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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門

    2023-12-26 08:20:31蔡曉安
    遼河 2023年10期
    關(guān)鍵詞:門市公共廁所鋪子

    蔡曉安

    最近這段時間,胡先已經(jīng)夠頭痛了,沒想到,令他更頭痛的事又來了。說起來,這事跟他也沒什么直接關(guān)系,不過就是對門開了家包面鋪。但是,說沒什么直接關(guān)系,并不是說沒關(guān)系,畢竟,胡先在這條街上開包面鋪已經(jīng)二十年出頭了。

    二十年前,胡先選定在這條小巷,而不是在僅一梯之遙的大街上開始自己的包面營生,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自己門市的租金便宜。

    從上面街口走下來,十幾秒鐘不到,門面的價格卻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是呀,你若仔細數(shù)一數(shù),從梯口下來,也不過二十來步的距離,卻仿佛天蓬元帥一個趔趄,從嫦娥的廣寒宮直接就跌落到人間的豬圈里。沒有人能說得清,距離這么近的兩個地段,價格的差異為什么會如此之大。

    胡先卻有自己的認識和判斷。他覺得,一定是對面那個公共廁所的原因。既然是公共廁所,在衛(wèi)生方面自然就沒有誰會上心。冬天還好點兒,夏天則臭氣熏天,蒼蠅、蚊子還到處亂飛。前面的好多年,都沒有專門的清潔工來打理。

    胡先倒也想得開,既然在門面價格上得了便宜,面對眼前這一窘境,他也只好默默承受。說默默承受其實也不準,準確地說,是默默付出。他每天忙完店里的事,就會抽空把對面的公共廁所里里外外都打掃一遍。好像公廁就是他自家的衛(wèi)生間,不過是面積更大些,進進出出的人更多些。所以,盡管他的包面鋪在公共廁所對面開了二十年,卻一直像個不倒翁似的,中間晃是晃了幾次,最后還是把腰桿挺直了。

    在生意最火的那幾年,一到早上,他的包面鋪前就會排著長長的隊伍。有時候是從下面的小巷一直排到上面街上去,就像一群鉚足了干勁兒的人正在玩老鷹捉小雞的游戲。不同之處只在于,在老鷹捉小雞的游戲里,老鷹只有一只,目標是母雞身后眾多的小雞。此刻的隊伍,老鷹卻是一群,要抓的都是那碗叫做包面的“小雞”。有時候,人太多了,只能在公共廁所前面的空地上彎來拐去地排著隊,就像一只盤桓的龍,蜷縮了幾圈,實在沒地兒再盤了,才在梯子下面,把尾巴一翹,伸到上面街道去。

    胡先在最初的十幾年里的確是掙錢了,掙大錢了。他甚至都開始計劃,再多掙那么幾年,說不定就可以把鋪子買下來了。當然,這樣說,只是證明他很快就會具備買下鋪子的實力,并不是說他一定會買。就算他要買,人家也未必肯賣。

    可是,有一句話說得好,計劃不如變化快。三年前,他的生意開始一路滑坡,就像他的小兒子最喜歡在龍缸景區(qū)玩的滑草游戲一樣,一旦進入軌道,速度就越來越快,風(fēng)馳電掣一般,想停都停不下來。小兒子滑草,尋的就是那種急速下滑的刺激感??墒牵瑢鹊纳鈦碚f,下滑的速度太快,刺激是有了,錢卻沒了。

    沒錢的胡先,該怎么維持他的家用? 當然,說胡先沒錢,也只是相對而言。他肯定還沒到身無分文、窮困潦倒的地步。所謂相對,就是相對于他之前那么多年的好生意而言罷了。生意淡了,在鋪子前面排隊的人沒了,但來吃包面的人肯定還是有,只是不多。偶爾三三兩兩地圍在店里的小桌前,或者形影相吊地坐在靠墻的角落里。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胡先的包面鋪還算撐得下去,只是賺得不多,但所有人都看不出他內(nèi)心的煩惱。

    生意衰敗這件事,急沒用,愁更沒用,反正不是他一個人的事,這幾年,凡做生意的,又有幾個敢說順風(fēng)順水,賺得盆滿缽滿的呢? 只要還能堅持,總會有熬出頭的那一天。

    也就是說,盡管處境艱難,胡先并沒有喪失對生活的希望。就好比盡管天上有烏云,但畢竟還是大白天,不是黑黢黢的夜晚。而且,他從來都不相信,天上會一直烏云密布。

    可偏偏在這時,對門居然新開了家賣包面的!

