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大運河奔流的梁祝傳說

周靜書

世界文化遺產(chǎn)中國大運河始建于春秋末期（公元前486年），為吳王夫差肇始。至隋代大業(yè)六年（公元605年），以都城洛陽為中心開始大幅度擴修，開鑿1000公里通濟渠，疏通邗溝，開通淮安至江都而入長江。向北開永濟渠1100公里，從洛陽古黃河至涿郡（今北京）。南鑿江南河800余里，從鎮(zhèn)江到余杭（今杭州）。至元代，因定都北京，經(jīng)地理學家郭守敬謀劃，將隋代大運河截彎取直，保留永濟渠河北段，開辟從山東德州經(jīng)臨清、聊城、濟寧、微山湖，南下蘇北，經(jīng)揚州過長江，與江南運河聯(lián)通，直達南端杭州，歷時十年，公元1293年開通。形成了歷史意義上的京杭大運河。

歷代形成的大運河對中國南北地區(qū)的經(jīng)濟、文化發(fā)展與交流，特別是對沿岸地區(qū)的文化交流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這種文化交流局面，因大運河的逐代開通而大放異彩，使很多文化類型大飛躍大發(fā)展。中國古代四大民間傳說之一的梁祝傳說，也因大運河逐漸開通而不斷走向大江南北。

梁祝傳說是中國最具盛名的民間傳說，在全國每一個地區(qū)每一個民族普遍傳播，在世界各地具有廣泛的影響，它是中華民族共同創(chuàng)造的標志性民間文化，但它首先發(fā)祥于浙東運河一帶。我們從現(xiàn)今發(fā)現(xiàn)的最早梁祝故事文字記載來看，是清人引用的唐代張讀的《宣室志》。全文如下：

英臺，上虞祝氏女，偽為男裝游學，與會稽梁山伯者，同肆業(yè)。山伯，字處仁。祝先歸。二年，山伯訪友，方知其為女子，悵然有所失。其告父母為聘，而祝氏已字（事）馬氏子矣。山伯后為鄞令，病死，葬鄮城西。祝適馬氏，舟過墓所，風濤不能進。問知有山伯墓，祝登號慟，地忽自裂陷，祝氏遂并埋焉。晉丞相謝安奏表其墓曰：“義婦冢。”

這段文字目前被公認為是至今發(fā)現(xiàn)的最早敘述“梁祝故事”的記載，在這里，梁祝傳說的“同裝、同窗、同葬”的主體情節(jié)已得到比較完整的體現(xiàn)。故事人物的活動地點也很清楚：“上虞”“會稽”“鄞”“鄮城西”，都在浙東運河邊上，時間是“東晉”。而更完整和其次早的梁祝傳說則發(fā)現(xiàn)在北宋大觀元年（1107年），明州知府李茂誠寫的《義忠王廟記》，又名《梁山伯廟記》。文中點明了梁祝讀書地：“嘗從名師過錢塘”，過了錢塘江即讀書地點是杭州。此文傳說主體情節(jié)與張讀《宣室志》記載的沒有大變化，而細節(jié)更豐滿，地域更清楚，被歷代認為是最完整的早期梁祝傳說文字記載。

祝英臺嫁馬家地點是“鄮城廊頭馬家”（今寧波西），梁祝合葬地為“鄮西清道源九龍墟”（今寧波梁祝文化園所在地）。

由此基本構(gòu)成了梁祝傳說發(fā)生在浙東運河一帶的地理圖。紹興、寧波兩地是梁祝傳說人物的產(chǎn)生地；結(jié)識、同窗、訪友、逼嫁、合葬的故事情節(jié)都發(fā)生在浙東運河邊上，包括杭州的三地。

由此可見，梁祝傳說中人物是浙東運河邊上人，即上虞、鄞鄮等會稽郡境內(nèi)。如今寧波保存著梁祝晉代古墓、梁山伯廟和姚江九龍墟遺址，紹興上虞有祝家莊古址，杭州有讀書處遺跡及紀念地萬松書院。

