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為民,魏碩禹
(安徽大學 經濟學院,安徽 合肥 230601)
教育興則國家興,教育強則國家強。教育在培育人力資本、增強自主創(chuàng)新能力、提高勞動生產率上發(fā)揮著支柱性作用,是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基礎性工程?!吨袊逃F代化2035》中明確提出到2035年總體實現教育現代化、邁入教育強國行列的戰(zhàn)略目標。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指出要實現教育事業(yè)的優(yōu)先發(fā)展。在教育經費投入上,中央和地方之間的財力劃分自分稅制改革以來逐漸呈現出由地方向中央集中的趨勢,支出責任層層下移,地方政府逐步成為履行教育領域財政事權的責任主體。從數據上看,我國的教育經費逐年上漲,2020年國家財政性教育經費為42725.89億元,比上年增長7.06%,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為4.21%,自2012年以來連續(xù)9年實現不低于4%的目標。然而2020年財政性教育經費支出的構成中,中央教育支出僅占比5.9%,地方教育支出占比高達94.1%,財權與事權的不匹配加劇了地方政府“收不抵支”的財政困境(數據來源于《中國教育經費統(tǒng)計年鑒(2021)》)。為緩解地方政府的財政壓力,保障其有充足的財力履行教育支出責任,中央政府不斷加大財政轉移支付力度。因此,形成了“財權層層集中,事權層層下放,中央財政轉移支付”為主要特點的財政分權體制[1]。
“百年大計,教育為本”,教育支出是教育事業(yè)蓬勃發(fā)展的物質性保障。在新發(fā)展階段,中國經濟逐漸邁入中高速增長的新常態(tài),伴隨著以“營改增”為代表的結構性減稅降費政策的全面實施,地方財政收入增速明顯下降,中央和地方之間財力與支出責任不匹配的矛盾日益突出。財政分權對教育支出會產生什么樣的影響,財政分權又是通過什么渠道影響教育支出,如何有效應對地方政府對教育投入的動力不足,如何激勵地方政府增加教育投入……唯有厘清這些問題,才能充分利用財政分權制度的優(yōu)勢,更好地發(fā)揮地方政府在加快建設教育強國中的作用。
本文基于2007—2020年中國31個省(自治區(qū)、直轄市)的面板數據,檢驗了財政分權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的影響,探討了不同區(qū)域財政分權影響教育支出規(guī)模的差異并構建中介效應模型實證檢驗了不同的地方政府競爭模式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的中介效應。
基于福利經濟學視角的第一代財政分權理論認為地方政府相比于中央政府在了解本地居民偏好上具有信息優(yōu)勢,自由流動的居民可以根據自身對公共服務的需求,在不同轄區(qū)之間“用腳投票”,以強化地方政府對本地居民公共服務需求的重視,因而在公共服務的供給上中央向地方政府分權能夠提高財政支出效率[2]。第二代財政分權理論提出了市場保護型財政聯邦主義,該理論從政府治理角度出發(fā),認為財政分權使地方政府具有了市場經濟的激勵和約束機制,可以促使地方政府的行為動機與當地居民的民生性需求保持一致,因此有益于社會公共服務的供給[3-4]。
然而許多國內學者認為我國實施財政分權制度的環(huán)境不同于西方的分權假設,對財政分權可以促進公共品供給的觀點也存有爭議。部分學者認為,在中國式財政分權和以GDP考核為主的政府競爭體制下,由于科教文衛(wèi)投資的短期經濟增長效應不明顯,地方政府存在忽視科教文衛(wèi)投資、重視基本建設的傾向,不利于地方公共品的供給[5-6]。但也有學者認為,地方政府相較于中央政府在提供公共品上具有信息優(yōu)勢,可以提高公共品的資源配置效率及生產效率[7];財政分權使地方政府由地方政策的旁觀者轉變?yōu)榈胤秸叩闹鲗д?促使地方政府將注意力從中央政府的需求轉移到本轄區(qū)居民的需求上來,有利于地方公共品的供給[1]。
綜上所述,中國式財政分權對中國社會性支出的影響在學術界尚存有爭議。本文認為,隨著地方政績考核中民生性指標權重的提升、轉移支付制度的完善和財政分權法制化水平的不斷提高,財政分權對地方政府的激勵和約束不斷完善,對地方公共品供給發(fā)揮促進作用的制度條件逐漸具備。因此,本文提出第一個研究假設:
假設1:財政分權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具有正向影響。
