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三言”中的商人形象

[摘? 要] “三言”共一百二十卷，其中有許多篇目都出現(xiàn)了商人的形象。在中國小農(nóng)社會重農(nóng)抑商政策的影響下，商人社會地位低下，歷代文學作品塑造的商人大多是唯利是圖的反面形象，“三言”是中國古代第一部正面塑造商人形象的白話小說集?！叭浴彼茉焐倘说慕嵌龋痪窒抻诮?jīng)商事跡，而更多地關(guān)注其感情生活、價值取舍以及道德倫理等方面，這使得商人形象豐富飽滿。本文先確定商人的概念，劃定“三言”一百二十卷中的研究范圍，繼而論述“三言”中商人形象改變呈現(xiàn)出的進步性與局限性，并在此基礎(chǔ)上，深入探究這類商人形象出現(xiàn)的原因。

[關(guān)鍵詞] 三言? 商人形象? 因果教化? 商人外貌

[中圖分類號] I207.4? ? ? [文獻標識碼] A? ? ?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3）07-0007-06

“三言”是指中國明代天啟年間刊印的《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三部小說，其展示了明代社會風俗和市民生活，是中國古代白話小說集的代表?！叭浴钡淖髡咴?0世紀50年代后被確定為馮夢龍，而后相關(guān)研究文章多集中于作品中的商人形象，大多著重分析書中描繪明代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給社會政治、經(jīng)濟、文化、思潮等帶來的影響，如：《“三言”“二拍”商人形象之比較》[1]。

本文先界定商人的概念，劃定“三言”一百二十卷中的研究范圍，繼而論述“三言”中商人形象改變呈現(xiàn)出的進步性與局限性，并在此基礎(chǔ)上，深入探究這類商人形象出現(xiàn)的原因。

一、商人范圍界定

在中國有記載的文獻上，商人最早出現(xiàn)于商朝，而在明清之前，最具代表性的專門記錄商人情況的文章是司馬遷的《史記·貨殖列傳》?！妒酚洝へ浿沉袀鳌酚涗浟舜罅總髌嬷赂坏纳倘?，如烏氏倮、蜀地卓氏等。司馬遷在文中指出，天下所有的人都是為了利益而集聚，追求富有是人的天性。他所認為的商人活動是“滋生資貨財利”以及“故物賤之征貴，貴之征賤”[2]。顯然，在司馬遷看來，商人就是從價格便宜的地方購買貨物，在價格昂貴的地方出售貨物，以此獲取差價利益的人。后范成大在《范石湖·題南塘客舍》中，也提到了商人，“君看坐賈行商輩，誰復從容唱《渭城》?！盵3]通過詩句可知，商人至少在南宋已被劃分為坐售貨物的賈和販運貨物的商，合稱為“坐賈行商”。

依據(jù)司馬遷的觀點和“坐賈行商”之說，本文提到的商人可定義為依靠販運、坐售貨物為生的人。這些商人都不是大商人，而是小商人，他們都不是巧取豪奪者，而是靠勞力辛苦掙錢。依據(jù)此概念，可確定本文研究的“三言”中描寫商人的相關(guān)篇目有27卷（詳見表一）。

表格歸納了商人出現(xiàn)的卷數(shù)、篇目，以及商人的性別、經(jīng)營方式、販賣的商品等基本情況，并將商人的經(jīng)營方式劃分為賈和商。賈指的是商人有自己固定的經(jīng)商店鋪，用今天的話說就是“自營”，不用在大街小巷挑著擔子推著車做生意，如“李道人獨步云門”中的“李道人”、“杜子春三入長安”中的“杜子春”，經(jīng)營方式都是賈。商則和賈不同，“商者”一般沒有自己固定的經(jīng)商店鋪，需要挑著貨物推著車到處奔波，如“呂大郎還金完骨肉”中的“呂玉”、“蔡瑞虹忍辱報仇”中的“卞富”，即為“商者”。商和“自營”兩者并不是完全分離的。同一個商人，其經(jīng)營方式也可能在“自營”和商之間轉(zhuǎn)變，當然這種轉(zhuǎn)變出現(xiàn)較少，比較典型的有“賣油郎獨占花魁”中的秦重，秦重起初屬于賈的范疇，后因奸人陷害，失去了繼承繼父店鋪的機會，不得不重新挑起扁擔，販賣油貨，由賈變?yōu)樯獭?/p>