梁祝傳說因大運河暢通而傳播輻射?，F(xiàn)代梁祝研究先驅(qū)錢南揚先生曾在上世紀20年代發(fā)表了《祝英臺故事敘論》一文，對梁?！肮适铝鞑肌弊鲞^很精辟的論述，他列舉了浙江、江蘇、安徽、山東、河北及甘肅等六省八處梁祝傳說遺跡后，分析認為：“看它從浙江向北，而江蘇安徽，而山東，而河北，折而向西，到甘肅?！睆腻X南揚先生的論斷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錢先生描述的梁祝傳播路線，正與大運河南北走向主軸高度吻合。在這里，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梁祝傳說從浙東運河向全國傳播的詳細路徑：梁祝傳說從浙東運河產(chǎn)生，沿著京杭大運河一路向北，途經(jīng)目前梁祝文化重點傳播地江蘇、安徽、河南、山東、河北，折而向西，在四川、重慶及甘肅等地持續(xù)流傳，又從大運河沿線兩岸向全國內(nèi)地輻射，形成了如今國內(nèi)眾多的梁祝傳說圈。

目前我們看到的梁祝傳說較早的是傳到緊鄰浙江西北的江蘇宜興。從零星史料中，我們看到轉(zhuǎn)引的唐代梁載言著《十道志》記載：“善卷山南，上有石刻，曰祝英臺讀書處?！边@是宜興最早涉及梁祝的古跡記載，《十道志》成書時間大約在公元684年左右，距梁祝故事發(fā)生約300年左右時間，但這里只記錄古跡還沒有梁祝故事情節(jié)。如果這個記載確切的話，從石刻古跡“祝英臺讀書處”來看，可以推論梁祝傳說在當時宜興民間已經(jīng)流傳了。

我們今天能看到較早可靠的宜興梁祝記載是南宋（1268年）《咸淳毗陵志》中文字：

祝陵，在善權(quán)山。巖前有巨石刻，云：“祝英臺讀書處”，號“碧鮮庵”。昔有詩云：“蝴蝶滿園飛不見，碧鮮空有讀書壇”。俗傳英臺本女子，幼與梁山伯共學，后化為蝶。其說類誕。然考寺記，謂齊武帝贖英臺舊產(chǎn)建，意必有人第，恐非女子耳。

這段文字有“共學”和“化為蝶”的梁祝故事情節(jié)，說明當時宜興一帶民間已廣泛流傳梁祝了?！断檀九曛尽肥俏覈糯姆街?，而這部方志的編成者竟是時任常州知州的寧波人史能之。史能之系鄞縣史氏世家史彌鞏之子，淳祐元年進士，博學才俊，諳熟史志鄉(xiāng)風，考據(jù)嚴謹。可能對家鄉(xiāng)浙東的梁祝耳熟能詳，撰這段文字時觸景生情，這簡潔的記述，或許仍是寧波梁祝的記憶。后在明代《宜興縣志》也有類似梁祝文字記載。

值得一提的是，明代馮夢龍的兩部作品也記載了梁祝故事。他在《情史類略》中講祝英臺籍貫是“祝家上虞”。而在《古今小說》中則說祝英臺是“常州義興人氏”，梁山伯“蘇州人氏”。讀書處則是“余杭”（今浙江杭州）。說明在文人創(chuàng)作與民間傳說交替中，梁祝故事人物地點在發(fā)生不斷變異。至清代《光緒宜興荊溪縣新志》，其中宜興人邵金彪撰的《祝英臺小傳》，整體仍是浙東運河的梁祝傳說。

清康熙年間的《仙蹤記略》記述梁山伯是“吳郡江蘇” 人，祝英臺是“國山”（今宜興）人。但后“梁為鄞縣令”，“葬四明山下”。說明宜興流傳梁祝仍脫胎于浙東運河上的梁祝傳說，而時間上大大遲于浙東，只是人物籍貫變換了。宜興如今有善卷洞、英臺閣和梁祝琴劍之冢等古跡遺址。

