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千千結 說“畫”理愁腸
——繪畫療法改善高一新生睡眠障礙的個案輔導

◎ 何世平（河北省邯鄲市第二中學，邯鄲 056001）

一、個案概況

小亮（化名），男，某重點中學高一學生，以較高的中考分數(shù)進入現(xiàn)在的高中學校。經(jīng)過兩次月考，成績不理想，近來出現(xiàn)入眠困難、睡眠淺、睡前心臟跳動過快，白天上課昏昏沉沉的情況。并且近來掉頭發(fā)嚴重，家長帶其去過很多醫(yī)院排除身體疾病后，經(jīng)班主任推薦來找心理咨詢老師。

咨詢老師初步印象：

中等個頭的小亮，大大的眼睛，皮膚黑黑的，笑起來憨厚且有點羞澀，身體狀況良好。語言流利，語速適中，跟老師交流順利，偶有目光躲閃。當說到自己的苦惱時皺起眉頭，時有淚花閃現(xiàn)，情緒低落。表現(xiàn)出強烈的求助愿望。

來訪者自我陳述：

開學近兩個月，自感學校的生活和學習節(jié)奏有點快，每天心情一般，原來在初中學習成績比較好，如今入學考試和最近的一次考試成績都是在班里十幾名，感覺自己還可以考得更好一些。

第一次月考前有點緊張、失眠，但是考后回家休息一晚有所緩解。后來隨著第二次考試的臨近，出現(xiàn)了感覺心臟一直在震動的情況，即便是此時此刻也是如此。

伴隨著睡眠問題，掉頭發(fā)情況很明顯，跟老師請假后去醫(yī)院拿了安神的藥物，晚上雖然睡好了但是白天特別困，有時候甚至在課上都能迷糊睡著，提到這種情況，小亮眼中噙滿淚水，現(xiàn)在感覺心情特別不好，也不想跟同學們交流。

班主任反映：

小亮剛入學的時候分數(shù)在班級里處于中上等，性格平和、同學間關系融洽。近來小亮上課開始打盹，情緒低落，跟同學也不怎么交流，科任老師反映小亮的作業(yè)完成得也不是很好。班主任給小亮做過大量的思想工作，并且提出了很多緩解壓力和焦慮的好辦法和小妙招，小亮使用后效果都不是很好。最近允許小亮可以不參加本次月考，即便如此，他每天依然情緒低落、焦慮，并且開始大量掉頭發(fā)。

二、案例分析

小亮的情況在高一新生中比較普遍，能夠進入重點中學的初中畢業(yè)生往往在原學校都是非常優(yōu)秀的，考入高中后發(fā)現(xiàn)高手云集，自己不再是“獨領風騷”，就會產(chǎn)生心理不平衡，產(chǎn)生焦慮緊張的情緒。

于是開始加倍努力地學習，可是成績并不能像想象的一樣馬上上升到理想的狀態(tài)，這時候就會更加焦慮和緊張，嚴重者會產(chǎn)生習得性無助感，喪失對學習的興趣和信心。

小亮此時情緒低落且存在不合理的認知，跟小亮溝通后，我們準備采用繪畫療法對小亮進行干預：先紓解心中不良的情緒再調(diào)整認知偏差。

繪畫療法相對于其他的心理輔導方法，更容易突破來訪者的防御，走進內(nèi)心，對其潛意識中不合理的認知進行春風化雨般的改變，進而幫助來訪者宣泄不良情緒、改善心境。

三、輔導過程及策略

（一）呈現(xiàn)關系 改變認知

小亮來自農(nóng)村，家里父母沒有固定工作和穩(wěn)定的經(jīng)濟來源，上面有個哥哥，哥哥結婚買房幾乎花光了家里的積蓄還欠下了外債。

現(xiàn)在他認為自己需要認真學習考到班級第一年級第一，高考才有可能考到600 分，可以進軍校，這樣就可以替哥哥還債。

顯而易見，小亮的認知存在絕對化思維、自我邊界不清的問題。為此我們展開討論，主要采用認知行為療法中常見的控辯方技術，展開辯論。結果小亮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絕對化思維，認識到只要認真學習跟考到班級年級第一不是一對一的關系，而是多對一的關系。