    這就等于說,胡先內(nèi)心那點兒本已經(jīng)十分微弱的火苗,突然又被潑上來一盆冷水。冷水潑過來,冷是必然的,可胡先的內(nèi)心不僅僅是冷,還有絕望和憤怒,有對對門那家鋪子難以磨滅的恨!他的絕望,他的憤怒,他的難以磨滅的恨,當然只因為那支撐他度過難關(guān)的信念之火被無端的一盆冷水潑過來,險些就被撲滅了。

    為什么,你早不開,晚不開,在我最不順遂時來開?

    為什么,你東不開,西不開,非要在我對門來開?

    對面那家包面鋪選擇開在公共廁所旁邊,與公共廁所僅一墻之隔。這是胡先心里唯一可以感覺舒適點兒的地方。要知道,那家門市已空閑多時。先前開過服裝店、玩具店、雜貨店……卻沒有一家能全身而退,都是虧得一塌糊涂,最后不得不關(guān)門。

    雖然公共廁所最近幾年已經(jīng)納入了市政管理范圍,有專人打掃衛(wèi)生,也就是說,現(xiàn)在的公共廁所與十幾年前的公共廁所相比,早已不可同日而語,臭氣自然是沒有了,嗡嗡亂飛的蒼蠅、蚊子也早已絕了跡,而且還有落地鼓風(fēng)機擺在門口,清潔人員把開關(guān)一開,鼓風(fēng)機就往室內(nèi)呼呼呼地灌風(fēng),室內(nèi)還點著熏香,一進去,就感覺異香撲鼻。

    但廁所畢竟是廁所,胡先覺得從風(fēng)水上來講,人力是無法干預(yù)的。

    所以那個門市,總是敗的人走了,走的人敗了。

    但是現(xiàn)在,還是有人不信邪,也或者并不是不信邪,大概率是像當年胡先租門市時的想法一樣——圖便宜。那是挨公共廁所最近的門市,在這一排本來就已經(jīng)十分便宜的門市中間,自然就更便宜。只要便宜,成本支出必然就少。成本一少,對生意來說則一切皆有可能。

    或許就是抱著這樣一切皆有可能的心理,對面的包面鋪默默地開了張。說它默默開張,是因為它不像其它門市,不論是做什么的,總要選個良辰吉日熱鬧一番。對面剛開的包面鋪沒有,所有那些喜慶的程序都沒有。人們還沒怎么留意到,至少頭一天還看不出什么眉目,第二天就猛然發(fā)現(xiàn),怎么這里又開了家店,還是賣包面的? 再朝它對面一瞧,兩家都一樣,都是賣包面的。人們心里就開始打鼓了,這個地段本來就不怎么樣,以前一家包面鋪能做起來就十分不易了,現(xiàn)在又來一家,所謂一山難容二虎,往后呀,就看各家的本事如何了。

    胡先對對門的關(guān)注自然是少不了的。只要一得空,他就搬把椅子到門口,翹著二郞腿,一副悠閑自得的樣子。表面看,他是干活兒累了,找個空當在休息,實際上,他是在斜著眼睛觀察對面的動靜。幾天下來,胡先對對門包面鋪的情況有了最基本的了解。

    先說那一男一女,雖然沒得實證,但多半像他一樣,開的是夫妻店。就是說,男的是廚師,女的是服務(wù)員,也不請外人,兩個人就把整個店撐起了。他倆年齡都不大,男的大約四十歲上下,女的頂多三十歲出頭。男的圓臉,凸肚,個頭不高,除了做事時穿著專門的廚師服,平時打扮都是一身深色西服。

    說實話,在胡先眼里,看過來,看過去,怎么也不覺得這個男的是做面食的出身,那樣子倒非常像前些年一部電視劇里“傻兒師長”的形象。

    女的面容嬌好,皮膚白皙,最明顯的特征就是那一頭像瀑布一樣傾泄下來的秀發(fā)。所有從鋪子前面路過的人都會不自覺地被她的長發(fā)所吸引,情不自禁地要扭頭去看一眼。

