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說書法

郭新慶

摘 要：唐代傳世的著名書法家有歐陽詢、張旭、顏真卿、柳公權(quán)等。柳公權(quán)是柳宗元的同族，他書法出名是在柳宗元死后。柳宗元也是唐代的書法名家，可他的書法作品沒能傳世，就像柳詩被他的文名罩住了一樣沒能得顯。今天我們只能從柳宗元和劉禹錫等人的文章里窺探柳書的風(fēng)貌。

關(guān)鍵詞：柳宗元；劉禹錫；書法；元和腳

文字的出現(xiàn)，使人類真正邁入文明的時代。《易·系辭》下說：“上古結(jié)繩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書契?！边@里的書契是指文字，最初的文字是用刀刻在獸骨、竹片、木版上的，故而稱書契。由結(jié)繩到書契，是劃時代的變化?！渡袝ば颉氛f：“古者伏羲氏之王天下也，始畫八卦，造書契，以代結(jié)繩之政，由是文籍生焉?！薄赌印ど匈t》篇說：“書之竹帛?！泵P出現(xiàn)后，人們在竹片﹑絲帛﹑紙張上寫字。書法后來成了漢字書寫的藝術(shù)。唐代文學(xué)大家柳宗元的書法在當(dāng)時也是很有影響的。可歷史有時很奇異：美文傳世，而載文的墨跡卻不見了；就連柳宗元親手書寫的許多碑刻也被時光隱匿得無影無蹤了。今人痛惜之余，只能從《柳集》和古賢的評說里找尋它的蹤跡。

兒詩戲書法

柳宗元在柳州時曾作詩與劉禹錫論說書事?！读酚小兑筚t戲批書后寄劉連州并示孟二童》詩，《劉禹錫集》有《酬柳柳州家雞之贈》詩。從詩題寄劉連州、酬柳柳州看，這些詩應(yīng)作于他們再貶之后。劉禹錫在詩中取笑柳宗元無子學(xué)書，從柳宗元死時其子周六（柳告）才4歲判斷，這事應(yīng)在二人到任柳州和連州不久時。這時柳宗元的心境與在永州不同。他在詩里借示兒詩和劉禹錫開玩笑，文字顯得豁達(dá)樂觀。趙璘《因話錄》載：“元和中，柳柳州書（法）后生多師效，就中尤長于章草，為時所寶。湖湘以南，童稚悉學(xué)其書，頗有能者?！盵1]趙璘是柳宗元同時人，唐大和八年（公元834年）進(jìn)士。以此觀之，柳宗元書法在當(dāng)時的影響是非常大的。柳宗元少時習(xí)練書法，滿屋名帖碑文，數(shù)十年如一日，尤善草書。當(dāng)時“童稚悉學(xué)其書”。劉家弟子也喜學(xué)柳書。詩題里的殷賢是劉家子弟，孟、二童是劉禹錫的兩個兒子。以往書家說練書自楷書始，這與史事和書法史好像不盡相符，只能為書者一家之辭罷了。