中國式財政體制的核心內涵是財政分權與政治集權緊密結合。1994年的分稅制改革扭轉了財政收入和中央財政收入占比逐年下滑的趨勢,極大地改善了中央政府的宏觀調控能力[1]。垂直的政治管理體制使得地方政府官員的任免一般由上級政府決定,地方政府官員主要對上級國家行政機關負責。分稅制改革與政治集權賦予了中央政府足夠的能量來對地方進行獎懲,激勵著地方政府追隨中央政府的績效考核與政策導向。
中國式財政分權的作用效果主要通過地方政府的行為來釋放[8]。在中央對地方政績考核的評價標準中,由于公共服務指標設置模糊、央地信息不對稱等原因,以GDP為核心的經濟指標便在整個政績綜合評價體系中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地方政府為了追求經濟高速增長往往會在吸引外資、稅收優(yōu)惠以及興建開發(fā)區(qū)上展開競爭,這種“為增長而競爭”的行為會強化地方政府的投資沖動,改變其投資偏好[9]。而教育作為非經濟性公共物品對當期的地區(qū)經濟增長無直接貢獻,因此地方政府為了在以發(fā)展經濟為標尺的晉升錦標賽中取勝,會將大量的資金投向能在短期內帶來地區(qū)生產總值增長的經濟建設領域,改變了地方政府的公共支出結構,從而對文化教育等非經濟性公共物品的支出產生“擠出效應”[10]。
隨著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穩(wěn)步推進,地方政府的競爭模式正在變遷,以民生績效為標尺的“為和諧而競爭”更可能取代以GDP增速為標尺的“為增長而競爭”,成為中央政府激勵地方政府的最優(yōu)治理模式[11]。由于錦標賽模式下決定勝負的關鍵是相對位次而不是絕對成績,因此地方政府在與經濟發(fā)展水平相似且增加了教育支出的對手競爭時,只有同樣增加對教育事業(yè)的投入,重視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才能提高政府政績的相對績效水平,從而保證在晉升考核中的政績優(yōu)勢[12]。根據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設:
假設2:“為增長而競爭”對地方教育支出規(guī)模存在抑制效應。
假設3:“為和諧而競爭”對地方教育支出規(guī)模存在擴張效應。
綜上所述,學者們從不同角度研究了財政分權對地方公共品供給的影響,但少有文獻研究財政分權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的影響及作用機制。同時,現有文獻在研究財政分權對教育供給的影響時,往往以單一的財政分權指標作為研究的切入點,忽略了不同分權指標背后的不同邏輯。本文的邊際貢獻在于:第一,鑒于財政分權指標背后邏輯的不同,從財政收入分權和財政支出分權兩個維度出發(fā),研究其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的影響。第二,考慮到我國東中西部教育事業(yè)發(fā)展水平的差異,分地區(qū)研究財政分權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影響的異質性。第三,在中國式分權體制下,基于地方政府競爭視角,從“為增長而競爭”與“為和諧而競爭”兩個維度構建中介效應模型分析財政分權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影響的作用機制。
基于理論機制分析,為了考察財政分權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的影響,本文的基準回歸模型設置如下:
(1)
為了進一步檢驗地方政府自有收入對財政分權影響教育支出規(guī)模的調節(jié)效應,本文引入財政分權與財政自給度的交乘項,回歸模型設置如下:
EduEpit=η0+η1FDit+η2FDit×Fsrit+
(2)
其中,Fsrit表示各個省份在不同年度的財政自給度;η0為截距項;η1為核心解釋變量財政分權的系數;η2為財政分權與財政自給度交乘項的系數。
由于財政分權可能通過地方政府競爭這一途徑來影響教育支出規(guī)模,為了檢驗作用渠道的真實性,本文采用溫忠麟等[13]提出的中介效應逐步回歸分析法,構建中介效應模型。檢驗作用渠道的中介效應模型設置如下:
(3)
EduEpit=α0+α1FDit+α2Mit+
(4)
其中,Mit表示中介變量;γ0和α0為截距項;γ1和α1為核心解釋變量財政分權的系數;α2為中介變量的系數。
β1=α1+α2γ1
(5)
但是,江艇[14]認為,在式(4)中控制中介變量是一種典型的“壞控制”,控制Mit之后反而得不到FDit對EduEpit直接效應(α1)的一致估計,也無法得到Mit對EduEpit因果效應(α2)的一致估計,從而無法得到FDit對EduEpit的間接效應(α2γ1)。因此,為了避免“壞控制”對回歸結果的影響,本文將重點考察式(1)和式(3),將式(4)的回歸結果視作某種試探性證據,諸如加入中介變量后檢驗FDit估計系數的絕對值是否減少。
