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濱
一條路走得久了,便會不再覺得新鮮。
我從家到公司的那條路,每天都要往復,路上的風景事物早已司空見慣,更沒什么新鮮感。
不知何時起,路上行人中多了幾個穿制服的女孩,挺惹眼的。聽說,她們是從大城市分到這個縣城來的女警察。遇見她們,我愛多瞥幾眼,因為她們與眾不同。漸漸地,她們當中人數(shù)少了起來,最后只剩一個了。
和往常一樣,我依舊常在路上遇見她,只是相遇的路段不同。
她為什么留下? 走在路上,心里想著,我不由得打量起這個女孩。羸弱而從容的身影,潔凈板正的警服,偶爾見她穿便裝,天藍色的T 恤、白花布長裙,那么陽光,無拘無束。她每次走過,我會不由自主地回頭,有時會看到她輕甩頭發(fā)的動作,很動人。
每天,在這條街上,我熟悉的面孔里還有一個聾啞女孩,每天上學放學都形單影只,除了女警察沒人愿意和她一起走。
有一天早晨,我在紅燈底下停住,看見那女警察一手扶著車,一手領(lǐng)著聾啞女孩,穿過那個最大的十字路口。聾啞女孩不住地比劃著手勢,大概是向女警察致意。女警察則笑著沖聾啞女孩點著頭。她們的交流只有微笑沒有聲音。朝陽下,畫面很美,以至于我被吸引住了,竟忘了看綠燈。
還有一次,是在那個小坡上,女警察順勢幫停住的蹬三輪的老人向上推了一把。老人上了坡,等回過神,她已走遠了,老人只喊了一句:“謝謝了閨女!”她則遠遠地回頭,那場景深深地定格在我的記憶里。
我開始喜歡往返于這條路上。
那天下雨,因修路有一段路被隔得很窄,剛剛夠行人擦肩而過。我推著車,遠遠看見她打著傘也推著車走過來,我們就這樣在這段路上,在雨中,相遇了。不知怎的,這次我的心怦怦直跳。
走近了,透過稀疏的雨簾,我看清了她的面容,微白,不大的眼睛里透著祥和與希冀。擦肩而過的時候,我敏感地覺察到有兩滴晶瑩的雨水從她傘上滑落,滴在了我的肩頭。那是我和她唯一的一次近距離接觸。
我們?nèi)耘f是陌生的路人。季節(jié)轉(zhuǎn)眼到了初夏。
如果某一天見不到她,我會覺得少了點兒什么,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這次竟然接連三天沒見到她了,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特別強烈。
第四天,在班上,從走廊路過辦公室,我聽到了兩個同事的談話:路的前方有個拐彎的地方,依著一片樹林。四天前的夜里,幾名歹徒正在猥褻一名少女的時候,一名女警察正巧路過,聽到叫喊聲,她沖了過去,少女得救了,女警察身中數(shù)刀,倒在了草叢里,犧牲了。我愣在了那里。
歹徒悉數(shù)落入法網(wǎng)。那個犧牲的女警察就是我常在路上遇到的那一位。
幾天后,我去了那個出事的地方,站在那里,想象著她和歹徒搏斗的場景,回憶著我和她相逢瞬間的那一組組畫面,我不禁落下淚來。
直到現(xiàn)在,我仍不知她每天從哪條巷子出來,最后走向哪里,更不知她叫什么名字,每天只是相逢。倏地,我眼前亮了一下,不遠的草叢里,綻放著一朵紅色的小花,那不正是她的微笑嗎?
一切又恢復了平靜。我依舊每天走在這條路上,只是,不見了那位女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