再次遭貶后，同在瀟湘的劉禹錫與柳宗元相互問候甚勤。孩子們也借書寄語，可見兩家關(guān)系的親密。這才有殷賢在劉禹錫給柳宗元的信后面戲題厭劉字喜柳書的話，進(jìn)而又有柳宗元《殷賢戲批書后寄劉連州并示孟二童》的詩。柳詩中說：“書成欲寄庾安西，紙背應(yīng)勞手自題。聞道近來諸子弟，臨池尋己厭家雞。”[2]這里的庾安是指庾翼，因作過安西將軍而有此稱謂。庾翼少時與王羲之齊名，王羲之比他后進(jìn)。柳詩里以庾安西影射劉禹錫，說劉書不如柳。柳宗元這里還借庾翼曾在王羲之紙背題字，戲說劉禹錫也應(yīng)學(xué)庾翼在他的書紙上題記。其詩后兩句“聞道近來諸子弟，臨池尋己厭家雞”，這也是玩笑話，是柳宗元聽殷賢說劉家子弟近來不喜歡自家書，而好子厚書而發(fā)的。家雞指家書，即劉禹錫的書字。劉禹錫得書后，作詩《酬柳柳州家雞之贈》說：“日日臨池弄小雛（喻孟二童），還思寫論付官奴。柳家新樣元和腳，且盡姜芽（喻手指握筆狀）斂手徒?！盵3]官奴是王羲之七子王獻(xiàn)之小名，在此借指孟、二童?！霸湍_”是柳宗元創(chuàng)新的書法樣式，因沒有墨跡傳世不得而知。猜想，其字式難學(xué)，因此學(xué)者都斂手不敢下筆。柳宗元得此詩后，作《重贈二首》詩，其一曰：“聞?wù)f將雛向墨池，劉家還有異同詞。如今試遣隈墻問，已道世人那得知?！逼涠唬骸笆郎嫌朴撇蛔R真，姜芽盡是捧心人。若道柳家無子弟，往年何事乞西賓？”[4]其二詩中的“世上悠悠不識真，姜芽盡是捧心人”，是柳宗元答劉禹錫前詩“姜芽”之句的。詩里柳宗元用了《莊子·天運》效顰的典故。說西施有心病，兩手捧心皺眉，這本是病態(tài)，可鄉(xiāng)里丑人卻以為美，效仿之。柳宗元以“捧心人”諷喻拙劣的摹仿。劉禹錫得而答詩二首，其《答前篇》曰：“小兒弄筆不能嗔，涴壁書窗且賞勤。聞彼夢熊猶未兆，女中誰是衛(wèi)夫人？”[5]柳宗元這時未有兒子，唯有一小女，為此劉禹錫在詩里戲之說，小兒（指劉禹錫兒子）弄筆，不能嗔責(zé)；而你沒有兒輩，只能向女中求衛(wèi)夫人了。衛(wèi)夫人（272—349），本名衛(wèi)鑠，字茂漪，河?xùn)|安邑（今山西省夏縣）人，晉代著名書法家。衛(wèi)鑠工書，尤善隸書，師鐘繇。王羲之少時，曾從之學(xué)書。劉禹錫《答后篇》曰：“昔日傭工記姓名，遠(yuǎn)勞辛苦寫西京。近來漸有臨池興，為報元常欲抗行。”[6]劉禹錫還曾作詩《謝柳子厚寄疊石硯》以抒筆硯為詩之興。其詩曰：“常時同硯席，寄此感離群。清越敲寒玉，參差疊碧云。煙嵐余斐亹，水墨兩氛氳。好與陶貞白，松窗寫紫文?！盵7]柳宗元隨后又有詩二首答之。其《疊前》詩曰：“小學(xué)新翻墨沼波，羨君瓊樹散枝柯。在家弄土唯嬌女，空覺庭前鳥跡多?！盵8]漢王充《論衡·感類篇》有“以見鳥跡而知為書”語，柳詩借之用鳥跡喻說嬌女在庭院滿地涂鴉字跡，從中透出柳宗元看嬌女弄土習(xí)字的愉悅心情?！动B后》詩曰：“事業(yè)無成恥藝成，南宮起草舊連名。勸君火急添功用，趁取當(dāng)時二妙聲?！盵9]這是說柳劉二人自己的。“南宮起草舊連名”，指柳劉二人同在禮部為員外郎。而如今遭貶了，正好趁機(jī)習(xí)練書法，以取“二妙之聲”。所謂二妙，是后人對晉人衛(wèi)瓘、索靖的稱謂。衛(wèi)瓘、索靖都善草書，一為尚書令，一為尚書郎，同在尚書臺為官；而柳劉同在禮部做員外郎，“連名”和“二妙”正好相對應(yīng)。章士釗說：“南宮起草，指子厚舊與夢得同為禮部郎。二妙，同《晉書》衛(wèi)瓘、索靖，一臺二妙事，促其努力學(xué)書，此全由兒郎攬入自身，借申友誼矣?！盵10]柳劉是生死之交的摯友，故此詩里才會有如此之戲語。