梁祝傳說在大運河經(jīng)過江蘇揚州的江都，也是一個重要的傳播節(jié)點。清代揚州學者焦循在《劇說》中提道：“吾郡（甘泉，今屬江都）城北槐子河旁有高土，也呼為祝英臺墳?！卞X南場先生在《祝英臺故事敘論》中也列舉了梁祝遺跡：“江蘇江都（墓）”。全國各地梁祝傳說遺跡達幾十處，凡古代有梁祝建紀念性建筑的地方，梁祝傳說必定盛傳無疑，雖然至今江都沒有收集到具體的傳說，這里“祝英臺墳”也歷經(jīng)滄桑，已無蹤跡。但曾經(jīng)有過的梁祝遺跡，仍抹不去梁祝廣為傳頌的歷史軌跡。

明清之際，梁祝在浙江至江蘇流傳過程中互為交替，相互融合，但主體仍是浙東運河梁祝傳說的原型。

安徽與江蘇一樣，緊鄰浙江，其中六安市舒城幾百年來盛傳梁祝。舒城地處江淮之間，水系與大運河相通。在舒城曾有兩座古老的書院，一座是花梨山上的“梨山書院”，另一是座春秋山上的“春秋學堂”，這些地理人文環(huán)境為梁祝傳說傳播提供了有利的文化生態(tài)條件。

舒城流傳的梁祝傳說，明顯傳承了浙東運河邊上的梁祝。如舒城的《金童玉女下凡》，與寧波流傳的《金童玉女下凡記》的梁祝出世的傳說如出一轍；《祝英臺傳奇》中扮裝求學時“姑嫂打賭”情節(jié)，訪祝、同窗讀書等情節(jié)，與寧波、杭州、紹興的傳說基本類似。還有舒城流傳的《梁山伯與祝英臺的傳說》講到梁山伯學成后，當上了縣令，“鞠躬盡瘁，勤政為民”“清正廉潔，愛民如子”，組織民眾救災抗旱，“修塘筑壩，疏通河道”，最后累倒在任上。這簡直是寧波鄞縣“梁山伯清官傳說”的翻版。甚至梁山伯殉職的年齡，終年只有“21歲”，與鄞縣令梁山伯也不差分毫。

因此，舒城流傳的梁祝傳說與浙東運河產(chǎn)生的梁祝在主題思想，主體情節(jié)和主要人物上，基本上沒有大的變化，其主要變化，是在人物籍貫、故事發(fā)生地點完全移到了舒城區(qū)域范圍，并且結(jié)合了當?shù)氐娘L俗習慣、文化心理和自然環(huán)境，衍生了豐富多彩的故事細節(jié)，使舒城的梁祝傳說，顯得別有風姿和特有的引人魅力 。

大運河經(jīng)長江，沿長江向西南至重慶合川、銅梁，那里也是梁祝傳說的傳播圈。史載合川曾有梁祝的墓及碑，但今天的合川區(qū)域內(nèi)尚未發(fā)現(xiàn)。而今我們考察緊鄰的銅梁區(qū)曾有過梁山廟和祝英寺等多處遺跡。如今梁山廟已毀，尚留有一口古井；祝英寺現(xiàn)改作祝英小學。清代《銅梁志》對此有記載。歷史上合川曾管轄銅梁，統(tǒng)稱合川，這梁祝墓可能原在銅梁。如今銅梁區(qū)全德鎮(zhèn)祝英村仍流傳著梁祝傳說。

山東濟寧是歷史上大運河北上沿岸的重要城市，是運河文化的匯集地，也是梁祝傳說的重要傳播圈。從古籍方志記載中來看，明代萬歷三十九年，胡繼修《鄒志·墓陵》曰：唐代有“梁山伯祝英臺墓在吳橋”，這個記載如確實，至少說明唐代在濟寧一帶已有梁祝傳說傳播了，但至今未有實據(jù)可以證實，而且濟寧古籍和地方志也沒有唐時的梁祝故事記載。而現(xiàn)今發(fā)現(xiàn)的有梁祝故事記載的是，明正德十一年（1516年）刻立的濟寧鄒縣《梁山伯祝英臺墓記》碑。

