小家里干了很多不屬于自己的事情，“搶”了家中媽媽的位置，干涉兒子的婚姻生活，干涉孫輩的教育。作為男女主人的父母，爸爸為報恩“順從”，媽媽抗爭無效“妥協(xié)”，夫妻二人“失位”。而小Z 進入青春期，自我意識發(fā)展，要求自主自立，對奶奶越位的干涉必然發(fā)生沖突。但作為孫女，解決不了成人的問題，不具備抗爭的資格與能力，她現(xiàn)在的困擾和抗爭其實也是一種“越位”，她在替媽媽抗爭。所以，這個看起來相對和諧的家其實已經(jīng)很不平靜，小Z 的抗爭大概只是開始。

值得慶幸的是，小Z是非常清醒有覺察的孩子，她能主動走進心理輔導室尋求幫助，沒有陷入抗爭中不能自拔，這本身就是家庭的希望所在。我請她挑選沙具人物擺出家庭成員的位置，和我預想中的一樣，奶奶占據(jù)媽媽的位置，媽媽和小Z 在旁邊觀望。這個狀態(tài)讓孩子感覺很不舒服，希望奶奶趕緊離開。這個呈現(xiàn)給了她很多思考……

（二）第二次輔導：投射分析，覺知困擾，面對真相，學會接受

在第二次輔導中，小Z 反饋，與奶奶仍然沖突不斷。

觀察她的焦躁情緒，我讓她從沙具人物中挑選出代表自己的人偶，讓她觀察并描述人偶的表情，以此來幫她“覺知困擾”。

師：你看代表你的人偶的表情是怎樣的？描述一下。

生：她很煩，皺著眉頭，心里很憤怒，說又不能說，關鍵說了也沒用。

師：困擾她，讓她憤怒的是什么？

我把她選出代表其他家庭成員的人偶并一字排開，問她：這樣看，你覺得誰最有情緒？

生：（指著代表奶奶的人偶，笑了）好像巫婆，到處煽風點火。

師：她煽風點火的時候，家里是什么狀態(tài)？可以擺一下位置。（幫助她面對真相）

她擺出的是和第一次輔導時相似的情境，奶奶、爸爸、弟弟好像一家人，媽媽在旁邊看著，自己在更遠處觀看。

師：現(xiàn)在是什么感覺？

生：很奇怪，他們?nèi)瞬攀且患胰耍ㄖ钢棠?、爸爸、弟弟），我和媽媽都是外人。（說著就掉下了眼淚）

師：你理想中的家庭狀態(tài)是什么樣子？擺一擺試試。

她擺了很多種，奶奶在這個小家里始終是各種占位，她自己感覺很不舒服，又不知道怎么樣才舒服，一邊搖頭一邊痛哭。這正是因為，在序位錯亂的家庭狀態(tài)下，孩子的認知都出現(xiàn)了偏差。

我把代表奶奶的人偶拿出，她就舒服很多。但是奶奶暫時是不會離開的，只要在家里，她就有要求，孩子就感覺不舒服。在這樣的狀態(tài)下，只能接受現(xiàn)實。

我讓她找到自己舒服的位置，然后認識自己的角色——女兒和孫女，想一想能做的事情，尤其困擾自己的事是不是自己角色應承擔的。

（三）第三次輔導：愛的療愈——放下糾纏，轉化力量，擁抱未來

本次輔導中，幫她把困擾問題做了分類，梳理出哪些是自己的事，哪些是別人的事，明確自己的界限。通過清晰邊界讓她“放下糾纏”，從家庭地位和權利的爭奪中抽身。

在處理事情上，對自己的事，要學會溫和而堅定地去處理，立場清晰，態(tài)度溫和。對別人的事，學會尊重。自己無法處理時，及時尋求父母的幫助，讓爸爸媽媽的職責和功能發(fā)揮出來。

為了讓孩子能更好地學會“溫和而堅定”，我們模擬了“早餐拒絕面條”的場景，并歸納出了“軟招”和“硬招”，也鼓勵她在以后的生活中能發(fā)展出“不軟不硬”的招。這樣實現(xiàn)了力量的轉化，把著力點放在自己為人處世的處理上，而不是盯著他人的一言一行去指責評判。

小Z 終于面帶笑容地走出了心理輔導室，對未來開始充滿信心。

四、輔導反思

我們都生活在系統(tǒng)中，大的如世界、國家，小的如學校、家庭。在我們所存在的系統(tǒng)里，與我們最親近的就是家族系統(tǒng)。

對家族系統(tǒng)而言，最重要的法則之一即序位法則：每個人在這個家中都要按照其長幼輩分的“順序”被尊重，每個人都要回歸屬于自己的“位置”，都有歸屬的權利。系統(tǒng)中的每個人都被看見、被尊重，系統(tǒng)才能正常運轉，系統(tǒng)中的成員才能心神安寧地生活。當一個家違反序位法則時，這種錯位失序?qū)Ыo這個家痛苦與失敗的教訓，直到我們有所領悟、回歸序位為止。

序位法則的錯亂有三種形式：一是越位，就是占了別人的位置，或者干了別人的事。二是失位，就是該干的沒干，現(xiàn)在常說的“喪偶式育兒”就是父親沒有承擔好教育子女責任的“失位”。三是錯位，就是先后順序錯亂，比如家庭中夫妻關系先于親子關系，所以夫妻關系大于親子關系，而很多父母們因為夫妻關系失和，只關注孩子教育，這就是錯位。再比如，新的家庭系統(tǒng)優(yōu)先于舊的家庭系統(tǒng)，子女結婚后建立的新的家庭系統(tǒng)就優(yōu)先于他們與原生家庭的關系。如果子女不能走出原生家庭，或者父母過多干涉子女小家庭事務，都是“錯位”的表現(xiàn)。

雖然小Z 對輔導表示滿意，但我知道這個家庭存在的問題并沒有真正解決，“越位”的奶奶，“失位”的父母，混亂中最難受的就是孩子。真心希望父母能早日歸位，還家庭溫暖和諧的好狀態(tài)。

家庭是孩子的避風港，家庭環(huán)境和諧，才能讓孩子健康成長。對所有人來說，對序位法則的運作建立認知，站對位置干對事，可以幫助我們化混亂為和諧，重拾幸福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