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舊街風景看遍

劉月潮

1

顧名思義，舊街不是一條陳舊的街道。走在舊街連接著到處是村舍房屋的寬敞的道路上，看不到城里街道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景象。它只是跟大地上無數(shù)的村莊一樣，裝著高高低低的房屋、大大小小的院落、成片的土地、深深淺淺的池塘、不同季節(jié)的莊稼、草稞、綠樹、飛鳥、昆蟲、電線桿……共同織成廣袤的大地上每個時節(jié)一帖帖不同的鄉(xiāng)村風景。

第一次聽到舊街這個名字時，我內(nèi)心一動，頓時生出一種親切感。把“街”這個詞安放在一處村莊的頭上，想必舊街是一個有些特別的村莊，一準有它某些特別獨到的地方?；蛟S舊街蓄意隱藏著歷史深處眾多不為人知的密碼，或許舊街就是一段被折疊起來的歷史，從不輕易向人展現(xiàn)，一心等著我來打開它。

在地圖上，如今舊街是一個行政村子，一個一眼看上去有些與眾不同的村莊。這種感覺讓人覺得舊銜很特別，而又有些說不清楚?；蛟S，舊街曾經(jīng)是城里某處古老的街道。街道兩邊有高矮不一的房舍，有騎樓，有雜貨店、鐵匠鋪、糧油店，也有包子店，還有可供交易的集市，集市上云集著熙熙攘攘的村民，甚至有一些從遠方來趕集的人。他們在舊街完成一場場原始而又簡單的物品交易，或以物換物，或以錢幣交易。這些樸實的交易如同他們樸素的生活一般，他們就像樹木一般在這片大地上堅韌地活著，一直活到生命的盡頭。如今，舊街的這些過往我們都已無從尋覓，它們早已一一藏進了舊街那些陳舊的折痕里，躲閃在歲月的深處，窺探著歷史的幾經(jīng)變遷。

我果然從一堆故紙堆里尋到一本民國《雒容縣志》，在那紙張有些破損泛黃卻依然散發(fā)著油墨芳香的文字里覓到這些事關(guān)舊街的記載：

雒容故城在今縣（今柳州市魚峰區(qū)雒容鎮(zhèn)老街）東北洛清鄉(xiāng)（金志）。舊縣在宋南渡后遷于洛清鄉(xiāng)，今徙上羅鄉(xiāng)之嘉祿村（南宋故縣本在縣西北白龍巖下）。明天順末（洛清鄉(xiāng)縣址）毀于賊，邑民奔米峒居之，因即山麓為城垣（在今縣治——雒容鎮(zhèn)老街東北七十里，去古田縣常安鎮(zhèn)僅隔一水）。正德六年（米峒）為古田賊所陷，萬歷三年始移縣于今治（靈塘，今雒容鎮(zhèn)中山街），以舊縣（米峒）為平樂鎮(zhèn)。

據(jù)史料記載，在唐朝貞觀年間建洛容縣時，最早的洛容縣址應(yīng)該在舊縣屯。南宋初，縣城遷至洛清鄉(xiāng)，縣志有附注，說時的洛清鄉(xiāng)是在“上羅鄉(xiāng)之嘉祿村”，位于現(xiàn)在的雒容鎮(zhèn)東北面。查閱清代同治年間的《廣西全省地輿圖說》，根據(jù)里面的“柳州府雒容縣圖”標示，上羅鄉(xiāng)應(yīng)該是在今黃冕鄉(xiāng)舊街村一帶，洛江與清江的交匯處，就是南宋的洛容縣舊址。

原來舊街就藏匿在歷史深處，被養(yǎng)在歷史的深閨里，撥開歷史的烽火與煙塵，便能窺見它隱隱綽綽的身影。洛容縣較長時間設(shè)置在舊街村一帶，南宋初至元代都沒有遷移，直到明朝的天順年間才“毀于賊”。戰(zhàn)亂的烽火除了催生朝代的更迭，帶來更多的是毀滅，戰(zhàn)爭雙方對于那些看不慣的或痛恨有加的，無不用一把火付之一炬，頗有些趕盡殺絕的意思。最先遭殃的自然是那些建筑，家都燒光了，活著的人如何安居樂業(yè)？似乎一把火就能解決一切問題。洛容縣城毀于一把火后，再也沒有在原址上重建，而是另擇新址。