從經(jīng)營物品來看，雜貨居多（在本文研究范圍內(nèi)，有8位商人都經(jīng)營雜貨），其他販賣商品涉及油、鹽、糧食、布匹等，種類繁多，幾乎囊括了百姓衣食住行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通過這些五花八門的商品種類，我們可以看到明清商人群體的龐大，商品經(jīng)濟的興盛。

此外，通過觀察表格可知，商人群體不再是單一的男性形象，“三言”中還出現(xiàn)了諸多女商人形象，如“陸五漢硬留合色鞋”中的陸婆婆、“蔣興哥重會珍珠衫”中的薛婆婆、“俞仲舉題詩遇上皇”中的孫婆、“李秀卿義結(jié)黃貞女”中的黃善聰。與男性商人形象相比，女性商人的年齡普遍偏大，且沒有具體姓名，只是被稱為某婆婆。這說明，在封建社會中，女性能夠參與到經(jīng)濟活動中的機會比較少，就算參與其中，要么已年過半百，要么是假扮為男性商人。后者以“李秀卿義結(jié)黃貞女”中的黃善聰為代表，這位女性商人不僅處于少女時期，并且有詳細的姓氏和家庭背景介紹，與“三言”中出現(xiàn)的其他女性商人不同，顯得極為特殊。但其實這個“特殊”的黃善聰，在經(jīng)商的時候，都是假扮為男性商人，足見古代女性地位之低下。

二、商人形象分析

中國古代均以“重農(nóng)抑商”為主要的經(jīng)濟政策。司馬遷在《史記》中談到追求利益是人的天性，但他對于獲取利益的途徑卻進行了等級劃分，“是故本富為上，末富次之，奸富最下”[2]，他認為務農(nóng)為上，經(jīng)商次之，而非法途徑獲取財富的為下。古代商人地位低下，因此文學作品中出現(xiàn)的商人形象也較多呈現(xiàn)出負面色彩，如白居易《琵琶行》的“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

而到了明清時期，商品經(jīng)濟發(fā)展，資本主義開始萌芽，社會環(huán)境逐漸發(fā)生變化，商人的社會地位開始上升，“三言”這樣描寫商人的作品大量出現(xiàn)，商人形象發(fā)生變化，更多地呈現(xiàn)出重情重義、樂善好施等優(yōu)良品行。“三言”是中國古代第一部正面塑造商人形象的白話小說集，其中諸多篇目對于商人的塑造，不再局限于經(jīng)商事跡，而更多關(guān)注其感情生活、價值取舍以及道德倫理等方面。

本文以“三言”中商人形象的描寫為例，討論“三言”中商人形象變化的進步性與局限性。

1.商人形象的進步性

“三言”中商人形象的進步性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即商人對待愛情的態(tài)度，以及商人的俠義性格?！叭浴敝校倘瞬辉傥ɡ菆D，貪婪無度，許多篇目消減了商人經(jīng)商獲利形象的扁平化色彩，而是著墨商人作為普通人的生活，商人形象呈現(xiàn)出立體、飽滿的特點。

1.1商人與愛情

愛情是文學創(chuàng)作的永恒主題，《詩經(jīng)》的第一首詩《周南·關(guān)雎》便是一首描寫男女愛情的情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傳唱至今?！叭浴敝嘘P(guān)于愛情的篇目，在合集中占有相當大的比重。不同于單純敘寫愛情的小說，“三言”中的愛情故事常常伴隨教化的聲音，多教化戀愛中的男女們安分守己，反映出明清時期社會倫理道德的矛盾與沖突。然而，在實際創(chuàng)作過程中，對于破壞愛情忠貞性的人物形象，馮夢龍并沒有予以單純的、強烈的指責，而是多了一些寬容與理解，這在注重忠貞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是十分罕見的。