圖1 中介效應檢驗流程示意圖
①被解釋變量:本文選擇財政教育支出比例(EduEp)作為被解釋變量。財政教育支出比例是各地區(qū)國家財政性教育經費占地區(qū)生產總值的比值,反映經濟發(fā)展成果通過財政惠及教育事業(yè)的比例。
②核心解釋變量:Akai等[15]指出單一指標難以全面反映財政分權水平。財政收入分權反映分稅制下各稅種分配比例在中央與地方之間的劃分,財政支出分權反映分稅制下中央與地方不同的支出責任,前者體現財權分配,后者代表事權劃分。因此本文采用省份人均財政收入占省份人均財政收入與中央人均財政收入之和的比值來度量財政收入分權(FDI),用省份人均財政支出占省份人均財政支出與中央人均財政支出之和的比值來度量財政支出分權(FDE),其中省份財政收入與支出均包含了中央政府的轉移支付。此外,為了控制人口因素對財政資源分配的影響,本文對省份財政收入與支出進行了人均化處理。
③中介變量:本文從“為增長而競爭”與“為和諧而競爭”兩個維度出發(fā)構建多個代理指標檢驗作用渠道?!盀樵鲩L而競爭”使用對外開放度(Open)和宏觀稅負(Tax)來表示,其中對外開放度為各地區(qū)外商直接投資額占地區(qū)生產總值的比重,宏觀稅負為各地區(qū)稅收收入占地區(qū)生產總值的比重。對外開放度越高,宏觀稅負越低,表明地方政府為本地經濟增長而展開競爭的程度越激烈。“為和諧而競爭”使用民生努力(Eff)和民生保障(Pdi)來表示,其中民生努力用各地區(qū)人均民生性支出的對數值衡量(民生性支出選取了社保、醫(yī)療和文體支出;教育支出雖然也與民生直接相關,但考慮到雙向因果導致的內生性問題,便從民生努力指標中剔除;此外,為了消除異方差的影響并減小數據波動,本文對人均民生性支出與人均可支配收入采取自然對數的形式表示),民生保障用各地區(qū)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對數值衡量。民生努力與民生保障越高,表明地方政府越重視本地民生的發(fā)展,民生競爭的程度越激烈。
④調節(jié)變量:本文選擇財政自給度(Fsr)作為調節(jié)變量,用一般公共預算收入與一般公共預算支出的比值衡量,表示地方政府自有收入可以滿足財政支出需求的多少,其比值越高,地方政府面臨的財政壓力就越小。
2.反腐倡廉建設與作風建設又緊密聯系。(1)反腐倡廉建設和作風建設都是黨的建設的重要內容。黨的十七大以前,黨的建設主要指思想建設、組織建設、作風建設以及制度建設“四大建設”,黨的十七大把反腐倡廉建設作為一項獨立的建設內容納入黨的基礎建設序列中。于是,黨的“四大建設”變成了“五大建設”,即思想建設、組織建設、作風建設、制度建設和反腐倡廉建設。黨的十八大在肯定“五大建設”的基礎上,將內部順序排列微調為思想建設、組織建設、作風建設、反腐倡廉建設和制度建設,這是對黨的建設主要內容的最新闡述。由此可見,反腐倡廉建設和作風建設共同存在于黨的基礎建設序列之中,是新時期黨的建設的重要內容和關鍵著力點。
⑤控制變量:本文借鑒王蓉等[16]的研究,基于數據的可獲得性選取了以下控制變量:經濟發(fā)展水平(Pergdp)、教育需求(Ed)、城鎮(zhèn)化水平(Urban)、產業(yè)結構(Indus)、公務員規(guī)模(Func)、人口密度(Popu)和人均固定資產投資(Pfai)。具體變量及說明見表1。
表1 變量說明
本文選取2007—2020年中國31個省(自治區(qū)、直轄市)的面板數據進行實證研究。被解釋變量與核心解釋變量的數據來源于《中國財政年鑒》和《中國教育經費統(tǒng)計年鑒》??刂谱兞颗c中介變量的數據來源于《中國統(tǒng)計年鑒》《中國人口與就業(yè)統(tǒng)計年鑒》和《中國固定資產投資統(tǒng)計年鑒》,各變量的描述性統(tǒng)計見表2。
由表2可知,財政教育支出比例(EduEp)的均值為0.045,最大值為0.184,最小值為0.019,說明不同地區(qū)的教育支出規(guī)模差異顯著。財政收入分權(FDI)的均值為0.495,財政支出分權(FDE)的均值為0.846,表明用不同指標刻畫財政分權的差異較大,需要對財政分權進行細分以全面反映財政分權水平。經濟發(fā)展水平(Pergdp)、城鎮(zhèn)化水平(Urban)、產業(yè)結構(Indus)、人口密度(Popu)和人均固定資產投資(Pfai)的標準差與極差均體現出我國國土幅員遼闊、區(qū)域特征差異明顯。除此之外,未見中介變量(Open、Tax、Eff、Pdi)、調節(jié)變量(Fsr)及其余控制變量的描述性統(tǒng)計結果有所異常。