關于高考600 分上軍校的問題，小亮也意識到了600 分和軍校也不是絕對對應的關系，上軍校的方式有很多種，考高分只是其中一種方式。并且軍校又分為不同層次的軍校，不同的軍校有不同的分數(shù)要求，并不是高分就一定可以上軍校，還有其他身體原因、家庭背景的因素。談到這的時候，小亮的思路開闊了，意識到原來自己的一些想法都是想當然的。

“替哥哥還債，減輕家里的負擔”，小亮的這句話引起了我的注意，經(jīng)過了解得知，小亮的哥哥比小亮大10 歲，身體康健、智力健全，是一個健康的成年人，完全有能力自己掙錢還清結婚的債務。

小亮想為家人分憂解難的心情能夠理解，但是要替哥哥還債的想法卻是邊界不清晰、自我認知出現(xiàn)偏差的表現(xiàn)。小亮當下的任務是管理自己、解決好自己當下的問題，而不是想著替一個成年的哥哥還債。

當我給小亮明確了自我邊界后，他感覺身上的擔子一下子就變輕了，意識到自己原來承擔了本不屬于自己且無力承擔的重擔。

為了讓這種關系更加明晰，我讓小亮用三個圓來分別代表自己、父母和哥哥，用三個圓之間的關系來表現(xiàn)他和家人的關系，最后發(fā)現(xiàn)這三個圓幾乎是重疊的，你中有給我、我中有你，體現(xiàn)了一種看似水乳交融、密不可分的親情關系，但是當我讓他自己仔細體會時，他感覺到了深深的窒息感，沒有自己的自主支配空間，整個生活完全被家庭親情所籠罩。

（二）繪畫涂鴉 紓解情緒

1.不良情緒可視化

初高中階段學生的自我意識逐漸加強，有了自己的秘密、心事，也有了一些不愿意跟別人說的苦惱和困惑，當老師和同學問起的時候，他們往往會“欲言又止”或想說又無從說起，甚至干脆擺出一副“全然無事”的樣子。

小亮說班主任也多次找他談話，他也理解班主任的苦心，可是談話的作用只能持續(xù)一小會兒，過后情況還是沒有改觀。這是因為小亮也不是很清晰自己的問題，只知道心理不舒服。

我采用繪畫涂鴉的方式幫小亮將自己都想不清楚更不知從何說起的情緒、壓力、困惑表達出來。我先給小亮進行簡單的放松后，使其進入冥想的狀態(tài)，想象自己呼出的氣體是什么形狀、什么顏色，想象它有沒有重量，小亮想象出的是黑色氣體，并且還夾雜著粉末狀的東西，彌漫在他的周圍。

有實驗表明，我們心里有什么往往就會想象出什么來，黑色的氣體代表著小亮的情緒狀態(tài)，黑色讓人感覺壓抑、沉重；彌漫在周圍意味著這種情緒在小亮心中揮之不去。這時候我開始引導小亮通過深深的吸氣吐氣來放松，之后再讓他看向黑色氣體的時候，發(fā)現(xiàn)黑色氣體開始慢慢變輕變淡，漸漸跟空氣融為一體，說明小亮的情緒有所好轉。

多次練習后小亮說，心理舒服、輕松了很多。呼吸也覺得順暢，感覺很神奇。這種情緒可視化的方法將抽象情緒化作具體的事物，從頭腦中剝離出來，有利于對其進行轉化、替代或者消除等處理。

2.畫出那顆抑制不住震動的心

小亮說晚上躺倒床上準備睡覺時，心臟會隨著頭腦中閃現(xiàn)內(nèi)容的變化而快速跳動，感覺心慌甚至有時候喘不過氣來。

日常生活中，情緒會多少受到頭腦中事物的影響，當我們想到令人喜悅的事情時，心情會變得激動不已；遇到悲傷的事情情緒會低落，感覺心頭會有重物一樣。這是人的生理自然反應。但是小亮說的這種情況每天晚上都會高頻率發(fā)生，讓我覺得肯定有問題，但是問題的癥結并不好找。