舊街果然大有來歷，在南宋、元，直至明朝天順年間，舊街村一帶一直是洛容縣城所在地，又是里定古驛道的必經(jīng)之地，可以想見舊銜曾經(jīng)擁有的繁華。

舊街是有歷史的，且積淀了歷史的厚度。車子在黃冕的山水間穿行，在一大片開闊地上，我遇見了寬闊的舊街村。我知曉了在數(shù)百年時光里，舊街曾經(jīng)是一座縣城的所在地，它有城墻、街道、房屋、樓臺、縣衙、集市……一座城池該有的樣子舊街都一應(yīng)俱全。如今，舊街歲月深處的這些風物早已毀于明萬歷年間的戰(zhàn)亂，也早已化為灰燼，掩埋在歷史的煙塵里。在朝代更迭中，歷史上那些來過人間的建筑往往跟一個王朝一同走向毀滅，又伴隨著一個新的朝代重新誕生。歷史在生生不息，建筑也在生生不絕，也許正因為建筑的摧毀與重建，一代代能工巧匠才脫穎而出，燦若星河。

舊街不僅曾是洛容縣城的所在地，還是里定古驛道的必經(jīng)之地。里定古驛道在舊街渡洛江后，走長盛，經(jīng)東泉，抵柳州。云藤峽驛站一度扎根于舊街。驛道上行走的商旅曾經(jīng)絡(luò)繹不絕，各個王朝也曾通過這條古驛道運兵運糧……如今，舊街在陽光的照射下，到處生發(fā)著一束束光芒和新鮮的味道。那些商賈及旅人奔走的身影、那些士兵激蕩人心的鼓號聲，那些戰(zhàn)馬嘯嘯的嘶鳴聲，都一一隱入了歷史深處的一面面背影里，但逝去的他們猶在人們身邊，歷歷在目在耳，讓人從中窺探舊街的深邃歷史。后來里定古驛道改道，再加上戰(zhàn)火的摧毀，舊街這座昔日的古縣城衰敗下來，日漸冷落與荒涼?？h城的老舊房屋過火后曾一度殘存下來一些，城西的單拱迎龍橋及斷斷續(xù)續(xù)的古驛道還能保存一點原貌。這些歷史的痕跡深深地嵌入一代代人的記憶。當歲月的風雨將這些歷史在舊街的遺跡徹底抹掉后，舊街迎來了新的重生。

行走在舊街的村道上，我感受到舊街的一派安靜祥和，舊街從內(nèi)到外都是安寧的，這種靜謐是其它噪動的村莊所缺失的。在經(jīng)歷了歲月的繁華落盡后，舊街的內(nèi)心深處一片荒寂，見過了人世間的絢爛與美好，也見過了生命的蒼涼和荒蕪。當舊街的內(nèi)心歸于寂靜后，舊街的歷史賦予村莊更多的生命內(nèi)涵。這里的一草一木從喧騰的泥土里長出來，草木的身心里還喧囂著戰(zhàn)馬的嘶叫聲。站在舊街的曠野中，我感受到舊街每一棵草木內(nèi)心的堅毅與滄桑。在一棵大樹下佇立了許久，舊街的歷史仿佛還在大地深處涌動著?；蛟S，舊街的草木跟別的地方有所不同，它們的靈魂也不盡相同，一次次發(fā)出了歷史悵然的嘆息。舊街每一處泥土都經(jīng)歷過歲月的熔煉，都有著愴然的故事與傳說，它們也成為舊街的一部分。

認識舊街及其歷史，是從路邊的一棵樹開始的，從草稞里一塊石頭開始的，也是從田里的一株莊稼開始的。樹生長的地方有可能是舊街歷史深處的一棟老房子所在地，街邊的石頭或許曾經(jīng)是古驛道邊的一塊拴馬樁，一株莊稼賴以生長的泥土曾不止一場被戰(zhàn)爭的鮮血浸染過。

現(xiàn)在的舊街隱藏著過去的舊街，它似乎把舊街的歷史今天和未來完美地統(tǒng)一在一起。

2

舊街，兩條江相匯的地方。一條江叫洛江，另一條江是清江，洛江和清江合在一起時便搖身變成了洛清江。

人一向擇水而居，而村莊往往傍水而生，城市更是依水而興。對于舊銜和洛江、清江來說，人跟水相遇相知、相生相息、相棲相伴，相守而又相望，有水的地方就有家園、村落和人煙。一條河流浩浩湯湯，潤澤著河兩岸的萬物，河流抵達過的大地，大地蓬勃著一派生機。