由Hausman檢驗和F檢驗可知本文的數據樣本更適用固定效應模型,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表中顯示了財政分權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影響的基準回歸結果。列(1)和列(3)結果說明,無論是否加入控制變量,財政收入分權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都有著顯著的正向影響。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財政收入分權水平提高1個單位,教育支出規(guī)模將會有約0.141的上升。列(2)和列(4)表明,當不加入控制變量時,財政支出分權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的影響為負且不顯著;加入控制變量后,財政支出分權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的影響為正且十分顯著。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財政支出分權水平提高1個單位,教育支出規(guī)模將會有約0.111的上升。
表2 變量描述性統(tǒng)計
基準回歸的結果表明,無論是財政收入分權還是財政支出分權均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發(fā)揮正向影響,驗證了本文提出的假設1。財政分權體制下,一方面,財權的提高意味著地方政府的財政資金更充足,會顯著改善地方政府對轄區(qū)居民需求的回應能力;另一方面,事權的提高會強化地方政府在教育領域的支出責任,從而有利于提高地方政府對教育的供給。
此外,對于其他控制變量而言,產業(yè)結構、公務員規(guī)模和人口密度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的影響顯著為正,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的增長具有促進作用。人均GDP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的影響顯著為負,表明人均GDP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的增長具有抑制作用,可能是由于我國財政性教育經費的保障機制不健全等原因,教育事業(yè)從經濟發(fā)展成果中獲得的支撐作用有限。財政自給度在列(3)的回歸結果中顯著為負,在列(4)的回歸結果中顯著為正,本文認為,財政自有收入較高的地區(qū)財政狀況更好,有利于增加地方教育支出,但同時也可能降低財政資源的利用效率,使更多的資源被投入經濟建設領域。
表3 財政分權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影響的基準回歸結果
注:括號內為標準誤,*** 、** 和* 分別表示在 1% 、5% 和 10% 的水平下顯著;表4—表9同。
地方政府財政自有收入的多少可能會對財政分權促進教育支出產生調節(jié)效應,可以用財政自給度衡量。因此,本文將財政自給度作為調節(jié)變量對式(2)進行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
為進一步檢驗基準回歸結果的穩(wěn)健性,本文用生均預算教育經費的對數值(ln_EduPbf)替換財政教育支出比例(EduEp)作為被解釋變量,回歸結果展現在表5的列(1)和列(2)。同時,為保證我國教育領域財政支出的穩(wěn)定增長,《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法》對教育經費的保障做出了有關規(guī)定(2021年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法》第七章中明確提出國家財政性教育經費支出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應當隨著國民經濟的發(fā)展和財政收入的增長逐步提高),本文將財政教育支出比例的滯后項(L.EduEp)加入模型中,作為本期影響教育支出規(guī)模的控制變量,形成動態(tài)面板,回歸結果參考列(3)和列(4)。此外,由于直轄市的經濟發(fā)展水平及其在政策待遇上的特殊性,為了排除離群值對回歸結果的影響,本文剔除了直轄市樣本的回歸結果,參考列(5)和列(6)。由表5可知,財政收入分權與財政支出分權估計系數的符號沒有發(fā)生改變且均通過1%的顯著性檢驗,表明財政分權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存在正向影響的結論具有穩(wěn)健性。