在這類關(guān)于商人的愛情故事中，商人大多以正人君子的形象出現(xiàn)，十分疼愛妻子。在“蔣興哥會珍珠衫”中，蔣興哥命運多舛，九歲喪母，跟著父親蔣德一起走廣東做生意，不想父親蔣德也在他十七歲時一病身亡。失去父母親的蔣興哥，娶了王公最幼之女三巧兒為妻，兩人十分恩愛，成就一段良好姻緣。結(jié)婚五年之后，蔣興哥重拾舊業(yè)，打算再去廣東做生意。與流傳甚廣的《琵琶行》中的“商人重利輕離別”不同，蔣興哥臨走之時，“夫婦兩個啼啼哭哭，說了一夜的話”，并且“將祖遺下的珍珠細軟，都交付與渾家收管”，就連上路之后，也是“心中只想著渾家，整日不瞅不睬”。蔣興哥與妻子結(jié)婚五年，沒有為婚姻生活中的雞毛蒜皮而爭吵，而是感情甜蜜，恩愛非常。顯然，馮夢龍在塑造蔣興哥這一形象時，不僅僅關(guān)注其經(jīng)商事宜，還將眼光投向了商人作為普通人的更為廣闊的生活領(lǐng)域和愛情領(lǐng)域。

而在經(jīng)歷了一系列變故后，蔣興哥終于再次踏上回鄉(xiāng)路，卻于途中遇到妻子的出軌對象陳商，蔣興哥真是“如針刺肚”，更是“想了又惱，惱了又想”。反復的“惱”強調(diào)出蔣興哥強烈的憤慨，他“恨不得學個縮地法兒，頃刻到家”[4]，而真正急匆匆趕到家，看見自家門首，卻是：“心中又苦又恨，行一步，懶一步?！盵4]這里的心理描寫復雜而真摯。作為一個男人，蔣興哥面對的是妻子的背叛，他內(nèi)心的痛苦不言自明。可在惱怒之后，他更多的是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反思自己的過錯，悔恨自己貪圖利益，外出經(jīng)商。作為道德的正義方，蔣興哥對于妻子的寬容，對于自我的反思，都凸顯出他身上耀眼的人性光芒。

休妻之后，蔣興哥悲痛萬分：“樓上細軟箱籠，大小共十六口，寫三十二條封皮，打叉封了，更不開動。這是甚意兒？只因興哥夫婦，本是十二分相愛的。雖則一時休了，心中好生痛切。見物思人，何忍開看？”[4]蔣興哥在前妻再嫁他人之時，將自己的家產(chǎn)——三十二箱細軟銀子，分了十六箱與前妻。這時的蔣興哥，完全顛覆了人們對商人的傳統(tǒng)認知，不再是唯利是圖的代表。為了賺錢，蔣興哥將妻子拋于家中，獨自外出經(jīng)商，可在妻子出軌改嫁他人后，他卻將自己的家產(chǎn)分了一半與妻子，從中可以看到，蔣興哥的性格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在愛情婚姻的發(fā)展中，蔣興哥對于錢財?shù)目捶òl(fā)生了改變，認為外出經(jīng)商是貪求蠅頭微利，得不償失。從妻子的出軌事件中，蔣興哥完成了對金錢和愛情的取舍，在蔣興哥看來，愛情價更高。

“三言”中，商人不再是單一片面的經(jīng)商人，商人的愛情生活，他們作為普通人的喜怒哀愁都得到描摹和刻畫，這使得“三言”中的商人形象變得飽滿、立體，奠定了“三言”在中國古代文學史上的地位，而這也正是“三言”商人形象改變呈現(xiàn)出的進步性之一。