柳書小章草與永字八法

元和三年（公元809年），貶在朗州“索居三歲”的劉禹錫曾作《答柳子厚書》說：“三幅小章書僅千言，申申亹亹，茂勉甚悉。氣為干，文為文?？绲[古今，古行乘空，附離不以鑿枘，咀嚼不以文字。端而曼，苦而腴。佶然以生，癯然以清。余之衡誠懸于心，其揣也如是?！盵11]其如草茂如水流般的書字，就像友人勤勉不懈的樣子?！跋嗨贾鄳选?，郁結(jié)不暢的心情與回環(huán)的書字熔化成一體?！岸硕?，苦而腴。佶然以生，癯然以清?！蔽南滤降摹肮{證”說：“從來評柳文者殊未見引此數(shù)語?！迸c其說這是評柳文不如說是評柳書。其書端莊而滋蔓，窮盡張顯豐腴，健壯的樣子由然而生，枯瘦里透著清秀。劉禹錫這里說的章書，是書法的章草體。所謂“小章書”是指用章草體作簡札書信等，可洋洋灑灑千余言不止。文中“三幅”書法和“新文二篇”，劉柳集里都沒有收存，他們兩人都說了些什么也就無從知曉了。劉禹錫曾代李表臣作《為鄂州李大夫祭柳員外文》說：“篋（書箱）盈草隸，架滿文篇。鐘索繼美，班揚差肩。”[12]這是說李表臣回憶他少年時看到的情景，可見柳宗元勤于書法，鐘愛草書和隸書之勤。據(jù)書家考證，王羲之作行草，不離隸法。柳宗元學(xué)王書，獨鐘愛草書和隸書就不足為怪了。差肩，即肩挨肩，是說屋里堆滿了碑帖和鐘、索、班、揚等名家的書牒。這里贊譽柳宗元從小就書法和為文兼能。傳說柳宗元作《筆精賦》論“永字八法”，可惜有其名而文佚，后人有說是偽造的。這件事元末明初的陶宗儀在《書史會要》卷五記載說：“宗元名蓋一時，善書，嘗作《筆精賦》，略曰：勒不貴臥，側(cè)嘗患平，努過直而力敗，趯當(dāng)蹲而執(zhí)生，策仰收而暗揭，掠右出而鋒輕，啄倉皇而疾罨（覆蓋），磔（捺）趔趯以開撐，此永字八筆，足以盡書法之妙?！盵13]古人智慧讓人折服，一個簡單的“永”字，生化出漢字的八種筆畫，成了書法楷體點畫用筆的定式；漢字不論繁簡，包羅萬象，都囊括在其中。八法依永字筆勢而得名。為此，后人干脆把書法稱之為“八法”。八法有不同的源說，柳宗元道盡筆精之妙：側(cè)（點），須側(cè)鋒峻落，鋪毫行筆，勢足收鋒；勒（橫），逆鋒落筆，緩去急回，忌順鋒平過；努（直）不可過直，過則木僵無力，宜直中見曲；趯（鉤），像蹲一樣駐鋒突然提筆，力在筆尖；策（仰橫），發(fā)筆向上用力，直到收筆；掠（長撇），直畫起筆，鋒輕宜肥，力要送到；啄（短撇），落筆左出，快而峻利；磔（捺），逆鋒折筆鋪毫緩行，筆勢含蓄。掌此八法，書生其神，筆出其妙。柳宗元對書法研究之精到，《柳集》里也留下不少佐證。柳宗元貶在永州時，元和五年（公元810年）《論李睦州論服氣書》，曾追述幼時學(xué)書法的往事，說得名帖名書，嗜之如命，“伏而攻之”。柳宗元以工書自詡?！读防铩杜c呂恭論墓中石書書》是柳文少見鑒別古書法的文字。柳宗元慧眼辨?zhèn)?，他由墓石書法體形鑒別真?zhèn)?，斷定所謂植松挖出的怪異碑石，“其書則今由野人所作也”，“尤不經(jīng)，難信”，是奸詐之舉。其文詳細(xì)辨析說：

仆蚤（早）好觀古書，家所蓄晉、魏時尺牘（寫在尺余木板上的書信）甚具；又二十年來，遍觀長安貴人好事者所蓄，殆無遺焉。以是善知書，雖未嘗見名氏，亦望而識其時也。又文章之形狀，古今特異。今視石文，署其年曰“永嘉”，其書則今田野人所作也。雖支離其字，猶不能近古。為其“永”字等頗效王（羲之）變法，皆永嘉所未有，詞尤鄙近。若今所謂律詩者，晉時蓋未嘗為此聲，大謬妄矣。又言植松烏擢之怪，而掘其土得石，尤不經(jīng)難信?；蛘叩脽o奸為之乎。且古之言葬者藏也，壞樹之，而君子以為議。況廬而居者，其足尚之哉。圣人有制度，有法令，過則為辟。故立大中者不尚，教人者欲其誠，是故惡夫飾且偽也。過制而不除喪，宜廬于庭，而嬌于墓者，大中之罪人也，況又出怪物詭神道以奸大法，而因以為利乎。[14]