表5 穩(wěn)健性檢驗回歸結果
為了有效緩解反向因果導致的內生性問題,本文借鑒了陳詩一等[17]規(guī)避反向因果的做法,將基準回歸中的所有解釋變量滯后一期,其做法的理論依據是:本年度的教育支出無法反向影響上一年已經發(fā)生的社會經濟活動。回歸結果如表6列(1)和列(2)所示。此外,本文參考郭衛(wèi)軍等[18]的研究,選取財政分權的滯后一期以及相鄰省份財政分權均值的滯后一期作為工具變量,對潛在的內生性問題進行處理,回歸結果如表6列(3)和列(4)所示。工具變量選擇的理由如下:使用滯后項作為工具變量是一種較為常見的做法[19-20]。在理論層面上,作為基本經濟制度之一的財政分權,在制度設計上具有較強的延續(xù)性,當年的財政分權水平與上一年的財政分權水平具有很強的聯系,主要是當期的財政分權會對本期的教育支出規(guī)模產生影響,相比之下,上期的財政分權對本期的教育支出規(guī)模的影響較小。此外,相鄰省份之間由于存在合作與競爭關系,其聯系較為緊密,因此本省的財政分權與相鄰省份的財政分權的均值可能具有較強的相關性;同時,本省份的教育支出規(guī)模與相鄰省份的財政分權均值沒有直接聯系,滿足外生性條件。由first stage檢驗、DWH檢驗和Sargan檢驗結果可知,工具變量的選擇是合理的。表6的回歸結果表明,無論是將解釋變量滯后一期還是采用工具變量法,核心解釋變量的估計系數依然顯著為正,財政分權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具有正向影響的假設依然成立。
財政分權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為了進一步考察不同地區(qū)之間的異質性,本文借鑒經濟學領域中關于東、中、西部地區(qū)劃分的經驗做法進行分組回歸(東部地區(qū)包括:北京市、天津市、河北省、遼寧省、上海市、江蘇省、浙江省、福建省、山東省、廣東省和海南省;中部地區(qū)包括:山西省、安徽省、江西省、河南省、湖北省、湖南省、吉林省和黑龍江省;西部地區(qū)包括:內蒙古自治區(qū)、廣西壯族自治區(qū)、重慶市、四川省、貴州省、云南省、西藏自治區(qū)、陜西省、甘肅省、青海省、寧夏回族自治區(qū)和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細致地考察地區(qū)之間財政分權影響教育支出規(guī)模的差異,回歸結果如表7所示。
由表7可知,東中西部地區(qū)財政收支分權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在財政收入分權上,西部地區(qū)估計系數最大,東部地區(qū)估計系數最小。原因在于東部地區(qū)經濟與教育發(fā)展水平整體而言優(yōu)于中西部地區(qū),教育支出具有資金優(yōu)勢,因此財權提高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的正向影響會被削弱。由于國家對西部地區(qū)教育事業(yè)發(fā)展的政策與資金支持力度更強,因此財權提高會顯著增加西部地區(qū)的教育支出。在財政支出分權上,中部地區(qū)估計系數最大,東部地區(qū)估計系數最小。原因在于東部地區(qū)作為人才的聚集地,在全國范圍內吸引著大批優(yōu)秀青年,更容易引發(fā)地方政府“搭便車”的現象,因此事權提高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的正向影響會被削弱。中部地區(qū)在發(fā)展教育事業(yè)的財政資金上與東部地區(qū)相比有限,同時中部地區(qū)在政策優(yōu)惠與國家資金投入偏向上的地位又低于西部,在教育發(fā)展上呈現劣勢的局面,中部地區(qū)發(fā)展好教育事業(yè)更能彰顯地方政績,事權提高對教育支出的正向影響會增強。
表6 內生性檢驗回歸結果
本文擬構建中介效應模型檢驗作用渠道。考慮到財政收入分權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分稅體制下各稅種分享比例的劃分,無法全面刻畫出各地區(qū)分權程度的差異,而財政支出分權與公共服務供給之間的關系更多地來源于支出水平的高低,較少涉及地方政府對財政資金的配置效率或生產效率[7][21]。因此本文采用財政支出分權作為檢驗作用渠道的財政分權指標,從“為增長而競爭”和“為和諧而競爭”兩個維度出發(fā),探究財政分權影響教育支出規(guī)模的作用渠道。