鄒縣的《梁山伯祝英臺墓記》共843字，正文756字。開頭曰“外紀二氏梁祝出處費詳”，說明當時這里梁祝傳說還未與當?shù)氐孛麙焐香^，而梁祝傳說是“訪諸故老傳聞”，說明碑記中梁祝故事是根據(jù)民間傳說整理的。祝英臺是富家獨女，因為體恤父親無子讀書登科而嘆息。于是“變笄易服，冒為子弟”。與梁山伯“晝則同窗，夜則同寢，三年衣不解”。祝英臺先歸，邀山伯去訪，“英臺肅整女儀出見”。后三伯病故，祝英臺為保許婚貞節(jié)，悲傷而死。鄉(xiāng)人“謂其令節(jié)，從葬山伯之墓，以遂生前之愿?！边@里的梁祝傳說主體情節(jié)“女扮男裝”，“三載同窗”“死后合葬”，與浙東運河的梁祝傳說基本相同，只是思想內(nèi)容上有所變異，祝英臺是為孝順父親，“可振門風，以謝親憂”去讀書的，對梁山伯忠貞不渝是堅守“心許為婚”，不易“初心”，但又“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只能“舍身取義”。這也反映了孔孟之鄉(xiāng)濟寧民間濃厚的儒家思想心理，從孝善節(jié)，守信重義。但從傳說的細節(jié)上看還是顯現(xiàn)了浙東運河梁祝的印跡，如寧波北宋《義忠王廟記》載：祝英臺讀書“負笈擔?！?，濟寧鄒縣碑記曰：“從者負笈”；寧波廟記載：“英臺嫁鄮西廊頭馬家”，濟寧鄒縣碑曰：“西莊富室馬郎”，寧波梁山伯墓在高橋東面，濟寧鄒縣碑記說：“山伯葬于吳橋迤（以）東”，實際上鄒縣原梁山伯墓是在吳橋西面，而且是當?shù)亓菏献鎵炄涸嶂?；傳說中兩地合葬“陰配”風俗也驚人相似，都因為梁祝兩人生前相愛，忠貞不渝，親人鄉(xiāng)里將他們合葬成禮。因此，濟寧的梁祝傳說是浙東運河衍生傳承的結(jié)果，那里至明代才興盛起來，我們推測自元代大運河“截彎取直”貫通京城后，加速了運河沿岸文化交流。濟寧的梁祝至早還是從元代傳過去，發(fā)展起來的。因此濟寧一帶無論是梁祝墓，明代重修墓碑記，還是鄒城嶧山書院，梁祝讀書洞及梁祝泉等梁祝傳說遺跡，基本上是明清時代的產(chǎn)物。

大運河經(jīng)江蘇江都、淮陰與淮河相交，穿洪澤湖向西南通向河南汝南。河南一帶梁祝傳說興盛，尤其是駐馬店的汝南，是梁祝文化的重要傳播圈。汝南的梁祝傳說及古跡，在早期古籍中記載甚少，在明清時期出現(xiàn)了一批民間傳說、歌謠、曲藝、戲劇后，河南及汝南才興起梁祝文化。因為這些文藝樣式中梁祝出現(xiàn)了河南一些地名，如開封府，洛陽等舉國皆知的古都。因此紛紛把梁祝傳說人物指向了河南各地。特別在汝南有朱董莊、梁崗、馬鄉(xiāng)等地名，更把梁祝故事串聯(lián)在一起。汝南的梁祝為什么興起較晚，我想與運河水系交通僻遠有關(guān)，它從大運河由南到北，經(jīng)洪澤湖入淮河，向西長距離間接進入汝南一帶。故我們遍查當?shù)叵嚓P(guān)古籍和地方志，也只查到清代以后的記載，當然梁祝傳說在民間可能已經(jīng)較早流傳，梁祝歌謠和戲曲也早已在那里傳唱了，但它不會明顯太早，否則當?shù)胤街九c古籍也是會有記錄的文字，不可能沒有影蹤。