《舊唐書·錢徽列傳》載：“故刑部侍郎楊憑兄弟，以文學(xué)知名，家多書畫鐘、王、張、鄭之跡（張、鄭，當(dāng)指張旭和鄭虔），在《書斷》《書品》兼而有之。”[15]楊憑是柳宗元岳父，親家豐富的藏書，其有不勤覽之理。由此可見柳宗元渉獵之廣，用工之勤，書法造詣之深是自然的事。上文所說的永嘉是西晉懷帝年號，永和是東晉穆帝年號，其間相隔有半個世紀(jì)。而由永嘉之終，至永和之始，相距不過31年，其間書法形狀之變化，柳宗元竟能一目了然，猶不能相混，可見其對書法精研到何等程度！追究古時書法演進(jìn)的歷史，柳宗元論及的永字八法顯然是效仿王羲之的變法，他自己也是這樣說的。唐人韓方明作有《授筆要說釋義》。據(jù)他說，張旭始弘八法，以之傳授于人，其所由來，則輾轉(zhuǎn)上溯，而推源于王羲之。唐代的李陽冰是大詩人李白的從叔，李白晚年依陽冰以終。李白死后，李陽冰編白詩并為作序。李陽冰善長篆書，有碑刻《恬亭銘》等存世。李陽冰說，王羲之少攻書多載，十五年偏（于）攻永字，以其能賅（包括）八法之勢，以通一切字也。柳宗元伏攻書法名書，博覽魏、晉名人手札，集前人之大成，依永字點畫，寫成書法流傳之系統(tǒng)。近代書法大家沈尹默《學(xué)書經(jīng)驗談輯要》說：“右軍題圖所述，有波、橫、點、屈折、牽、放縱六種，與永字配合不好，而在張旭以后，世所傳顏真卿、柳宗元之《八法頌》，都依永字點畫寫成，故韓方明所說真、行、草書之法，傳授于崔瑗，永字八法，始名于張旭，確是可信。”[16]

柳宗元書法的影響

早先古人為書（書法）都是實用性的。隨性而起，情起而為，氣至而止，看不到故意操弄的痕跡，其紙背透出的是質(zhì)樸、古雅的墨香；不像后來一些應(yīng)酬和賣弄的字畫，裝腔作勢，涂鴉書怪，故意出彩。柳宗元書小草章，大都是用于尺牘簡札、碑文銘志和往來公文書等。史見不同本是常態(tài)，對柳書亦然。宋代王觀國《學(xué)林》卷七有《柳子厚書》說：“趙璘《因話錄》曰：‘（書法大家）柳氏前有公權(quán)，后有子厚。’……歐公《集古錄》，有子厚書《般舟和尚碑》并《南岳彌陀和尚碑》。歐公跋曰：‘書既非工，而字畫多不同，疑喜子厚者，竊借其名以為重?！^國嘗于南岳山間，見此子厚二碑，詳觀之。乃子厚南貶時書也。子厚書體格雖疏，靜好藏鋒，類崛筆書，然在唐未可以名家，故唐史及唐人文集，未嘗言其善書。大抵士人文章稱著，則并其書亦為世所貴重，子厚嘗以文稱于朝矣，及其南貶也，湖湘以南士人慕其文章，又學(xué)其書，此古今之常態(tài)也。”柳公權(quán)（778—865）比柳宗元小5歲，元和中才舉進(jìn)士，而書名得顯是在柳宗元死后的穆宗長慶年以后的事，說柳公權(quán)書名在柳宗元之前顯然不符合史實?！读防锊灰姸擞腥魏谓煌挥芯砣艘黄?，是元和六年（公元811年）柳宗元代柳公權(quán)兄柳公綽作的《代柳公綽謝上表》。宋人揚韓（愈）抑柳（宗元），對柳書的評價有失。其《箋證》曰：“禹錫亦工書法者，今所傳楊岐山《乘廣禪師碑》是其所書。故有此論?！眳⒖础秳⒂礤a集》外集卷七與柳宗元論書法的篇章，可知劉禹錫深服柳宗元書法之精妙。柳宗元死后，劉禹錫有《傷愚溪三首并序》其二說：“柳子沒三年，有僧游零陵，告余曰：‘愚溪無復(fù)曩時（從前）矣。’一聞僧言，悲不能自勝，遂以所聞為七言以寄恨。其二：草圣數(shù)行留壞壁，木奴千樹屬鄰家。唯見里門通德榜，殘陽寂寞出樵車?！盵17]故人剛沒，所居的愚溪就荒漠了；愚溪泉邊的怪石，也幾為洛陽大族有力者取去。宋新安汪藻撰《永州柳先生祠堂記》稱：“紹興十四年，予來零陵，去先生三百余年，求先生遺跡，如愚溪﹑鈷潭﹑南澗﹑朝陽巖之類皆在，獨龍興寺并先生故居愚堂﹑愚亭者，已湮蕪不可識。八愚詩石，亦訪之無有?！盵18]現(xiàn)今這些也都蕩然無存了，唯愚溪還依稀留存點影子。劉禹錫《傷愚溪》詩有“草圣數(shù)行留壞壁”句，用“草圣”稱柳宗元，可見推崇之至。其文下“箋證”也有曰：“柳以書名，故草圣木奴之句皆紀(jì)實也?！盵19]柳宗元的章草書法在中原傳留的絕少，到宋代已少有人知曉了，這在歷史上是很可惜的事。