人選擇河流，河流也選擇人。洛江和清江選擇了舊街，選擇了世代居住于此的舊街人。舊街跟舊街人進行了一次身心與靈魂的擺渡和融合。

我站在舊街村的渡口邊，癡迷地看洛江和清江的交匯。兩條江流著流著，在舊街驟然相遇，停了下來，生成一條新的河流——洛清江。水跟水的交融，是血脈跟血脈的融合；水跟水的流動，是靈魂跟靈魂的相融；水跟水的碰撞，是心跟心的融合。我彎下腰，掬起一捧洛清江的水，水從我指縫里落下來，又回到江流里，就像時光從我指尖上滑過，我一次次觸撫著時間的指針。

流水是時光呈現(xiàn)的另一種方式，人難以感知到時間的流逝，卻能時時感受到流水的行走。我注視著洛清江的流水，分辨不出哪是洛江的水，哪是清江的水，它們在一條河流里演繹著時間的長河。

平日洛清江清澈見底，聽說桂北有時連降暴雨，清江立馬漲水了，變得渾黃；而彼時桂中卻晴空萬里，洛江水仍清澈翠綠。在舊街村，兩江交匯，此時江面上一半渾黃、一半碧綠。從高處望去，河水在相接處并存著兩種顏色，洛清江水往下流淌，呈現(xiàn)著黃中有綠，綠中有黃，最后漸漸融為一體。這便是傳說中難得一見“兩江并流”的天地奇觀。

我來的不是時候，離盛夏暴雨的季節(jié)尚遠，見不到“兩江并流”奇觀。我站在渡口邊，右邊是洛江，左邊是清江。我像一個舊街村人一樣，把自己的靈魂完整地交給了洛清江，隨著洛清江隨波逐流。

而洛江和清江的源頭在哪？或者說洛清江的源頭在哪兒？我的目光順著洛江和清江逆流而上，一次次深向遠方。

友人告訴我，洛江、珠江水系、西江支流、洛清江的支流發(fā)源于廣西永福縣三皇鄉(xiāng)雞頭嶺，流至永?？h江頭村附近又悄悄潛入地下，伏流經(jīng)中渡鎮(zhèn)高坡村，在大兆村境香橋巖露出頭臉，出地面約0.5公里后，又于香橋巖潛入巖腹，在大兆村桐木屯再次露出地面，流經(jīng)中渡鎮(zhèn)和黃冕鄉(xiāng)，于舊街村匯入洛清江。

而清江發(fā)源于廣西臨桂縣宛田瑤族鄉(xiāng)東江村橫嶺界，在黃冕鄉(xiāng)里定村進入鹿寨縣境。兩江于黃冕鄉(xiāng)舊街村處匯合，自西北向東南流經(jīng)黃冕鄉(xiāng)、鹿寨鎮(zhèn)、雒容鎮(zhèn)、江口鄉(xiāng)匯入柳江。

清江來自桂北大地，洛江來自桂中腹地，兩條江在行走中完成了生命交匯的旅程。

我一直在心里羨慕舊街村人能擁有這樣美麗的家鄉(xiāng)。他們的童年少年時代能有這樣的洛清江一路相伴，能一次次撲進清澈的江水里，能仰臥在江面上望著藍天白云。兩條江日夜流淌的水聲多少次闖入舊街人的夢鄉(xiāng)里，清澈的江水一直滋養(yǎng)著舊街人的靈魂，給了他們生命的靈性與寬廣。

我時常想，一個人的一輩子有一條江的滋潤就夠了，就沒有白來這人間一趟。而舊街卻勾連著洛江和清江，還有兩條江交匯而成的洛清江，這分明是三條不同的河流，它們?nèi)杖找挂顾茉熘f街的萬千氣象，哺育出一代代舊街人的靈魂。

一條河流就像一條堅韌的銀線，時時穿過舊街村，也穿過舊街人的內(nèi)心深處。站在舊街村的渡口邊，我萌生了想去探尋洛江和清江起源的念頭，恨不得立馬從舊街出發(fā)，沿著一條江溯流而上。我的內(nèi)心被一條江牽引著，去探尋一條江生命的源頭，像流水一般把一條江走完，像一朵云一般把一條江看遍?？墒?，這個念頭僅僅一閃而過。時時為稻粱謀而四處奔波的我，注定只是舊街的一個過客，匆匆而來又將匆匆而去。何況我也找不到一個正當?shù)睦碛扇ふ宜鼈兊脑搭^。在歲月的縫隙里，在我尋找的流水里，我或許將一次次和洛江、清江的源頭擦肩而過。