1.2.商人與俠義

中國素有崇尚俠義的傳統(tǒng)，許多文學作品中都有俠義之士的影子，俠士們大多以武功高強、劫富濟貧的形象出現(xiàn)?！叭浴敝性S多篇目的商人形象也具有俠義之氣，呈現(xiàn)出豪爽、不計名利、文武雙全等特點。如“汪信之一死救全家”中的汪革，因與哥哥爭論，離家出走，立下誓言要衣錦還鄉(xiāng)。其身上便充盈著濃郁的俠義之氣。

第一、白手起家、積極進取。

汪革離家出走之時，只攜有一把雨傘，沒有帶走家中其他任何財物，靠在路邊碼頭使空拳表演為生，后依靠一處破舊古廟，買賣碳鐵，發(fā)家致富，娶妻生子，終“起造廳屋千間，極其壯麗”，后又靠收漁租，成為地方上的風云人物，“獨霸麻地一鄉(xiāng)，鄉(xiāng)中有事，俱由他武斷。出則佩刀帶劍，騎從如云，如貴官一般?！盵4]汪革最初的財物僅一把雨傘，最終發(fā)展成為富甲一方的大商人，歸功于其卓越的商業(yè)頭腦和異于常人的管理手段，白手起家的汪革極具個人魅力，商人的精明能干、積極進取在他身上得以充分展現(xiàn)。

第二、重義輕財、愛護家人。

富甲一方后，汪革并沒有表現(xiàn)出商人吝嗇的傳統(tǒng)特點，而是打算為國家效力，趁恢復中原之際，成就一番大丈夫事業(yè)。于是汪革進京城臨安，不料世事變化無常，自己一片忠義之心，卻因兒子汪世雄對程彪、程虎臨別饋贈銀兩不多這等小事生變，程彪、程虎告官誣陷汪革謀反。后汪革逃跑，家人卻被抓捕，可憐汪革自言“吾素有忠義之志，忽為奸人所陷，無由自明”，不得不感慨“今吾志不就，命也”[4]。后汪革為救家人性命，投案自首，被處斬首。

汪革既是能干的商人，又是有著忠義之心的報國者，還是一位為救家人豁出性命的勇者。汪革身上的俠義之氣，無疑是“三言”塑造商人形象的另一大進步。

2.商人形象的局限性

“三言”中商人形象的局限性主要體現(xiàn)在講因果輪回以及說教色彩。

2.1.因果報應

佛教對中國影響深遠，而佛教講究因果報應，因果常被認為可以教化人們行善積德，如諺語“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叭浴敝v述商人的篇目中，有部分篇目便是講述因果報應的，體現(xiàn)出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果的局限。

第一，好人有好報。

在這類篇目中，主角商人大都以正面形象出現(xiàn)，具備傳統(tǒng)美德。貪欲是人類的本性，“三言”中有部分商人卻能夠克制住自己的貪欲，做到拾金不昧。如“呂大郎還金完骨肉”中，呂玉在自己兒子失蹤后，始終未放棄找尋兒子的下落。在一次經(jīng)商途中，呂玉如廁時撿到一個青布搭膊，里面裝有二百金。呂玉原地等待失主，卻沒有等到。上路之后，于途中遇到失主陳朝奉，歸還所拾銀兩，卻意外發(fā)現(xiàn)陳朝奉的孩子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兒子，得到善報。呂玉在帶著兒子返鄉(xiāng)的路上，又出賞錢打撈一位溺水之人，不想被救之人竟是自己的三弟呂珍，從呂珍處得知，自己的妻子被二弟呂寶逼婚，趕忙回到家中，最后家人團聚，自己的兒子還娶到了陳朝奉的女兒（陳朝奉家境殷實），一家人過上幸福的生活。文中呂玉就是因為拾金不昧，且抱有一顆善心，得到福報。又如“陳御史巧勘金釵鈿”中的金孝，原本就是個忠厚老實的賣油小商販，偶然撿到一個布裹肚，里面有三十兩銀子，將其歸還失主，失主卻誣陷其貪污了一半的銀兩，后陳御史將這銀兩全都判給拾金不昧的金孝，成了“不要銀子的反得了銀子”，也是典型的好人有好報。