    從生意的角度來說,這就是個活廣告。剛好有食欲的人,或者看到這一頭秀發(fā)就突然產(chǎn)生食欲的人,很可能就會停下來,把身子一側(cè),往鋪子里面進。但如此長的頭發(fā)披散在后背,也有不便之處。比如,女的在給客人端茶、遞水、上包面時就得十分小心,搞不好,把頭發(fā)絲拂到了客人的茶杯或碗里,即便別人不說,自己也不好意思。

    胡先還發(fā)現(xiàn),這一對男女做事總是那么漫不經(jīng)心。

    別人家的門市,每天開門,總是能早盡早,可他們不是,他們能晚盡晚。太陽不曬到屁股上,是看不到他們把門打開的。

    照理說,這不應(yīng)該。只要是做生意,都不應(yīng)該。常言道,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你起晚了,別人把該吃的蟲都吃完了,你還吃什么呢? 再說了,像這些地段的小門面,哪家哪戶不是把下面當鋪子,上面當睡房呢? 不過就是在頭頂加了一層隔樓,又不需要到別的地方去住。睡在這里,還那么晚開門,實在是有點兒說不過去。

    但顯然他們并不這么看。他們就像這一群商鋪中的另類。他們一定要睡好了,才慢悠悠地起來開門營業(yè),好像做生意并不是他們真正要關(guān)心的事兒一樣。今天的包面到底能賣幾碗,收入扣去支出,是不是能抵得了這二十四小時的房租,他們好像從來都沒有去算過似的。說好聽一點兒,這叫佛系活法,說不好聽的,其實就是個懶唄。

    這倒也好。原本胡先還如臨大敵一般,生怕這個平地里突然冒出來的競爭對手會把自己逼入絕境。沒想到,來的卻是這么一對活寶。

    胡先暫時放松了警惕。

    但沒過幾天,他又發(fā)現(xiàn)情況有點兒不對勁。

    對門的那一對活寶,雖然做起事來讓人瞧不起,但他們也有自己的絕活兒,是他胡先怎么學(xué)也學(xué)不來的。

    對門的包面鋪開張沒幾天,那個像“傻兒師長”的男的突然從外面搬回來一堆家伙。剛開始,胡先也不知道那么大一堆兒到底是什么,直到男的把包裝拆開,東西全擺出來安裝好,胡先才看清,原來是套半人高的音響設(shè)備,還自帶屏幕的那種。一句話,那就是一臺小型的卡拉OK 設(shè)備。

    男的把話筒拿在手里,“喂喂”喊了幾聲,女的走出來,接過話筒。男的又將一根線頭抽出來,插到一個金光閃閃的樂器里。然后,男的就鼓起腮幫,“嗚嗚呀呀”地吹起來。

    女的拿著話筒,一開口,聲驚四座。當然,四座只是個夸張說法,他們的包面鋪,擺下三張桌子已經(jīng)很滿了。這是這一帶做吃食的商戶們慣常的做法:門市租小點兒,可以節(jié)約一大筆費用,如果生意好,屋內(nèi)不夠用,再臨時往門前的空地上擺幾張桌子就是。

    胡先顯然沒有料到,對門那一對男女不把力氣往正經(jīng)道上使,倒喜歡搞些歪門邪道的小把戲。既然是做包面,那你就老老實實在味道上下功夫,就像這二十來年他所做的那樣,勤勤懇懇,就像那些采蜜的小蜜蜂,多勞多得,不勞不得。想要不勞而獲,那不是天方夜譚嗎?

    然而,對門的小把戲竟然也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沒生意的時候,夫妻倆一個吹、一個唱,很快就吸引不少路過的人駐足觀望。然后,就有人順勢在門前的座位坐下。這時,女的會停下來,過去詢問是否要來碗包面。如果得到的是肯定答復(fù),女的就又回到先前的站位。有時候,可能是站累了,女的就索性坐到一旁的凳子上,繼續(xù)唱。男的就放下手里的樂器,進到屋里的灶臺前,把包面煮好,再恭恭敬敬地給方才的客人端出來。

    客人既飽了口福,又飽了耳福,還能順便飽飽眼福,只要是真正有食欲需求的,何樂而不為呢?

    這一招,確實對胡先造成了真正的威脅。只要對門的音樂一響,嗓門一開,他就覺得,那些本來很美妙的聲音,突然就像催命符一樣,攪得他心煩意亂。盡管他心中明明不滿,卻不能理直氣壯地過去喊停。別人在自己的鋪子對面要做什么,你怎么管得著呢?

