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特曼眼中的共同體
——以《草葉集》為例

馬坤豪

惠特曼（1819—1892）出生于美國紐約長島，是著名詩人，著有《草葉集》，因其獨特的自由體寫作手法，被尊稱為美國的詩歌之父?！恫萑~集》于1855年出版，后經(jīng)過作者不斷修改，最終版在1891年形成，此時距離惠特曼的去世只剩一年?！恫萑~集》是惠特曼思想的集大成之作，它包括《銘文》《亞當?shù)淖訉O》《 蘆笛》《候鳥》《海流》《在路上》《鼓聲噠噠》《紀念林肯總統(tǒng)》《秋天的溪流》《神圣死亡的低語》《從正午到星光燦爛的夜晚》《離別之歌》等篇章。自《草葉集》問世之后，理論家與評論家從民主自由、象征手法、愛國主義、生態(tài)保護等方面對詩歌進行了剖析，依舊能夠常讀常新。至今，《草葉集》仍是觀念共同體思想的一種具象載體。

一、身與心的交匯融合：“身心共同體”的探討

惠特曼是最早歌頌身體的重要作家之一，他強調(diào)人們的感受與身體的實際情況相融合。不同于英國浪漫主義的詩人，惠特曼直白地說“我是身體的主人，也是心的主人”，這就是《草葉集》的總基調(diào)，既關注內(nèi)心感受，也理解并肯定了身體的重要性，所以惠特曼才會說我接受和理解別人暴飲暴食，也理解別人積極地健身等。在《歡樂之歌》中，他提到“通過聽覺，觸覺，發(fā)聲，理性，比較，記憶等，我的靈魂又顫動著回到了我自己，我的感官以及肉體的真實生命超出了自己的感官以及肉體”?；萏芈瞥缟眢w的感受，“聽覺，觸覺，發(fā)聲”放在感受之前，感官和肉體的感觸是最真實的，作者相信身體對于外在世界的真實感觸，并且提出“我的身體不需要物質，視覺也不需要物質的眼睛”這一段賦予了身體對于外在感受的決定性作用。換句話說，即便世界上有很多物質的東西，如果說我未曾感知到，那么它就相當于并沒有存在于我的生命之中。當然，對于身體的信任并不代表惠特曼徹底拋棄了內(nèi)心的感受。幻象中，惠特曼強調(diào)“真正的詩歌并不在你的詩中……而是指整體而得出的結果……一個滾圓而又飽滿的幻象”，肯定了人的感受和思考，所以心中所想是有價值的，幻象既是詩人神游時的天馬行空，也象征著一首首詩歌作品真正的瓜熟蒂落。乍一看，人們或許會覺得惠特曼處于一種精神分裂的狀態(tài)，既重視身體又重視心神。這個時候，惠特曼又提出了明確的解決思路，即構建身與心的共同體，而這就是《草葉集》的表達如此暢快的原因之一?！拔壹词侨怏w的詩人還是靈魂的詩人，我既占有天堂的愉快還占有地獄的痛苦，前者我將它嫁接到自己令它繁殖，后者我將它翻譯成為一種新的語言?！被萏芈鼜娬{(diào)肉體和靈魂同樣重要，而這兩者合二為一就是一個人的整體?；萏芈鼜奈椿乇苓^肉體的繁衍作用，它是人類存在的本原。但是心靈是一種新的語言。如若人與人都是只有肉體的軀殼，那么這個世界的交流也就被隔絕了；但是，我們有心靈，心靈讓人與人之間具備交流和表達感情的能力。因此，惠特曼稱“心”是一種嶄新的語言。如果說身與心是獨立的兩種狀態(tài)，那么身心共同體是不完整的，惠特曼眼中的身心共同體就是交互的東西，“我將身體挨近棉田里面的苦力，或是打掃廁所的清潔工，我在他的右頰留下一個只留給家人的親吻，并且我在靈魂的深處發(fā)誓，我永遠都不會拒絕他”。惠特曼在這里表達了對“下層”人民深深的同情和尊重，而要真正做到這點的話，身與心的同調(diào)是必不可少的?；萏芈鼘⑸眢w主動靠近這些人群，并且主動親吻他們。而身體的表達在感情的表達中往往是最真誠的。肢體的表達反映了他對這些普通勞動人民深深的愛意。這些詩句的表達真正地融合了身體與心靈。如果學習到了惠特曼身與心的融合，我們的內(nèi)心世界就可以收獲和諧?；萏芈纳眢w在文本間的相互轉換，被譽為“詩史上最成功的轉喻技巧”。然而，人們還需處理與自然的關系。