第二，惡人有惡果。

在這類篇目中，商人都有或多或少的缺點，隨著故事的發(fā)展，他們?yōu)樽约旱娜秉c或惡行買單。如“呂大郎還金完骨肉”中的富翁金鐘，其富甲一方，卻極度吝嗇，平生有五恨四愿，恨天氣有秋風冬雪，要花錢來買衣服；恨樹生得不整齊，不好省去木匠加工木材的費用；恨自己和家人的肚子不爭氣，一天不吃飯就會餓；恨爹娘留下那么多的親戚，要給他們免費的茶水，等等。而金鐘的妻子單氏卻吃齋好善，高齡求得兩個兒子，后又開倉放糧，氣得金鐘想用毒餅子毒死和尚，可毒死和尚不成，反毒死了自己的兩個兒子。妻子單氏上吊自盡，金鐘被嚇死，家財也散盡。金鐘為富不仁，不好善而行惡，最終得到惡報。

“三言”講究“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果”，強調(diào)因果報應。

2.2說教色彩

“三言”共有三本小說，天啟元年前后，《喻世明言》最早問世，其最初刊印之時，原題為《古今小說》，《喻世明言》是其再刊印補錄后修改的書名，之后天啟四年、天啟七年刊印的《古今小說二刻》《古今小說三刻》也相繼改名為《警世通言》《醒世恒言》。顧名思義，其中的“喻、警、醒”意為勸喻、警醒世人。從小說集的刊印改名便可看出“三言”明顯的教化意味?！叭浴敝械钠砍Ｒ砸皇讕в薪袒实脑姼栝_題，接著對這首詩歌進行解釋，表明寫作意圖，說明其教化目的。如“蔣興哥重會珍珠衫”篇先以詩歌“休逞少年狂蕩，莫貪花酒便宜”[4]開題，再解釋詩歌“勸人安分守己”[4]，繼而闡述“色字厲害”，說明莫淫人妻的教義，是典型的“以詩開題，闡述教義”。

“三言”中不僅有教化色彩的詩歌，其所講述的故事，也大多蘊含鮮明的教化意味。如“陳御史巧勘金釵鈿”中，先講述家境貧窮但忠厚老實的賣油小商販金孝撿到一個裝有三十兩銀子的布裹肚，本欲占為己有，其老母親聽說后，將其教育一番，使其歸還失主。失主卻誣陷其貪污了一半的銀兩，后陳御史將這銀兩全都判給拾金不昧的金孝，而失主偷雞不成蝕把米，最后什么也沒得到。

“三言”強烈的說教意味，呈現(xiàn)出迂腐淺薄的封建氣息，這是“三言”中商人形象改變的另一局限。

三、商人形象改變的原因

“三言”中，商人形象由傳統(tǒng)的唯利是圖、卑賤貪婪轉(zhuǎn)變?yōu)樯屏紓b義、充滿人性光芒，導致轉(zhuǎn)變的因素是多方面的。本文結(jié)合“三言”問世的時代背景，從外在社會客觀因素和創(chuàng)作者內(nèi)在主觀因素兩個方面分析“三言”中商人群體形象轉(zhuǎn)變的原因。