于是我讓小亮畫出那顆脆弱的心臟，當小亮畫出時，我震驚了，那哪里是心臟，明明就是一個核彈頭，隨時都有可能爆炸。這就不難想象為什么心臟會隨著頭腦中閃現(xiàn)內(nèi)容的變化而急劇跳動了，這顆心臟的彈性幾乎為零，長期處于戒備狀態(tài)中，一旦有風吹草動，便會發(fā)生爆炸，這也是小亮這些天來一直生活在焦慮、緊張情緒中的原因。到這里我對小亮的輔導思路很清晰了。

我要求他進一步畫出來這顆“核彈”的控制者時，他畫出來了一個中年男人的形象，其實就是他父親的形象。這個中年男人喜歡發(fā)號施令，在生活中總是呵斥、批評甚至拳打腳踢小亮。這顆炸彈的控制權不在小亮的手里，可這顆心臟卻長在小亮的身體里。

我體會著小亮深深的無力感、焦慮和緊張，他要隨時應對炸彈的爆炸。接下來我讓小亮和這個中年男人展開對話，說出在現(xiàn)實生活中他永遠不敢也不會說出口的話，配合著一些肢體的動作，小亮表達了對這個中年男人積久的憤怒。

通過對畫中的人宣泄憤怒，達到了現(xiàn)實生活中對父親不滿情緒的宣泄，大大緩解了小亮的壓抑、焦慮、緊張的情緒，也避免了現(xiàn)實生活中的沖突。

這種游戲式的繪畫對話宣泄方式能夠很好地解決現(xiàn)實生活中的沖突，又不必直接面對沖突人物，用在親子關系的處理中效果很好。

這次輔導結束后班主任反映，近來小亮的臉上有了笑容，跟同學們也相處更加融洽了。

3.畫出現(xiàn)狀發(fā)現(xiàn)問題

小亮對目前的現(xiàn)狀很不滿意，他認為自己應該穩(wěn)居班級前列，自己比其他人都用功可是成績卻大不如初中階段，現(xiàn)在難以再現(xiàn)初中時候的輝煌。顯然，小亮存在絕對化的思維模式并且考慮問題比較單一?？扇绻覐木滞馊说慕嵌冉o他講道理，可能會引發(fā)當事人的防御抵觸心理。

針對這種情況我引導小亮進行常規(guī)吸氣吐氣法放松后，讓他想象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狀態(tài)，在一個什么樣子的環(huán)境中，也許想象出來的畫面并不符合現(xiàn)實生活，也沒有關系，盡量去想象就可以。想象后小亮將畫面畫下來，原來是一個小花瓶，偌大的一張A4 紙上，畫著一個橡皮大小的花瓶蜷縮在一個角落里。當我讓他感受這個花瓶的感覺時，小亮眼睛濕潤了，這是一個曾經(jīng)有過輝煌歷史的花瓶，當時它處在一個顯要的位置上，里面插滿了鮮花，大家稱贊它欣賞它，如今的它被扔在角落，無人理睬，布滿灰塵，孤單寂寞。

到這里我猜大家也能想出來了，這就是小亮當下的狀態(tài)：初中時穩(wěn)居班級前列，眾人矚目，時常被掌聲鮮花圍繞，如今被人冷落，很少得到老師和同學們的關注。小亮也意識到了這個花瓶就是現(xiàn)在的自己，顧影自憐、孤芳自賞。

輔導過程進行了一半，接下來就要引導小亮發(fā)現(xiàn)自身的價值，而不是做一個花瓶取悅別人。在整個輔導過程中，我盡量避開大道理的灌輸，取而代之的是用隱喻的方法、講故事的方式，將當事人帶入設置的情景中，春風化雨般地改變他的思維模式，開拓思路、賦予他積極的心理力量。

