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性化語言描寫，讓小說人物塑造不再【萬馬齊喑】

季昱

小說是以塑造人物形象為中心、通過完整的故事情節(jié)和深刻的環(huán)境描寫來反映社會現實生活的文體，也就是說人物形象、故事情節(jié)和環(huán)境描寫是小說的三要素。其中，人物形象是小說的“靈魂”，每每談及一部小說，第一個從腦海中蹦出的就是人物。如想起《三國演義》，雄才偉略的曹操、足智多謀的孔明、勇猛無比的關羽就馬上在我們腦海中呈現出來；再如想到《紅樓夢》，冰雪聰明的林黛玉、舉止優(yōu)雅的薛寶釵、坦率純真的史湘云也躍然紙上……他們給萬千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得益于作者們高超的人物寫作技巧：動作描寫體現了人物活靈活現的肢體，外貌描寫體現了人物與眾不同的外表，神態(tài)描寫體現了人物瞬間表情的變化，心理描寫體現了人物內心世界的波瀾……一個個文學形象栩栩如生如在眼前，就像我們身邊的親朋好友。

尤其是小說人物個性化的語言更讓人津津樂道。如果說一個人的動作、衣著能夠保持一致，但是說話的語氣、節(jié)奏絕不相同，甚至附加的肢體動作也不一樣，因為這是人類個性化最明顯的特征。個性化語言描寫能夠讓人物形象具體、鮮明，不再千篇一律，更不會“萬馬齊喑”。本文以部編版初中《語文》中的經典人物形象胡屠戶、張鄉(xiāng)紳和劉姥姥為例，談談個性化語言對于呈現人物鮮明個性的意義，希望對同學們的寫作有所啟示。

一、《范進中舉》——極具個性的胡屠戶、張鄉(xiāng)紳

《范進中舉》節(jié)選自《儒林外史》，作者是清代吳敬梓，這是一部寫盡科舉士子血淚的鴻篇巨制。作為其中一個經典章回，《范進中舉》主要寫范進參加鄉(xiāng)試中了舉人一事，運用夸張的修辭手法刻畫了他為科舉考試喜極而瘋的形象，除了他本人，當中有很多人物形象都值得我們細細品味。同學們不妨進入文本，看看次要配角胡屠戶、張鄉(xiāng)紳的個性特征。

（一）前倨后恭的胡屠戶

胡屠戶是范進的岳父，在范進中舉前一直看不起這個女婿，甚至百般羞辱。先看范進中舉前胡屠戶的“倨”，“倨”是“傲慢”的意思。范進中了秀才，本應該是件皆大歡喜的事，但是胡屠戶的開場白是怎樣的呢？

“我自倒運，把個女兒嫁與你這現世寶窮鬼，歷年以來，不知累了我多少。如今不知因我積了甚么德，帶挈你中了個相公，我所以帶個酒來賀你?！?/p>

這一段語言描寫充滿了無盡的傲慢，在他看來，范進就是一個窮鬼，哪怕現在中了秀才都是自己的功勞，與范進本人毫無關聯(lián)，這種毫無邏輯的對白讓人忍俊不禁。而且，他還開始教育起范進來——其一，立體統(tǒng)。他說：“你如今即中了相公，凡事要立起個體統(tǒng)來。比如我這行事里都是些正經有臉面的人，又是你的長親，你怎敢在我們跟前裝大？”其二，有尊卑?！叭羰羌议T口這些做田的、扒糞的，不過是平頭百姓，你若同他拱手作揖，平起平坐，這就是壞了學校規(guī)矩，連我臉上都無光了?！北砻嫔鲜恰敖逃?，實際上也是為了捧自己，他始終認為范進雖然中了秀才，但也比不上自己，而那些老百姓更比不上自己，言語中滿滿的傲慢。范進想借點盤纏，都被胡屠戶罵個狗血噴頭，說范進打算考舉人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而范進自己更是“尖嘴猴腮”“低等人”，應該“撒泡尿自己照照”。

而當范進中舉之后呢？完全判若兩人：滿滿的“恭敬”。面對鄰居們的“診治藥方”，他說：“雖然是我女婿，如今卻做了老爺，就是天上的星宿。天上的星宿是打不得的！”胡屠戶180度的轉變，可笑至極。當范進拿兩錠銀給胡屠戶當作“報銷”打賞錢時，他怎么說的——“這個，你且收著。我原是賀你的，怎好又拿了回去？”他說這話時，拳頭是握著的，分明就是不想將這筆錢給范進，但又想顯示自己的大方，虛偽至極。然而更虛偽的是下面這位。