二、人與自然的交相呼應：生態(tài)共同體的思考

《草葉集》以“草”為初始，隱約預示著惠特曼對于自然的尊敬和崇拜?；萏芈J為人類的文明與自然不應當是對立的關系，在他的作品中歌頌人類與勞動，人與自然之間是相互聯(lián)系的，屬于一個和諧統(tǒng)一的整體。19世紀，美國正在經(jīng)歷著轟轟烈烈的第二次工業(yè)革命，人類對于世界的改造都在良性地發(fā)展，然而，這一切也進一步引發(fā)了惠特曼對于自然和環(huán)境的思考。他呼吁人們?nèi)プ鹬刈匀?、關注自然，并且將人類與自然看作一個共同體。而這恰恰又預見了生態(tài)共同體的發(fā)展，即天人合一，即人與自然需要和諧共處的發(fā)展，自然是宇宙中的一個縮影。在《我沉著而又冷靜》中，“我沉著而又冷靜，坦然地站立在大自然當中。成為萬物的主宰或是主婦”。在那個“征服自然”的年代，惠特曼“沉著而又冷靜”，人類最多也只是具有靈性的生物罷了，最終仍要回歸到大自然之中?；萏芈鼪]有被人類取得的成就蒙蔽了雙眼，他知道一切的背后都是大自然的指引?！俺蔀槿f物的主宰或主婦”這句話中的“主宰”代表人類對世界的統(tǒng)治權，“主婦”象征著一種母性，即人類對于自然萬物需要承擔責任，需要精心地打理“世界”這個家?！盁o論我生活在哪里，啊，只要能夠在意外時將自己的平衡保持，能夠同樹木以及動物那樣，鎮(zhèn)靜地面對黑夜，饑餓，風暴，恥笑，事故和挫折。”在這里，明寫向樹木學習，其實是對人類中心主義的一種“去魅化”，不管人再怎么被認為是萬物之靈， 我們依舊會在意外的時刻像樹木和動物一樣，遇到黑夜、饑餓、風暴等。除了宏觀的一輪之外，惠特曼還通過對草的特寫進行闡述：“這草本身便是一個孩子，是個植物界生下的嬰兒，我猜它或許是一種統(tǒng)一的象形文字，它的含義是，在寬廣的或狹窄的地帶都可以長出新葉，在黑人或白人中同樣能夠成長……” 我們發(fā)現(xiàn)惠特曼說我們可以向“草”學習，這里舉的例子就是相比于人，草不論是在狹窄的地方，還是在寬敞的地方，都能夠不加啟示地生長，盡顯平等之范。相比之下，人類卻還在搞種族歧視這一套。至少在平等地對待萬物上，草可以做美國人的老師。由此可見，自然是人類可以學習尊重和參照的對象。那么，如何實現(xiàn)人類命運的良性發(fā)展呢？建立生態(tài)共同體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手段。在《自我之歌》的第三十三章中，“我的羈絆以及壓力都離開了我，我的雙肘倚著港灣，我圍著鋸齒形的山脈在走，我的手掌覆蓋了大陸諸州”。在惠特曼的詩歌里，將自己與港灣、山脈和大陸諸州融為一體，在那一刻筆者仿佛就置身于自然的大好風光之中?！澳抢?，豹子在頭頂?shù)臉渲ι献邅碜呷ィ抢锏哪德够仡^來怒氣沖沖地對著獵人，那里響尾蛇于巖石上撲扇自己那松弛的長長身軀，那里水獺正在覓魚而食……”這段排比式的描寫包含有大量的動物，唯獨只有獵人這一個人類的意象，而這恰恰暗示著一點，即“人只是人”，我們的世界里除了人類，還有豹子、牡鹿、水獺、響尾蛇等。在生態(tài)共同體中，人類和他們是一樣的，我們是平等的?！澳德够仡^怒氣沖沖地對著獵人”，這句是本段落的靈魂所在。作為獵人，在捕殺牡鹿的時候何嘗思考過鹿群的感受，它們也曾對著要捕殺自己的獵人怒目而視，而這樣的共同體卻被人類的技術所打破，自然與人類的平衡也被打破，人類社會的平衡亦有所改變。惠特曼的詩歌中囊括了一種內(nèi)在的生態(tài)學涵養(yǎng)，讓人們不斷地在現(xiàn)代生活中去反思自己與自然的關系，鼓勵人們真誠地融入自然、感受自然。

