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敏：曾是流行樂壇的“巨無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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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流行音樂發(fā)端于20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上海灘，那時稱為海派“時代曲”，領軍人物是湖南籍音樂才子黎錦暉。在他的帶領下，黎錦光、陳歌辛、嚴華等一批緊跟時代潮流的年輕作曲家脫穎而出，一時間，音調新潮、節(jié)奏時尚的輕歌曲風起云涌，通過那時電臺、唱片、電影的傳播，引發(fā)了一大批唱歌愛好者和創(chuàng)作愛好者也走近了流行歌曲，并躍躍欲試，漸入佳境。其中，就有姚敏和姚莉一對“黃金搭檔”，在上海流行樂壇上流光溢彩，引人矚目。

姚敏（1917－1967年），原名姚振民，祖籍寧波，出生上海。不久，他的同胞妹妹姚秀英、姚秀云先后降生。那時的姚家衣食難保，生活艱難。沒等小振民成年，其父就病亡，從此家中失去依靠，子女只能輟學。作為長兄的姚振民較早地挑起了家庭重擔，先后做過雜貨店學徒、遠洋輪海員等工作，賺得工資后，接濟兩個妹妹的日常開支。生活雖然清苦，但姚振民能自尋樂趣，對音樂情有獨鐘，他學拉胡琴、學唱歌曲，由于天資聰慧，竟然無師自通，在當?shù)匾呀浶∮忻麣?。兩個妹妹在哥哥的影響下，也咿咿呀呀地學起唱歌，可能家屬中潛在著音樂遺傳基因，竟然也唱得像模像樣。不久，傳出姚家善唱的好名聲。1937年，兄妹三人首次被推薦進入電臺演唱，沒想到一舉成功，贏來了滿堂彩。他們突然發(fā)現(xiàn)今后可以發(fā)揮音樂特長，似乎已看到了能在音樂道路上彰顯才華的美好前程了。

姚莉

隨后，上海百代唱片公司向姚家拋出了橄欖枝，由于姚振民的大妹姚秀英已出嫁外地，他和小妹姚秀云被招為“百代”職員，從此走上了專業(yè)音樂道路。為了放飛更加燦爛的音樂夢想，兄妹倆雙雙決定改用藝名，哥哥為姚敏，妹妹為姚莉（1922—2019年），意為一個追求聰明（諧音取“敏”）、一個追求伶俐（諧音取“莉”），一個專攻寫歌、一個專攻唱歌，由于兩人配合默契，珠聯(lián)璧合，后來就在流行樂壇上比翼展翅，飛黃騰達。一個佳作迭出，一個歌聲遠揚，兩人的聲譽都好評如潮，勢不可擋。特別是姚敏，其作品數(shù)量之多，質量之高無可匹敵，因此被稱為那時流行樂壇上的“巨無霸”。

姚敏的創(chuàng)作成就來之不易。由于他是自學青年——只有感性積累，沒有理論基礎，因此，他就抓住一切可以學習的機會，向百代唱片公司的行家里手請教作曲技法，特別是后來邂逅日本作曲家服部良一（電影《人證》插曲《草帽歌》的曲作者）后，在他的指導下進步神速。當看到妹妹姚莉演唱了陳歌辛為她量身定制的《玫瑰玫瑰我愛你》一鳴驚人后，姚敏對作曲也有了強烈的欲望，期盼有朝一日，唱響金曲，出人頭地，在流行樂壇上建功立業(yè)。

于是，姚敏邀請他志同道合的好友陳蝶衣寫詞，然后根據(jù)自己積累的民歌素材，采用那時流行的時代曲風格，寫出了一首首形式多樣的優(yōu)美輕歌曲，主要由其妹妹姚莉接手演繹。由于歌風獨樹一幟，而受到歌壇的蜂擁追捧。隨后，得益于那時周璇、白虹等著名紅歌星的接力翻唱，致使姚敏的歌曲更加風靡，更加流行，足能列出一長串深受歌迷青睞的歌單，影響較大的作品有《天長地久》《大地回春》《訴衷情》《喜臨門》《薔薇花》《月下佳人》等，證明了姚敏確是那時流行樂壇上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成為名副其實的“巨無霸”。應該說，姚敏在上海百代唱片公司的工作歲月是他歌曲創(chuàng)作的第一個高潮期。

姚敏最輝煌的創(chuàng)作期應是1950年移居香港后的那些日子。到了20世紀五六十年代，由于香港電影事業(yè)興旺發(fā)達，流行歌曲蓬勃興起，為姚敏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得天獨厚的條件，使他擁有廣泛且快捷的傳播空間，一時間佳作連連，好評滿滿，如《情人的眼淚》《總有一天等到你》《我要為你歌唱》《春風吻上我的臉》等，都是那時膾炙人口百聽不厭的優(yōu)秀歌曲，因此在1959年和1961年中，姚敏分別獲得亞洲影展最佳音樂獎及金馬獎最佳音樂獎，成為當時香港炙手可熱的首席流行歌曲作曲家，還繼續(xù)保持著“巨無霸”的地位。不幸的是，1967年姚敏突發(fā)心臟病而英年早逝，成為港臺流行樂壇難以彌補的損失。

