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臺上的每朵花

孫道榮

這個春天，我家陽臺上的花，開得很絢爛。

先是梅花。梅花是個急性子，總是等不及春風吹拂，就先開放了。我養(yǎng)的這株梅花，是十多年的老樁，五短身材，又矮又壯，表皮是棕黑色，比我鄉(xiāng)下老爹的手還黑還糙，很滄桑的樣子，但爆出的花骨朵兒嫩得能掐出蜜汁來。這很像我老爹用他粗大的糙手笨拙地抱著他的孫子，他的孫子是個在冬天出生的小家伙，是這個鄉(xiāng)下老頭掌心里的嫩芽。

我在一個早晨發(fā)現(xiàn)了梅花的秘密。清晨的微風帶著寒氣，樓下小區(qū)里的草地上還結(jié)著一層白霜。梅花卻開了。先是一朵，從兩個枝丫之間鉆出一顆小腦袋，怯怯地張望。我看見它的時候，它也一定看見了我，我臉上的驚訝，一定也驚到了它。它還沒有綻放，像一只小眼睛，還沒有完全睜開。第二天我又發(fā)現(xiàn)了一朵，第三天更多……它們的樣子，看起來像老樁上鼓起的一個個小包。它們分布在不同的枝丫上，有的還在側(cè)面，像靦腆的小姑娘藏在梅枝后。這可躲不過我的眼睛，我從小就是捉迷藏的高手。有一天下午，我回家比平時早，西斜的陽光落在我家陽臺上，其中的一縷陽光恰好落在那株老樁梅身上，那些花骨朵兒漸次綻放了。

接著開花的是海棠，還有山茶花。我家的陽臺上總共有8個花盆，一半是海棠，可見我對海棠的偏愛。其中最小的一盆垂絲海棠，我是擺放在茶幾上的。它是花盆里的老幺。我承認我是偏心老幺的。有時候我坐在茶幾邊曬太陽，吃點零食，順手把碎屑丟進這個花盆，也許它并不喜歡我這個惡習，但這卻也成了它額外的營養(yǎng)。它也很會撒嬌，總是先于其他幾盆海棠結(jié)出花苞，給我驚喜。

每天早晨，起床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陽臺，看一看我的花。它們睡了一宿，肯定有話跟我講，比如它做了一個什么美夢，或者它看見了深夜里的一顆流星。如果你聽不見一朵花跟你說話，是因為你沒有養(yǎng)護過它，或者你只是看到了一樹的花，而不是具體的一朵，它們自然懶得跟你交心。趕在日出前，我得用噴壺給它們澆澆水，這是給花和葉洗洗臉，花愛干凈，清水帶走落在花瓣上的微塵，讓它清爽，青翠欲滴。野外的花，夜露是它的清潔劑，陽臺上的花，得不到多少夜露的滋潤，需要你幫幫它們。

更多的時候，我就坐在陽臺上，安靜地看看書、喝喝茶，或者發(fā)發(fā)呆。我的花陪伴我，亦如我陪伴它們。我在自己的世界里神游一番后，靈魂回到陽臺，回到這些花的身邊。我的目光帶著我的靈魂，落在一朵花上，又跳到另一朵花。無論身心有多疲憊，一旦回到這些花的身邊，我就變得溫柔了、寧靜了。我會一朵一朵地看過去，有些花躲在枝后，我就轉(zhuǎn)動花盆，讓它轉(zhuǎn)到我的面前，與我面對面?；蛘呶叶紫聛恚@著花盆轉(zhuǎn)一圈，我不會漏過任何一朵花。一朵開在花園里的花只是花群里的一朵，有它不多，無它不少，而我家陽臺上的花，每一朵都是唯一的，會被我看見和記住。

一定有從我家樓下經(jīng)過的人，抬頭看見了它們，驚訝于樓上的這個陽臺繁花盛開，如此美艷。但他們只是看到了一團花，是花的集體。那個將手機鏡頭對準其中一朵花的人，再次路過時，也肯定找不到他剛剛對焦的是哪一朵了。而我自己看到的永遠是一朵，每一朵。它們相似，又完全不同，它們都來過這個春天，盛開，鮮艷，燦爛。

就像我們每個人，也是盛開在人群中的一朵花。唯我們自己知道，我們是獨立的個體，是唯一的那一朵。

怦然心動

人是不該活得太嚴肅的，這樣容易使生命變得麻木和遲鈍，錯過了許多快樂的時光。那么，就試著對一朵花微笑吧，慢慢讀它們的張揚、它們的美，去想象它們在昨夜不凡的經(jīng)歷：曾險些遭遇野獸侵襲，曾目睹一場華美的流星雨……這樣的生命，會像花草一樣茂盛起來，滋養(yǎng)出一個鮮活并且快樂的靈魂。劉亮程在《對著一朵花微笑》里說：“一個人頭腦中的奇怪想法讓草覺得好笑，在微風中笑得前仰后合。”一種自在、愜意的人生便是如此，身在瑣碎的人間煙火深處，卻有發(fā)現(xiàn)美好、隨時保持驚奇和興致勃勃的能力。

春風有信，花開有期，只要心懷夢想，屬于我們的花朵都會如期綻放。

【文題延伸】獨一無二的我；沉醉在春風里；身邊的詩意；欣賞……

（王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