當然，在渡口看一江流水也是一種享受。江水仿佛從心頭淌過，人亦隨著流水而去。在廣闊的天地間，舊街村一代代的人也猶如眼前洛江和清江的流水，從生命的起點走到終點，走完了一生的路。我猜想舊街村的先人曾順著一條遷徙之路來到了舊街，他們在這個還不叫舊街的地方看到了兩條江，兩條江匯合在一起，就像天地融為一體。他們像我一樣癡迷于江水，像我一樣萌生了想去探尋洛江和清江起源的念頭，但他們再也邁不開腿，再也沒有做出另外的選擇，就在舊街這片沃土落地生根。

舊街人到底來自何方？還真沒人說得清楚，大多數(shù)都是從外地遷過來的，人的遷徙之路有時就像候鳥的遷徙一般。樹挪死，人挪活。人在一個地方活不下去，或者活得心里苦悶，在當?shù)鼗畹盟闹軗頂D不堪時，遷徙便成了最好的方式，這也是人不斷遷徙的動力。

舊街一帶歷史久遠。秦朝，屬桂林郡地。漢朝，分屬潭中、始安二縣地。三國時期，初沿襲漢制；吳甘露元年（265年）析始安地（屬零陵郡）南部置常安縣，境內(nèi)分屬潭中、始安、常安三縣地……

每個朝代，人的遷徙就像一條源源不盡的河流一般，走的走了，來的又來了，人來人往，時光卻從不往返。

遷徙會給一個地域帶來各種文化的交流與融合，就像一條河流一般。河流在跋涉的漫長的路途上匯聚著更多的流水，最終入江入海，融為一體。融合是一條河流生命的本質(zhì)，遷徙也是人生命生生不息的本性。

3

探索一條河流跟人、自然、村莊、文化、歷史以及地理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我覺得舊街村跟眼前兩條江的勾連與接通是通往生命最好的途徑。

佇立在舊街村的渡口，我猶如一粒微塵來到這世上，也來過這舊街的時光里。我站立的地方，想來也是古里定驛道的渡口，而身后的不遠處，恐怕就是云藤峽驛站。洛江和清江在此相遇融合，而那些古老的歲月仿佛也在這里一起交匯、碰撞，生發(fā)著無數(shù)的故事。此時舊街村渡口處卻靜悄悄的，江水向前流淌著，而江面上也平靜如一面鏡子，看不見想象中的一葉輕舟。洛清江大概處在禁漁期，江上的漁民早已洗腳上岸定居，結(jié)束了千年的水上漁家生活。一種過去生活的結(jié)束，也意味著另一種新生活的開始。一條江，從春到冬，一年又一年，養(yǎng)活了多少水上人家，又有多少人以一條江河為生，終年在水上流浪漂泊。他們水上的時光與人生，就像一葉扁舟在江上終年漂蕩。

舊街有大片肥沃的田地，歷經(jīng)千年農(nóng)耕而不休。舊街村沒有一戶人家世代以打漁或水路運輸為生，但也有在江上以打漁為生的外地人，時常從渡口上岸。他們在舊街歇息，補充日常給養(yǎng)，同舊街人喝茶、聊天，給舊街的孩子講水上的故事，做一個舊街人喜歡做的事……舊街人以一條河流的寬廣與深遠接納了他們，把他們視作舊街的一份子，看作舊街的一部分。這些外來的漁民再從渡口下水，告別舊街及舊街人，繼續(xù)在水上漂泊。他們在江里撤下漁網(wǎng)，就像在田里種下莊稼一樣，每一網(wǎng)都有收成。渡口和舊街就是他們一生的驛站。

耿直，熱心，勤勞，善良，是舊街人世代相傳的品質(zhì)，就像洛清江的水一樣，水澤萬物而不爭。民國時期，舊街曾有過一唐姓商人，他總給別人賒賬。人家久拖不還，拖得人多了，他實在頂不下去了，就在點燈吃晚飯時挨家挨戶上門收賬。他一邊準備出門，一邊嘮叨，要是再不還錢，我就把他家的頂鍋端回來……