汝南的梁祝傳說認為，故事發(fā)生在西晉，但至今全國沒有發(fā)現(xiàn)早期古籍有記載西晉的梁祝傳說，看來也只能作為民間的地方說法。中原地帶歷史悠久，文化積淀深厚，梁祝傳說中把梁祝同窗讀書地點，指認在紅羅山書院。紅羅山說它是山，也不過是十幾米高的土坡，這書院原為報恩寺，因山似高臺，又稱臺子寺，其歷史甚至可追溯到商周時期。我去實地考察時，院旁尚存一棵軀干枯死的銀杏樹，其生長年限也已達一千多年，當?shù)厝穗S手一指，為梁祝所植。門前有一口井，也叫梁祝井，正因為中州汝南歷史文化底氣足，難怪他們把梁祝故事發(fā)生時代隨口一傳到西晉。民間傳說中時代概念的模糊性隨變性也是它的特性。

汝南的梁祝傳說與浙東運河的梁祝大同小異，如女扮男裝，三載同窗、十八相送等。明顯的區(qū)別是汝南稱祝英臺為“朱英臺”，所以她的家鄉(xiāng)是朱董莊。當?shù)厝烁嬖V我河南語音“?！迸c“朱”難分，故傳成“朱英臺”了，而從全國梁祝傳說來考察，“祝英臺”是大眾所傳，稱“朱英臺”顯然是小眾了。同樣還有如“草橋結(jié)拜”，汝南梁祝傳說是“曹橋結(jié)拜”，因為語音上也是“草”與“曹”難辨，再說他們那里是有一座曹橋，我去考察時已是一座水泥小橋了，周邊長滿了青草，他們說也可以稱為“草橋”。

汝南現(xiàn)存的是馬鄉(xiāng)兩座梁祝大墓，位置在沿中原古道兩邊，梁山伯、祝英臺各自一墓，我過去論文中一直引用為“梁祝雙墓”。但近幾年陸續(xù)發(fā)現(xiàn)一些資料表明，這里原為兩孝女墓。最早是一位河南籍的教授告訴我，他從小在那里長大，小時看到的是兩孝女墓，現(xiàn)在被改成梁祝墓了。后發(fā)現(xiàn)康熙《汝陽縣志》、嘉慶《汝寧府志》及民國《重修汝南縣志》記載都證實是明代二孝女墓。特別是《重修汝南縣志》卷首、古跡名勝攝影刊載著二孝女墓照片，就在這個位置，而且志中古跡名勝攝影中唯獨沒有“梁祝雙墓”，這實在不可思議。由此可推測，現(xiàn)在的梁祝雙墓是近幾十年才出現(xiàn)的。路曉農(nóng)先生在《梁祝的起源與流傳》一書中，也對此做了具體考證，在此不再贅引。

大運河穿越黃河北上，歷史上在河北河間有梁祝傳說遺跡。清代焦循引林一清《錢唐遺事》云：“林鎮(zhèn)屬河間府，有梁山伯祝英臺墓?！弊髡邔⑺鼩w入“錢唐遺事”來述說，說明出處在浙江。錢南場先生也將它列入梁祝遺跡之一：“河北河間（林鎮(zhèn)墓）?！比毡玖鹤Ｑ芯繉W者渡邊明次先生曾尋訪到河間，發(fā)現(xiàn)有一個叫“梁家村鎮(zhèn)”，但沒有找到梁祝墓遺跡。當?shù)厝撕臀幕重撠熑烁嬖V他說，河間有梁祝的傳說，但沒有發(fā)現(xiàn)梁祝墓遺存。

