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吃家》： 一個時代的吃相

青絲

初識二毛，是十年前從沈宏非的書里，沈胖子用文字極盡調(diào)侃的“一條站起來的魚”，就是出自二毛之手。由此知道他是一家川菜館的廚師兼老板，也是一個有著苗族血統(tǒng)的詩人，但彼時在我的印象中，這種多重身份，也多少沖淡了他的文人形象。畢竟，在一個資本為王的時代，“文化”也是許多商人披在身上的一件“時尚風衣”，有時候你太當真，就輸了。

及后數(shù)年，二毛陸續(xù)推出了幾本美食書籍，讓我對他有了正面認識，尤其是他的作品《民國吃家》，更令我刮目相看。近年來，隨著生活節(jié)奏加快，許多人左支右絀、身心俱疲。為了對抗這種粗鄙的生活理念，有識之士開始引入一些具有人本主義的趣味，各種美食書籍的涌現(xiàn)，就是與世俗生活和解的橋梁。二毛也是踐行者之一，他用自己獨特的身份和視角，提供了一種截然不同的話語經(jīng)驗?！睹駠约摇肥且槐驹噲D從精神上柔化現(xiàn)實生活堅硬屬性的讀物，讀者沿著袁世凱餐桌上的鴨皮、譚延闿的秘制魚翅、張愛玲的紅湯莧菜，可以穿越時空，從一幅幅舊有的奇妙鏡像中，領(lǐng)略民國時代的生活景象。

寫飲食，引用名人史料是很常見的做法。因為舊時代的名人多躋身于上流社會，交游廣闊，物質(zhì)豐裕，比起生活清苦、地位微賤的市民階層，有更多的故事可挖掘。但是，如何駕馭好這些史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功力未到，就有可能被牽著鼻子走，到最后寫成一段附會史實的市井傳說。二毛的文章采用了大量文史故事進行增色，犀利地洞悉了大眾趣味的主旨，使讀者從他筆下，既捕捉到民國名人的性格、趣味和面容，又產(chǎn)生了巨大的現(xiàn)實回聲，令讀者更為深刻理解慢生活的邏輯與美學(xué)。

例如，他寫張愛玲的飲食喜好，借張愛玲說的話“炒莧菜沒蒜，簡直不值一炒”。為了引發(fā)大眾的閱讀回響，他還用自身經(jīng)歷說法，說他幼時拉肚子，母親做醋熘莧菜就加入比平常更多的蒜，一般吃兩頓就好。原本毫不起眼的歷史掌故，經(jīng)過二毛的黏補綴飾，就成為了一襲既具文化內(nèi)涵，又有世俗生活本質(zhì)的裘袍。他寫王世襄，說王老爺子到朋友家吃飯，不但自己親自掌勺，還會自帶作料和調(diào)料。二毛為了表示對這種做法的認同，稱贊這是真正的美食家，并提到自己上世紀80年代到朋友家做客，也是自帶一切做菜的材料，甚至連菜刀也一同帶去，因為用別人的刀不順手。二毛巧妙地借名人軼事介入自己的存在，并給出適當?shù)挠绊懀故咀约簩τ诿朗车莫毜筋I(lǐng)悟和理解，由此書寫一種更為廣闊的飲食趣味。

《民國吃家》里面還有一些民國掌故舊聞，也能勾起讀者的無窮興味。這些已然泛黃殘舊的歷史圖景，在今天讀來，仍然散發(fā)著一股杳遠的香氣，熨帖著讀者因時間過速而帶來的焦慮和憂思，由此也學(xué)會勻出自己的私人時間，構(gòu)建一種輕柔而富有暖意的生活。

（來源：《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