他到了人家家里，看到欠賬的人一家子正圍桌吃飯，人家熱情地喊：“唐老板，吃飯，吃飯。”又是拿碗筷，又是讓座。他還沒開口，人家先說：“唐老板，欠你的那錢一時還還不上，等到了收甘蔗季節(jié)……”唐老板趕忙說：“沒事沒事，我是路過這的，順便進來看看……”后來，唐老板的商鋪頂不下去，他又實在不好意思再上門收賬，準備關(guān)門大吉。舊街人得知，立馬想方設(shè)法把欠的帳送來了。唐老板的故事在舊街村就一代代傳了下來。

在中午有點火辣的陽光里，我仿佛看見千百年來洛清江兩岸一支支商旅隊伍，他們從時光深處一路走過，行走在千年驛道上。因為風雨的不斷侵蝕，古驛道顯得破敗，青石板坑坑洼洼，一場雨過后，積著一灘灘大小不一的雨水。馬蹄踏在青石板上，濺起一陣陣雨水，馬蹄叩擊著青石板，清脆的聲音傳出很遠。夏天，炙熱的太陽曝曬著，舊街一帶還是一座小城的樣子，古里定驛道穿城而過。那些歇息在城中的馬幫及商旅的人從各處的土路走上驛道，土路盡頭揚起了灰塵。里定驛道上哪怕出現(xiàn)一件小事，都會在城里刮起一陣騷動。里定驛站就像天上的太陽，影響著洛容縣城的四季及人的心情。

一條古驛道對一座城的影響是天長地久的，就像月亮影響著大海的潮汐一般。里定驛道也一直走進一代代舊街人心中，雖然驛道早已湮沒于朝代的更迭中，舊街村再也尋不見它的蹤跡，但它就像樹的根須，一直扎根在舊街人心頭。舊街人至今忘不了這條古驛道，還在談?wù)撝@條古道。

而離渡口不遠的云藤峽驛站，則云集著從八方來的文人墨客，他們泛舟江上，吟詩作對，揮毫潑墨，一心游走于山水之間，給舊街的山山水水注入了文化的血脈，注入了文化活力和靈性。舊街的土地無不浸潤著千年文化的因子，無數(shù)的文人墨客豐富著一代又一代舊街人的文化內(nèi)涵。文化在舊街一直向上向下從不同方向生長著，向下像水一般滲透潤達至土地深處，成為舊街深處的文化底蘊；向上則像竹筍破土而出，豐富著舊街的文化元素。

滄海桑田。2005年龍興電站修建后，也在洛江建起了一座大橋。一橋飛架變通途，大橋把三條江和舊街村更加緊密地聯(lián)在一起。如今，舊街村早已將原先的甘蔗種植變成了桑蠶養(yǎng)殖，村里涌現(xiàn)出許多種桑養(yǎng)蠶能手，舊街村民們的日子就像上山的蠶，節(jié)節(jié)開花結(jié)繭。

廟會是舊街村古老的傳統(tǒng)民俗文化活動，一般會在農(nóng)歷新年、元宵節(jié)、二月二“龍?zhí)ь^”等節(jié)日舉行。舊街村的廟會熱鬧非凡，全村男女老少、鄰里鄉(xiāng)親都參加廟會，參加祭祀儀式，觀看文藝演出，享用團團圓圓的合家宴，舊街人將傳統(tǒng)民俗文化一代代傳承下去。

4

我在一本破舊的《鹿寨縣地名志》覓得幾行關(guān)于舊街的簡單的文字記載，現(xiàn)抄錄如下：

舊街

丘陵地。555人（壯族108人，漢族447人）。主種水稻、甘蔗。耕地1105畝。

約建于明代萬歷年間。該村水路交通方便，是洛江、清江的匯合處。清嘉慶年間曾一度成為圩鎮(zhèn)，后又成廢圩。清末沿用舊址又發(fā)展成圩。故稱舊街，沿用至今。

《鹿寨縣地名志》記載的，只是舊街一段不完整的后來的歷史，萬歷之前的時光則藏身進入舊街的歷史深處。兩千余年的歲月、承載著舊街多少滄桑與變遷，舊街在一次次毀滅中又獲得了新生。

三條江、一條驛道、一個驛站鑄就了舊街兩千余年生命的血脈，而一代代的舊街人將洛清江綿綿不絕的歌聲在這片土地上一直傳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