    再說了,各家門前這條巷子是公共區(qū)域,要管,也只能是市政部門來管??墒沁@里本來就比較僻靜,沒在大街上,市政部門也沒人來管。

    胡先當然不會坐以待斃。他一直在琢磨,如何才能打破眼前這個困局。

    困局。是的,他用的是困局這個詞。胡先肚子里的墨水雖然裝得不多,但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像截木頭一樣呆在電視前面混時間,很多不會的詞慢慢也就會了。所謂耳濡目染,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特別是最近一兩年,這種耳濡目染的機會是越來越多。有什么辦法呢?生意冷清,上門來的客人就像禿頭上的虱子,明擺著。

    胡先時常會在電視機前懷念那些門庭若市的大好時光。有人在鋪子里像織布機上的線頭一樣穿梭,有人在鋪子外面排著隊,有的人伸長脖子往前面望,那是多么令人提氣的高光時刻啊!

    那些仿佛永遠都無法散去的人群,不僅意味著沉甸甸的收入,更讓胡先有一種輕飄飄,好似在天上飛的感覺。他不知道用什么詞來形容,也許,就是電視里時常被人提到的尊嚴,也或者,就是某種來之不易的幸福感。

    那些年,胡先生意做得好,當然有運氣好的成分。做生意,誰不講個運氣呢? 只不過,云陽人不把運氣叫運氣,而是叫火頭。說某人生意做得好,就是某人火頭好。但平心而論,火頭好只是一時半會兒的事,要一直好下去,好它個十幾年,那就有點兒說不過去了。所以,胡先先前生意做得好,主要還是憑了他的真本事。用云陽話來說,就是有那么兩把刷子。

    胡先明白,他的那兩把刷子,一把刷子是食材要貨真價實,摻不得半點兒假。主要體現(xiàn)在包面的餡兒要用精瘦肉,不能像有些無良商販專挑槽頭肉做。包面的皮兒要薄,皮兒薄才潤口滑膩,口感舒適。更重要的是,買佐料也不能貪便宜,有句話說得好,一分錢一分貨,你要貪便宜,買到假貨、次貨,最終客人會用他的腳來投票??腿说哪_都不往鋪子里踩了,你的生意再好,能好到哪兒去呢? 這就叫反噬吧。胡先想到這兒,忍不住瞅了一眼墻上的電視,一絲久違的笑意浮現(xiàn)出來,反噬,嘿嘿!電視這玩意兒,還真是好。

    第二把刷子呢,就是兌佐料。佐料要兌得合適,合適就是恰到好處,多一分不行,少一厘也不行。一分一厘,不差分毫,要的就是個剛剛好。這事兒看起來容易,真要做好,不刮個幾層皮? 他自認為自己腦殼笨,但笨人也有笨人的好處,就是不會偷奸耍滑,一切都按照最笨的方法來——只要沒客人的時候,他就在廚房里倒騰,這個一小瓢,那個一湯匙,兌好了就嘗,光自己嘗不夠,還要叫來老婆和娃兒一起嘗,如果大家都說味道真好,那就真是好味道了。

    然而,胡先還是不滿意。沒過一會兒,又調(diào)好一個味兒,又叫來老婆和娃兒一起嘗。娘兒倆被叫得不耐煩了,就說,要嘗你自己嘗,我們舌頭都木了,再嘗,一會兒吃飯都沒胃口了。就這樣,差不多三個月過去,胡先才最終停下來,向客人奉獻出他自認為最滿意的味道。

    事實證明,胡先做得對。他這個笨人的笨方法,在很長一段時間,確實給他帶來了相當豐厚的回報。

    然而現(xiàn)在,他不得不面對對門那一對男女劍走偏鋒似的競爭了。

    客人本來就在急劇減少,現(xiàn)在,對門又搞出那么大動靜來吸引客人的眼球。除了一些老客人不為對門的花招所動,很多新客人,都被對門搶過去了。胡先心里冒出來這個“搶”字,并不是情緒所致,而是真正經(jīng)過了深思熟慮才得出的結(jié)論。

    怎么不是搶呢?

    雖然他們也沒有過來把我這邊的客人拉走,雖然他們也沒有向他們那邊的客人伸出過一只手,但是,一個吹,一個唱,這個行為本身,不就是要把客人往他們那邊引嗎?

    引,不就是搶嗎?

    不是用手搶,而是用歌聲、用器樂聲來搶!

    胡先想,我必須反擊!