1.客觀因素

1.1.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

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是“三言”中商人形象發(fā)生改變的根本因素。明代商品經(jīng)濟發(fā)展，資本主義開始萌芽。如上文所列的表格可知，商人販賣的商品種類繁多，除傳統(tǒng)的販油、販鹽，還販賣花粉、蠶絲等。“三言”還描繪了商品經(jīng)濟發(fā)展、商業(yè)繁茂的景象，如“施潤澤灘網(wǎng)遇友”中，“那市上兩岸綢絲牙行，約有千百余家。遠近村坊織成綢匹，俱到此上市。四方商賈來收買的，蜂攢蟻集，挨擠不開，路途無佇足之隙?！盵5]這段話描繪了蘇州盛澤地區(qū)養(yǎng)蠶業(yè)、紡織業(yè)發(fā)展的繁榮景象。施復最開始只有一部織機，是傳統(tǒng)的小農(nóng)經(jīng)濟男耕女織的小商人，后隨著生產(chǎn)規(guī)模的不斷擴大，施復積累了“數(shù)千金”的財產(chǎn)，并且將這些錢用于購買生產(chǎn)工具，投入再生產(chǎn)，“開起了三四十張綢機”，最后形成規(guī)模較大的工場。累積資本、投入再生產(chǎn)，這是資本主義開始萌芽的標志，反映了明代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與繁榮。經(jīng)濟的發(fā)展與繁榮為“三言”中商人形象的改變提供了外在的社會條件。

1.2社會思潮的改變

明清是一個巨變的時代，不僅經(jīng)濟發(fā)生巨變，社會思潮也呈現(xiàn)出新特征。自程朱理學提倡“存天理滅人欲”后，古代中國社會便要求人們恪守封建禮教、遵循“父為子綱、君為臣綱、夫為妻綱”①的準則，在這種思想文化背景之下，新興的資本主義萌芽受到抵觸與禁錮，人們呼吁解放天性的聲音愈加強烈。隨著商品經(jīng)濟的逐漸發(fā)展與壯大，王陽明②的心學順勢而生?！靶耐鉄o物”“心外無理”將人的內(nèi)心作為判斷是非的標準，極大提高了人的主觀能動性，破除了程朱理學對于人心的束縛，鼓勵人們追求美好的幸福生活，這有利于打破人們對于商人群體的偏見，為商人群體的壯大提供了思想文化基礎(chǔ)，也為商人形象的正面化提供了思想保障。

2.主觀因素

馮夢龍，字耳猶，明朝南直隸蘇州府長洲縣人，其父是當?shù)仡H有名氣的商人。出生在商人家庭的馮夢龍，在商人父親潛移默化的影響下，對于商人群體有一定的感情，在創(chuàng)作“三言”的時候，不再只是簡單地帶有鄙夷色彩去扁平化塑造商人，而是帶著肯定的態(tài)度去塑造商人，描繪商人的愛情，表達商人作為普通人的喜怒哀樂，將筆觸放在更為廣闊的空間，塑造的商人形象也更加貼近生活。

四、結(jié)語

綜上所述，可以清晰地看到“三言”中商人形象改變的進步性和消極色彩。商人的外貌、商人的愛情，以及商人的俠義性格等，都讓商人形象擺脫了卑鄙猥瑣的特點，消減了商人經(jīng)商獲利的扁平化色彩，增添了其作為一個普通人的生活氣息，商人形象呈現(xiàn)出立體、飽滿的特點。同時，“三言”中商人形象的改變也滲透著因果輪回、說教色彩等特點。商人形象的改變都與當時的社會背景以及創(chuàng)作者的主觀因素相關(guān)。在中國傳統(tǒng)社會中，商人受“重農(nóng)抑商”政策影響較大，商人是三教九流中的“下流”階層。到了明清時期，隨著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各種商業(yè)活動開始大量出現(xiàn)，社會呈現(xiàn)出商業(yè)繁茂的狀況。商人們或販賣貨品，或買辦雜物，商人不僅積累了大量的社會財物，商人培養(yǎng)的子女也開始進入官場、文壇，商人地位逐步上升。文學作品中開始出現(xiàn)對于商人大量的、正面的塑造，這可說是商人文學形象發(fā)展的里程碑。

注釋

①? ? 即三綱五常中的“三綱”，是中國古代封建禮教所倡導的人與人之間的道德規(guī)范。

②? ?王陽明，字伯安，明朝杰出的思想家、教育家，是明代心學的集大成者。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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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約編輯 張? 帆）

作者簡介：耿莉，四川大學碩士研究生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