四、作業(yè)鞏固效果

（一）日常生活中繪畫涂鴉

繪畫的方法對場地、時間、工具要求不高，只要一張紙一支筆就可以，可以隨時將自己的情緒畫下來。繪畫者不需要訴說的對象，畫下來后就可以對畫中的人或者物展開對話疏解情緒，很多時候當提起畫筆開始畫的時候，情緒的宣泄就已經(jīng)在紙上筆頭開始了。繪畫也不要求畫得多么逼真，不要求繪畫技巧，只要是畫就可以。涂鴉、線條、圖形、抽象的、具體的都可以。

接下來我給小亮布置的作業(yè)就是將自己說不出的情緒可視化、畫下來，清楚地看到它的具體模樣后，可以跟它展開對話。

（二）放松練習，改變睡眠習慣

小亮睡眠的時候頭腦中總是浮現(xiàn)考試的場景，還想象父母日夜操勞導致身體生病的情景，于是在睡覺的時候總是出現(xiàn)心跳加快、身體僵直的感覺，這些都是焦慮和緊張的情緒導致的。

下面這個技術能夠很好地緩解緊張焦慮的情緒，有利于小亮平復情緒，很好地進入睡眠的狀態(tài)。

舒服地躺在床上讓身體的重量都落在床上，輕輕閉上眼睛，將注意力集中到呼吸上，深深地吸氣，感覺一股新鮮空氣注入自己的胸腔，慢慢地呼氣，感覺內(nèi)心的煩惱和不快隨呼出的氣體而消散，反復三次深呼吸后，恢復到正常呼吸，想象自己在一個海灘上，暖暖的海風吹拂著，躺在沙子上，想象藍色的天空、廣闊的大海還有盤旋的海鷗，想象這個地方很安全，沒有其他人和物能夠進來，自己可以獨自享受這片寧靜和自由。此時，會感到非常的安全。

五、咨詢反饋

學生自述：

1.通過老師的輔導，我明白了一些道理：家庭的負擔每個人都有責任，我們每個人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對家庭的最大貢獻，我現(xiàn)在只需要好好學習就可以，有些擔子我過早地承擔反而影響了當下的學習。

2.我明白了我在日常生活中有一些錯誤的思維方式，有時候不自覺地就會以偏概全或者是有絕對化的想法，老師教會我一定要先識別，在體察到這種錯誤的思維模式后，進一步去改善。

3.繪畫的方式很好很自然，很容易就走進我的內(nèi)心，讓我也看到了我的根本問題，畫完后老師讓我看著畫，配上動作和聲音，一開始我有點拘謹做不出來動作，也喊不出來，可是在老師的鼓勵下我努力去做，沒想到我長久以來一直壓在心里的埋怨憤怒和不滿全都抒發(fā)出來了，感覺真的很輕松。

4.晚上睡眠質(zhì)量大大提高了，躺下來一會就可以睡著了，并且睡著后也比較踏實，不像原來睡覺淺了，現(xiàn)在上課也不怎么困了，頭發(fā)還是掉得比較多，但是比起先前已經(jīng)很好了。

教師反饋：

經(jīng)過心理教師一段時間的輔導后，小亮看起來輕松了很多，臉上的笑容也多了，步履也輕快了，現(xiàn)在整個人的狀態(tài)都比較積極，能夠積極參加班級課堂互動和學校的集體活動，并且上個月的月考成績也考得很滿意。

六、輔導反思

繪畫療法相較于談話法比較容易突破學生的防御，也更容易讓學生敞開心扉，紓解心中的郁結，同時能夠深入潛意識中進行干預，比普通的講道理效果要好。繪畫療法要與其他的方法相互結合效果才好，并不是每次的咨詢或者是每一個來訪者都適合繪畫療法，繪畫療法要求學生的理解力要強、悟性要高，并且特別適合愿意自我探索的學生。

本案例中的繪畫療法可以進一步拓展到團體咨詢中，讓學生在集體繪畫、說“畫”的過程中增進了解、探索自我、加深對自我的了解、建立和諧的人際關系。

時隔多日，當我再次看到小亮的時候，他眼睛亮了，笑容也燦爛了，話語間透著一份輕松和自信，還給我送了一個自制的小禮物放在了我的辦公桌上，我由衷地替他高興，希望他在將來的成長路上邁開大步、昂首挺胸向未來。