在古代史志中，我們發(fā)現(xiàn)河北有不少梁祝的記載。如明嘉靖（1549年）《正定府志》卷之七古跡，“吳橋古冢”條載：“在元氏南佐村西北，橋南西塔有古冢，山水漲溢沖激，略不騫移，若有陰為封擁者。相傳為梁山伯墓，不然，必有異人所藏蛻骨也?！泵鞒绲潱?642年）《重修元氏縣志》，也沿襲記載，稱“相傳為梁山伯祝英臺氏之墓”。此外，清康熙《古今圖書集成》、清乾隆《元氏縣志》、清同治《元氏縣志》也有類似記載，只不過是否存在梁祝古墓，爭議不一。但至少可以證明，明清時期，河北正定元氏那里，梁祝傳說已廣為傳播，不然人們不會說：“相傳為梁山伯墓”，并載之方志?！读鹤５膫髡f》一書也收編了河北流傳的梁祝傳說。

大運河北上折而向西，經(jīng)黃河梁祝傳到甘肅清水。清代《清水縣志》原記載有梁祝墓及傳說故事：

祝氏，諱英臺，五代梁時人也。少有大志學儒業(yè)，為男子飾，與里人梁山伯游，同窗三年，伯不知其女郎。祝心許伯，伯也無他娶。及學成歸家，父母已納馬氏聘矣。祝志唯在伯。伯聞而訪之，不得而恚卒，窆邽山之麓。祝當子歸，道經(jīng)墓側(cè)，乃以拜辭為名，默禱以誠，墓門忽開，祝即投入，墓復合。

清水流傳的梁祝仍是浙東運河上梁祝，祝英臺為男子飾”，“同窗三年，伯不知其女郎”，“父母已納馬氏聘矣”?！暗澜?jīng)墓側(cè)，墓門忽開，祝即投入，墓復合?！边@明顯帶著最早浙東梁祝傳說的影子，只是時間是“五代梁時”，地點在邽山之麓。推論梁祝傳說在五代十國以后才流傳到甘肅清水。那里流傳的梁祝故事多重在結(jié)局，如《祝英臺投墓殉情》與寧波梁祝殉情表述基本相似。只是清水的梁祝殉情后，分別化為紅煙和綠煙融合在一起。這樣表述的景象或許是全國梁祝傳說中唯一的。

在大運河流域及貫通的長江、黃河、淮河等水系區(qū)域，梁祝傳說幾乎無處不在，梁祝遺址也不止上述所敘，還有江蘇南京的高淳、山東曲阜、膠州及全國其他地區(qū)。

中國大運河作為中華文化之河，在千年歷史上為中華大地各地各民族的文化交流與發(fā)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梁祝傳說的流布是其中的顯例。綜上所述，我們根據(jù)梁祝傳說歷代古籍文獻記載的時間先后來描述傳播路線：梁祝傳說最早在浙東運河發(fā)祥，并在區(qū)域內(nèi)流傳了數(shù)百年后，借助各個歷史時期大運河陸續(xù)擴浚貫通，特別是經(jīng)隋代、元代的大幅度疏通，梁祝傳說沿京杭大運河北上過太湖，到江蘇宜興，順長江向西南至安徽舒城，直至重慶合川、銅梁。繼續(xù)向北到南京，越長江至揚州江都一帶，穿洪澤湖，入淮河，向西至河南汝南。又從大運河北上跨淮河，經(jīng)山東微山湖，至濟寧鄒縣、曲阜一帶。沿黃河向西達甘肅清水。越黃河向北至河北河間一帶，使梁祝傳說在一些重要的傳播圈落地生根，衍生了一大批梁祝讀書處、梁祝墓等梁祝遺跡，致使梁祝到處是家，四處有故里。這正是梁祝傳說的文化魅力所在，正是一種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強大生命力的生動體現(xiàn)。

梁祝傳說源于人民的生活，又高于真實的生活。通過中國大運河的交通便利傳播交流，人民大眾以深深喜愛的熱情不斷口耳相傳，將當?shù)氐拿袼仔叛?，風土人情融合創(chuàng)造，使梁祝的傳說情節(jié)日益豐富，故事日益生動，流布日益廣泛，鑄成了具有民族風格、中國氣派，舉世聞名的千古經(jīng)典。

（作者系中國梁祝文化研究會會長，寧波大學兼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