①為增長而競爭:第一,由基準回歸的結果可知,財政分權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的影響存在可以“被中介”的效應。第二,將對外開放度(Open)和宏觀稅負(Tax)這兩個“為增長而競爭”的代理變量引入到式(3)中,可考察財政分權對中介變量是否有影響。第三,為了考察財政分權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的影響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被“為增長而競爭”這一作用渠道所捕捉,對式(4)進行回歸,結果見表8。
表7 分組回歸結果
表8 “為增長而競爭”的作用渠道分析回歸結果
由表8可知,在控制中介變量的回歸中發(fā)現,地方政府在進行稅收競爭時財政分權的系數下降了0.063(由0.111下降到0.048),說明地方政府展開稅收競爭發(fā)揮的中介效應大于引資競爭。稅收競爭作為負向指標,其系數顯著為正,說明“為增長而競爭”會抑制教育支出規(guī)模增長。在以GDP增長率為主要考核指標的“晉升錦標賽”中,地方政府往往會通過稅收競爭的方式吸引要素流入,但同時地方財政的支出能力會受到制約,從而對教育支出產生不利影響。因此“為增長而競爭”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具有抑制效應,驗證了本文提出的假設2。
②為和諧而競爭:本文將民生努力(Eff)和民生保障(Pdi)作為“為和諧而競爭”的代理變量,對式(3)進行回歸,考察財政分權對中介變量的影響。同時,為了考察財政分權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的影響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被“為和諧而競爭”這一作用渠道所捕捉,對式(4)進行回歸,回歸結果見表9。
表9 “為和諧而競爭”的作用渠道分析回歸結果
由表9可知,在控制中介變量的回歸中發(fā)現,地方政府在進行民生努力競爭時財政分權的系數下降了0.051(由0.111下降到0.060),說明地方政府展開民生努力競爭發(fā)揮的中介效應大于民生保障競爭。民生努力競爭的估計系數顯著為正,說明“為和諧而競爭”會促進教育支出規(guī)模增長。在與經濟發(fā)展水平相似的地方政府競爭時,短期內當地經濟發(fā)展水平難以大幅提升,如何在既有經濟排名的基礎上,推動民生事業(yè)的發(fā)展以期提升綜合績效排名便成為晉升的關鍵。因此,“為和諧而競爭”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具有擴張效應,驗證了本文提出的假設3。
本文在理論上分析了財政分權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的影響及作用渠道,并選取2007—2020年的省級面板數據進行實證檢驗。得到的研究結論如下:第一,財政收入分權和財政支出分權都會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產生正向影響,并且財政自給度的提高會削弱財政分權對教育支出的促進作用;第二,東部地區(qū)對于地方教育支出存在“搭便車”現象,西部地區(qū)的教育事業(yè)發(fā)展受益于國家政策與資金支持的效果較強,中部地區(qū)與東、西部地區(qū)相比在教育資金與政策支持上的劣勢地位會引起地方在教育支出上更為激烈的競爭;第三,“為增長而競爭”會改變地方政府的公共支出結構,擠出部分本應投向教育領域的公共支出,對教育支出規(guī)模增長產生抑制作用,而“為和諧而競爭”能夠緩解該局面。
基于以上研究結果,本文提出如下建議:第一,應當進一步細化教育領域里中央和地方的權責范圍,使地方政府的財權和事權更匹配;同時要完善我國財政性教育經費保障機制,提高轉移支付的科學化程度與透明度,建立一套更加科學、規(guī)范、有效的轉移支付制度,以充分發(fā)揮財政分權對教育支出的促進作用。第二,建議對地方政府的教育政績實行差異化考核。其中,對東部地區(qū)要健全問責機制,預防“搭便車”現象;對中部地區(qū)要適當放權,在教育領域營造良好充分的競爭環(huán)境;對西部地區(qū)要加強政策與資金的支持力度,同時要預防中央轉移支付帶來的預算軟約束與道德風險問題。第三,要逐步深化政績觀轉型,破除“唯GDP論英雄”的政績觀念,提高民生績效考核權重以緩解地方政府因熱衷于投資經濟建設領域而對民生性支出產生的擠出效應,明確民生績效考核方法以矯正地方政府忽視教育事業(yè)發(fā)展的策略性行為,構建科學衡量民生績效的指標體系,由此將有利于提高地方政府發(fā)展教育事業(yè)的財政努力程度,更好地發(fā)揮“為和諧而競爭”對地方教育支出的促進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