照理說，這位出身中國大陸的著名流行音樂作曲家姚敏先生應該家喻戶曉才順理成章，但在很長一段時間中，內地對姚敏卓越的創(chuàng)作成就卻鮮為人聽，原因是他建國初就移居香港去發(fā)展了，由于當時還沒開放，對于他在境外作曲界取得的不凡業(yè)績卻一無所知。而且，他在三四十年代中創(chuàng)作的流行歌曲，至建國后被認定是與當時抗日救亡運動格格不入的娛樂歌曲，曾被長期禁唱，因此，當代人對他曾經的創(chuàng)作成就越來越陌生了。

五六十年代中，大陸的流行歌曲基本銷聲匿跡，但在港臺地區(qū)卻有充分張揚的空間，特別是流行樂壇更加紅火，給正值創(chuàng)作旺盛期的姚敏提供了可以大顯身手大展才華的機會。姚敏青少年生活在民間音調豐富多彩的上海，中壯年生活在流行節(jié)奏五光十色的香港，還曾周游亞洲、歐美各國，接觸了不同地區(qū)的音樂元素，所以他總能駕輕就熟地創(chuàng)作出深受流行樂壇歡迎的美腔麗調，且與時代合拍，與世界接軌。那時香港和臺灣的音樂交流十分頻繁，因此為姚敏歌曲的傳唱推波助瀾。由于他既掌握民族音調，又精通時代節(jié)奏，因此他創(chuàng)作的流行歌曲具有濃郁的民族色彩，就是常說的“民通”風格，很適合那時紅遍東南亞的鄧麗君、奚秀蘭、鳳飛飛、蔡琴，費玉清等港臺歌星的演唱，他們常為姚敏的歌曲生動演繹，助推流行。臺灣著名音樂人羅大佑曾贊美姚敏為“20世紀中國最偉大的藝術家”，可見他確是流行樂壇上的一代歌神，稱他“巨無霸”，當之無愧。

“文革”以后，港臺流行歌曲才通過盒帶傳入大陸，姚敏的歌曲就在那個時期在內地悄悄地傳唱開來，但那時還不知道有些傳唱歌曲的作曲者就是姚敏先生，可能對于這位在三四十年代就活躍在上海灘的作曲家還有諸多負面嫌疑而忌諱署上真名，所以常被當作一地“民歌”。雖然為他的作品戴上了民歌桂冠，給予了可遇不可求的待遇，但是，姚敏的作曲大名卻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那時的姚敏已經離世，姚莉已經息唱，沒人出面爭議他的版權，就只能將錯就錯地署名下去。筆者曾編選過多部民歌集子，對有些署名“民歌”的歌曲常有不解，因為無論從音調、結構方面去欣賞，都比原生態(tài)的民歌音調更精致、結構更講究，直到最近看到一些文章披露了作者真相后才恍然大悟，原來多首標明“民歌”的作品都出自姚敏之手，真是感慨萬千，相見恨晚。以下四首 “民歌”的署名從今以后應該撥亂反正，理直氣壯地署上“姚敏”作曲的大名。

《賣湯圓》常被誤認為“臺灣民歌”，實際是姚敏作曲的創(chuàng)作歌曲，由方靜音首唱，原是1957年香港電影《風雨桃花村》中的插曲。此歌后被多位港臺歌手翻唱，影響深遠。它以輕快的曲調，誘人的韻味，取得了廣大歌迷的共鳴?？赡茏畛鯊呐_灣歌手的音帶中傳出，而在記譜時被隨意貼上了“臺灣民歌”的標簽。

《站在高崗上》也常被當作“臺灣民歌”，原是1957年香港電影《阿里山之鶯》中的插曲，作曲者為姚敏，原唱為姚莉和楊光，至九十年代，經臺灣著名歌手張惠妹和蘇芮先后翻唱后，使這首歌曲風靡歌壇?？赡苡捎诟枨哂絮r明的臺灣高山族民歌風格，又是臺灣當紅歌星唱響的，因此也被當作了“臺灣民歌”。

《知道不知道》被署名為“陜北民歌”，原是1967年香港電影《落馬湖》中的插曲，劉韻首唱，是姚敏根據(jù)陜北民歌《崖畔上開花》素材創(chuàng)作而成的。1987年由臺灣歌星韓寶儀重新錄音，1995年又經臺灣歌手孫若英再次翻唱，使這首歌曲更加深入人心，可能歌曲具有鮮明的“西北風”，而被署名為“陜北民歌”。

《采紅菱》常被記為“江蘇民歌”，這是50年代初姚敏先生南渡香港后，根據(jù)江蘇高淳民歌素材創(chuàng)作而成的歌曲，原由夏丹、江宏男女聲對唱。后來，14歲的鄧麗君發(fā)現(xiàn)此歌正合她的歌風，經她甜蜜演繹，奪得了臺灣金馬獎歌賽冠軍，隨后踏上了職業(yè)歌壇。引進大陸時，可能忌諱署上真名，因此被當作“江蘇民歌”。

姚敏雖然逝世了半個世紀，但他的音樂作品至今還鮮活在歌迷心中，成為中國流行音樂史上有目共睹的杰出音樂家。為了緬懷這位流行樂壇上的“巨無霸”，有關方面應該在一些錯誤署名的經典歌曲署上“姚敏”大名，永遠記取他在流行歌曲創(chuàng)作領域中出類拔萃的作曲功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