    第二天,胡先的包面鋪前也架起了音響。比對門的那臺個頭更大,聲音更響。開關(guān)一開,簡直要把周圍的房屋都震塌下來了。胡先想,我不會吹,也不會唱,可我的音響會吹、會唱呀,不但會吹、會唱,還會跳呢。不就是比個陣仗嘛,那就比唄!只要我的聲音壓著你,看你還能怎么著?

    這一下,這條本來很僻靜的小巷突然就吵鬧起來了。因為胡先把音響聲音開得很大,屏幕里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全是歡慶喜氣的場面。對門那家顯然有些措手不及?!皟煽谧印睍r不時朝這邊張望幾眼,但又不好過來說什么。畢竟,是他們先開了這個頭,才導(dǎo)致了如今這樣對立的局面。

    先是有周圍的商戶不滿了。你說有一家搞得熱鬧點兒,大家勞作之余聽聽音樂、聽聽歌,能欣賞就欣賞,能放松就放松,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而且,那家新開的包面鋪,夫妻倆看起來本本分分,男的吹也好,女的唱也罷,都還斯斯文文的,音量適度,至少沒有擾民?,F(xiàn)在倒好,兩家一起來,特別是胡光這家,聲音開得震天響,一天到晚不??窈?,美妙的音樂,早成了煩人的噪音了,誰受得了?

    但大家都還把勁兒憋著,沒有爆發(fā)出來。畢竟,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鄰居,即便要制止,也要想好話該怎么說。說出來的話,怎么才既好聽,又管用。不然,除了把人得罪了,什么用都沒有。

    畢竟,他們都是在自家門市前擺的音響。要去說理,總要有個讓人心悅誠服的理由。

    那些原本抱著好奇心到對門來看看,順便要了碗包面吃的客人,也開始惶惶不安了。他們東瞧一下,西看一眼,兩家門市一對比,立馬什么都明白了。這哪里是什么競爭,純粹就是玉石俱焚嘛。有人點著頭來,又搖著頭走了。更多的人,什么都不說,只愣怔一下,就匆匆消失在小巷盡頭。

    先是對門那家收起了音響。

    在胡先看來,這是一種示弱的表現(xiàn)。

    對門兩口子既沒有像他預(yù)料中那樣,要么把自家的音響換成更大、更響的,把這邊的聲音再壓下去,要么直接過來理論。

    胡先想,如果他倆來理論,倒還算客氣。只怕對門兩口子氣勢洶洶地過來,那時不是吵,就是鬧,甚至不排除吵鬧到一定程度就開始拉拉扯扯,到最后就只剩下大打出手了。

    但胡先不怕。

    胡先怕什么呢? 他的一切行動都是為了活命。如果命都活不了,還有什么可怕的呢?

    然而現(xiàn)在,對門卻很快示弱了。就好比,兩軍對壘的戰(zhàn)場上,一方剛剛擺出決一死戰(zhàn)的架勢,對方居然就立馬偃旗息鼓,自動撤退了。

    這是為什么呢? 胡先有點兒想不通。他想過各種激烈的對抗場面,唯獨眼前這一種,他沒有想到。難道是對方太軟弱,不想把事情鬧大? 除了這個原因,胡先確實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釋了。

    不管怎么說,這樣的結(jié)果最好。都是生意人,和氣才能生財。不到萬不得已,誰愿意把關(guān)系搞得劍拔弩張呢? 既然對門讓了步,那好,誰都不是不講理的人,我這邊也把音響撤了吧。

    兩邊的音響一撤,小巷又恢復(fù)了昔日的平靜。鄰居都松了口氣。還好,沒有莽莽撞撞過早出去干預(yù),本來一顆好心,說不定還會被當成驢肝肺呢?,F(xiàn)在好了,他們自己把問題擺平了。

    一切仿佛皆大歡喜。

    但胡先還是發(fā)現(xiàn)了異樣。他發(fā)現(xiàn),自從對門把音響撤了,他們每天開門的時間也更晚了。有時候都過了十點還不見人影;有時候,甚至半天都是大門緊閉。

    包面屬早點,來吃包面的,都是趁早專門過來或者上班途中順路,要一碗包面把肚皮填飽。真正在中午或晚上再來吃包面的客人,雖然也有,但卻不多。如果非要按比例來說,大概也就是個四六開吧。早六,中晚加起來,算四。也就是說,對門這種姿態(tài),完全不像是做生意了。