宋人黃伯思說：“知子厚之文，不茍為艱深也。”[20]此言柳宗元書法之深妙。黃伯思《東觀余論》說：“章草惟漢、魏、西晉人最妙，至逸少（王羲之）變案靖法，稍以華勝，……隋智永又變此法，至唐人絕罕為之。近世遂窈然無聞（靜沒了）?！毙叶迫粟w璘還留有唐時草書的記載，他在《因話錄》里說：“元和中，柳柳州書，后生多師效，就中尤長于草章，為時所寶。湖湘以南，童稚悉學(xué)其書，頗有能者。長慶已來，柳尚書公權(quán)，又以博聞強(qiáng)識工書，不離近侍。柳氏言書者，近世有此二人?！盵21]趙璘是柳宗元同時人，唐大和八年（公元834年）進(jìn)士，柳宗元死后20年他還在世，其評說應(yīng)是真切的。清代阮葵生《茶余客話》卷十七也有這樣的記載：“元和中，柳柳州書，后生多師效之，尤長于章草，為時所寶，湖湘以南童稚皆習(xí)其書?！逼鋵?，柳宗元的書法因遭貶，又被文名遮蔽而未能大行其世。章士釗說：“子厚在元和中，不僅本國人從游學(xué)書者眾，而且聲勢遠(yuǎn)及國外。近人沈乙庵（曾植）言：‘日本橘逸勢傳筆法于柳子厚，唐人當(dāng)時稱之曰橘秀才?！笨梢娏谠獣ㄔ谠椭械挠绊憽r過千載，《柳集》里論書之文和他用詩與友人論書的情景還是那樣鮮活，柳宗元與劉禹錫二人相互談書嬉戲的童趣讓人忍俊不禁。柳書雖沒留下只字片紙，可尋著歷史的足跡，仍仿佛看見持毫作書的柳夫子就站在我們面前。此刻讓人好像朦朦朧朧懂了一些“元和腳”的樣子，由此激起了更加無限的遐想。柳宗元剛貶來永州時，作《答問》說：“仆少嘗學(xué)問，不根師說，心信古書，以為凡事皆易，不折之以當(dāng)世急務(wù)，徒知開口而言，閉目而息，挺而行，躓（被東西絆倒）而伏，不窮喜怒，不究曲直，沖羅陷阱，不知顛踣，愚蠢狂悖，若是甚矣。又何以恭客之教而承厚德哉？今之世工拙不欺，賢不肖明白?！盵22]這是諷說那些不“恭客之教”無以“承厚德”的世俗小人。宋代范成大詩與陸游、楊萬里齊名，也工于書法。他在《驂鸞錄》里說：“《南岳般舟和尚第二碑》，為子厚自書，頗擅楷法。”看來柳宗元墨跡在宋代還有傳留，范成大親眼看到才會這樣說。由此我們知道，柳宗元不但章草有名，楷書也寫得好。清人李元度稱，子厚在南岳撰書各碑，除般舟外，尚有彌陀、大明兩和尚碑；又云峰和尚于中院大律師塔銘?？上Ы窠允哦灰娏恕Ｇ迩‰纷搿队x唐宋文醇》卷一十四說：唐世重文章，尤重書法。宗元可謂既沒，其言立矣。宗元善書，今《龍城柳》石刻猶存。葉玉甫說：“曾在湖南，獲見有意流通之柳碑，失之交臂?！比~玉甫是現(xiàn)代人，他1968年才過世。其不知所見是碑石還是拓片，可惜今天都無法考證了。

注釋：

[1][18][20][21]吳文治：《柳宗元資料匯編》，中華書局1964年版，第14頁，第70頁，第67頁，第14頁。

[2][4][8][9][14][22]柳宗元：《柳河?xùn)|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705頁，第706頁，第707頁，第707頁，第509—510頁，第280頁。

[3][5][6][7][11][12][17][19]劉禹錫：《劉禹錫集箋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1421頁，第1425頁，第1426頁，第1471頁，第265頁，第1535頁，第1011頁，第1012頁。

[10][13][16]章士釗：《柳文指要》，文匯出版社2000年版，第1504頁，第1496頁，第1498頁。

[15]《舊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438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