（二）虛偽客套的張鄉(xiāng)紳

張鄉(xiāng)紳其實與范進一點交集也沒有，但他與范進的第一個開場白讓人感嘆“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的虛偽現實，他說：“世先生同在桑梓，一向有失親近?！薄斑m才看見題名錄，貴房師高要縣湯公，就是先祖的門生，我和你是親切的世弟兄?！边@種“遠親裙帶”關系都給他“挖”了出來，而且從他假惺惺的語言可以看出，他在拉攏和范進的關系。后續(xù)，他還說“年誼甚好”，還送銀子、房子，回想起范進沒中舉之前，家人“已是餓得兩眼都看不見了”，也不見張鄉(xiāng)紳派人問候、送米，只一個上下午的時間、只幾句簡單的客套話，我們分明看見了一個虛偽、假客氣、攀關系的人物形象。

二、《劉姥姥進大觀園》——充滿下層人民個性的劉姥姥

有人說過，“一個人要會講話的藝術，才是在社會上覓得生存下去的最大資本”。這句話用在劉姥姥身上至允至當。劉姥姥是農村下層的勞動人民，按理說這樣的人連能不能進賈府的大門都是問題，但偏偏她不但多次出入賈府，而且深得賈府上下歡心，連王熙鳳這個勢利人都愿意把她視為“親戚”，可見她獨特的人格魅力，這都歸功于其高超的說話藝術，不但討好了賈府全體，而且每一次都讓自己“滿載而歸”。如果說她一切言語都是抱有“功利”目的的討好說話，那也是封建時代小人物生存的無奈。我們不妨以《劉姥姥進大觀園》中她的個性語言描寫為例，談談其人物性格。

（一）說好話無聲無色

劉姥姥作為社會底層的農家老婦，來到京城貴族之家，對賈府的一切都充滿羨慕，但是她深諳為人處世之道，不直接表明自己的羨慕之意，我們看看她怎么說的：

“那柜子比我們一間房子還大，還高。怪道后院子里有個梯子……一定是為開頂柜取東西；離了那梯子怎么上得去呢？……我越看越舍不得離了這里了！”

雖然是簡單的開場白，卻表露出深層次意思——換個法子贊美賈府的奢華。首先，劉姥姥特別談及了“梯子”，站在賈府人的立場當然明白她的真實用意——“開頂柜取東西”。其次，劉姥姥的房子有多大，原著沒有具體介紹，但是劉姥姥說賈府的柜子都比她的一間房大，是夸張的說法。另外，她說“舍不得離了這里”，更加暗含著自己對這里的留戀之意。仔細看，劉姥姥的話里哪里有直白的贊美呢？一丁點抒情、一丁點刻意贊美都沒有，這就是她高超的說話藝術，連看慣了人情世故的鳳姐都接了一句：“還有好的呢，我都帶你去瞧瞧。”如果是那種故意贊美、故意拔高的人，想必王熙鳳一句話都不愿意接下去吧！

（二）討好人甘愿扮丑

我們知道，在《紅樓夢》中，賈府絕對的最高權力者當數賈母，賈府人所有的活動都是緊緊圍繞她展開的。于是，趁著劉姥姥來賈府，在鳳姐的示意下，鴛鴦開始了捉弄她的舉動。面對這種故意出丑的設計，劉姥姥不但沒有拒絕，反而是盡力、積極配合，面對鴛鴦的“遞眼色”，先是說：“姑娘放心。”說明她已經默默接受了這一安排。然后，吃飯的時候，劉姥姥高聲說道：“老劉，老劉，食量大如牛：吃個老母豬，不抬頭！”她還一邊說一邊做動作和表神態(tài)，讓賈府人“地下無一個不彎腰屈背”。

（三）扮無知圓滑世故

除了扮丑，劉姥姥還故意扮無知，比方說，連雞蛋她都能贊上一番——“下的這蛋也巧，怪俊的”，當雞蛋掉了出來，她又說：“一兩銀子也沒聽見個響聲兒就沒了?！碑旞P姐說拿銀的筷子能夠試出毒來，她又說：“那怕毒死了，也要吃盡了。”這種種“無知”的背后，其實都隱含著劉姥姥高超的語言藝術——人前人后都是贊美人的話。作者通過對劉姥姥的描述，營造出強烈的喜劇效果，當然文中其他人的說話也各具特色，刻畫細膩，歷來為人所稱道，希望各位同學在閱讀原著時注意體會。

如果要將《范進中舉》和《紅樓夢》拍成影視作品或者編排成戲劇，當中的胡屠戶和劉姥姥無疑都是丑角，雖然是丑角，但他們的語言描寫都是自然流露、不著痕跡的，是人物形象最個性化的呈現。我們在塑造人物形象時，要特別關注人物的語言，他（她）講的每一句話都是內心世界的反映，更是一個人鮮明個性的反映。只要認真描寫，同學們也能刻畫出鮮明、具體的人物形象，這樣就不必為“萬馬齊喑”而灰心喪氣！堅持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