    在此之前,雖然他們也起得比較晚,但一般不會晚于八點。八點之前,他們該做的準備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腿艘粊?,點一碗包面就直接下鍋。因為早上客人相對多一些,所以他們兩口子吹吹唱唱的時候就少些。畢竟要養(yǎng)家糊口呢,掙錢才是第一要務(wù)。忙得開的時候就讓音樂增添點兒情趣,實在忙不開,他們也沒有笨到只要情趣不要錢的地步。

    到了中午或晚間,客人比較少,他們在音響前面露臉的時候就多些。沒有撤音響的時候,隔那么二十來天,他們也會突然消失一段時間,有時候三四天,有時候四五天,反正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樣子。

    胡先想,這兩口子過得也真是“瀟灑”,只要腦殼過去了,也不管后面屁股來不來。錢都沒掙到幾個呢,還有心思動不動就到外面去蕩,去逛,去瘋!真把自己當成了活神仙啦? 其實呢,不過就是一對活寶罷了。如果不是后來音響作祟,胡先還真沒把他們當成真正的威脅?,F(xiàn)在呢,他們消失的時間卻是越來越頻繁了。有時候才開門個把星期,人氣剛剛好些,結(jié)果又關(guān)門了。弄得有些老客人很不高興,吃了幾次閉門羹,就算你做出再好的味道來,他也不來了。

    胡先竟有些隱隱地擔心。

    說不清緣由,就是純粹的擔心。

    除了擔心之外,胡先還驚異地發(fā)現(xiàn),在他內(nèi)心里,竟還有一絲絲完全沒來由的自責。會不會是自己做得太過分,讓他們感覺到這里不再有他們的立足之地? 讓他們對待生意的態(tài)度也有了改變?

    胡先還有更大的發(fā)現(xiàn)。每次他們從外面回來,胡先都覺得,男人顯得更憔悴,女人看上去則更苗條了。而且,女人臉上的皮膚也更加白皙??雌饋?,就好像剛出去這一趟,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去好好化一次妝似的。而她滿頭的秀發(fā),則更加迷人。

    在此之前,胡先從來沒有認真去觀察過任何一個女人的頭發(fā),包括自己的老婆。老婆的頭發(fā)本來就很枯燥,看一眼,像茅草,摸一把,又像稻草堆。對門的女人不同,她的秀發(fā)在陽光下閃耀著無數(shù)的光點。胡先就感慨,對于頭發(fā)這種東西,真是越黑越亮啊。風(fēng)輕輕一吹,她的整個人都仿佛要跟著飄起來似的。

    原來,這就叫美啊。

    胡先看著對門女人美麗的秀發(fā)給怔住了。越是這樣,他就越發(fā)自責。想想自己曾經(jīng)用那么惡劣的行為,傷害的竟然是這么美麗的女人,怎么說都不是一個男人應(yīng)該做的事。

    胡先記不清那是對門那對男女回來的第幾天了,反正那天剛好狂風(fēng)大作,眼看著一場暴雨很快就要來臨。天還早,七點不到,好些門市都還沒開。按理說,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時辰,如果不是特別緊要的事,人們一定會呆在屋里,等這一陣風(fēng)雨肆虐完之后,再作出門打算。

    然而,意外的一幕卻在這時出現(xiàn)了。那一對男女平時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床做生意,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居然早早就開了門。早早就開了門,他們也不像要正經(jīng)做生意,而是一前一后出了門,接著就把門上了鎖。

    胡先還發(fā)現(xiàn),他們拖著笨重而累贅的行李,不像以前那樣輕裝簡行。今天這樣的行頭,更像是搬家的樣子,仿佛一轉(zhuǎn)身,就與這里一拍兩散了。

    胡先張了張嘴,想要說點兒什么。但到底還是忍住了。說什么呢? 有什么好說的呢? 說到底,他與他們都只能算萍水相逢,做對門都快大半年了,卻連一句話都還沒有正式說過。

    忽然又一陣風(fēng)吹來。胡先聽到頭頂?shù)恼信票淮档脟W啦啦直響。有時候他真擔心,風(fēng)再大點兒,或者再這么多吹幾次,招牌就會掉下來。至少現(xiàn)在,招牌還沒掉,但不遠處,那坡石梯旁邊的老黃桷樹,有幾根樹枝已經(jīng)被吹落了。樹枝落下來,差點兒砸到女人的頭上。