三、人與人類社會的附屬依存：想象共同體的探究

除了生態(tài)的共同體之外，惠特曼對于民族以及人類共同體的思考具有非常重要的借鑒價值。他認為思想的相互匯集并且引起共鳴最終造就了民族這一概念，是先有共同的觀念和思想，之后才能被造就成為民族。在南北戰(zhàn)爭時期，美國面臨著四分五裂的困局，堅持蓄奴制的南方政府隨時都有可能將這個新生的美國弄得滿目瘡痍，而這時惠特曼在《紀念林肯總統(tǒng)》中提道：“他已經(jīng)不會再輪到生活的劇烈斗爭，也不會再有勝利或挫敗，不會再有時間將嚴重的事件帶來，像無休止的云朵似的沖鋒般掠過晴空。但是詩人，請用我們的名義來歌唱吧，歌唱我們對于他的敬愛。因為你，是宿營著，你明白那種敬愛?！绷挚峡偨y(tǒng)所代表的自由、民主被惠特曼為代表的世人所繼承，他們高聲歌頌著林肯總統(tǒng)的豐功偉績，提防著國家分裂分子和激進的南方勢力。詩人和他的追隨者要將國家的統(tǒng)一作為準則傳承下去。可見，支持北方和統(tǒng)一派的人團結在一起抵御外在風險，這就是想象的共同體和民族的意義所在。正如人在遭遇攻擊時有防御和防御過當，過度的民族主義也會存在種族主義的風險。他說“這些其實是每個時代、每個地區(qū)、全部人們的思想，如果只是我的思想而不是你的，那便沒有任何意義，或是等同于沒有任何意義”?；萏芈赋隽嗣褡暹@個思想并不是作者的一家之言，更多地應該貫穿每個時代，每個地區(qū)的全部人的思想。由此可見，民族主義應該是符合每個時代、地區(qū)和人民的利益。它是一種促進人們團結、國家發(fā)展的思想，是造福于全世界的產(chǎn)物，而絕非一種自私自利的給人們帶來災難的怪物?？梢姡^念的表達非常重要，而觀念表達最具象的方式就是語言以及其所帶來的表述方式的固化。在自我之歌中，惠特曼與身邊人的交流始終維持著同一種交流方式，“同現(xiàn)在一樣，過去也從來未曾有過任何開始； 同現(xiàn)在一樣，也無所謂青年或老年；同現(xiàn)在一樣，也絕不會有什么十全十美”。英語傳到了美洲大陸也發(fā)生了變化，成為美音。當惠特曼和同伴們交流時，不會去追溯語言的起源是什么，也不會去反復思考青老年人的語言表達有何差異。而當我們進行統(tǒng)一表達時，這就是民族共同體?；萏芈杂审w的表達方式也反映了這點，它是惠特曼融合了美國人的表達習慣的產(chǎn)物。總而言之，語言是想象的共同體的具體形式表現(xiàn)。然而語言帶來的變化畢竟只是表層的，更加深刻的是思維方式或是觀念上的變化。在《給東部以及西部》中，惠特曼提道：“給那個在濱海一州以及賓夕法尼亞住的人，為那個北方的加拿大，為我愛的那個南方人……我確認這個國家的主要意圖便是締造一種壯麗、崇高而又前所未有的友誼……它潛伏于全部的心中?！痹撛姲凳局览麍悦褡迨侨珖?，而并非地域性質的?；萏芈瑯訐肀зe夕法尼亞人、加拿大人和南方人，將這些人串在一起的是一種“壯麗，崇高而又前所未有的友誼”。這份友誼并非我們平時談到的交往所產(chǎn)生的友誼，更多的是指一種“想象中的友誼”，它“潛伏在全部人的心中”，因為我們共同生活在這片國土之上，享受著本國人帶給我們的服務，因此，國民會在這種友誼的輝煌的照耀之下，見證新的美國民族的誕生。

四、結語

惠特曼在以《自我之歌》為代表的篇章里，啟示人們身體健康和身體的表達至關重要，身體的表達對于心靈的傳達具有輔助作用。所以與其困守于內(nèi)心的表達，不如適當?shù)剌o以身體的表達，構建一個和諧的身心共同體。而在面對人與自然時，惠特曼選擇人與自然的共同體。它需要我們認識自然、了解自然，從而達到天人合一。在《蘆笛》等篇章中，作者運用了大量人與自然相處的案例，充滿了對大自然智慧的尊崇之情，呼吁人們從大自然中借鑒一些我們所忽視的哲理。惠特曼高舉民族的大旗和人類命運的大旗，引導人們?nèi)ド羁痰卣J識所謂民族、群體和集體的意義，盡可能用觀念的共同體去吸引更多同行者，從而造就一個更加美好的人類命運共同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