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若
這兩天,受邀到南寧講學。下榻在銀林山莊的荷花苑。走著,走著,我競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青苔。
佇立凝視,真是一種絕美,一種“待到玉階明月上,寂寥花影過蒼苔”的絕美,美得令人神迷。
姜夔曾在《疏影》中寫過:“苔枝綴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笨梢韵胂螅耗遣紳M苔痕的枝頭上玲瓏如玉的梅花,小小翠禽棲正宿其上,那豈止是一種日夕的歸宿,更向我們昭示著一種精神的歸宿。
記得張潮在《幽夢影》中說過:“石不可以無苔?!?/p>
青苔,有時,如綠龍游動,如雪泥鴻爪,托跡塵寰;有時,卻肅若遠山之松柏,泛若平郊之煙霧。
其實,是一種時間綿長的存在。
在姚合眼里,“古苔寒更翠,修竹靜無鄰”;在白居易筆下,“黛潤沾新雨,斑明點古苔”;在賈島詩中,“白云多處應(yīng)頻到,采澗泠泠漱古苔?!?/p>
這千年的古苔,是一種綿長的存在,始終蓬勃著一種永恒的綠意。
進一步揣摩,仿佛在吳文英的詞中看到了存在于過去的存在,在當下存在中疊入過去影子的存在,原來生命資源如此的短缺:剪橫枝,清溪分影,倚然鏡空曉。小窗春到。憐夜冷孀娥,相伴孤照。古苔淚鎖霜千點,蒼華人共老。料淺雪、黃昏驛路,飛香遺凍草。
青苔,是靜謐的使者,是蕩卻塵埃的過濾器,如礬之于水,使渾歸于清澈??粗嗵δ菬o邊的蒼翠襲人而來,亙古的寧靜籠罩著世界,要是再下著蒙蒙的小雨,那深深的庭院,蒼蒼的綠色,該是一個怎樣夢幻的世界。
青苔,為我洗滌凡塵,蕩卻喧囂。那時,一杯濁酒,滿目蒼苔,便是最高的安頓生命之所。
只期待文徵明《古木幽居圖》意境:“古木隱隱山徑回,雨深門巷長蒼苔,不嫌寂寞無車馬,時有幽人問字來。”
那時,青苔,或許就是我理想中的彼岸,一種期待已久的亙古的靜寂。
我只愿歸復(fù)本真:“柴門雖設(shè)不曾開,為怕人行損綠苔?!薄巴ハ玛幪ξ唇虙?,榴花紅落點青蒼。”
我惟愿存如苔痕,在亙古不變中一如初心,封著真實,存著永恒,封存著春花秋月。
余生,只愿是古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