    女人的頭。

    女人的頭發(fā)。

    胡先這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女人那滿頭秀發(fā),居然不見了!女人那長長的頭發(fā)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大風(fēng)吹落了,掉到了地上。

    女人光著頭,惶恐無助地呆立著,然后,一把抱住了身邊的男人,肩膀不停地聳動。

    男人將女人緊緊地摟在胸前,手掌不停地拍打女人的后背。然后,彎腰,將地上那已經(jīng)被滿地的雨水、落葉和其它一些根本叫不出名來的污穢之物糟踐了的頭發(fā)撿起來。

    男人猶豫了好一陣,不知道應(yīng)該將頭發(fā)繼續(xù)握在手里,還是應(yīng)該重新戴回女人的頭上。本來,他們各自打著雨傘,這時候,女人的傘已經(jīng)收起來。他們的頭頂,只有一把共用的雨傘了。

    傘有點兒小,行李箱完全暴露在外,男人的大半個身子也已被淋得透濕。女人沒有了那一頭長長的秀發(fā),行動起來反倒利索了許多,像個小孩似的偎在男人身旁,衣服總體還算干燥。兩個人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往前挪移。

    有那么一瞬,胡先感覺,男人回了一下頭,朝自己露出微笑。

    因為隔得有點兒遠,胡先不知道男人的這個動作,到底是真實發(fā)生的,還是純屬自己想多了,出現(xiàn)了幻覺。

    但他確實感覺到了褲兜里的手機又響起了短促的一聲“叮”。

    事實上,這樣的聲音,應(yīng)該是在此之前好一會兒就響起了。大概,就是在那對男女出門之前吧。而且是不間斷的,差不多響了十幾下。他感覺到了,卻沒有太在意。手機上總會出現(xiàn)一些毫無來由的垃圾信息。他通常都不愿去理。

    但是現(xiàn)在,他好像從男人的笑意里得到了某種暗示。

    胡先掏出了手機。

    果然是一條接一條的短信。只顯示了號碼,沒有姓名。說明胡先的通訊錄里沒有這個人。他下意識地往對門看了一眼,竟然真的是對門招牌上留的那個號碼!

    “大哥,我是你家對面鄰居。有些話,臨行之前,有必要向你解釋一下。我知道,我們的到來,給你帶來了困擾,但這不是我們的本意?!?/p>

    “我和我妻子是在廣東打工時認識的。我在一家餐館做廚師,她是我的墩子(廚房助手)。我們剛結(jié)婚,她就查出患了腦瘤,惡性的。醫(yī)生說,最多還有三個月?!?/p>

    “我知道她從小愛唱歌,想當明星。但她和我一樣,只有打工的命。她除了從小想當明星,還有個老板夢?!?/p>

    “她曾經(jīng)對我說,出門打工十幾年,如果有朝一日能夠自己做老板,這一生也就了無憾了?!?/p>

    “她的明星夢我?guī)筒涣嗣Γ隼习?,至少做個小老板,我想我還是能成全她。所以,我就帶她回來,開了這家包面鋪子。”

    “小縣城,成本低,萬一出現(xiàn)意外,也好應(yīng)付。我雖然沒法讓她成為明星,但還是想讓她開心地過完每一天。”

    “我小時候跟大城市來的一個老師學(xué)過吹薩克斯,多年沒用,有點兒生,但多試幾次,也還好。所以我買了音響。我想給她伴奏,陪她一起唱。就算此生成不了明星,也可以讓她繼續(xù)做一回明星夢?!?/p>

    “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跟病魔斗爭了大半年。這大半年里,我們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去醫(yī)院做檢查,然后化療。完了再回來繼續(xù)當小老板?!?/p>

    “她的頭發(fā)好。聽說化療很容易掉光頭發(fā),所以在化療之前,我們就請人把她的頭發(fā)剪了,專門做成假發(fā)。雖然是假的,畢竟是她自己的。而且,無論怎么治療,都可以一直美下去?!?/p>

    “最近幾天,她的病情惡化了。我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再回到這里。所以,臨行之前,有必要向你道個歉?!?/p>

    “對不起!大哥,保重!”

    胡先記不清自己把這些短信看了幾遍。他只記得,當他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風(fēng)已經(jīng)停了,雨也不下了。對門那家緊靠公共廁所的包面鋪,招牌還依然那么新。

    就像,剛剛才開張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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